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創業精神
- 創業時代2
- 付遙
- 26268字
- 2018-10-08 11:35:11
84.小米粥鍋
北京,海淀區,北四環,銀網中心,凌晨五點三十。
走廊橫著幾張行軍床,橫七豎八地躺著工程師們,他們不分白天黑夜,困了睡,餓了吃,其他時間都在趕工。幾位創始人也夜以繼日,連續奮戰,召喚他們在一起的是夢想,這是人世間無可匹敵的神圣力量。黃吉吉擔綱產品經理,規劃和督陣,魔盒指明了方向,研發進展順利。拂曉時分,宇泰來推開門,進入燈火輝煌的辦公室,工程師們埋頭在電腦前編程和測試,他將黑咖啡遞上去,跳到椅子上,敲敲玻璃杯,把注意力吸引過來。
宇泰來放下投資人的身份,重新成為創業者,電流刺激般的激情在體內涌動,聲音激昂:“兄弟們,大伙兒連續十天沒有出門,辛苦了,我們為什么爭分奪秒?我們憋著這口氣,沖到移動互聯網的風暴中心,乘風而行,翱翔天空!這是生死關頭,闖過去就打下江山,闖不過去,在古代就是身死國滅,現在就是倒閉破產!”
有人在狂風暴雨前顫抖,宇泰來偏向風雷行!李頑強舉起胳膊,應聲大喊:“痛快!人生難得幾回搏!”
工程師們喝下黑苦的咖啡,振奮精神,揉揉眼睛,繼續開工。
“兒子,我兒子呢?”辦公室大門砰地被推開,一個老人沖進辦公室。
宇泰來認得,老人是李頑強的父親,他快步走到老人身邊:“老爺子,天都快亮了,怎么不歇著,跑這兒來了?”
李頑強躲在桌椅中,老爺子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抗議道:“宇泰來小子,頑強說加班,晚點兒回家,我等啊等啊,十幾天了還沒回家,連老子都敢騙!”
宇泰來扶他坐下,目光去找李頑強,嘴里說:“頑強在加班呢,一步都沒有離開辦公室。”
“一步都沒離開,吃住在這里?”李頑強父親站起來,看著蓬頭垢面的工程師們,衣衫不整,再看看走道里的行軍床,漸漸相信了宇泰來的話。
“我們趕進度,沒空回家,我的錯。”宇泰來深感不安,很多工程師都有家有口,封閉集中研發,確實不人性。
“你繼續,我看看。”李頑強父親在辦公室里轉著,辦公桌上堆滿巧克力紙盒,冰冷的漢堡包,殘羹剩飯的快餐盒,寫字樓里不方便洗漱,他們和衣而睡,共用行軍床,被褥發出惡臭的味道。他繞著辦公室幾圈,顧不上找兒子,摔門而去。
李頑強小心翼翼鉆出來問:“我爸走了?”
“走了,老人家好像生氣了。”宇泰來于心不忍,向大家問道,“是不是放個假,回家看看?”
“不用,趕完這個版本再說。”李頑強搖頭。
“宇總你四十了,周博士快六十,你們都在這里,我們哪好意思回家?再說我們這些程序猿連女朋友都沒有,回家干嗎?”一名工程師笑哈哈地說。
“好!一鼓作氣,直搗黃龍!”宇泰來是做大事的人,絕不婆婆媽媽,他把此情此景記在心中,唯有創業成功,才能涌泉相報。
工程師們埋頭編程,轉眼間天色放亮,肚子咕咕叫,他們連續熬夜,吃飯的時間都被打亂。宇泰來又蹦到椅子上:“兄弟們,我十分慚愧,不管加班多忙,也要吃飯睡覺,現在大家放下工作,去吃早飯,這是命令!”
“餓是真餓,想想樓下那早餐,算了吧,實在不愛吃!哎,懷念爸爸的小米粥,配上兩碟小咸菜,一小碗豆腐乳,雪白噴香的大饅頭。”李頑強捂著肚子,舔著嘴巴說。
“別做夢了,干活,今天測試完畢,下周上線,就能回家喝粥。”洪風走出來,驅散眾人,喝碗粥,洗個澡,是他們此時此刻最大的渴望,宇泰來鼻孔發酸。
“來嘍!臭小子們!”一個聲音從走廊里傳出來,聲音耳熟,正是李頑強的爸爸。他拖著行李車在門口喘口氣,緩緩地向室內搬。上面是一口大鍋,把手上掛著幾個塑料袋,他實在扛不動,沖里面喊道:“頑強小子出來搭把手,這鍋忒沉,我費了牛勁兒才扛上來,你媽手都燙個大包。”
李頑強顛顛地跑過去,卸下大鍋放在桌子上,兩個老人能把這鍋運到這兒來,真是奇跡。宇泰來掀開一看,滿滿的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老人解開塑料袋,金黃的浸著醋汁和辣椒的苤藍絲,肉末炒的榨菜絲,切成丁的泡菜蘿卜。老人拍手,解下背包,里面是幾十個雪白的饅頭:“這么冷的天兒,也沒涼。”他向工程師們招手,“孩子們,我不知道你們干嗎,只知道這是正經事,不能回家吃飯就別回,給你們送來,一樣好吃!來,趁熱吃。”
工程師們噙著淚水看著,他又從塑料袋中取出一次性碗筷:“哎喲,忘記帶勺子啦,這怎么辦?”
宇泰來和李頑強抬起粥鍋,將小米粥分入碗中:“兄弟們,趁熱喝,不能辜負老人家的這份心。”
李頑強爸爸計算過分量,二十幾名工程師都能喝上,他們端著碗,吱吱啦啦喝起來。很多年后,宇泰來回憶當時的場景,都熱淚盈眶,他還記得,李頑強爸爸把行軍床上的床單和被罩都收起來,拿回家清洗,讓工程師們加班之后能鉆進新洗的香噴噴的被窩。
后來,宇泰來把這口黑鍋裝滿金黃的小米供奉起來,新員工上班第一天都要來感受和膜拜。宇泰來說,這口鍋象征著創業精神,無論公司多么成功,這口鍋都必須供著,后來有人請書法大師寫下“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條幅,貼在粥鍋的旁邊。
宇泰來集合了七個頂尖人物,通宵苦干,用極限的速度進行開發測試,僅僅領先一小步的郭鑫年完全無知無覺。
85.臥薪嘗膽
羅維無功而返,工程師們還在等待說法。“我見到了Pony,心情很復雜,我有什么資格提條件?獨立辦公室區間、薪水、度假,我開不了口。失敗者有兩條路,一條路是散伙,一條路是舔舔傷口爬起來,繼續奮斗。”羅維長長吐了一口氣,“我們應該是靈活快速的小團隊,不該是像IBM的那種機構。”
“可是,我們哪有時間來搞產品?”一名工程師說道。
“我白天做公司的事情,晚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一個人在廣州,父母、愛人都不在,我就是來創業的!下午六點下班到第二天九點還有十五小時,我交了學費,我不認輸,不放棄!還要再拼一次!”羅維想到了辦法。
“好!”工程師們跟著羅維來到廣州,雖然被打散,心卻在一起。
后來羅維發現,馬幻城此舉充滿智慧,隊伍被打散之后,羅維依靠的是個人魅力帶領這支小小的工程師隊伍,他們不為工資,不為老板,只為他們內心的想法,那才是他們最根本的動力,他們徹底割裂了大公司的官僚體系,成為一個真正靈活快速的小團隊!
第二天,羅維帶著隊伍搬進企鵝帝國廣州研究中心,他本以為這里是人擠人的格子間,沒想到,撲鼻而來的是悠悠的木香。這片辦公區域由六棟老舊的機械廠房改造而成,充滿工業與藝術的LOFT風格,窗外就是珠江邊的小蠻腰,是羅維最喜歡的鬧中取靜。他進了大門,建筑是紅磚水泥結構,空中走廊將辦公樓連接起來,墻壁上是工作之余的涂鴉,為辦公環境增添了趣味。會議室好像居家的客廳,各種木雕手感極佳,帶著原木的香氣。羅維心情愉悅地穿過辦公區域,進入休息區,陽臺走道擺著桌椅,滑梯讓羅維眼前一亮,這里的工程師多么有童心!
羅維開心地跳上滑梯,一溜煙滾下來,失敗的煩惱、離開北京的痛苦煙消云散。還有健身區!跑步機、舞蹈室和各種鍛煉的器材,羅維酷愛健身,上去跑跑跳跳,略微出汗,依依不舍地下來。信步進了餐廳,砂鍋粥,這是羅維的最愛,他隔著玻璃貪婪地看著。
日啖百碗砂鍋粥,不辭長做嶺南人!
然而,羅維不爭氣地想起溫迪,一陣酸楚。從此,他開始了新的歷程,夜以繼日,投入緊張的研發之中,讓羅維備感遺憾的是何曉芒,他為了小如留在了北京,重回外企打工。
不知幾天之后的深夜兩點,胡子拉碴的羅維揉揉眼睛,他竟然在跑步機上睡著了。這是他新發掘的睡覺寶地,尺寸正好。自從他來到廣州,就一直住在辦公室,他抬頭看著燈火輝煌的辦公區域,那里面小部分是他的舊部,大多是企鵝技術的精英。經過連續突擊,精簡后的框架已經完成,產品面目一新,明天就進入測試。有本事的拼不過不要命的,互聯網就是不要命的行業,他過去自以為高手,腳不沾地地創業,失敗是咎由自取。失敗讓他收獲極多,他開始感謝郭鑫年,很多時候,成就取決于對手。羅維又想起了溫迪,那才是他創業的根源和動力。
溫迪,等我!你讓我創業,我為你東山再起!
