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蕩蕩的庭院里，宴無息和她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他覺得她能懂，能理解，直到談完話，他發現自己并不是毫無勝算。

任由涼絲絲的雨水打落在自己的身上，宴無息微微閉上雙眼，剛剛和那丫頭說了一會兒話，居然就冷靜下來了，太不可思議了。

“少爺，你真的把這事全盤告訴一個小丫頭，就算她是聶家小十七也不可能……”侍者驚魂未定，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家少爺會如此信任一個六歲的毛孩子，把來意和目的全盤告訴了她，還請求她幫忙，最后聶悠是答應下來了，但是誰能斷定那丫頭不會一轉身就會背棄信義就告訴聶縱呢？

“她不會的。”宴無息眼神無比堅定。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選擇相信一個六歲的孩子，對方只是一個孩子啊？

方才那一會兒的交談，他們也沒有聊太多，事實上也就他一個人在說自說自話，聶悠就靜靜的站在那兒聽著，從頭到尾她只輕聲應允了一次，現在她已經回去了。

聶悠沒有過問宴無息的底細，聽到他的來意和目的，沒表示出一點奇怪，從頭到尾都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仿佛別人的一切都與她無關，確實也是無關的，但是她答應要報答宴無息這才聽了那無理的請求，宴無息哪里會想到自己有求于一個孩子的一天，他告訴她，拜托她，其實一大部分都是在賭。

“可是，聶悠再厲害不過就是個聶府的孫小姐，況且她才六歲！”侍者一再強調聶悠的年齡，他是不會相信聶悠不會出賣他們。

他們來聶府的目的一旦暴露，聶縱就可派人將他們收押監牢，一切都是時間問題罷了。

“是啊，她才六歲，六歲便可以擁有那么大的權勢……”

“但是聶縱是何等一個人物，聶悠再得寵，又如何能讓一個當家作主的聽一個孩子的話呢？少爺，這次我們是不是賭得太大了。”侍者暗暗地嘆息著，反正他答應和少爺來聶府之前就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忽然間，侍者發現聶悠走后雨庭沒有暗衛的監視，不比剛來那會兒，暗衛刻意散發出監視的氣息，壓制得他們喘不過氣，他的武功不可能抵擋得了那么多暗衛，暗衛撤退，應是托了聶悠的福，到底是什么環境什么樣的人才能造就出一個強勢沉穩的六歲孩童，她的性格冷漠得根本不像常人。

宴無息來聶府之前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奈何老天爺給了他一線生機，在楚越這樣的強國中，他妄想以卑微之力與聶家抗衡，說出去都叫人聽了笑話，奇妙的是老天爺讓他在此遇見那個孩子，宴無息雙手緊緊握拳，發誓道：“小桑，只要能救他，我愿傾盡一切，包括我的命！”

本來那一年他就該死了，死在亂葬崗，如果不是那個人，世上早無宴無息這個人，更沒有什么第一琴師。

“小桑誓死相隨！”侍者單膝跪下，不論眼前的年輕主人做了什么決定，他都不會離去。

雨不知不覺停了，讓宴無息瞬間感到了雨過天晴的舒爽，盡管身上濕噠噠的。

“婢子等人參見宴公子！”在宴無息還未回神的時候，雨庭里多出了一些年輕的丫鬟，丫鬟們手上都拿著水桶和一些別的東西，面對宴無息，她們仍然禮數有佳。

“十七小姐命奴婢等人送來熱水和衣裳，供公子梳洗！”

“那丫頭到是面冷心善。”注意到丫鬟手上的水桶中冒出裊裊白煙，想必那些都是燒好的熱水，宴無息心頭頓時有暖流拂過，他再次相信自己沒賭錯人。

一干等人聽見宴無息喊聶悠那丫頭，紛紛驚訝得合不攏嘴。

心想這宴公子好大膽呢，十七小姐可是聶家的小祖宗，沒人敢對她出言不遜，她們也沒見過哪個外人敢這樣直呼十七小姐丫頭的，這要是叫老太爺聽見了怕不是得掉層皮。

小丫鬟們表現出一臉不解和驚訝的樣子讓小桑瞬覺不安，他上前在宴無息的耳邊低聲提醒：“少爺，您不要在人前表現出與十七小姐相識的樣子，否則聶家人會起疑的。”

