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程聽著身后越來越靜謐的呼吸聲，嘆息過后，聲音微哽：“爺爺，我很難過……”

難過，失望，被傷透了似的無力……

裴立聞之眼睛一熱，伸了手，想去撫一撫孫子的頭，可是他手伸到半空，又縮了回來。老人的聲音里隱隱泛出來的心疼，讓人窺破了他的堅強：“錦程，就當病了一場吧。這場重感冒好了，身體就健康了。”

“嗯，我想，會好的。”裴錦程閉了眼睛，臉貼在枕頭上，他強迫自己盡力不要去想那個人，一想就抓心撓肝地難受，他果真是病了。

從大年初八開始，報紙財經版的版面就天天被娛樂頭條霸占著。

女明星光彩照人，年輕富豪紳士優雅，出手闊綽，一擲千金。

夜入酒店，深夜不歸。

游艇約會，美人在懷。

名不見經傳的小明星李沁兒在一夜之間大紅大紫，片酬也步步登高。

裴錦程曾經的私生活總是被人念叨，但鮮少會出現在報紙雜志上，而如今，他的風頭一時無兩，竟搶了一線明星的版面。

白珊的母親文珠被氣炸了，拎著報紙去找裴錦程理論。她才沖進裴錦程的辦公室，穿著淺紫長裙、光鮮靚麗的女明星正好拉開辦公室的門，撞了個正著。

“啊！”李沁兒的腦門一下子被門角頂出了紅印，她驚慌地捂住了額頭。

裴錦程從大班椅上騰地站起來，大步過去將彎腰扶著額頭的女人拉起來，拂開她的手，看著那片發紅的額頭直皺眉，然后鼓著嘴，旁若無人地往她的額上吹氣。

李沁兒頓時腳下發軟，跌入了裴錦程的懷抱。裴錦程略有責備之意，卻是關心的口吻：“怎么不小心些？”

“沒事。”李沁兒臉上一陣臊紅。

文珠拿著手中的報紙，氣急敗壞地就往李沁兒的臉上扔去：“不要臉！勾引有婦之夫！”

李沁兒往裴錦程身后躲去，裴錦程看著文珠嘆了一聲：“媽，你怎么到公司來了？”

文珠上氣不接下氣地數落：“裴錦程，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們珊珊！她有什么不好，你這樣冷落她？你在外面亂搞女人還搞得這么大動靜，你叫我們白家的臉往哪里擱，你叫珊珊怎么辦？她性子弱，偷偷抹過多少眼淚？你到底有沒有為她想過？”

裴錦程表示很不理解地聳了一下肩，無所謂地說道：“亂搞？哦，過段時間我會帶沁兒去沙特注冊，我不是亂搞。”

“你！”

裴錦程拍了拍李沁兒的腰：“去吧，明天我會跟那邊公司談，會讓你得到個好角色的。”

“謝謝你，錦程。”

“別跟我說謝謝，小事情。”裴錦程沖著李沁兒迷人地一笑。

李沁兒心神俱晃，撫了一下額頭，轉身欲要離開。文珠氣得咬牙起身，伸手就要去打這個搶她女兒丈夫的狐貍精。裴錦程倏地捉住她的手，他看著文珠，對李沁兒說：“沁兒，你先去吧。”

李沁兒提了口氣，退離了文珠幾步，才繞著道趕緊離開了。

文珠氣得唇直抖：“裴錦程，你太過分了！”

裴錦程松開文珠，輕輕一笑，又喊了一聲“媽”，才又問道：“我哪里過分了？”

文珠全身都在泛雞皮疙瘩，要知道裴錦程以前從來都不喊她“媽”，這幾天，只要白家一來說女明星的事，他就笑吟吟地喊聲“媽”，配著一臉的笑，怎么聽怎么讓人別扭，跟軟刀子似的，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她盡力要求自己鎮定些，剛剛看到李沁兒的時候，她一肚子火，現在一時半會兒壓不下去，說出來的話依然是質問和責備：“你娶了珊珊，就應該好好待她，現在整天捧著這些戲子，你有沒有想過珊珊的感受？”