羅維做減法,砍掉多余功能,就像割自己的肉一樣。
“每個功能都是我們心血澆筑的結晶,我們的心頭肉,曾經的驕傲和追求。但是,不做減法則不能專注,就不能極致,易用性是體驗的核心,功能太多,一定不會好用。”羅維必須說服工程師們,他們是這款產品的親生父母。
人人都喜歡做加法,其實做減法才不容易,無論工作還是生活都是這樣。
“唉,要是曉芒在就好了。”一名工程師嘆氣,何曉芒是團隊中唯一的業務拓展人員,與各大應用商店的小編們混得極熟。
“我試試。”羅維相信何曉芒,他們曾經是共同創業的伙伴,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友情。他打開手機,用相機拍了新產品的界面和功能——掃一掃、晃一晃、海水瓶,拍完這些還不滿足,邊走邊拍又繞回來,叫起工程師們:“來,大家擺個Pose,給曉芒看!”拍完這張照片,羅維打開魔盒,點擊發送。
86.創業與激情
何曉芒無聊地看著客戶,他回歸外企,正在向一家銀行銷售幾百萬美元一套的磁盤陣列,在羅維的調教下,他銷售技巧純熟,很快就打入中國銀行。公司上下極為重視這個項目,中國區的大老板親自參與,他的直接主管是位四十歲的女士,在大老板前面精神抖擻,越過何曉芒,掌控著談話的主題。客戶卻非常難纏,寸步不讓。
忽然,手機振動,女主管拋來不滿的目光,何曉芒笑笑,將手機收在桌下,目光一瞥,來自羅維的信息。他們在廣州怎么樣?新產品什么時候上線?我不在,誰來推廣?
“曉芒,價值建議書。”女主管手攤在何曉芒眼前,對他沒有及時響應頗為不滿。
“哦。”何曉芒翻出資料,遞到她手中,又拿出一份擋住手機屏幕,悄悄打開,啊!新界面!心臟撲通撲通跳動。滑梯?辦公室里還有滑梯?跳床!跑步機!健身房!小蠻腰!何曉芒張口結舌,最后一張照片是合影,每人都舉著一個白板,上面的文字組合在一起是:曉芒,想你!
何曉芒難以呼吸。我到底在忙什么?像獵犬一樣尋找新客戶,客戶把錢給公司,和我有狗屁關系!客戶居高臨下端著架子,自以為是上帝,女主管諂媚的笑容和刺耳的奉承,刺入何曉芒耳朵,這肯定不是自己要的夢想!
“曉芒,認真點兒。”女主管貼近何曉芒,感受到了他在走神。
“謝謝你們的介紹,我們再研究一下。”客戶榨取到足夠的信息,這是送客的意思。
“好的,您有任何要求,隨時通知我們。”女主管本期望這次能夠簽下合同,心中極為失望,不敢流露不滿,整理桌面的資料,旁邊的大老板露出難以察覺的不滿。
“且慢。”何曉芒突然打斷。
“你還有事?”客戶愣住了,這年輕人還有什么話說?
“我算了一筆賬,我一年薪水三十萬,一輩子大概能賺到二百萬美元,這些磁盤陣列比我還值錢,是不是?”何曉芒站起來,挺直胸膛。
這句話沒頭沒尾,客戶蹺起二郎腿,看著何曉芒:“你要說什么?”
何曉芒脫下西服外套,辦公室內暖氣充足,熱得他額頭冒汗,又扯下領帶,將領扣敞開,女主管大驚失色,西裝革履是一定之規,不可逾越。何曉芒不管這些,雙手揣兜站起來,他本來就帥,這樣更有模有樣:“您還要研究,我想告訴您一件事。”
“什么?”客戶看何曉芒神色有異,似乎哪里不對勁兒。
“曉芒,你干嗎?”女主管悄悄使著眼色。
“您的數據安全和我有毛關系?我在這里叨逼叨,為了您那幾百萬美元?這錢跟我有狗屁關系,有一毛錢進入我的口袋嗎?”何曉芒煩悶至極,今天一吐為快。
“你們或許以為我為了業績,我告訴你,我不干了,辭職,我去廣州創業!”何曉芒將領帶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被壓抑和折磨的日子到頭了。我要創業,那才是我的夢想。
“曉芒,別說了!”女主管不明白他為什么發飆,急忙去勸。
“我說句實話,你們的數據庫早就破得跟老爺車一樣了,不支持新功能,響應越來越慢,還用最原始的備份方式,說句實話,一旦出事,后果很嚴重!我不是嚇唬您。系統隨時會宕機,還不趕緊更新,頭頂上頂著雷,您還要考慮?您不怕丟烏紗帽?丟烏紗帽也無所謂,您不擔心你老婆孩子沒人管嗎?”何曉芒走到客戶身邊,把資料向桌上一摔,“您有什么顧慮,不妨直接告訴我,我保證一條,能做到就盡力,做不到也不浪費您的時間,您的時間真的浪費不起了。”
客戶瞪著何曉芒,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何曉芒嘿嘿笑了一下,辦公室如同囚獄,自己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這里,怎樣才能斷去歸路?他咧嘴笑著說:“我不和您開玩笑,我在IBM的時候,咱們就認識,您知道我何曉芒的人品,這是我在外企給您的最后一個建議,看著,我真不干了。”
何曉芒走到會議室正中間,雙手飛快地解開紐扣,將襯衣向地面一扔,露出結實的上半身。他還不罷休,解開腰帶,雙腿伸縮,西褲也被抓在手中,露出本命年的紅短褲,上面還繡著大嘴猴。何曉芒一臉無邪的笑容:“您相信了吧,在客戶辦公室脫光,我是外企第一人,他們肯定不能留我了。”
何曉芒轉身,面對女主管,說道:“還有您,工作是您全部的自信的所在吧?是您這輩子的全部指望?我告訴您,夢想比這份工作重要!”
何曉芒右手在辦公室中一劃,指著自己的同事們:“咱們所謂的好大學畢業,狗屁天之驕子,進了牛逼哄哄的外企,人家給咱們規劃職業生涯,是架一步登天的梯子,我現在明白了,那其實是座墳墓,埋葬我們的青春。”何曉芒又走到客戶面前,抓起方案,“話已經說到這兒了,我啥都沒穿,現在很冷,您給我一句話,您有什么顧慮請直說,我大老板就在這兒。”
客戶被何曉芒搞得莫名其妙,嘀嘀咕咕說道:“數據遷移很復雜,絕對不能出差錯。”
何曉芒哈哈一笑,也不征得老板同意,直接承諾:“這樣好不好,我給您先拿套磁盤陣列,把數據都備份出來,萬一出問題,再切換回去。”
客戶仍然搖頭,似乎顧慮未消。何曉芒取來協議,大筆一畫:“這么謹慎我理解,EMC和你綁在一起,你們支付百分之三十,一旦出問題,我們認罰,延遲一天上線,罰我們萬分之一!公平嗎?”
何曉芒不等客戶點頭,提起電腦包,丟下滿地的西服、襯衣,揚長而去,斷去退路!他赤身裸體地剛一出門,就被一群保安包圍,他們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張床單,漁網一樣向空中一拋,將何曉芒包裹起來。
像姑娘一樣被裹出去,何曉芒丟不起這個人,他推開保安,裹床單進了車庫,他斷絕了回外企打工的退路,卻被一份情感所羈絆,小如!他這輩子注定在一起的人,絕不可以像衣服一樣拋棄,可是她不接受異地戀!他開車駛向朝陽門外的悠唐,吃飯、逛街、唱歌、電影院,一應俱全,也是她最愛的地方之一。
何曉芒剝下床單,噴了香水,換上牛仔褲,身披短款夾克,如果她知道自己要去廣州創業,會有什么反應?何曉芒不寒而栗。她是典型的北京女孩,從小到大都生活在爸媽身邊,即便有幾段戀情,也單純得像水一樣,偏偏對感情極其苛刻,又十分敏感,樣子和學歷都出眾,身邊不乏追求者,何曉芒算是高攀。
“沒有了萬年賣萌劉海兒,好看嗎?”小如在悠唐門口見到何曉芒,發型變了,卻依舊讓何曉芒的心臟怦怦跳。
“一秒變我姐姐。”何曉芒看著她,不能呼吸。
“弟弟,走。”小如兩眼彎彎地笑著。好像哪里不對,而且好端端為什么改了發型?兩人進了商場,何曉芒不敢說出去廣州的打算,幫她拎包挨個店地逛。她從試衣間出來,笑吟吟問:“這個怎么樣?”何曉芒回答:“挺好。”她又問:“哪兒好?”何曉芒說:“哪兒都好。”小如生氣:“一點兒建議都沒有?”何曉芒搖頭說:“沒劉海兒也好看。”她噘起鼻子指著何曉芒說:“你說我有劉海兒不好看?”何曉芒冤枉極了,真心覺得她怎么都好看。小如氣不打一處來,質問:“其實啊,買什么衣服啊?光著逛街最好看,是不是?”
何曉芒聽見光著逛街,心里撲通一下,不可能!自己在客戶那里脫光的消息不可能傳得這么快,他滿身冒汗,乖乖賠禮道歉,不敢向小如齜牙。逛完街去吃飯,何曉芒不敢把菜單給她,她有選擇困難癥,必須摸準她的愛好,按照葷素搭配的原則,每種口味報出三個菜,讓她最終決定,比如說:“這三道不錯,沸騰魚、酸湯魚和水煮魚,酸湯魚是招牌,咱們點哪個?”今天她很反常,何曉芒連報幾個菜,她都說不愛吃,搞得何曉芒緊張得被汗打濕了襯衣,服務員直翻白眼,一個菜都沒有點出來。
何曉芒快瘋了,再匯報一遍,問道:“這樣行嗎?”
她又輕輕搖頭,何曉芒放下菜單,讓服務員上一扎鮮榨蘋果汁,深情地說道:“親愛的,你想吃什么都行,哪怕想吃月亮,我也可以想辦法。”
“月亮好吃嗎?”
“月亮好吃不好吃,我不知道,可是逛街一天了,您得吃點兒。”何曉芒的語氣充滿關心,絕對沒得挑。
“哦,我有選擇困難癥。”她笑著說道。
何曉芒差點兒脫口而出“挑男朋友也有困難癥”,張張嘴沒敢說,低聲下氣說:“換一家?”