“啊……對呢。”宴無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確實是他大意了。

今日來參加慶功宴的人已經達兩百多人，一日之內，陸陸續續從各個地方趕來的受邀之人都已經齊聚在了花廳，花廳是聶家為了舉辦慶功宴臨時布置的一個場地，位置就選在了主廳堂后的花園內，花園空地極大，本來花園中修建露天花廳就是給聶家上下設宴用，所以能夠容納幾百人一同赴宴。

加上聶云和楊蘭心精心布置，花廳整體看起來更加格外的光鮮亮麗，不論絲綢絹花不論桌椅擺放，光是那一個個分別配置在四周的手工精細的燈籠，那一個個燈籠形狀圓圓的，雖然是淺黃色的素燈，但是看起來卻可愛極了，也不知到了晚上一塊兒點亮了，那會是何等的壯觀啊。

時間去得快，不知不覺的到了申時，所有人都已經入座，楊蘭心才姍姍夢庭去接聶悠出來。

一入閨房門，楊蘭心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已經梳洗過了，現正坐在椅子上看著一本六歲孩童看不懂的古書集，心頭不覺微微一窒。

聶悠自懂事起就不愿與別的孩童一塊兒讀書習字，也不喜學女紅舞樂，更別說和別的孩童一塊玩耍了，以前楊蘭心不懂，單純認為自己的女兒脾性怕生膽小，直到某一日，楊蘭心無意中看見聶悠拿起書架上的一卷《云游記》就專心的看了起來，偶爾還會提筆在書上做批注，字跡工整，批注恰當，楊蘭心真嚇壞了，還以為聶悠是鬼神附身，之后楊蘭心花了幾月余才接受得了自己女兒與常人不同。

楊蘭心雖然深知女兒與別人不一，但對女兒的照顧，她還是打心底把女兒當孩子看待。

“十七。”

“娘？”聶悠乖巧的應答，她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會被雙親當成鬼神附體。

聶悠從不擔心自己能活多久，因為前一世的她活得太久了，那顆經歷漫長歲月的心早已沉淀，再一世為人，她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映襯那些多余的親人，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消磨時間，只要沒人害她，聶悠這一生應該會毫無起伏的活到老，活到死罷。

再走近一瞧，聶悠手上拿著一本前朝名醫典著，明明前些還在看天文集的！這閱覽的速度太驚簡直為天人，楊蘭心覺得有必要讓自己的丈夫再偷偷買一些新的書籍了，不然她這女兒一旦閑得無聊就會神秘的消失在府中，到時又讓暗衛和老太爺一頓好找就麻煩了。

伸手撫過聶悠柔順的長發，楊蘭心慈愛地詢問：“十七，肚子餓了么？”

“有點。”放下醫書，聶悠盯著楊蘭心真誠懷帶著無限母愛的眸子，自己到底是幸福的。

性子似大人，可事實上到底是個孩子的模樣，楊蘭心寵愛地抱起她，細聲細語地說起今日見聞：“好，那娘抱你出去吧，你二舅舅早就回來呢，外面好熱鬧，今夜來了好多人，你爺爺請了一班戲子和舞樂來助興，話說今日娘親見到了第一琴師，那人模樣生得俊美，到和顧氏皇族那幾位有得一拼了，還有啊，你二舅舅從戰場帶回一女子，據說是……”

第一琴師宴無息她見過了，至于楊蘭心提到的二舅舅帶回來的女子，聶悠到想知道得清楚一些，可楊蘭心說到一半就不說了，她不經意地追問：“帶回一女子？”

“也沒什么，待會等十七見到了就知曉了。”楊蘭心想說下去，到是不懂該如何開口，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懂不懂兒女之情，所以才難以啟齒。

“好。”聶悠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楊蘭心此刻不說，并不代表她沒辦法知道。

一個大將從戰場上帶回一名女子，該著急的人估摸早就在花廳里了，哪里輪得到她們母女在這里瞎擔心，聶悠終歸只是有些好奇，至于那女子的好壞，聶湛久經沙場，到底會看得明白，如錯了，上頭還有聶縱老爺子在把關，聶家的根本說什么都不是一個外女子能動彈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