第5則 我又見到落荒了

“奇奇，你等等我，快別跑了，我是蠶豆！”聽見身后傳來蠶豆的聲音，我才停下，回過頭去看見蠶豆正躬身往我這邊跑，背著大書包的蠶豆被壓彎了腰，更像粒蠶豆了。

“時間還早呢，你跑什么??？”蠶豆終于跑到跟前，用兩只手撐住膝蓋沒命地喘氣，看了看我手里的面包，“連早飯都不吃，你到底趕什么？累死我了！”

“還不是因為醬油的事，被我媽逮到就沒命了！”我朝家的方向看了看，已經(jīng)看不到老媽和老棉花糖的影子了。

“都怨我，要不我去跟你媽說說去，醬油我賠？”蠶豆直起身挺了挺腰，想要英雄救美。

“不是你啦！”我給蠶豆原原本本地講了昨天買醬油的經(jīng)過。

“你媽把錢看得比命都重，早上逃了，晚上回去還不得把你給撕了?！毙Q豆用裝滿同情的眼神看著我。

“管不了那么多了，拖一天算一天吧?！蔽乙贿呎f一邊不停地打著哈欠。

“睡得不好嗎？你好像很困的樣子。”

“昨晚看漫畫看到很晚?！崩^續(xù)打哈欠。

“是《海賊王》嗎？從棉花糖那兒借的吧？我聽她說了。好看嗎？”

“好看，真是好看！”

“你看到哪兒了？給我講講？”

“路飛吃了橡皮果實！”說到路飛立刻不覺得困了。

“什么是橡皮果實？”蠶豆舔著嘴唇問。

“橡皮果實也叫惡魔果實，是海洋中的至寶。吃下它的人會變成橡皮人，而且一輩子都不會游泳?！?/p>

“天啊，不會游泳啊！那路飛還怎么當海盜??？”蠶豆忍不住驚呼。

“路飛說只要不掉進海里就行了。”

“當海盜怎么可能一次都不掉進海里？”蠶豆皺著眉頭搔腦殼兒。

“就是說?。《宜€跟山賊扛上了，結(jié)果被山賊抓走了。路飛可還真是個單細胞的家伙。不過我還就是喜歡他這種單細胞的勁頭兒！”

“單細胞？”

“是啊，單細胞！”

“單細胞是什么意思？”

“單細胞就是只有一個細胞，是沒心眼兒，沒腦子，做人很簡單的意思。你想啊，由一個細胞組成的家伙能復(fù)雜到哪兒去呢？”

“如果是這個意思的話，奇奇，那你也是個單細胞的家伙！”

“難道你不是嗎？”我反問道，并狠狠地瞪了蠶豆一眼。

“我……可是無論多沒心眼多沒腦子的人都不可能是由一個細胞組成的。除非他是草履蟲?！毙Q豆不但沒對他自己是不是也是個單細胞的家伙下結(jié)論，并且還轉(zhuǎn)移了話題。

“對！路飛就是草履蟲！我也是！”我憤憤地沖蠶豆嚷嚷，真是拿他這顆不開竅的笨腦袋沒辦法，他才是真正的草履蟲。

“奇奇，你生氣了嗎？你不要生氣，我說的是事實，只有草履蟲那樣的生物才是單細胞，人不是單細胞生物，難道你沒上生物課嗎？”蠶豆很認真地糾正道。

“我只不過是打個比方！”

“打比方也應(yīng)該恰當啊，像這種不恰當?shù)谋确侥懿淮蜃詈脛e打，真的，奇奇，我是為你好?！?/p>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決定不再跟蠶豆糾纏下去，如果再跟他那顆不開竅的腦袋死扛下去我猜我真的會變成草履蟲！我還決定不再看蠶豆的臉，因為看了只有更生氣。我朝離我們只有幾步之遙的街角望過去，因為我們要先在那兒轉(zhuǎn)彎然后才能走到學(xué)校去。這時我的眼球突然被蜷縮在街角里的一團臟乎乎、毛茸茸的東西抓牢了。

“天啊，不會是落荒吧？”我用力盯著那團東西看了一會兒后說道，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朝那一團臟乎乎、毛茸茸的東西湊過去。蠶豆緊跟在我的后面。

“真是它！怎么一動不動的，別是死了吧？太慘了，受了傷，又餓又渴，無家可歸，橫尸街頭……”蠶豆一邊說一邊不住地扯我的袖子，“奇奇，如果它沒死，你豆（就）收留它吧！”