“可是我好餓,走不動。”她笑容如花,根本不像餓的樣子。
何曉芒徹底沒轍,先關照服務員離開,問道:“既然不想點菜,就不點,今天忙嗎?”
“曉芒。”她笑著說,笑容神秘莫測。
何曉芒崩潰,不知道這是工作有點兒忙的意思,還是叫自己。“嗯,看這個。”他從背包里掏出一部新的蘋果手機,送到她面前,說道,“你那手機都摔壞了,趕緊換一部。”
“呵呵。”她看了一眼,根本沒有接的意思。
何曉芒被折磨瘋了,鼓足勇氣:“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惹你不高興?”
“哦,你哪兒錯了,為什么問我?”小如好像故意惹何曉芒生氣。
何曉芒被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漲紅臉回憶說:“陪你看衣服的時候,我沒有意見給你?”
“就是啊,不給意見,陪我逛什么?曉芒,你為什么對我漠不關心?”她卻不像生氣的樣子。
“哪有啊?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興啦?”何曉芒都瘋了。
“自己想。”她莫測高深,何曉芒就吃這套,反而難舍難分。
何曉芒又交代了好幾件事,早上起來沒有發短信問安,進餐廳門的時候沒有幫她推門,每說一條,她開心地拍著巴掌追問幾句,笑呵呵地說道:“哈哈,你有這么多錯啊,難怪我煩你。”
何曉芒臉紅脖子粗,猛然站起來,轉一圈又坐下。她無理取鬧,偏偏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他在客戶辦公室可以脫光,在她面前卻不敢造次。
“關鍵的怎么不說呢?”小如輕聲提醒。
“什么關鍵的,已經搜腸刮肚了,真沒什么錯事了。”何曉芒聽她提問,心思稍安。
“好吧,我就喜歡無理取鬧唄。”小如看過一個笑話:有人插隊,別人指責他,那人笑著說“我素質低唄”。小如從這個故事中學會了自黑,常常說“我智商低,因為我是單細胞草履蟲唄”,頓時人際交往順利很多,尤其用在何曉芒身上,百戰百勝。果然她說完這句,何曉芒就不知道該怎么接了。
“曉芒,你在那家銀行做了什么?”小如板起面孔,這才說出關鍵。誰多嘴?何曉芒魂飛魄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希望這輩子,有個人能夠在人海茫茫中伸手抓住我,從此再也不分開,這個愿望是不是太天真了?”小如輕輕問道。
“不天真,很好啊。”何曉芒完全抓不住小如的想法。
“可是,你很牛啊。”小如話語之間完全沒有邏輯。
“我牛什么了?”
“敢在客戶辦公室脫光,不算牛嗎?你是我見過的最牛的爺們兒。”她打開手機,攤在桌面上,不知道誰在客戶辦公室錄了視頻發給她,何曉芒發飆的視頻清清楚楚。她看看時間,起來找服務員要來遙控器,調到北京本地新聞,主持人正在播放領導視察危房改造。
何曉芒恍然大悟,小如真狠啊,早想拿你開刀,卻不動聲色憋了三小時。想到這里,何曉芒反而不怕了,坐下說道:“是啊,我想和你商量。”
“我先吃飯,才有力氣吵架。”她抓起菜單,招來服務員,一口氣報完菜名。
小如生氣有絕對的理由,何曉芒埋頭吃飯,偶爾抬頭看看她的神色,想著怎么解釋。忽然,電視畫面一跳,主持人開始播報:“今日,一位外企精英在金融街中國銀行總部突然發飆,脫光衣服,視頻在網上被無數人瘋傳,我們想知道:他是誰?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舉動?”
小如不僅看過這段視頻,還知道新聞將要重播,她抬起頭來說:“播過一次,有朋友看見,告訴我的。”
何曉芒慌張摸出手機,劃開一看,數百條消息,都是親朋好友發來的,爸媽讓他趕緊回家,同事問他怎么了,朋友說他有種。羅維也發來一條消息:曉芒,好樣的,我把這段視頻在廣研所放了,大家都說你最牛掰。
“我的手機也爆了,大家都問我,曉芒怎么了?”她把手機放在何曉芒眼前。
新聞引起轟動,餐廳里的食客們都快笑癱,點菜的服務員認出何曉芒,指指點點,目光像聚光燈一樣罩過來,何曉芒全身不對勁兒。電視屏幕上,從何曉芒開始發飆、脫光、質問主管、呵斥客戶、光溜溜離開客戶辦公室,到被保安用床單包裹,全程記錄下來,最后的背影是何曉芒披著床單消失在電梯里。
主持人的畫面閃現,莞爾說道:“該銀行經過閉門磋商,受到這個小伙子的影響,最終選擇了他的產品,在這里,我們呼吁觀眾朋友們一起尋找這個小伙子,提供更多新聞線索。”
這下更熱鬧了,餐廳的食客們發現了何曉芒,有人撥打新聞熱線,有人舉起手機拍照。何曉芒急了,這么一折騰,不但外企回不去,恐怕連北京也回不來了。桌面的手機跳動,是媽媽的號碼,接起來也不用聽,就說道:“媽,我沒事,正在和小如吃飯,晚上回去跟您詳細說。”
何曉芒放下手機,被周圍的食客們指點,心頭煩亂,早晚都要過這一關,還不如大大方方承認。他走到電視機旁邊關上電視機,說道:“大家別猜了,就是我。”
餐廳里舉起了無數部手機,連服務員也在拍攝。何曉芒嘆氣,肯定又要被拍下來傳到網上,弄不好還要上電視,他覺得喪氣:“想知道為什么,是吧?因為我想去創業,這么做是為了斷去后路。”
“為什么要創業?在外企打工不也挺好?”一名九〇后年輕人問道,旁邊坐著他的爸媽。
“該怎么形容?知道做奴隸的感覺嗎?把自己賣給公司,拿錢必須為人家工作,有自己的想法,卻不能去做,因為你必須做老板要你做的事情,就像行尸走肉一樣。”何曉芒述說著心事,偷偷看著小如,她一言不發看著自己。
“男人生來就該開天辟地,勇敢,堅強,奮斗!我要斷退路去創業,不管成功還是失敗,我都無怨無悔。工作無所謂,我害怕失去最珍貴的她,我希望讓她明白,你就是我的歸宿,無論我在哪里,心都在你身邊。”何曉芒走回餐桌,埋頭吃菜,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她的反應。
“所以,你要去廣州?”小如等食客們的掌聲平息,問道。
“嗯。”
“你知道我不接受異地戀?”
“知道的,我會常常回來看你,你也可以去廣州,只要我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何曉芒早已想好很多辦法來維持這段感情,“待我創業成功,伴你周游四海,你不是喜歡愛琴海嗎?”
“呵呵,待你創業成功,我已嫁為人婦!”小如邊吃邊說,神情可愛至極。
“待我創業成功,與你花前月下。”何曉芒繼續用準備好的套話。
“待你創業成功,我已花好月圓。”小如接得利落,兩句話將何曉芒打落塵埃。這是真心話,她只怕數年匆匆,已無相安年華,紅顏枯骨成沙,不見十里桃花。
何曉芒不能放棄小如,手機放在嘴邊用魔盒說道:“羅維,去廣州的事情,我再想想。”他在客戶面前脫光,沒了后路,明天還能去公司上班嗎?何曉芒埋頭吃飯,心思全亂。忽然,電話響起,小如看一眼說是羅維。
羅維在電話中只說了一句:我和小如聊聊。羅維能說服她嗎?小如拿起電話,輕聲打個招呼,開始傾聽。羅維沒有勸說,只是講述自己和溫迪的故事,從他們認識,求婚,被溫迪拉上創業的道路,到他創業失敗,兩人分開。羅維說道:“相愛的人,希望一生一世在一起,卻需要距離的考驗,這種四萬公里之外,仍然魂牽夢縈,才是顛撲不破的情感。”
小如被打動了,問道:“你還能挽回她嗎?”
“能。”羅維真的相信,既然溫迪將自己推上創業的軌道,創業成功的時候,她便會回來。
小如沉吟片刻,將手機還給何曉芒:“去吧,你走吧。”
“小如,我不想分開。”這是何曉芒最害怕的結局。
“除了勇敢、堅強和奮斗,創業者還有兩個特別的品質——責任和專注,我是要一個泡在身邊陪我逛街吃飯的懦弱的男人,還是要一個勇敢、堅強、奮斗、有責任心和專注的男人?像羅維大哥一樣!”小如輕輕說道,做出了決定,“曉芒,我被羅大哥說服了。”
何曉芒欣喜異常,鼻子發酸。“但是要約法三章。”小如狡黠一笑,“第一,每月至少要回來看我一次。”何曉芒拼命點頭答應。“第二條,你在廣州不能搞曖昧。”小如認真地看著何曉芒,她已經定好了曖昧的界限。“好,必須的。”何曉芒答應。
“這些必須擺在辦公桌,衣服天天換著穿,這是第二條的附屬要求。”她取出各種小東西,印著兩人親吻頭像的咖啡杯,親密的合影相框,印著“我愛小如”的T恤。
“第三條,不管創業成功與否,一年后你必須回來。”小如舉起三根細細的手指,這是她的約法三章。
“嗯!我全答應。”何曉芒心情激動,她竟能做出這么大的妥協和讓步。
“好的,買單。”小如慢慢喝著水,明天何曉芒就要離開北京,她心里也不好受,抬頭看著小服務員,“不要錄了,好嗎?”這段視頻明天肯定又要進入本地新聞。
他們離開餐廳,緩緩地走在路邊,小如拭去眼眶的淚滴,撫摸著何曉芒的胸口:“曉芒,我舍不得你,我真不想讓你離開,我想天天見到你。”
何曉芒低頭親吻著她的秀發,離別這么匆忙,又是這么痛苦。小如,我也是。小如牽著何曉芒的手向前走:“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你有夢想,我該高興。”
何曉芒點頭,抬頭才意識到走到一家豪華的酒店門口:“小如,走錯了。”
“沒有走錯,你明天要去廣州了,今天晚上,不許你離開我,快去打電話給媽媽,告訴她今晚不回家了。”小如笑含淚水,他們以前只是親吻,今晚小如要把一切交給他。
約何曉芒逛街,吃飯,訂好酒店客房——原來小如早就安排了這一切。何曉芒剜心般痛苦,將她摟在懷中,像孩子一樣哇哇痛哭,這是一個分別的夜晚,充滿不舍和難過。
兩年之后,何曉芒和小如躺在愛琴海白色的沙灘上,望著繁星點點,小如非常慶幸,在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做出了人生之中的重要選擇:創業者堅忍不拔,專一投入,是最值得愛的人。
87.八字秘訣
就在羅維聚集舊部的時候,對手也沒有閑著。
煮粥的黑鍋放在辦公室正中,兩邊的條幅寫著剛勁的八個大字“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工程師們和市場人員聚集在一起,隨著最后的界面演示結束,爆發出激烈的掌聲,一款完美的產品已經誕生!