裴錦程往后退了幾步，坐到自己的辦公桌上，他顯得有些散漫，好聲好氣地解釋道：“媽，沁兒不是戲子，是明星，明星！”

文珠一直想要壓的火，在聽到裴錦程這般無賴的解釋后，感覺想要吐血一般地憤怒：“這些女人個個都不干凈，虧你還稀罕！”

裴錦程自始至終含著笑，漫不經心的：“怎么不干凈了？沁兒又不是那些已經紅透了的明星，她可是我捧出來的，才剛剛入行，單純著呢。媽，你以后不要見到她就吼，可別把她給嚇著了。我還打算娶她回裴家，讓她陪小珊做個伴呢。”

文珠頓時感覺頭暈眼花……

暖氣很足，申璇站在辦公室的書架前，她的頭發盤著，職業裝修身又性感，不似別人的看著那樣單調乏味；白色小西裝里，居然是水藍色的真絲襯衣，干練又不失風情；小短裙下是兩條修長筆直的美腿，高跟鞋在地毯上輕輕地踮了踮。

“我陪你去吧。”申凱坐在沙發上，看著申璇踮著腳去拿書架上的文件夾。

“你別去了，公司的事你不要操心，我會處理。”

“你一個女人家。”

申璇抽出書架上的文件夾，拿下來便在手上一拍，睨一眼申凱，微嗔道：“少看不起我！不就是拿塊牌照嗎？你提前幫我梳理一下關系，到時候我自己去。總不能以后公司大小事都去找你，你不用工作啦？”

申凱連面前的咖啡都覺得無味：“小五，公司的事情，你是不是弄得太急了？”

申璇坐下來，將手中的章程翻開：“不急怎么辦？秦家就算能跟申家合作，他也不能賺錢給申家花啊。現在發現了好的項目，就一定要想辦法做，不去把牌照拿下來，怕是不行。”

“行行行，你按你自己的去辦，我現在都覺得你的思想我們都有些跟不上了。爺爺說不管你，我看不是他不想管你，而是根本管不住你了。現在連二叔三叔都不敢說你了。”

一提到二叔三叔，申璇就頭疼：“申家幾個公司，拖得像一包拔了根的草似的，還好草的生命力強，沾著土，淋點雨，指不定明年就又長起來了。我叫他們要不然自己管自己的公司，要不然把公司并到啟達名下，還不是為了他們好，否則我現在哪有精力幫他們一個一個地順？”

聽申璇這樣說，申凱只好道：“B城那邊的情況，我會整理好給你理出來，人物關系網也給你理出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我請假陪你去。”

申璇抬頭看著申凱緊張的樣子，笑了：“才不要你陪！我二十六了，你以為才十六啊？你能不能把我當成長大了的人啊？”

“小五，我跟啟陽說，結婚的事情先不急。”

“嗯，哥。”申璇雙手擱在桌面上，撐著下巴，看著申凱，微微一嘆，“其實若是要我再婚，誰都可以，我真的沒關系，也無所謂，但是我不希望那個人是啟陽。他應該找個一心一意愛他的女人。我禍害誰都沒關系，不能禍害他。”

申凱點了點頭，這段時間真是叫他開玩笑都有點開不起來：“我的意思是，你還年輕，這種事情沒必要慌著張羅。你也別因為爸媽的話而煩惱，他們是年紀大了，操心兒女的婚事是正常的；但是我思想很前衛，現在三十多歲不結婚的女人多得是。而且當哥哥的都還沒有結婚，當妹妹的也實在不好意思再提前嫁一次，對吧？”

“哈哈！”申璇笑出聲來，“你趕緊把自己處理掉吧，免得害得我都不好意思找美男。”

