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雁隨點頭,并不與他談論劉宿的事情,自尋了一張椅子坐下,看著劉翎,手指在案上輕輕的敲擊,終于還是劉翎忍不住,先開了口。
“太醫說,我活不過一年?!眲Ⅳ嵩捦鲁鰜恚腿缤牡椎囊粔K大石頭落了地,“我,自知軟弱無能,但有一事要請你成全?!?
薛雁隨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說?!?
“這是你求之不得的事,但我想得你鄭重的承諾?!?
劉翎頓了頓,手握成拳,“我要你好好照顧宿宿,”他低頭沉默了一瞬,有些艱難卻又絕決的慢慢說道:“不管她以后想留在中都,還是離開中都,你都不能攔著她,你必須讓她過得快活?!?
薛雁隨并沒有什么情緒的起伏,只是說:“我以為,她如今過得尚算快活?!?
劉翎此時有些發怔,他猶豫了一瞬,才艱澀的道:“你我皆知,宿宿心悅的另有其人,她嫁你……”
劉翎頓住,并非不想說下去,而是攝于薛雁隨冷淡陰森的神色而不能再說下去,兩人心知肚明,卻不準宣之于口,真是可笑。
劉翎掩在袖中的手握成拳頭,頂著薛雁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神色,急急的說:“我去以后,你必不可阻止宿宿離開,她喜歡誰就應該和睡在一起?!?
他說完這短短一句話,就似交代了遺言一般輕松自在,仿佛心頭的大石頭落了地。
她喜歡誰?薛雁隨暗中嗤笑,轉頭看向幽深的黑暗處。
劉翎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見他如此,便知道自己無論再說什么,也不能改變薛雁隨的心意,當即就很是失望,心中痛得更加厲害。
但他出一次宮實屬不易,除了宿宿,還有別的事不得不交代清楚。
“暗中求訪的醫師最遲五日后就會到中都?!?
“嗯?”
劉翎不解,抬眼莫名的看著薛雁隨。
薛雁隨已經轉動輪椅了,極為不耐煩的道,“你現在死了,我會很麻煩?!彼D了頓,有嗤笑的又說,“新婚燕爾,不想管事?!?
說罷,從容卻又極快的出了書房。
劉翎望著薛雁隨的背影,苦笑,他這樣急不可耐的暗中出宮,卻受到他這樣的無視。
劉翎一邊尋思著薛雁隨話中的意思,一邊啟程回宮。
薛府是攝政王離開以后才更的名,一開始是衛侯府,然后才叫做攝政王府,最后更換為薛府,名頭小了,里面的人也少了。
書房外有一個嶄新的秋千架,在風中獨自晃蕩著,劉翎站在書房門口,胸中有些陰郁,心里隱隱有些急不可耐的渴望,眼里卻恍恍惚惚的看到劉宿坐在那里蕩著秋千。他連忙握緊十指,快步的走開,不敢讓劉宿看見他這副萎靡的樣子,即使那個秋千架上的劉宿只是他神思恍惚幻想出來的。
薛雁隨走回臥房,放慢了腳步,走近床前。
剛走近,劉宿白嫩如玉的手便伸出來,抓住他的衣襟,似抱怨又似撒嬌的嗔道,“你又半夜不睡去看折子了?”
她語氣中帶著些不滿,焉知沒有心疼,薛雁隨聞言,搖著輪椅靠近她,捏了捏劉宿的小臉,道:“你先睡,我梳洗過就來?!?
他搖著輪椅要走開,劉宿卻已經擁著被子坐了起來,微微掩口打了個呵欠,說,“現在下人都該睡了,還是我陪你吧。”
薛雁隨面上有了笑,旋即說好。
他這一笑,卻讓劉宿面色一沉,她仔細的打量著薛雁隨,又取過梳妝臺上的小鏡子,照了照自己明艷無雙的臉,皺起了眉。
薛雁隨看到她這樣的動作,哪里猜不到劉宿在想什么,有些無奈的搖頭淡笑。
劉宿悶悶不樂的放下小鏡子,癟著嘴說:“我以為只有小阮比我好看,如今才知道,原來你也比我好看?!?
薛雁隨的眼瞇了起來,劉宿卻已經走到他身后,推起了輪椅,薛雁隨極緩極不可見的吐了口氣,在聽到劉宿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他本有滿腔的怒火想要宣泄出來,誰知劉宿只是隨口一提,語氣平淡,竟沒有了早時那種思慕,那種只要她一提到“小阮”兩個字,三歲癡兒都能聽出那是她喜歡的人的口吻,她此時一句帶過,就好像說的只是一個在平常不過的人的名字,除此之外,沒有一點牽扯。
薛雁隨笑了笑,他那俊美無比的臉上,出現少有的饜足感。
艷歌。
靖國疆土偏南,快立秋了,天氣依舊晴好,風和日麗的,比起可渡河北面的昭國要溫暖許多。
東珠郡的武林大會才剛剛結束,城中還有許多滯留的江湖人士,這幾天便依舊熱鬧非凡。
今年新一輩年輕俊杰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小輩,叫做阮云長。
在年輕人的比武中使得一手好劍法,力戰數十名高手,無一落敗,因此一躍成為江湖新秀。
青樓粉香汗濕瑤琴軫,春逗酥融白鳳膏。
跟著才結識不久的江湖游俠,一同進了東珠郡最最有名的裙芳閣。阮云長在這群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中顯得太過正氣凜然、從容不迫。
“顧小樓?!?
他抬了抬手,將一支玉搔頭遞給老鴇,音色挺拔,就算此時吐出的是靜國當紅花魁的名頭也不存輕浮之色。
老鴇自是認得這支玉搔頭的,羊脂白玉上好的料,是顧小樓選上花魁娘子時,她狠下心給顧小樓買的添妝首飾。
“阮公子,你且等片刻,奴家這就去叫小樓下來。”
“她還有客人?”阮云長略略皺了皺眉。
“沒有,沒有?!崩哮d急忙解釋,“約了幾家要好的姑娘去綠河灘上放風箏,正在樓上梳妝著?!?
阮云長笑,有些閑情逸致的道:“我等她同去吧?!?
一時間,滿座的人都紛紛自愿前往,風光媚好,自是該攜美同游。
“讓阮公子久等了,小樓來請罪了?!?
樓上傳來熟悉的聲音,碧衣美人緩緩走來,盈盈帶笑。
等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城,顧小樓與阮云長同乘一架馬車。一并還有參加武林大會的另一位男子解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