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錢出現了。第一個想出這個主意的是海獅。他和狗牙、大胖子合議了一下。你們知道，就是這三個人，‘海谷’的東西，不管是什么，他們都有一份。三筐苞谷，就有一筐是他們的，三條魚有一條是他們的，三只羊有一只是他們的。他們呢，就給那些守衛的、放風的人一點點吃的，多下來的就全留給自己。有時候，捕到一大網魚，他們的一份那么多，他們拿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海獅就要女人們用貝殼做錢——一些小小的圓片，中間有個洞，一個個磨得又光又滑。把這些小圓片用線穿起來，這一串串的玩意兒就叫錢。”

“一串錢頂三十條魚，或是四十條魚。那些女人，每人一天做一串錢，但是每人只得到兩條魚。這些魚從狗牙、大胖子、海獅那里出，反正他們三個人也吃不完那么多。然后所有的錢都是他們的。接著他們對三條腿和其他擁有土地的人說該他們三人得的那一份苞谷和肥根他們只收錢，又對小肚子說該他們得的那一份魚他們只收錢，又對豬嘴說該他們得的那一份羊和奶酪他們只收錢。這樣一來，一個人如果什么都沒有，就給有東西的人做事來掙錢。他就用這掙來的錢買苞谷、買魚、買肉、買奶酪。三條腿和所有有東西的人給狗牙、海獅、大胖子的那一份東西都是給的錢。他們三人給守衛的、放風的人也是錢，守衛的、放風的人就用這些錢買吃的。由于錢來得容易，狗牙就讓比原先多得多的男人去當守衛。因為錢很容易造，一些人就自己用貝殼造起錢來。守衛的就用長矛將他們捅死，用亂箭將他們射死，說這些人想破壞部落。破壞部落是做壞事，因為部落一旦被破壞，‘食肉族’就會從分水嶺那邊過來把大家全吃掉。”

“大胖子是上帝的喉舌，他找了斷肋骨當牧師，斷肋骨就成了大胖子的喉舌，大胖子要說的話，多半由斷肋骨傳達。這兩個人都有自己的仆人。同樣，小肚子、三條腿、豬嘴手下都有一些人，這些人躺在這三個人的草屋子四周曬太陽，給這三個人送信、傳命令。這樣抽出來不做事的人越來越多，剩下的干起活來就很累了。大家似乎都不想干活，只想找到別的路子，好讓別人為自己干活。歪眼就找到這樣一個法子。他第一個用苞谷釀出了燒酒。從那以后他就不干活了，因為他偷偷地和狗牙、大胖子還有別的主人商量好，只允許他一個人釀燒酒。歪眼自己也不做事。別人為他釀酒，他付給他們工錢。他把燒酒賣錢，大家都去買。他還給狗牙、海獅和他們所有的人很多串錢?！?

“狗牙娶了第二個老婆、第三個老婆，大胖子和斷肋骨都支持他。他們說狗牙和別的男人不同，他只在大胖子供在畫了符的房子里的那個上帝之下。狗牙自己也如是說，還說他們算老幾，敢來管老子娶幾個老婆。狗牙派人造了一只大獨木船，又從干活的人中抽出很多人，這些人什么也不做，只躺著曬太陽。狗牙要坐獨木舟時，他們就為他劃槳。他還讓虎臉當所有守衛的人的頭兒。這一來虎臉就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他不喜歡誰，虎臉就把那個人殺死?！?

“虎臉也派一個人當他的左膀右臂，為他傳命令，替他殺人。”

“事情怪就怪在這里：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其余的這些人干活越來越累，得到的食物卻越來越少?！?

