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依稀有著紅花綠柳,船再往前行駛,行過一處極窄的地方,景色漸漸分明。
有一群靖國的美人在可渡河邊放風箏,一只只風箏在天上搖搖擺擺的飛翔,劉宿仰著頭看了一會,不經意的瞥了一眼河岸上的少年男女。
那個?
是小阮?
是我的小阮?
他抱著輕搖劍站在放風箏的人群外,遺世孤寂,劍眉星目,身姿如玉。
劉宿全身一震,眼眶情不自禁的熱起來,按著船欄桿,就翻身跳到河水里。
“撲騰……”
“陽平公主落水了……”
船上的人立刻就發現劉宿落到了水里,紛紛伸出竹竿,可是劉宿卻視而不見,拼命的先靖國那方游過去。
“宿宿!快點抓住竹竿!”
劉翎焦急的聲音從船上傳來,卻不見劉宿回應。陽平公主不抓住竹竿,禁軍便只有成群結隊的跳下水去救人。
“宿宿……”
船上,劉翎不肯放棄的喊著她,劉宿仰頭,靖國那邊小阮的身影已經模糊成一團光影,漸漸的走遠。
她少年時候做的夢,在滄州的破廟里,他遞過來的地瓜,他說,你以后就跟著我吧。
從河中被撈起來,劉宿受了寒,重病臥床。
病情來勢洶洶,太醫開了幾服藥也沒有用。
“宿宿,你別急,我已經派人去靖國找了,只要他在靖國,我就一定給你抓回來。”
劉宿點了點頭,唇色依舊是烏黑的。
她懷里抱著的是一個傀儡小人,長得和薛雁隨十分相似。
卻是任何人都知道,這個小傀儡叫做小阮,是陽平公主最喜歡的執意要招的駙馬。
船到陽平那一日,正是立秋。
永州州牧以及陽平的縣令帶著家眷前來迎接,劉宿的病情也好了一些,見陽平的縣令依舊是王蓀,便隨口問了問:“王大人近年身體可好?”
陽平公主坐在馬車中,容顏并不是王蓀能夠窺探見的。
馬車的車簾垂下,遮掩的厚厚實實,索性提前就知道這次隨行的女子只有陽平公主和林三小姐。
王蓀身子伏在地上,恭謹的回道:“臣身體很好,多謝公主垂詢。”
“王大人客氣了,本宮還要多謝王大人收留之恩。”
王蓀不解陽平公主的意思,跪在他后面的王溉卻因為陽平公主的聲音而忍不住抬了抬頭。
原本緊掩的窗幕忽然伸出一雙潔白如玉的手,輕輕將窗幕拉開,露出陽平公主的真面目。
那張臉,與當年寄居在縣令府的那個喂馬的女子如出一轍,或者應該說更加美麗。
她繼承了那個女子的所有優點,如狐一般勾人的眼,櫻桃一般的肌膚,山巒一般高挺的瓊鼻,微微翹起,飽滿如玉的嘴唇。
“王溉,別來無恙吧。”
馬車上的陽平公主語氣平淡的說道,“這么多年過去了,王夫人也老,果然,歲月無情。”
她收回了手,坐在車上,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宿宿認識他們?”
“母親還在的時候,我們在縣令府中寄居過幾日。”
劉宿回想起以前的事,淡淡的微笑,“小時候王溉比現在還要瘦些,想來是隨了他母親。翎兒,我要去祭拜母親。”
“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母親一定不想看到和他有關的人。”何況,是他眾多妃嬪生下的子嗣。
劉翎皺眉,猶豫了好久,熬不過劉宿堅決的神情,依了她。
次日清晨。
劉宿已經說過什么也不必準備,也不要驚動別人,她一個人去祭拜母親即可。
她不想再有人去打擾她的母親。
她早已知道母親被師父葬在陽平縣城外的一座小山上,師父說那里山清水秀,最重要的是,那是母親出生地方。
十幾年前,母親就是從那山坡上的一間茅屋出生的。
她在那里出生,開始了一生的際遇,經歷了或苦難或歡笑,最終也埋骨在那里。
劉宿在山間摘了一些野花,連香燭紙錢也沒帶,便前去祭拜。
山腰的孤墳長時間沒有打理,上面長滿了野生的蘭草。
劉宿將花放到墓前,也不去打理,任野草叢生。
劉宿說:“娘,我是醒醒。我來看看你。”
她跪在卞謠的墓前,慢慢的說著這些經歷的事。
“娘,師公去世已經很久了,師父也走了。我一個人留在中都。”
“娘,你在另一個世界,又遇見他嗎?如果沒有遇見就算了,如果遇見了,你也別理他,他是皇帝,又那么多的妃子,他不好。”
她自言自語的說著瑣事,連薛雁隨什么時候從山間走來也沒有注意到。
薛雁隨帶了酒,倒了一杯灑在卞謠的墓前。
“你怎么來?”
“來看當年歌動天子的卞謠。”
他說的話毫不尊重,但語氣卻沒有一絲不敬之意。
“你也聽過我娘唱歌?”
薛雁隨搖頭,有些自嘲的說:“我那時是什么身份,能聽到卞謠的歌聲?”
劉宿這才想起來,娘還在東溪唱歌的時候,薛雁隨似乎年紀還極小,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薛府公子,只是魏王薛赫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說來我們的經歷還有些相似,都曾落魄過。”
薛雁隨笑,“你我的相似不止這些。”
劉宿不解的看著他,薛雁隨就著酒壇喝了一口酒,才說道:“當年將卞謠驅逐出中都的人是昭惠太后,也就長兄的阿姐,或者我名義上的阿姐。而拒不承認我是薛家子嗣的人,也是昭惠太后。”
昭惠太后,魏王薛赫的長女,攝政王薛胤的親姐。
“只要有權力。你不喜歡誰,就可以將他趕盡殺絕,你權力不夠大,就只有受制于人。”
劉宿動了動,仰頭看著薛雁隨,問:“你想告訴我什么?”
“公主,像昨日那樣跳下河里去追一個男子很傻。”薛雁隨唇間勾起一股笑,“你如果足夠強大,會找不大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