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他們三人便來到了開封府。

一諾剛掀起車簾準備下車，就被世杰給擋了回去，“你先別著急下車，咱們丑話還是要先說在前面的。我倆可是先斬后奏，背著紹霆把你接回來的。不說別的，就憑你之前辜負過他，我就沒辦法保證他能接受你。”

蘇辰攔住世杰，“你胡說八道什么呢！莫淇，別理他，下車。”

世杰將蘇辰拽到一邊，“堯，你別攔我！我這是讓她有個心理準備，萬一紹霆要攆她走，她再尋死膩活……”

“我不會尋死的。”一諾淡淡地說。

蘇辰回頭拋給一諾一個明媚的笑容，“你不用擔心，你不用看別人的臉色，我養你！”

世杰瞪著蘇辰，“堯，玩笑開多了，有人會當真了！”

蘇辰將世杰塞回馬車里，“我本來就是認真的！你趕緊走吧，趕緊走吧。”

世杰用手勾住蘇辰的脖子，低聲說：“你怎么這么執迷不悟啊，你說以你的身份地位，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你湊什么熱鬧，作什么死啊！”

蘇辰搖搖頭，“我還就好她這口，你就別管了。”

世杰看他拉著一諾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以為他猶豫了，還想繼續游說。

可是蘇辰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她來開封府的事，別告訴紹霆啊！”

世杰被他氣得要死，但是兄弟畢竟是兄弟。

他把斗篷遞給蘇辰，“給她披上，這些守城的官兵沒有不認識她的。堯，你準備把她藏哪？我怕何少卿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事早晚要捅出來！到時候，紹霆再……”

蘇辰抱了抱世杰，“走一步看一步吧，你趕緊回去交差吧。”

“你要帶我去哪？”一諾望著蘇辰高大的背影，腦中不受控制地跳出少卿的樣子，心里有些酸楚。

蘇辰猛地停下了腳步，“現在，你的處境很危險！不管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都必須跟我在一起！你已經沒得選了！”

“為什么？”

“何少卿已經發現了你不是莫淇，你和他朝夕相處，百般討好，到最后他不還是要置你于死地，扶城你是回不去了。至于紹霆，莫淇之前詐死背叛了他，雖然他念及舊情，出手救你，但是不代表他會不計前嫌重新接納你，就算他接納你了。你能保證不被揭穿嗎？現在已經是‘物是人非’了，你應該想想怎么以你自己的身份活下來！”

一諾想著小道士已經把少卿對自己驅魂作法的事全告訴了他，便不再掩飾內心的傷感。可是，她沒聽懂蘇辰后面的話，詐死？背叛？信息量太大，她一時有些消化不了。

“你現在打算跟我走了嗎？”

一諾小聲嘀咕：“不都沒得選了嘛，還多此一舉問什么。”

蘇辰拉起她的手，“既然決定了，就快走吧！”

一諾看他古道熱腸的樣子，心生疑惑，有意暗示他：“但是我畢竟是少卿明媒正娶的妻子，既無休書，那么夫妻名分還在，我和你……”

蘇辰打斷她的話，“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冒犯你。”

一諾點點頭，默默跟在蘇辰后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走在古代的大街上時的興奮模樣，因為害怕迷路，一路都要緊緊地拽著少卿的衣袖。

又怕被揭穿身份，不認識的物件也不敢多問，只裝作無意識地多看上兩眼。

“冰糖葫蘆——”小販的叫賣聲在古樸的街道上響起，待他二人路過小販時，一諾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因著母親的習慣，她從開始記事一直到長到現在的年紀，但凡跟了母親去逛街，就必定會吃冰糖葫蘆。

直到她開始擺脫束縛，一個人到外地求學后，她每次逛街還是會吃冰糖葫蘆，只是她已不再想要搞清楚，這到底是因為熱愛還是習慣。

還記得那次她站在賣冰糖葫蘆的小販身旁時，少卿極不情愿地給她買了一串，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心里抱怨這男人太過摳門。

回去后才聽說，莫淇從來不吃甜食，那天之后，她再也沒嘗過冰糖葫蘆。

蘇辰看出她眼饞，要了兩串糖葫蘆。

一諾問：“你喜歡吃這個？”

蘇辰將冰糖葫蘆遞給她，“明明是看你眼饞才買的好不好，給，都是你的。”

一諾不解地問：“我們才相處兩天而已，你就知道我不睡硬枕頭，不吃辣，喜歡吃冰糖葫蘆……你怎么這么了解我？”

蘇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說出真相，“這叫作緣分！你和我是命中注定的。”

一諾疑惑地望著他。

蘇辰改口說：“有緣人！”

一諾笑著說：“更確切地說，應該是婦女之友！”

蘇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驚詫地問：“我這樣的樣貌，僅僅是婦女之友？你什么眼光！”說完翻著白眼，大步向前走去。

一諾追著喊著說：“喂，婦女之友，你走慢點，你要帶我去哪啊？我們也算有些交情了，你可不能坑我，婦女之友……”

“閉嘴，你再叫我婦女之友，我就把你賣到青樓！”

一諾看著他不懷好意地笑，“我是賣不了幾個錢的，倒是你，應該能值不少銀兩。”

聽她這么說，蘇辰心中先是有些洋洋得意，突然察覺到后半句話有些蹊蹺，猛地回過神來，追問道：“你為什么賣不了幾個錢？”

說完之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和少卿才認識幾天，就已經和他……啊？”

“你胡說什么！少卿是個君子好不好！”

蘇辰皺著眉頭，十分不愿意相信地說：“這么說……你不會主動投懷送抱的吧？”