宇泰來用投影機將產品的標識投射出來,說道:“今天,我們完成了產品開發和測試,只是開始,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偉大的想法、技術、資金、團隊和品牌都不是核心競爭力,速度才是!魔盒沖在前面,領先一大截,就像飛速奔跑的螞蟻。在我們身后一步之遙,聚集著互聯網巨頭們,奔狼、電貓國際和企鵝技術,是蓄勢待發的猛獸,與他們相比,我們是一只小老鼠,慢一步就會被踏成肉泥!”
宇泰來突然中斷,拍著自己的腦袋說:“還有一件事,我忘記說了,產品的名字。”他轉身從桌子后面舉起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大字:冪聊。
“為什么叫冪聊?”一名工程師小心翼翼問道。
“呵呵,因為宇總是楊冪的粉絲唄!”一個女孩子悄聲說道,惹來一片笑聲。
“冪,這是速度的源泉,互聯網思維模式的核心!”宇泰來興奮地跳下桌子,左手揣兜在會議室中走來走去,“迄今為止我是個失敗者,一個被互聯網顛覆的人。我在銀山軟件二十年,遇到的最大危機就是互聯網。本來我覺得自己是高科技人才,知識型經濟,互聯網來了,銀山瞬間變成了傳統產業,快速落伍。我們給大學畢業生每月兩千塊錢的薪水,互聯網企業給兩萬,我徹底蒙了。我覺得互聯網是泡沫,虛擬經濟,不長久的,沒戲!我當時就是這么對待大趨勢的,傲慢、漠視、頑固!可是,一家家傳統企業被互聯網顛覆和毀滅,銀山就是其中之一。當我看清這一點的時候,開始探索,否定自己。我那時認為,互聯網就是一個工具,和蒸汽機、電一樣,一個技術革命,帶來了生產力提升,我很長時間都是這么理解互聯網的。后來,我又思考了兩三年,發現還是停留在表面,后來的后來,很多偉大的公司也敗下陣來,諾基亞CEO約瑪·奧利拉在記者招待會上說:‘我們沒有做錯什么,不知道為什么,我們輸了。’說完淚灑當場,諾基亞是一家值得欽佩的公司,但是,他們真沒有做錯什么嗎?世界變化太快,自己不變,就要被別人變掉,我在銀山也沒有錯,但是思維跟不上這個時代,就會被淘汰!互聯網是一種全新的思維模式,用完全不同的角度來看待市場。我不斷地總結和實踐,提煉出互聯網思維的八個字,基于這八個字,我們七個老男人創建了這家公司,無論對手多么強,我都不畏懼,因為有這八個字。”
宇泰來把麥克風擋在嘴邊,繼續闡述自己的理論,他以前只言片語地說過,今天第一次在所有員工前講出來,抬高語調,開始闡述八字秘訣:“諾基亞敗在哪里?他們每年都制造數百款手機,好像給客戶更多選擇,其實客戶根本記不住,反正我記不住。諾基亞把自己和用戶都搞暈了,生產、制造、庫存管理都有問題。蘋果每年只推出一款產品,所以iPhone是一款藝術品,而不是粗制濫造的工業品。當你專注的時候,才能認真關注品質,公司上上下下都關心。互聯網之前是工業時代,流水線大規模生產,現在必須專注,我們要藝術品!所以諾基亞雖然有上百種產品,卻被打敗了,輸在不專注!”
大家被他的理論吸引,伸長脖子傾聽,宇泰來繼續說:“第二條是極致,體驗的極致,什么是體驗?就像你找男朋友,既要人品好,又要高富帥,還要家世好,學歷高。這樣好不好?這么好,就是不對你好,你的體驗是好還是糟糕?所以條件不重要,重要的是足夠愛你寵你,寵到極致,你就是幸福的女人,面面俱到不如一個‘愛’字。什么是愛?是忠誠,是唯一,說來說去還是做減法,化繁為簡才是真正的體驗,我們不追求廣度,而追求深度!”
宇泰來講得興起,精彩語錄接連不斷:“第三條是口碑,互聯網的本質是信息革命,我們以前在電視上砸廣告,說自己產品好,消費者越來越不信廣告了。在互聯網時代,口碑已經量化了,比如,你去京東購物,看廠家的自吹自擂嗎?你只看評論,尤其是差評!在互聯網上的傳播如此容易,口碑快速傳達到每一個消費者,如果產品有瑕疵,壞事傳千里,分秒之間,負面口碑就形成了。在這個時代,你不能忽悠用戶,好產品是口口相傳做起來的,一個傳一個。如果產品不過硬,就靠吹牛、靠營銷,是靠不住的。就像魔盒一樣,不宣傳自己,一百人,二百人,四百人,八百人,像滾雪球一樣滾動到四百萬用戶。可是,好產品不一定有口碑,便宜的不一定有,又好又便宜的有時候也沒有口碑,必須超過用戶預期。這方面來說,海底撈教育了我,服務員真心笑,他們為什么高興,不就打一份工嗎?他說:您知道嗎,我四十來歲一個下崗工人,在海底撈每個月可以拿到四千多,我睡覺都可以笑醒。我停車時前面被其他車擋住了,我本來以為他們會廣播通知那個司機,結果呢?人家叫來十幾個服務員,當場就把那輛亂停的車抬走了。我看傻了,驚呆了,這才是口碑,這就超過了我的預期,當產品和服務超過預期,就能夠被口口相傳。”
宇泰來即將公布第一款產品,這款產品既是互聯網思維的試驗田,也是獲取粉絲的核心,被寄予厚望,他卻仍然大談互聯網思維:“第七個字是什么?快!我喜歡歷史,明末清初的時候,袁崇煥在寧遠用紅衣大炮重創清軍,努爾哈赤一生征戰,鮮有敗績,又怒又氣。可是沒多久,清軍入關建立政權。我就在想,為什么明朝用紅衣大炮打不過八旗騎兵?明軍的紅衣大炮難以運動,清軍是騎兵,打不過你,總能跑吧?明軍速度慢,勝不能追,敗不能逃!那么大的一支軍隊就敗在速度上。勝能追,敗能逃,這就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意思。所以,兄弟姐妹們,打贏此戰的秘訣只有一個!”
“在以往的工業時代,大魚吃小魚;在互聯網時代,快魚吃慢魚!”宇泰來雙手交叉,后背微彎,一邊走一邊思索,“可是,這樣就出來一個問題:怎樣才能更快?”
宇泰來走來走去,顯然答案還沒有完全在心里成形,他舉起手機,顯示出“冪聊”兩個字:“我講個故事給大家聽,《一千零一夜》里面的故事。有個國王非常昏庸,國家全靠賢良的宰相支撐,可是國王不喜歡宰相,欲除之而后快。國王喜歡下象棋,叫來宰相下一盤,宰相同意,國王陰險地笑著問:你輸了怎么辦?輸了說明你無能,無能的宰相要殺頭!宰相也笑了:萬一陛下輸了呢?您看,這是棋盤,總共六十四格,如果您輸了,只要在第一格給我一粒麥子,第二格兩粒,第三格四粒,以此類推就行。幾粒麥子而已!國王立即答應,結果,他果然慘敗,結局是什么?”
“國王破產了。”一名工程師快速回答。
“哦,為毛?”宇泰來明知故問。
“填滿第六十四格是二的六十四次方,大概是四十三億。”這名工程師喘了一口氣說道。
“在數學上,我們把這個六十四稱為什么?”宇泰來越想越清楚,語速越來越快。
“冪!”
“對,就是冪,如果我們每年改進百分之一,就是一次方,冪是1;每月改進百分之一,冪是12;如果每周改進,冪是52;如果每天都改進百分之一,冪就是365,一年下來是多少?”宇泰來計算不清楚了。
“37.78倍。”這名工程師直接喊出答案。
“這就是冪的力量,這是宇宙中最偉大的數字,就像核裂變一樣,一生二,二生四,我們每天與客戶密集溝通,聽取他們的意見,快速迭代產品,縮短迭代周期,確保每天進步一點點!持之以恒,我們就能保持極速!”宇泰來舉起手機,展示出冪聊,“我把這個小小的語音產品稱為冪聊,這是互聯網思維的第八個字,這是不外傳的冪訣!”
“我們每天進步一點點,昂揚向上的冪,是什么?”宇泰來問道。
“揚冪!”
“千萬不要退步一點點,這是什么?”
“縮冪!”