云燁在家里煮面吃，好友林致遠也在。林致遠是G城的市委書記，他清正廉明、兩袖清風，氣質也清俊儒雅，素來甚有好評。

林致遠拿著筷子夾著面，吹了吹熱氣：“最近錦程越來越過分了，他再這樣把名聲搞爛下去，我以后就要直接跟他斷絕往來了，免得到時候外面議論他的時候，把我也拖下水。”

云燁抬了一下眉，夾起一筷子面，無奈道：“他離婚之后整個人就跟內分泌失調似的，我看他哪天失調得兇了，你跟他斷絕關系都不行，他還是得把你搞垮！”

林致遠啐了一口，罵道：“這瘋男人！”

云燁有一種坐在臺下看戲的幸災樂禍的感覺：“后悔認識他了吧？那家伙哪是省油的燈，看著像是個溫柔謙遜的大好青年，其實一肚子壞水。哪像我這樣的，雖然不茍言笑……”

林致遠抬眼便鄙視了云燁一眼，接著云燁的話搶道：“你雖然是個看起來不茍言笑的人，但同樣也是一肚子的壞水！”

云燁是陽剛堅毅的男子，這時候被林致遠如此埋汰，倒也是認認真真聽著，并不覺得林致遠這樣說他有什么奇怪，反倒像是一種習慣：“你還是想想怎么治他的內分泌吧！他這次不把你好好折騰一把，是不會罷休的。”

林致遠把一口面吃進嘴里，用力地嚼著，他心里告訴自己，現在他嚼的就是裴錦程那廝。用力把“裴錦程”吞下去，他的心情才舒暢一些：“我當時就說，和他這種一肚子壞水的狐貍合作，一定不能讓外面的人知道我和他之間的關系。現在好了，那個騙子就是個偽君子，瞧他現在死命往自己身上潑臟水的這種勁頭兒，他不把我拖下水是不會甘心的。”

云燁道：“我最近倒是在關注申家的事，申璇要上B城去拿新項目的牌照。”

林致遠譏誚地接著道：“你關注什么啊？你還不是從甜妞那里聽來的？”

云燁無言以對。

林致遠吃得有些熱，他拉了一下領子，看著云燁：“你最近時間多不多？把那渾蛋給我弄到B城去，讓他在G城給我消停一下。”

云燁道：“我哪有空！”

林致遠肅色道：“沒空也得有空。你也經常跟他混一起的，他再這么瘋玩下去，大家的名聲都要讓他搞臭了。”

裴錦程接到云燁電話的時候，天然C新的形象代言人名單就在手里，各個角度的照片、簡歷，他一一地認真看著，并細看著桑尼的意見。

合上文件夾，他對著電話聽筒，問云燁：“B城？我去B城干什么？”

“當然有事啊。”

裴錦程往后一靠，優哉游哉地問道：“有事？有什么事？”

云燁是個沒什么耐心解釋事情的男人：“總之你跟我去吧。”

裴錦程看著面前的一堆文件：“我最近沒空。”

“我難得有空，說不定還可以免費借你利用一下，你真不去？”

“去！當然要去！”沒空都要擠出空來，利用人的機會，不要白不要。

云燁掛斷電話便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林致遠：“你說這叫什么事？免費給他利用，鬼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能干什么？他去了那里，你只要讓他見一下他的前妻，你看他能叫你干什么。”

云燁沉思了一陣，方才意味深長地說：“你是說……”那個“說”字拖著長長的尾音。

林致遠摸了摸眉梢：“我倒是不敢肯定，反正你提前做好準備，至少百分之五十吧。”

“遠哥，你這話說了跟沒說沒有區別。在選擇題中，百分之五十這個數據就是個耍流氓的數據。”

林致遠把他官面上那一套腔調拿了出來，悠悠說道：“云燁啊，耍流氓的同志可不是好同志啊。”

