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云傾歡，一眼就能看出來。

百里明珠說：“我知道你不是我女兒，我女兒已經死了。”

不等傾歡開口，百里明珠又說道：“而且是我用了巫術將你的靈魂引到我女兒身上。”

真的是百里明珠！傾歡心底一驚，那個叫做隱的男人沒騙她。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傾歡緊緊的盯著百里明珠，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可百里明珠臉上的表情始終都是淡淡的，完全看不出什么來。

“這是天意。”百里明珠說：“我只能順從。”

隱也說過相同的話。

傾歡眉頭微蹙，百里明珠抬眼看著她，開口說道：“這對你來說并不是一件壞事，雖然你的肉身已經被大火燒毀，但靈魂脫離了肉體，說明你怨恨極深，你身上既然流著百里家族的血，又通曉巫術，應該清楚巫術的力量，這中間但凡有一點差錯，你如今也不可能用我女兒的身體站在這里和我說話。”

天時，地利，人和。

傾歡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她從不是個會相信什么天意和命運的人，但這個時候容不得她不信，她的靈魂附著到云傾歡身上，她就變成了云傾歡，冥冥之中真的像是早就注定好的一樣。

“你認識一個叫做隱的男人嗎？”

百里明珠聽傾歡發問，眸子閃爍了一下，卻還是說道：“認識。”

“他跟你說過相同的話，知道我不是云傾歡，還說是你用巫術幫我把靈魂引到了云傾歡身上。”傾歡依舊不能理解百里明珠的做法，不禁說道：“我想知道你這樣做的理由。”

“理由我已經給過你了，這是天意，是不可違抗的命運。你和我女兒相生相克，我早就預料到可能會有這么一天，我女兒薄命，但你卻是個有福的人。”百里明珠說到這里，臉上的表情終究還有有些動容。

傾歡卻覺得好笑，她都變成這樣了還說什么有福，她輸的一敗涂地，狼狽得要死。

“既然你都能用巫術把我的靈魂引到云傾歡身上，為什么不干脆救活你自己的女兒？”

百里明珠臉色頓時就變了，她看著傾歡，眼中的情緒矛盾又復雜。

“你以為我不想救活我自己的女兒？巫術是秘術又是禁術，不管力量如何強大，我終究不是神仙，還沒有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本事，不管用什么巫術都會反噬自身，便是把你的靈魂引到我女兒身上，已經……”百里明珠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傾歡敏感的覺察到了什么，追問道：“已經如何？”

“這與你無關。”百里明珠顯然不打算繼續說下去。

“無論如何你現在都是云傾歡，我不希望你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來，你自己也清楚，容氏一族被滅，你現在是唯一剩下的血脈，算是我還百里明月一個恩情，為她把女兒留下來。”

百里明珠提到百里明月，臉上的神色頓時又復雜了幾分。

“旁的人不知道也就罷了，百里宗族和旁系關系一向不睦，你和我娘親……”傾歡曾經問過百里明月很多和百里一族有關的事，百里明月對百里一族的事有些避諱，但傾歡幾番追問之下還是從百里明月那里得知了不少的事。

百里一族向來分為宗族和旁系，位于百里一族最高位置的族長便是宗族之首，他的嫡出子女會繼承宗族的力量，而表親都歸于旁系。

傾歡沒有從百里家生活過，所以不知道宗族和旁系之間到底有什么不同，除了血脈，其實最重要的是宗族所擁有絕對的地位，而旁系魚龍混雜，血脈不純，要無條件服從宗族，說白了，其實有的旁系子女和下人沒什么區別。

這樣的不公平自然會引起旁系的怨恨，而旁系勢力壯大，宗族的血脈越來越少，所以之間的矛盾也就越來越深。

百里明月身上流著高貴的百里宗族的血，而且是百里宗族僅存的女兒，她上面有幾位哥哥，但只有百里明月一個女兒，所以百里明月的身份就要更矜貴一些，在百里家的時候，大家都叫她小公主，因為她是百里宗族僅有的女兒，就如同公主一般。