“你們知道楊冪為什么這么紅了吧?”宇泰來哈哈笑起來,他想通了一個關鍵,讓他的互聯網思維落地的第八個字——冪,快速迭代的頻度。他說完坐下來,打開電腦,向蘋果商店上傳文件,藍色滾動條終于滿格,意味著上傳完畢,經過審批就可以提供下載。他站起來把鍵盤推開,掃一眼會議室,發布命令:“產品即將上線,不能懈怠,從現在開始,每人想出三條市場宣傳的建議,詳盡計劃,列出可用的媒體資源,下班前發到我的郵箱!全體市場人員一個月內禁止休假,進入作戰狀態,每人兩倍薪水,今天打到銀行賬戶,保持速度的關鍵在于冪,半天檢查一次。”
宇泰來仍然心事重重,與另外六個老男人進入會議室,打開電視機,七個老男人一起對著屏幕發呆。“唯快不破”意味著,你必須一拳快似一拳,一拳強過一拳,快速迭代,就像無盡的浪潮沖向對手,直到把他淹沒到腳跟!那時,最致命的產品才橫空出世!
“必須源源不絕,一波勝似一波,一波更比一波強,生生不息。”宇泰來說道。
“冪聊是第一波,第二波是什么?”李頑強問道。
“我本以為那是第二波。”黃吉吉說。
“絕美線條,彎月弧線,絲綢般的觸覺,湖面般的晶瑩,水乳交融,渾然天成!我還在尋找。”設計大師劉的說。
“寧等完美無瑕,也不要臨時拼湊。”宇泰來點頭。
“那是我們至關重要的一步,不容有失。”文質彬彬的林賓說,他們三言兩語之間,排除了那個選項。
“那么,UI?”有二十年手機設計經驗的周博士說。
“同意。”聰明絕頂的洪風說道。
“一千萬,再打第三拳!”李頑強也贊同。
七個老男人天天泡在一起,討論過無數遍,思想高度統一,對話簡潔,不需主語和謂語,更不需要一個完整的句子,就能夠心靈相通。他們對話的大意是,李頑強問冪聊上線之后,下一步做什么?黃吉吉說,應該推出那個秘密產品。林賓說時機不到。劉的說,自己還沒有找到最完美的設計。宇泰來同意推遲。最聰明的洪風提了一個建議,谷歌的安卓系統其實是一個半成品,需要二次開發。周博士確認了他的想法。李頑強說,冪聊和新手機操作系統的用戶數達到一千萬的時候,再推出決定性的偉大產品。
很多人說的時候還沒有做,優秀的人說的時候,其實已經開始做了,洪風不僅絕頂聰明,而且非常優秀,他說出來的時候,往往已經做完了。果然,他拿出手機連接到電視屏幕上:“我在谷歌的時候就有一個想法,完美的手機界面,立方體的滾屏,易于操作的文件夾功能,精選的應用,預裝軟件產品的平臺。”
洪風開始演示這個界面,未來產品的面紗,朦朧的絕美身影,七個老男人如同石化一般,久久不語,仿佛將陳年佳釀含入口腔,不舍得立即吞掉,而應該在舌齒間流轉和品味。
這是完美的第二拳,七個老男人還有藏于實驗室的第三拳。
“這是不能輸的一件事,我無數次想過怎么輸,要真是輸了,這輩子就踏實了。”宇泰來盡管早已成為宇泰來,但尚未成為最想成為的那個人。現在,他面前的機會越來越清晰,他要打造中國第三家市值百億美元級別的公司。
這不僅是宇泰來成就夢想的機會,也是治愈心結的藥。
不能輸,輸了這輩子就不踏實了。
這個夢想不僅屬于宇泰來,也屬于另外六個老男人。
這個機會,他們不會放過。
這是七個老男人的宿命!
宇泰來每天都這么想,很多遍。他有足夠的錢,可以環球旅游,出國游學,購買游艇豪車,在娛樂圈廝混,但他都沒有興趣,他只想成為夢想中的那個人,一個開天辟地的創業者!
88.引而不發
何曉芒飛到廣州,創業團隊全部回歸,士氣如虹。
雖然有人離開,羅維并不在乎,他們不是志同道合的伙伴,這是一次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金子。他們每天下班之后,就聚集在一起,交流想法,開始研發,累了就去跑步,精神疲了就去珠江邊,點了啤酒,對著小蠻腰歡唱高歌。然后,他們就返回辦公室,他們心中的想法很簡單:
我們是一群失敗的人
被放逐到廣州
這里沒有家,沒有父母,沒有愛人,沒有什么可以輸掉
我們知恥而后勇,絕不放棄
誰也不能將我們打散!
困的時候,羅維會打開何曉芒的兩段視頻,反復在辦公室播放,樂顛顛地說,這就是最偉大的創業精神。小伙伴們笑得東倒西歪,女同事嘿嘿笑著說小如真好看。何曉芒多次抗議,讓羅維停止播放,可是他只要困了累了,就拿出來看,看著就會流出淚水,開始是歡笑,后來是苦笑,羅維心里想,要是溫迪也這樣該多好。
羅維徹底與過去道別,穿著大短褲、圓領衫,沒空打理頭發,胡子懶得刮,全身心地投入,產品終于成形。他也不是一味做減法,在核心功能上增加了自己的想法——掃一掃和晃一晃功能,打破魔盒的熟人交往圈子,拓展到陌生人交往。在他見到產品雛形的一剎那,恍如看著自己的孩子,簡潔精練如同藝術品,而非大雜燴的工業品,做了減法才能做加法,做加法是為了做減法,這是羅維的新感悟。就像戀愛一樣,當你做了減法,去掉亂七八糟的關系,聚焦到一個人身上,感情才能更深一步,發展共同的興趣,尋找到更深層的精神空間。
如今,只待馬幻城一聲令下,新產品便可上線,與魔盒一爭長短!憑借企鵝技術擁有的數億用戶,羅維有把握反敗為勝。想到這里,羅維拎起背包下樓去找公司的穿梭巴士,說走就走,不管時間和地點。巴士穿行在廣深高速上,他不再是過去的西裝革履,也不是落魄時的屌絲,牛仔褲加T恤,完全是互聯網風格。車窗外燈火闌珊,高樓大廈中的人家如同天庭,羅維孤身在廣州,飽嘗挫折,心里泛出了壓不住的孤獨。溫迪,如果不折騰,我們已經有了一個溫暖的家。可是我踏上創業的征程,就不可能回頭,失敗讓我突然長大,我必須忍受孤單,經歷磨難。
溫迪,你是我的過去,也是我的未來。
深夜,大巴停進企鵝技術總部,羅維敲門直入馬幻城辦公室:“Pony,產品出來了。”
馬幻城無動于衷地看著羅維——宇泰來的冪聊上線了,功能和魔盒一模一樣,他顯示出下載數據,冪聊邁步追趕,與魔盒差距仍然極大。
什么?羅維難以置信,宇泰來速度真快,產品研發要經過需求分析、架構、編程、測試和上線,每個步驟正常情況都需要一個月,宇泰來竟然在一個多月就將產品上線。羅維打開手機,把產品展示給馬幻城:“我們的,我想盡快上線運營。”
扣扣部門正在全力研發新版本,如果羅維發布新產品,就成為眾矢之的。馬幻城轉身在白板上寫出一個數字——六億,這是中國智能手機的總數,他在旁邊寫了一個公式——乘以百分之一等于六百萬,意味著魔盒占據了百分之一的份額,這種病毒傳播速度極快,自己還有時間嗎?時間不等人!羅維想得到馬幻城的同意,連夜返回廣州上線產品,不懈地追根問底:“Pony,對產品不滿意嗎?”
“有幾個問題我還沒有想清楚。”馬幻城拍拍沙發,做出長談的架勢,再走到墻角,雙手翻出一架折疊行軍床,純熟地展開,說道,“這是我當年創業的裝備,那時二十四小時不離辦公室,又苦又累又無聊,我卻懷念那段時光。在人生中,有人追求權力、金錢和美色,我們卻追尋夢想,做夢也要在辦公室做嘍!”
“羅維,你別走了,好好聊聊。”馬幻城倒在行軍床上,月色透入落地窗,要不是羅維親眼看見,絕不相信他竟然睡在辦公室中。自己是一個剛剛被收購的失敗者,竟能和中國互聯網的傳奇人物抵足而眠!羅維取出手機,笑著問馬幻城:“Pony,我想拍張照片給女朋友看,好嗎?”
“哈哈,匯報嗎?把我也拍進來。”馬幻城英雄本色,不拘泥于小節,坐在羅維身邊,兩個男人裹著毯子。
羅維連續自拍幾張,收好手機:“Pony,其實我也有問題沒想清楚,我說出來,你先聽聽。”
提議很合馬幻城胃口,自己從互聯網大會撿回來的這個小伙子是不是人才?羅維盤腿坐在簡易床上,說出第一個困惑:“把用戶吸引過來之后怎么辦?服務器和帶寬都是成本,雖然我們家大業大,燒下去總不是辦法。我們有很多產品,要從PC端這個入口沖入手機端,不過,我仍然沒有想好,用什么樣的方式連接進來。”
英雄所見略同,這是馬幻城不急于上線的一個原因,微博聚集數億的用戶,卻不能盈利,他不想重蹈覆轍。馬幻城追求速度,卻不盲動,就像下圍棋一樣,想好后著才能落子如飛!
羅維停了一會兒,問道:“Pony,你好像還有顧慮。”
“今天收到工信部的通知,讓我們參加座談會,即時通信動了運營商的蛋糕,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這是馬幻城的第二個顧慮,運營商每年的短信收入數百億元,語音業務十倍于此,難怪運營商殺氣騰騰。
羅維想起路向東在互聯網大會上的表現,擔憂起來:“工信部會不會封殺語音業務?”