兩日后。

讓云燁生氣的是，裴錦程提前申請了航線，他們一起坐飛機，結果上了飛機沒一會兒，李沁兒也到了機艙。

他不得不承認的是，李沁兒除了之前并不出名外，臉蛋和身材都沒得說，像極了韓國的女星，有一種打骨子里透出來的溫柔勁。她的打扮也不妖嬈，很靈氣。二十歲的小女孩，就該有這樣的靈氣。

李沁兒和云燁打了招呼，就坐在裴錦程的身邊，時不時地跟裴錦程說點什么，然后咯咯地笑，笑聲像搖晃著的鈴兒，讓人舒服得很。云燁開始覺得，他是不是打錯主意了？裴錦程或許并沒有鬧著玩，人家就是想跟這個小明星發展一下？

飛機還沒起飛，云燁走到機長室外面的空地，打電話給林致遠：“遠哥，我看錦程根本就是認真的，還上什么B城？怕是就算見到申璇他也不會有半點反應。現在這小明星性格、相貌、身材，哪樣都不差，我看著他們還挺合適的。”

云燁回到機艙，提出要下飛機，不去B城了。

裴錦程的手搭在李沁兒的肩上，望著去拿行李箱的云燁，表情煞是奇怪，眼神分外認真：“嗯？阿燁，你不好這樣子耍我吧？我航線都申請好了，你又說不飛了？有錢也不能這樣浪費，是吧？”

云燁站直身子，高大健碩的身材讓他覺得機艙有些逼仄。他也有些難為情，雖然事實如此，但他不喜歡浪費時間。裴錦程已經站起來，相較于云燁壯碩的身材，裴錦程顯得更為精瘦，但兩人一般高，裴錦程伸臂攬住云燁的肩，笑道：“既然沒什么正事，那么就去玩玩吧。”

人就是這樣，不相熟的時候，禮節就是在外面的衣服，一定要合體光鮮，相熟的時候，禮節可能就是拖鞋，關上門便可以踩在腳下，只要舒服就行。

申璇坐在海城直飛B城的飛機上。她閉著眼睛假寐，旁人都以為她在睡覺，其實她腦子里正在想著一系列的問題。

拿牌照，花錢是一回事，關鍵還是要人脈能走得通。

申家的事雖然告一段落，但是這說明有人想整申家了，她現在最好不要再去招事惹事，只要把該有的人物關系在電話里聯系好了，她再去一一走動就是了。

申璇帶了一個秘書，Amy是她從市場部抽出來的，口才不錯，與人交際也讓人感覺很舒服。

下飛機的時候是上午十一點十分，申璇拖著自己的行李箱，Amy在她旁邊也拖著一個行李箱。

申璇以快速的腳步在前行，披著的頭發被自己帶起來的風往后吹著，背后的頭發也隨著她走路的節奏起著波浪。

B城尚冷，她打算先去酒店。她穿著牛仔小腳長褲，毛衫外面是件雪白的夾克式棉襖，連帽的領子上一圈貉子毛，一雙駝色的雪地靴是下飛機時才翻出來穿上的。

兩人走路的節奏很快，申璇打扮得看起來像個鄰家的姑娘。

Amy大方地和申璇聊天：“申總，我覺得你現在和上班的時候真不一樣。”

“是嗎？你是想說我上班的時候老氣橫秋吧？哈哈！”

Amy直言笑道：“和現在比起來，還真是。”

“看來我以后要在這方面好好注意一下，一定要努力拖著青春的尾巴不放。”申璇平時沒時間這樣穿，回到海城后，她一醒來就進了公司，恨不得把一個小時當成兩個來用，雙休時也在加班，一天也沒有休息過。

今天她想著一下飛機要先去酒店，直到晚飯才和聯絡人見面，決定干脆穿套不一樣的衣服，也換個心情，人總不能死氣沉沉地永遠都活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