和百里明月相比，百里明珠只是百里一族眾多旁系中的一個，世人可能無法理解這其中的尊卑差別，差的絕對不是一點點。

最明顯的就是兩人同時出嫁，嫁給權勢相甚的兩個男人，但一個是正妻，一個只能做妾。

百里明月和百里明珠的關系似乎并不是很好，嫁了人之后也從未見兩人有什么交集。

“百里明月算是對我有恩，我救你也是為了還這份恩情。”百里明珠的眼神一時間有些深，她在看著云傾歡，想著的卻是那個溫溫和和的百里宗家小公主。

在兒時那段遭人冷眼受盡欺凌的歲月里，只有那個身份尊貴的小公主會靠近她，和她一起玩，甚至一起被孤立，忍受寂寞。

可是，百里明月如今已經不在了。

百里明珠說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有點難過，有點失落，但卻又好像并不是很傷心。

百里明珠視線閃了閃，她看著眼前的傾歡，雖然是她女兒的臉，但身體里的人卻并不是她女兒，這點百里明珠非常清楚。

傾歡的眼神有點深，眉眼間透出了濃濃的倔強之色，露出了和她年紀完全不相符的大氣和沉穩，她燦若星辰的雙眸中好像寫滿了故事，她把自己藏得很深。

只一眼百里明珠就能看出來，這個女孩，不太好靠近。

“我不管你發生過什么事，從這一刻開始，忘記你原本的身份，安安靜靜的做云傾歡。”百里明珠能夠看到傾歡眼底深藏的恨意，這股恨意很強烈，使得她的眼中都藏匿著一抹黑色的氣息，給人的感覺十分不好。

傾歡聞言笑了，笑的有些冰冷，還有些薄涼。

“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讓我一輩子做膽小懦弱的云傾歡，一輩子都被人壓著，受盡欺凌？”

傾歡做不到，既然她重活了一世，不管是容傾歡還是云傾歡，她的驕傲都不允許她這樣，她身上還背負著血海深仇，君無夜滅她容氏滿門，她怎么可能就這樣算了？

她一定要讓那個男人血債血償！

“只要忍到你及笄出嫁，你就能夠脫離這里，好好生活下去。”百里明珠被傾歡眼中的恨意驚到了，她看了身后的佛像一眼，眉頭微蹙。

“出嫁？”傾歡冷笑道：“我不打算出嫁，而且以云傾歡的身份，嫁人也只能做妾。”

雖然傾歡說的是事實，但百里明珠的臉色還是沉了下去。

“我若是嫁，一定要嫁這世上最好的男人，尋常百姓我看不上，做妾我也不可能甘心，所以我不會嫁人。”

容傾歡有她自己的驕傲，曾經她以為君無夜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所以她不顧一切的愛了，一腔孤勇追隨他的腳步，卻落得個妖女惑世的名聲，被活活燒死。

傾歡想或許這世上所有的男人本性都薄涼，他們胸懷天下，不可能為了個女人絆住腳步，而傾歡要的，就像容明和百里明月那樣，容明這一生都只有百里明月一個女人，除非傾歡能夠遇到和容明一樣的男人，否則她絕對不會嫁人，也不會對任何男人再動心。

傾歡想，或許不會再有這樣的男人出現了。

傾歡言辭鑿鑿，百里明珠有些苦澀的扯了扯嘴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落寞。

“我會以云傾歡的身份活下去。”傾歡看著百里明珠，眼神堅定的說道：“而且會活的很好。”

“你……”

“我不會任人欺負，也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人，別人負了我，我就一定要討還回去，從前云傾歡失去的我會慢慢替她也替自己討回來。”傾歡看著百里明珠，突然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住在這里對誰都避而不見，也不知道你為什么能狠下心來對親生女兒不聞不問，其實你也知道云傾歡是在一個怎樣的環境中長大，若是你在她身邊，好歹能護著她一些。”

提到云傾歡，百里明珠臉上的神色幾番變化，最終只化成了一聲嘆息。

“娘。”傾歡深吸一口氣，對百里明珠說：“謝謝你。”

百里明珠眼眶突然就濕了。

一時間她竟有點分不清楚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兒。

“這是云傾歡想對你說的，不管怎么樣她都很感謝你給了她生命，雖然沒有照顧過她。”傾歡說：“我會經常來看您的，當然是作為您的女兒來看您。”

傾歡說完，后退一步，朝著百里明珠深深的彎下了身子去。

傾歡轉身離開桃源居，百里明珠沒有阻攔，梅姑從外面走來，差點和傾歡撞上。

“六小姐……”

梅姑進門，發現百里明珠正有些失神的盯著門口處，喃喃自語道：“我本想青燈古佛，了卻余生……”

“夫人？”梅姑見百里明珠臉色不大對，忙走上來擔憂的伸手扶了百里明珠一把。

百里明珠垂眸，一滴淚水從她眼中流出，她輕聲說道：“那個男人……不會讓你做妾的……”

梅姑聽不懂百里明珠的話，也不知道她在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