“不是沒有可能,我們樹大招風,競爭對手不少,很多人要落井下石,我不想蹚這個雷。”馬幻城在互聯網大會上看到了運營商和互聯網公司之間的沖突,胳膊扭不過大腿,必須消除政策壁壘,企鵝技術才能入局。移動互聯網是未來的技術趨勢,工信部還沒有相應的規章制度,小公司可以不管,做了再說,企鵝技術是上市公司,不能大意。盈利模式和政策法規困擾著馬幻城,宇泰來又突然殺入市場。馬幻城把三道題目交給羅維,檢測他是否合格:“這三件事,你來負責,你先去一趟北京,參加工信部的聽證會,看看風向。”
馬幻城打開抽屜,將溫迪的那份四億美元估值的文件推給羅維。羅維看見傳真上溫迪的名字,十分吃驚,他不想用“獅子大開口”這個詞來形容,可是這個數字太離譜了。
“在北京和她談談。”馬幻城不放棄并購這條路,內部競爭極其重要。
“我們的底線是?”羅維這句話其實是替溫迪問的。
“不超過這個。”馬幻城伸出食指,表示一億美元。
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數字,如果能夠說服溫迪,是兩全其美的方案,羅維離開馬幻城辦公室,小跑著下樓,即將回到北京,牙床都興奮得上下碰撞。他既興奮又為難,溫迪和那個郭鑫年到底怎么回事?羅維搖頭壓下對溫迪的渴望,這次參加工信部會議的過程絕不容易。
他出了總部大廈,此時是凌晨兩點,沒有公司班車可以返回廣州,他打車來到長途汽車站,擠上時間最近的大巴,托著下巴陷入思索,工信部的政策法規絕不是企業可以掌控的,盈利模式更是難上加難,怎么和宇泰來競爭?一個多小時后,大巴進入廣州市區,羅維毫無頭緒,大腦卻異常興奮,打開手機向溫迪發出消息:“猜猜我在和誰睡覺?”
“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二?”溫迪沒有休息,羅維這樣說話的方式像足了郭鑫年。
羅維不答話,將與馬幻城的合影發過去。“Wow,馬幻城!這么牛的人還睡辦公室?”溫迪驚呆了。
“創業精神,我終于見到了。”跨國公司要什么有什么,卻常打不過國內企業,羅維現在才知道原因。
“嗯,你變了。”溫迪感慨,羅維經歷挫折,成長起來了。
“我降落地面,踏實了。”羅維以往順風順水,遇事卻著急忙慌,顧慮重重。他現在心態很踏實,也不太擔心馬幻城的三道題目,事情總要一件件地做,多想無益,反而惦記溫迪多些。“溫迪,我明天去北京,一直在想你。”
溫迪不知道該怎么回應,她陪同郭鑫年出席互聯網大會,多次拋頭露面,很多人知道她和郭鑫年之間的戀人關系,羅維會不會聽說了?這肯定瞞不過他,溫迪也不想腳踩兩只船。那么我該怎么辦?最重要的是,我到底愛的是誰?
89.指間沙
感情像沙子一樣,你以為抓住了,其實正在指縫中流淌消失。
魔盒團隊搬走,蘇菂留守在車庫咖啡,對著林佳玲的自行車發呆。在那天高摩的會議上,他見到了彭祖武,感覺到林佳玲異樣的神情,他們兩人落在最后,不知道說些什么,蘇菂不想打聽,更不想絞盡腦汁去猜測,林佳玲知道自己要什么,誰也改變不了她的選擇標準。
蘇菂回到車庫咖啡,他慢吞吞地喝著咖啡,這里擠滿創業者,不因為魔盒團隊的搬走而冷落,這里有原汁原味的創業精神和白手起家的勁頭。蘇菂不喜歡高樓大廈,那里和腐朽與沒落的大公司有什么區別?循規蹈矩,每天為股東賺錢,而非心中所愛,他要的就是這份簡單和質樸。車庫咖啡名聲越來越大,有人尋求連鎖合作,開設分支機構,愿意提供更好的免費場地,蘇菂都拒絕了。他相信,很多事情值得堅守,不為別人,而為自己。
楊洋陽和盧卡急匆匆進來,神態與往常不同,將手機塞給蘇菂,顯示出與魔盒一模一樣的界面,只是顏色變成藍色。冪聊!蘇菂不寒而栗,打了幾個電話,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快,給大愚電話!”
“聯絡不上,電話不通。”楊洋陽欲言又止猶豫著,實際上,郭鑫年每天中午才來辦公室,下午五六點就跑掉,有的時候還會消失兩三天。
“安卓版本做得怎么樣?”
“一團亂麻。”楊洋陽既擔心盧卡的固執,也諷刺過郭鑫年的懈怠。
“冪聊融資兩千萬美元,宇泰來親自出馬,創業團隊分別來自谷歌、微軟、摩托羅拉和銀山。”蘇菂匯總了各方面的消息,宇泰來用頂尖的人才和雄厚的財力,最短的時間內拿出了產品,自己這邊卻在睡大覺,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盧卡對照著蘋果版本和安卓版本,做出了判斷:“蘋果的和我們一樣好,安卓的更好一些。”
這是對產品的蓋棺定論,宇泰來的六個創始人都是頂尖人才,產品毫不遜色。三人沉默下來,等到郭鑫年才能最終拿出對策,盧卡著急上火:“大愚去哪兒了?電話也打不通。”
蘇菂最近與郭鑫年走得遠些,不太明白:“以前大愚總是二十四小時開機的。”他直覺不妙,在團隊中替代了林佳玲的角色,必須提速,才能不被追上。
“春宵苦短,只爭朝夕。”楊洋陽苦笑一下,郭鑫年肯定與溫迪在一起。
他們只好等啊等,郭鑫年趕到車庫咖啡的時候,時間接近中午,擺弄著冪聊,不屑一顧:“抄襲,赤裸裸的抄襲。”他不信山寨產品能夠超過原創,蹺著二郎腿,心中篤定,頭腦空白,他只有隱約的線索,魔盒還是賠錢的買賣,解決盈利的問題才能笑到最后。對于冪聊,他束手無策,唯有加快新產品的研發步伐,可是,無論是技術實力還是推廣能力,他都遠不如宇泰來。
冪聊加入戰團,挑戰魔盒,其實最終的贏家還沒有上場。
90.搶先一步
狼、貓,還是企鵝?
它們不是三只小小的動物,而是互聯網世界頂尖的存在!郭鑫年在大會上驚醒了三大巨頭,體量巨大,資金雄厚,一旦啟動,誰也無法攔住它們的腳步。三家之中,那藍擔憂那只企鵝,魔盒是即時通信產品,這是企鵝技術的生命線,人家不反擊才怪,雙方實力差距之大,那藍不敢想象。
可是,魔盒是那藍的孩子,她絕不能讓自己的孩子被掐死在搖籃里。
那藍不坐以待斃,她要和每個人溝通,為魔盒找到出路,整整一個月,從上午九點到晚上十點,她與每個移動互聯網的創業者交談。
在聊天的過程中,那個分割互聯網和傳統經濟的浪潮之巔清晰地展現出來——移動互聯網正在蓄勢,將要發動一波波沖擊,誰也無法預計攻勢的角度和方向。那藍知道,那就是未來決戰的關鍵。
突然,她嗓間發出一連串的咳嗽聲音,如同鐵騎迸出,持續十幾分鐘漸漸縹緲如絲。她強忍疼痛,稍微緩緩,舉起電話向分析師說道:“我想明天再約十家創業者到公司。”
“那藍,是你嗎?我聽不見你的聲音。”分析師急切地喊道。
那藍驚訝地看著手機,自己的嘴巴在張合,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91.風雨欲來
郭鑫年受到冪聊沖擊,又得到了工信部的聽證會通知,想來想去,肯定還是為了電信牌照的事情,想到這里,心臟就怦怦跳起來,是不是意味著停止運營?他不敢想。
工信部地處黃金寶地,郭鑫年踏入簡樸大方的會議室,好奇地看了幾眼,溜到邊上坐著,拿出手機刷看新聞,偶爾抬頭看看進出的各色人等。參加聽證會的有不少運營商,成群結隊進來,與工信部領導握手寒暄。互聯網公司來得零散,不太聊天和招呼,貼墻坐著。忽然,郭鑫年認出一人,什么地方見過?羅維!那藍和溫迪都說起過他,聽說他創業失敗,去了廣州,怎么也來了?
羅維的目光也碰到郭鑫年,涌出各種復雜的感覺。這個幸運的家伙搶走了高摩的投資,成了互聯網行業的明星,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驅走不愉快的感覺,唯有自強不息,才能走出低谷。
主持聽證會的是工信部的一位處長。這位處長三十幾歲就升到這個級別,十分了得。他不偏不倚地說道:“歡迎各位參加聽證會,在座的有運營商代表,也有互聯網公司,為節省時間,我就不一一介紹了。為什么請大家來?企業都需要一個公正公平的商業環境,是不是?這就必須有規矩。可是呢,互聯網發展速度太快,新技術新產品層出不窮,政策法規跑到你們后面了。我直言不諱,個別互聯網公司沒有牌照運營電信業務,這件事大家怎么看,我代表工信部聽聽意見。”
這話明顯是沖著互聯網公司說的,運營商自然都不開口,互聯網公司之間是競爭關系,見面恨不得互相咬幾口,哪肯先替大家出頭,一起低頭不語。正在此時,一位面色和藹、五十多歲、穿著夾克的男人推門進來,向處長擺擺手坐在門口。處長見他示意,不起身應酬,點將說道:“魔盒的創始人也在,我也是你的用戶,要不你說幾句?”
郭鑫年靠在墻邊,前面一排座位沒人,很明顯被暴露出來,他放下記事本站起來,回答:“互聯網是新生事物,的確沒有法規說互聯網公司可以運營電信業務,同樣也沒有一條法規說不可以。既然沒說不可以,我們就沒有違法,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句話代表互聯網公司的意見,處長經驗老到,記錄下來:“還有嗎?”