“我上輩子和狗就是仇敵，不是告訴過你，我小時候被狗咬過？你看，疤還在這里！”我伸出右手腕給蠶豆看，蠶豆不屑一顧，“這條狗不是那條狗，這個是落荒，落荒不咬人?！毙Q豆又開始跟我死纏，他最擅長這個。

“它是不是狗？”我氣急，望著落荒問蠶豆。

“不是！”

“那它是什么？”

“是流浪狗！”

蠶豆，死蠶豆！每次跟他辯論都被他氣得要抓狂，“那你為什么不收留它？”

“我媽有病，吃藥的錢都不夠。而且我媽怕狗怕得要命。”

“我媽養(yǎng)我都費勁，再養(yǎng)它，非瘋了不可！再說我也怕狗怕得要命！”

“那倒也是?！毙Q豆似乎理解了我的處境，終于不再跟我搞七搞八。

“我不會收留它的?！蔽以僖淮沃厣曜约旱牧?。我這樣說，卻忍不住開始往落荒的跟前湊，看見它蜷縮在角落里，頭趴在前爪上，緊閉著眼睛，“它可能已經(jīng)死了，死了就不用……”我的話還沒說完，落荒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把面包給它吃吧，它一定很餓。”蠶豆說。我看看手里的面包，剛才跑的時候手太用力，面包被捏得癟癟的，“好吧，反正我也不想吃了。”我從衣服口袋里掏了只辣椒放進嘴里，壯著膽子舉著面包湊到落荒跟前。因為昨天有過來往，今天不怎么怕了?？捎沂滞笊系陌虝r刻提醒我還是小心為妙，我把面包扔到落荒嘴邊，落荒抬頭，看看面包，又看看我，不動。

“你喂它，你喂它?！?/p>

“為什么要我喂？”

“喂了它就會成為朋友，真的。你試試，試試又不會掉塊肉！”蠶豆拼命地慫恿，“奇奇，你就喂喂它吧。”慫恿眨眼變成了乞求，我心軟，對這個死蠶豆總是心軟。我湊過去，蹲下，從地上撿起面包，去喂落荒。落荒伸出舌頭舔了舔面包，接著一口吞了下去，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落荒就又伸出舌頭舔我的手，舔得我癢癢的。

“它是在謝你呢！”蠶豆又在自作聰明。

“該去學(xué)校了，要遲到了?！蔽艺酒鹕韥韺πQ豆說，眼睛卻還盯著落荒。

“走吧?！毙Q豆說。

和蠶豆一起往學(xué)校走，身后卻像拖了一條重重的尾巴，墜得我總想回頭。

在學(xué)校大門口，百年不遇地碰到無敵至尊（大名鼎鼎肥佬校長）。

“校長哎！”蠶豆驚呼。

無敵至尊從來不走正門，他有專車，學(xué)校后面有他專用的肥佬門，無敵至尊通常不屑于和我們這些魚魚蝦蝦的擠在一起。肥佬門從不為學(xué)生開啟，當然也不會給杏花春雨那種不識相的老師走，全學(xué)校也只有最會拍馬屁的麻雀有本領(lǐng)獲得從肥佬門通行的特權(quán)。麻雀是我的班主任，不但進出過肥老門，聽說還坐上過無敵至尊的專車，我們班也因為這個顯得和別的班不同。很多同學(xué)都很羨慕我們能攤上麻雀做班主任，可我卻沒覺得有什么光榮。如果讓我選，我寧可要杏花春雨做我們的班主任。

“他的車呢，今天怎么走路了？還是從這個門走？奇怪?！毙Q豆開始抓腦殼兒。

“沒準兒塌了?！蔽艺f。

“怎么會呢?！?/p>

“也許就是，他那么肥，心眼兒又歪，壓塌一兩個汽車太平常了?！?/p>

“奇奇，要是讓他聽到你豆（就）沒命了，說不定我也要跟著你遭殃?！?/p>

“我說的是真話！”

“奇奇，像這種亂七八糟的真話，今后豆（就）別再說了吧。我真的是為你好?！庇謥砹?，有時候蠶豆還真像個女人，婆婆媽媽的！

“他過來了！”蠶豆的腦袋拼命往肩膀里縮，“等他進去了我們再進吧?！?/p>

“為什么要等他進去了我們再進？學(xué)校的大門不是給學(xué)生進的？”我咕噥道，不理蠶豆繼續(xù)往前走。走到大門口，肥佬校長也走到大門口，于是我和肥佬校長肩并肩往大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