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1948年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1948年，我在李子壩小學斷斷續續地讀完了三四年級。這時期內戰形勢對國民黨十分不利，經濟面臨崩潰的邊緣。國民政府大量發行新貨幣，什么金元券、銀元券，貨幣貶值，老百姓損失慘重，工潮學潮此起彼伏，社會生活陷于混亂。我經常聽到父母談黃金、美鈔之事，大量金元券、銀元券成為廢紙，買一點東西要抱一大捆錢，經常發生搶米事件。

在這時期，我外公的銀行出了問題，一個被外公任聘為總經理的家鄉人，把銀行的錢席卷而去。外公是董事長，承擔了全部損失，為此將重慶城中黃金地段一條街的房產賠掉了，損失慘重。外公因此一病數月。我父親是女婿，只擔任副經理，他又是一個缺少心機的人，未起到監管的作用，用了一個外人掌大權，結果后悔不及，無法挽回。后來外公不再搞金融，在家閑居。

隨著內戰帶來的混亂，很快到了1949年，這時，對于共產黨、解放軍的傳聞很多，謠言風傳，對于一般百姓并無太大影響，但在大學、工廠區有些不一樣。那里暗中傳播著解放的消息，組織積極分子準備迎接解放。不少有錢有勢的人都在準備向香港轉移。我二舅從學校帶回一些關于解放軍、共產黨如何好的消息，因而我們全家對解放抱著樂觀的期待。

1949年9月2日，重慶朝天門一帶發生了大火，火光沖天，晚上在李子壩這樣遠的地方也看得到火光燒了三天三夜，才慢慢熄滅。社會上傳言說是共產黨放的火。我們根本不信，眼看就要解放，放火燒城對解放有什么好處？也有說法是國民黨垂死掙扎放的火，想燒掉重慶，并嫁禍給共產黨。這一把火把朝天門那一大片全燒光了，大伯住的老宅也化為灰燼。他全家也就回土橋鄉下居住。這段時期，國民黨機關部隊不斷向成都方向轉移，從早到晚，公路上汽車軍隊延綿不斷。老百姓緊閉大門不愿出來，非常擔心部隊搶劫。同時又流傳國軍要在重慶打一仗等等。這幾個月人心惶惶。我父母很擔心打起仗來很難得保證一家人的安全，就把我送到觀音巖張家花園的巴蜀學校小學部去住讀，與全家分開來，讓學校老師照顧我。巴蜀中學是重慶最好的私立學校，我外公還是校董事，是出資建校的社會賢達。這所學校物質條件比較好，面積很大，有兩個比足球場還大的操場，一邊靠嘉陵江，臨山的邊上抗日期間建有防空洞。我母親告訴我：“一切聽老師的，等仗打完了，我會來找你。”1949年11月，國民黨人員基本跑光了，只有少數特務份子在安排炸毀江北的軍工廠，但共產黨的地下工作人員已經出面活動組織工人糾察隊保護工廠區。重慶在完全解放前三天，城內就已經真空了，沒人管，但解放軍又沒有到。這三天我們學校老師學生都在防空洞內度過，吃的是饅頭之類的干糧，老師有時也出去了解情況。一天晚上突然響起了幾聲爆炸，老師回來說是特務在炸工廠。很快，解放軍就進城了，老師高興的帶我們出了防空洞，大家松了口氣，以為要打大仗，結果卻是平穩解放。這時全校沸騰，幾個解放軍在操場上教學生們唱《解放區的天》的歌曲，晚上開營火晚會，幾百人圍著篝火，唱《團結就是力量》的歌，手拉手跳集體舞，還演話報劇。這個場面十分新鮮，在場學生都很興奮，一直鬧到第二天天亮。我母親父親很快就來接我回家。1949年11月28日的重慶解放，一個新的陌生的時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