他不反駁,也不讓運營商說話,郭鑫年的拳頭打到棉花上毫無反應,只好補充:“在過去,互聯網上跑數據,電信公司運營語音和短信。可是,運營商向數據業務轉移,搶互聯網公司的生意了,政府不能捆著我們的手腳讓別人揍。”
郭鑫年這段話其實并不完全在理,電信公司的確一直在向數據轉移,做出很多產品,大多數都無聲無息,并沒有成氣候。處長依舊只記錄不表態,不斷詢問意見,然后轉向中間的幾位:“也請中立的科研機構的代表說說。”
果然有幾位男女與運營商坐在一起,讓人很難區分,一名坐在長桌正中的女士舉起手來,說道:“我來自電信研究院,中立科研單位,說句公道話,國家既然規定運營電信業務要有牌照,沒有牌照就不能運營,不存在所謂沒有規定就沒有禁止的說法,這是強詞奪理。”
電信研究院的科研項目都要找運營商拿錢,運營商是他們的衣食父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中立之說實為無稽之談。
運營商眾口一詞,道理就是一條,沒有牌照就不能運營電信業務,大多數互聯網公司依靠運營商,比如彩鈴業務,用戶從網站上下載,從手機用戶每個月扣除五塊十塊的,與運營商七三分成,他們就是運營商養著的小雞娃,運營商的樁腳,郭鑫年一個人孤掌難鳴。
一名年長的互聯網公司的代表拍著郭鑫年肩膀,語重心長:“老弟,說句心里話,我們做了語音業務十年,有一個繞不過的坎兒,就是盈利的問題。魔盒需要多少服務器和帶寬?我知道你有投資,但是拿了別人的投資就欠了債,是不是?我不問也能猜到,你還在燒錢。我問你三個問題:第一,錢能燒多久?第二,燒完之后怎么辦?第三,除了和運營商分成,你還能找到什么盈利模式?”
郭鑫年無話可說,盈利始終是他心中之痛,這個問題解決不了,不需要運營商出頭,資金斷裂,只有關門一途。他忽然腦中一閃,不對啊,這是討論牌照的問題,怎么變成讓自己和運營商分成了?再向四周一看,處長一語不發,運營商眾口一詞,小互聯網公司為運營商說話。糟糕,被算計了,這聽證會根本就是人家設好的局,只要將聽證會記錄上報,結果極其不利,自己難以翻身。他眼珠轉動,看見靠近門口的長者,他是誰?為什么一語不發?
會議開了一個多小時,處長穩重地點頭,總結說道:“這是第一輪聽證會,我稍晚把記錄發給大家,然后提交領導,這是一次成功的交流,爭論激烈是好事,各抒己見,聽證會才有意義,對不對?”
會議就要結束,郭鑫年心中火起,要是這樣報上去,魔盒非被封殺不可,可是他孤掌難鳴,根本辯不過這么多人。忽然,一直沒有說話的羅維舉手說道:“我是企鵝技術的羅維,想補充幾句,不知道是否影響會議?”
企鵝技術的代表還沒有發言,處長暗暗覺得疏忽,立即贊同:“當然,非常歡迎。”
羅維站起來,目光一掃,向門口的老者點點頭,說道:“大家肯定知道Skype,微軟的產品,在互聯網上提供電信業務。我查了資料,二〇〇四年底,Skype與TOM在線成立合資公司,在中國經營語音業務。我的理解是,現有政策法規并不排除互聯網公司運營語音業務,當然,政策法規的最終解讀,我們還是聽工信部的。”
羅維代表企鵝技術,分量極重,此話一出,局面改變。處長聽到這里,不動聲色地點頭:“好的,我記錄下了,如果沒有其他觀點,會議就到這里。”
郭鑫年有了同盟,主動上前同羅維打招呼。羅維卻不理他,徑直走向門口,向那位老者雙手奉上名片:“那司長,我是羅維,很高興能夠見到您。”
這位老者正是那藍的父親,他收了名片,不多說便離開會議室。
那藍爸爸心事重重,慢悠悠走回辦公室,桌上擺著一份報告,題目是《關于互聯網運營語音業務的現狀》,幾位部領導在名字上畫了圈,表示已閱。其中一位副部長寫著:電信業務關乎國計民生,望政策法規司提出明確意見。在報告的后面,三大運營商列出了提供語音服務的互聯網公司名單,質疑他們沒有電信牌照,使運營商遭受重大的經濟損失,導致國有資產流失。那位分管副部長沒有肯定或者否定,卻說一句“電信業務關乎國計民生”,有了些許的傾向性,只是政策法規司避不開,終于還是繞回到他桌面。
那藍爸爸下午聽取聽證會的匯報,又拋出這份文件,讓大家議議,工信部為運營商說話的占了大多數。可是出臺條例限制互聯網的語音業務并不容易,即便訂出條例也難以執行。那藍爸爸按兵不動,在會議上不動聲色地布置調研:互聯網公司運營語音業務的規模多大?對運營商有什么沖擊?用戶反應是什么?會議結束已經是下班時間,他帶走文件,應該和女兒聊聊,她好像正在從事互聯網行業的投資。唉,女兒最近狀態特別不好,半夜連續地咳嗽。
那藍下班之后沒有回家,和寧佳佳在樓下的蘇浙匯吃飯。寧佳佳的父母都是軍人,和那藍在大院的時候就認識。那藍小時候和父母在外面吃了烤魚,味道好極了,少爺便從自家魚缸里撈了三條金魚,寧佳佳帶了鹽末,少爺取來火柴點燃,將可憐的金魚涂了鹽架在上面烤,很快冒出焦煳的味道。少爺把小魚塞進嘴巴里,立即跑到墻邊嘔吐,那藍揪著焦黑的小魚,難過得一塌糊涂,滿臉淚水將小魚埋葬在大院樹下,從此再也不吃烤魚了。
自從與溫迪有了芥蒂,那藍與寧佳佳見面頻繁起來,少爺和郭鑫年的事情,那藍都不瞞著。寧佳佳支持少爺,畢竟知根知底兒,對郭鑫年反而看不上眼:“那個大愚,要說以前分不清你和溫迪,我信,要說現在還分不清,我不信!”
“應該已經分清了,我只是不明白,他和溫迪發展怎么那么快?”那藍心里空落落的,她曾經習慣每天晚上都和郭鑫年聊天。
“你,喜歡他嗎?”寧佳佳看著愁眉不展的那藍,她似乎很在意郭鑫年。
“我們沒有戀愛,只是心靈相通,就是那種所謂的靈魂伴侶。”那藍困惑地搖頭否認,郭鑫年一直把她稱作花瓶小姐,根本不知道那藍是誰,更沒有一起吃飯、看電影、約會,肯定不是戀愛。
寧佳佳極為驚訝,心靈相通是戀愛的最高階段,偏偏那藍又說沒有戀愛,她到底有沒有動心?“你應該告訴這個大愚,誰是你誰是溫迪,看他反應。”寧佳佳將飯菜放在一邊,專心陪那藍聊天。
“嗯,應該講清楚的。”那藍答應。
“如果喜歡他,就不能糊里糊涂地被搶走。”寧佳佳見過溫迪,雖然不反感,也沒有當作朋友。
“我喜歡他?”那藍重復著,自己沒有可能喜歡他的,可是為什么心里這么空蕩蕩的?
“那藍,你必須去趟醫院了,去李靖那兒看看。”寧佳佳卻在擔心她的身體,她聲音開始還好,然后就不斷地咳嗽,漸漸聲音越來越小。
那藍吃完飯到家已經晚上九點,爸爸趁老伴兒洗碗,招呼女兒出門遛彎兒,兩人慢悠悠走到城墻根。那藍從爸爸兜里掏出手機,安裝魔盒,說道:“這是我們投資的項目,您試試。”
那藍爸爸覺得這是年輕人的東西,自己這個年紀哪會用?他話未出口,看見屏幕上的麥克風,輕輕一按:“這是什么?”那藍手指一松,語音放了出來:“您聽。”
很簡單,那藍爸爸笑起來,故意問道:“這種語音業務沒有牌照,恐怕不能運營吧?”
那藍的說法與郭鑫年如出一轍:“這種新興的互聯網產品,也沒有哪條規定說不行。”
爸爸嘆口氣,說起今天會議上互聯網公司和運營商的爭論。那藍不問內容,反而先問:“互聯網公司,有誰?”
爸爸笑著說出幾個名字,那藍都沒聽過,最后才說出郭鑫年和羅維的名字。那藍極想知道爸爸對兩人的評價,又問:“他們說了什么?”
“郭鑫年二極了,不像一個大名鼎鼎的創始人。那個羅維很懂禮貌,我在門口聽聽,還是讓他認出來了,他的話也在理。”那藍爸爸不知道女兒與羅維和郭鑫年的感情糾葛,邊說邊想著心事。
“哦,魔盒應該不會被封殺吧?”那藍很關心魔盒的命運,咳嗽幾聲才說話。
“難說啊,快訊是大家族的利益所在,順之則昌,逆之則亡。咱們不愿意昧著良心做事,但我擋住了人家的利益,必須謹小慎微。”那藍爸爸知道女兒與少爺復婚無望,才說出這些話,自己這個三口之家根本經不起人家折騰。那藍與少爺分手才導致今天的局面,她心里沉重,爸爸看出來了:“哎,分手是對的,不總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大家族斗起來你死我活,很多人成為炮灰,還是獨善其身吧。”
“爸爸,別硬來,我們惹不起。”那藍擔心,爸爸身體不好,不要惹上禍端。
“你的事情,你做主,爸爸支持你。”婚前就亂七八糟,以后肯定好不了,那藍爸爸決心不干涉女兒的婚事,電信牌照仍然在心里沉甸甸的,實在得罪不起老爺子啊。
那藍走到爸爸身邊,挽著他胳膊慢慢向家里走,他的胳膊從前強壯有力,輕輕一揮,自己就能挽著他的胳膊轉個圈,今天卻這么虛薄。年紀不饒人,爸媽都老了,我不再是孩子,應該承擔照顧他們的責任,在少爺的事情上,我卻讓他們萬分為難,可是我有選擇嗎?