“那些羊、苞谷、肥根、魚柵呢？”怕黑插話說，“這些東西都到哪里去了？大家干活掙的食物不是更多了嗎？”

“是更多了?！遍L胡子老頭說，“三個人用魚柵捕的魚比有魚柵之前一個部落捕的魚還要多。我不是說過我們都是笨蛋嗎？我們弄食物的本領越大，得到的食物就越少。”

“是那些不干活的人把食物吃掉了，這還不清楚嗎？”黃頭問。

長胡子老頭無奈地點了點頭：“一方面狗牙喂的狗吃肉撐破了肚子，躺著曬太陽不干活的人也養得肥胖流油，一方面又有很小的孩子餓得哇哇亂叫，哭著哭著就睡過去了?！?

鹿跑聽到挨餓的事情受到刺激，撕下一大塊熊肉，用一根棍子戳著到余火上烤著。他咂著嘴三口兩口地吃著肉，長胡子老頭繼續往下說：

“我們一抱怨，大胖子就出來宣布上帝的旨意，說上帝挑了些聰明人來擁有土地、羊群、魚柵、燒酒，說要不是這些聰明人，我們都仍是野獸，如同從前我們住在樹上的情景一樣?！?

“后來又出了一個人，這個人為酋長當歌手。大家管他叫臭蟲，因為他個子又小，臉和胳膊、腿又難看，干活一點也不行。他喜歡吃肥得流油的髓骨，挑肥揀瘦挑出來的魚，剛從羊身上擠出來的熱奶，第一茬摘下的新苞谷，喜歡坐在火邊最舒服的地方。他當上了酋長的歌手，就有理由不干活又養得肥肥的。人們的抱怨越來越大，有的人還向酋長的草屋子扔石頭。這時臭蟲就唱了一支歌，唱的是當個‘食魚族’的人是多么幸福。他在歌里唱道，‘食魚族’是上帝選出來的，是上帝造出的頭等的人。他也唱‘食肉族’，說他們是豬、是老鴉，還說‘食魚族’去打仗，為上帝效勞而死無上光榮，說去殺死‘食肉族’就是為上帝效勞。他的歌詞令我們怒火中燒，大伙吵吵嚷嚷地要跟著頭兒去打‘食肉族’。我們忘記自己在挨餓，忘記自己仍然不滿，高高興興地跟著虎臉爬過分水嶺，在那邊殺了不計其數的‘食肉族’，心滿意足。”

“‘海谷’的日子還是一樣不寧靜。要想弄吃的只有為三條腿、小肚子、豬嘴干活，因為沒有什么地能讓自己種上點苞谷。但想找活干的人很多，三條腿他們沒有那么多活讓大伙干。所以想干活的人只得挨餓，他們的老婆、孩子、老娘也只得一起挨餓?；⒛樥f如果他們情愿，也可以去當守衛人，許多人就去了。從那個時候起，這些人就不干活，只拿長矛去戳死那些干活而且抱怨要養活那么多懶漢的人?！?

“我們只要一抱怨，臭蟲就會唱新歌。他唱道，三條腿、豬嘴還有別的人是強者，所以他們才會有那么多東西。他唱道，我們有強者在這里應該感到高興，要不我們就會因為自己沒用而死亡，或者被‘食肉族’殺死。所以，我們應該高高興興地讓這樣的強者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大胖子、豬嘴、虎臉和所有別的人都說這話說得對。”

“那好，長牙說：‘我也要做個強者?！獊戆?，釀起了燒酒，把燒酒賣出去，換來一串串的錢。歪眼說他不能這樣，長牙就說他自己是個強者，說要是歪眼再啰唆，他就要敲破他的腦袋。這下子歪眼害怕了，就去和三條腿、豬嘴商量。三個人一起到狗牙那里告狀。狗牙吩咐海獅，海獅就派一個聽差傳話給虎臉。虎臉派出他的衛士，衛士一把火燒了長牙的房子和他釀的燒酒。他們還殺了長牙全家。大胖子說殺得好，臭蟲又唱了一首歌，歌中說守規矩是美德，‘海谷’是個好地方，每個愛‘海谷’的人都應該勇往直前，殺死可惡的‘食肉族’。他的歌又一次令我們怒火中燒，于是我們忘記了抱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