那藍爸爸聽著女兒的咳嗽,和少爺的事情讓她大受打擊,工作是不是也不順心?女兒年紀漸長,他這個做父親的,很多事情也幫不上忙啊。
92.久別重逢
羅維從小生長在北京,對這里充滿感情,他喜歡五道營的小胡同,還有首都劇場的《茶館》,他從來沒有想到離開這座城市,挫敗卻把他打出北京,逃到廣州。他感慨萬分,半年起伏,心路經歷桑海巨變,漸漸成長。在艱難時刻,他時時想起那藍的鼓勵:臨危不懼,途窮而志存;苦難能自立,責任攬自身……名利甘居后,為理愿馳騁……忍辱能負重,堅忍能守恒……功高不自傲,事后常反省;舉止終如一,立言必有行。
政策法規、盈利模式、市場競爭,是羅維面前的攔路虎,這是馬幻城考察他的三道題目,應該向那藍打聽一下,畢竟她爸爸是主管的司長。高摩還是魔盒股東,還可以試探高摩對于未來競爭的看法。羅維下了出租車,從復興門外的百盛商場走到金融街七號的英藍國際,見到那藍的那一刻,羅維眼睛忍不住發酸,心中卻堅定如鐵: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那藍看著眼前這個人,蓬松的頭發,胡子拉碴,舒適的灰色外套,樸實無華,與以往那個西裝革履的形象完全不同,他真的改變了,她忍不住輕輕叫出他的名字:羅維。
“我想道歉,過去給你帶來的麻煩。”羅維坐下,坦然說道,道歉但不后悔。
“哦?”那藍不知道他要為哪件事道歉,與溫迪合謀獲得高摩投資?抄襲魔盒?還能責備他什么?他被迫賣出公司,下場夠慘。
羅維將新名片放在桌面上:“難得來北京,來看你。”
名片上的職務是產品經理,創業失敗當然是悲劇,他從失敗中走出來了嗎?那藍安慰道:“嗯,企鵝技術是不錯的公司,開心吧?”
羅維遠沒有從低谷中爬出來,反思自己:“我正在學習做減法,把可有可無的、占用太多的存儲空間和處理能力的功能刪掉,我過去像一個孩子,拼命去抓所有能夠抓到的玩具,現在明白了,真正珍貴的人和事并不多。”羅維說到存儲空間的時候,指指自己的大腦,說到處理能力的時候指著自己的心臟,后面一句話更像表白,那藍豈能聽不出來,沉默地看著腳尖,不想有一絲的曖昧。
“我來高摩,一為私,看看你;二為公,我想問問,高摩如何看待魔盒與冪聊的競爭?”羅維抬起頭來,目光緩和下來,難以透視。
那藍從不敢小視競爭,直接說道:“有三種可能。第一,魔盒打敗冪聊,仍然是語音通信產品的領導者。第二,魔盒與冪聊相持不下,長期競爭。第三是被冪聊打敗。”
這句話看似全面,羅維卻搖頭:“還有一種可能。”
“什么?”那藍心中一動,羅維絕不僅僅是來看自己,喝杯咖啡。
羅維嘴角露出笑容,說道:“第三方加入競爭,將魔盒和冪聊打敗。”
那藍恍然明白了羅維的動機,企鵝技術才是即時通信的王者,必然加入戰局,冪聊的實力十倍于魔盒,企鵝技術的實力百倍于冪聊,絕對有可能出現羅維描述的結局,唯一的變數是時間。
“如果發生這樣的情況,作為擁有魔盒百分之三十股份的投行,高摩怎么辦?”羅維追問。
對于投行,最理想的方案是上市,那是百倍的回報,可是魔盒沒有盈利模式,上市希望渺茫,賣出是更現實的選擇,至少賺到十倍,這種并購不勝枚舉。最糟糕的結局是不能上市也不能出手,投資徹底爛掉,這是需極力避免的情形。能夠拿出數億美元收購的公司不多,三大互聯網巨頭是最有實力的收購對象,那藍猜到了羅維的意圖:“所以,你希望?”
如果企鵝技術收購魔盒,肯定從高摩下手,羅維試探那藍的意圖:“那時,可否化敵為友?”
那藍一語雙關地說道:“既然分手了,再也不能做朋友,我不喜歡那種感覺。”
羅維笑了,指著寫字樓的樓頂說道:“對不起,我說的不是感情,在商言商。”
如果魔盒被擊敗,高摩必然賣出,這是純粹的商業行為,是否應該為企鵝技術牽線搭橋?可是,魔盒是郭鑫年的親兒子,他絕不會同意賣出。那藍陷入理智與情感的糾結,還好,現在遠遠不到那一步。
她一動不動地思索,那么美好,羅維辨別著自己的感受,他欣賞那藍,被她吸引,那卻不是愛,他心里只有溫迪。他極力平靜心緒:“當然這是假設,我們還不需要為此操心。”
兩人都猜到對方的意圖,時機不到,多說無益。羅維喝完咖啡,起身告辭,那藍沒有直接拒絕。只要戰勝魔盒,就有可能說服高摩,羅維心中篤定,話題一轉:“那藍,我想重新贏回溫迪,能幫我嗎?”
那藍笑而不語,羅維以前曖昧不清,今天終于表明了態度。如果他們破鏡重圓,未嘗不是好事,可是溫迪正與郭鑫年打得火熱,那藍不想八卦,這種事情她肯定不會說出來。
羅維送走那藍,來到采蝶軒,點了溫迪喜歡的飯菜,取出手機:“溫迪,我。”
“羅維,消失到哪里了?”時光如煙飄過,當溫迪聽到他聲音的時候,柔腸百結。“采蝶軒。”羅維簡單回答,他退回了溫迪的投資,問心無愧地回到這里,他有各種各樣的缺點,卻始終是一個驕傲的人,一個有情有義的人。
幾分鐘之后,溫迪容光煥發地進來,還是那么美麗。羅維心里的滋味很難描述,差一步就進入婚姻殿堂,他曾經憧憬那樣的日子,一切卻被創業打破。受挫之后,情感也畫上句號,這不怪她,而怪自己,他第一次見到那藍的情景,像昨日般清晰,這或許才是導致分手的關鍵。
那藍是一個可以讓任何男人動心的女人。
很多人將失敗歸結于外因,羅維卻認為成功或者失敗都有內外兩方面的原因,歸咎于外因很容易,反省則要困難很多,可是,只能通過改變自己來改變。
溫迪看見羅維的落魄,忍不住心酸,自己的野心害了他,如果不創業,他應該還在IBM,拿著百萬年薪,在響亮的招牌下熠熠放光,他們或許有了孩子,過著平淡卻幸福的日子,現在他的美夢像氣泡一樣破碎,連殘渣都找不到。她走到羅維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胳膊:“親愛的,你好嗎?”
“很好。”羅維眼中放射出炙熱的光芒,他感激溫迪,如果沒有她,自己還在外企的大船上得意揚揚地當著水手,如今躍入大海,小舢板被撞得粉身碎骨,他卻開始學習在大海中搏擊巨浪的本領。他稍退,與溫迪保持一步的距離:“你呢,很好吧?”
“嗯,我還好。”溫迪選中了郭鑫年,成為挖掘魔盒的投資人,在投資行業內聲名卓著。而且,她的一百五十萬投進魔盒,即將產生巨大的回報,這一切都拜羅維所賜。兩人相視一笑,他們之間有過痛苦和爭執,卻憑著不屈和努力度過艱難的階段,迎來了嶄新的心靈世界,尋找各自的精彩。
羅維指著飯桌:“都是你愛吃的,趁熱吃吧。”溫迪非常乖地吃著每道菜,品嘗失去的幸福,然后擦擦嘴,輕輕拍著肚子:“真好吃。”羅維低頭喝幾口湯,將名片遞給溫迪:“我直言不諱吧,如果魔盒競爭失利,高摩怎么辦?”
“投行買賣公司,絕不會運營公司。”溫迪隱約猜到什么,羅維加入企鵝技術,看來是個轉機。
“好的,我們談談魔盒的估值。”羅維比任何人都了解溫迪,她很靈活,絕非一棵樹上吊死的人。
“是不是太早?”溫迪謹慎起來,說服郭鑫年幾乎不可能,競爭才剛剛開始。
“當魔盒被徹底擊敗的時候,就一文不值了。”羅維展現出強大的自信,他目光堅毅沉穩,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西裝革履、飄飄然的北京少爺。
溫迪短短幾分鐘就發現了他的變化,撲哧笑了出來:“羅維,我真開心。”
羅維身在變化之中,并不明白自己的改變:“為什么?”
溫迪舉手擋住濕潤的眼睛,抹去淚水:“你曾經追求太多,我以為你無可救藥,我錯了,失敗和挫折沒有把你打垮,反而使你成長起來了,你不再完美,卻越來越強大,我替你高興。”
“不完美,所以能夠專注。”羅維意有所指,他想恢復昔日的感情。
溫迪抽出紙巾擦干眼圈,恢復了精明:“我們曾經愛過,你對我那么好,但在商言商,我會盡力幫助魔盒,毫不保留。”
“這是你的本分。”羅維沒指望通過溫迪搞垮魔盒,那是不入流的異想天開。
“但是,如果你打敗魔盒,我便心甘情愿地輸給你,說服高摩將魔盒賣給企鵝技術。”溫迪站起來要沖出包間,轉身的瞬間淚流滿面。我失去了羅維,可是我心底還愛著他。
“溫迪!”羅維攔住她,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眼中噙滿的淚水,“你讓我踏上創業的道路,我感謝你,希望給我一些時間找回自信,等我。”
“嗯。”溫迪點頭,心里卻掙扎萬分,自己和郭鑫年在一起,怎么能再等羅維?
“你和那個郭鑫年是怎么回事?”羅維在互聯網大會上見過溫迪和郭鑫年在一起,這個問題壓在心中許久,想問不敢問,又不得不問。
“哦,沒什么,只是投資人和創業者的關系。”溫迪沒料到這個問題,慌張答道。她本想說:我們已經分開,有什么資格管我?卻無法說出口,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讓她無法斬斷和羅維的這段感情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