一諾白了他一眼，蘇辰心里更加郁悶了，“你還真是這么干了？”

一諾抬起胳膊沖著他胸口就是一記胳膊肘子，大吼：“怎么可能！”打完之后，略帶挑釁地抬著下巴，“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你就是活該找打！”說完抬起腳拐進一個胡同。

蘇辰一把拽住她的衣領，像拎只貓咪一樣把她拎了回來。

蘇辰看她含著下巴、眨巴著眼睛諂媚似得笑，“你看你這慫樣兒，不跟著我，你活得下去嗎？這邊走！”

一諾繼續諂媚地說：“我哪里慫了，這叫識時務。”

他們穿過幾個胡同后停在一個院子前，蘇辰叩門。

一諾四下里看了看，這院子遠離街道，倒是很清靜。門開了，里邊走出一個大概二十幾歲的管家，管家模樣很是周正，一身素衣，見著蘇辰，忙迎了上來說：“少爺回來了。”

蘇辰一邊往里走，一邊囑咐他說：“這位莫小姐以后就住在這里，你去弄點吃的，再給她整間廂房。”

他回過頭時，發現一諾已經攤在桌子上了，臉枕在胳膊上，看他二人在那張羅。

管家大概從來沒見過這么不懂禮數的小姐，一臉驚詫。

蘇辰打發了管家后，對一諾說：“跟著少卿那么久，你這邊邊角角還是沒給你修理干凈啊。一點大戶人家的樣子都沒有，成親之前，不是應該學禮節的嗎？”

一諾疲乏得很，有氣無力地說：“我還以為陳郎將與他人不同，是神仙作派呢，原來也只是個凡夫俗子。”

蘇辰也學著她的樣子，伏在桌子上，用手背托著下巴，問道：“什么叫神仙作派？”

一諾站起身，甩甩衣袖，背到身后，高昂著頭，“這位官爺與本仙無緣，本仙無心渡你，你先出去吧，本仙要睡了。”說著就朝這屋內唯一的一張床走去。

蘇辰微笑著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要捉弄她，大喝了一聲：“嘿！大仙兒，小心腳下！”

一諾回過頭，看他舉著酒盅欲丟過來的樣子，忙高抬腿，“砰”，膝蓋撞到了床沿上，彎腰去揉腿，“砰”，頭又撞到了床架上，整個人就疼得縮成了一團。

蘇辰放下手中的酒盅，急走兩步，將她扶到床上。

他一邊揉搓著她的膝蓋，一邊憋不住地笑。

一諾揉著腦門，疼得眼里泛起淚花，再看他那得意的樣子，真是越發生氣，推開他的手， “你這個人真是相當奇怪，天天捉弄我、取笑我，我前生是欠你的債沒還嗎？”

“你是來續命重生的，我也是啊。如此說來，搞不好你真是來還我的債的！”

聽他這么說，一諾更不樂意了，瞪著眼睛，“哼，我有淚痣，你有嗎？就算我是來續命的，也是來還少卿的債”說到這，她立刻想到了少卿決絕的樣子，低下頭，喃喃自語：“雖然他根本不稀罕我還債。”

“就是嘛，他又不稀罕你。”

一諾猛地回過頭，臉湊近蘇辰的臉，用鼻息哼出一股氣流，內心憂傷，表面上還強撐著，嘴上更霸道地說：“要你管！”

他二人就這樣每天在斗嘴耍貧中稀里糊涂地處了幾日，直到那天世杰造訪后，蘇辰就像變了個人，終日眉頭緊鎖，更是花了大價錢雇了一個練武師父。

白天不僅自己苦練功夫，還非要一諾作陪，晚上師父下了課，他們就在月光下對練。如此幾日后，新鮮勁兒一過，一諾就嚷嚷著扛不住了，不練了。

蘇辰故意刺激她：“你整日在我這兒，吃喝拉撒睡，我是收過你的錢，還是好處？無功不受祿，你總要付出點什么吧？”

一諾挑挑眉毛說：“我教你背書好不好，我可是過目不忘的，保準你能考個狀元。”

蘇辰低頭擦劍，“我不要讀書，你就幫我做武狀元好啦。”

一諾背起手踱步，“你讓管家陪你練啊，這種體力活兒怎么能讓女孩子做呢？”

蘇辰抬眼看了看她， “你莫淇不是最擅長功夫的嗎？聽說你的劍術是得了紹霆真傳的，以一當十，煞是威風。你怎么能說功夫不是女孩子該做的呢？”

一諾答道：“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我都告訴你了，我不是莫淇，我不會功夫！你何必強人所難呢？”

蘇辰氣憤地說：“以后這些話不許再說！少卿能夠用你的死來換回莫淇，你覺得如果紹霆知道這件事，他會放過你嗎？”

“道士不說，你不說，我不說，少卿不追究，沒人知道我是來續命的。”

蘇辰冷哼了一聲，“道士不對紹霆說出事情，是怕紹霆不會救你，他和他師父再攤上人命官司。難保他們哪天不會為了自保把你的事抖露出來，況且你已經在何少卿面前曝露過一次了，你怎么還不吸取教訓？死里逃生的滋味很過癮嗎？你現在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藏好了，莫淇會什么，你都得學！況且聽傳聞，莫淇還是個練武奇才，你這樣慫……嘖嘖嘖，我看也是死路一條。”

一諾撿起石桌上的劍，不服氣地說：“我哪里慫了，刀劍無眼，我怕傷著而已！”

蘇辰說話絲毫不留情，“還是慫！”

一諾倒是一點不認輸，“慫怎么了？我很聰明的，過目不忘，花把勢還是學得很快的。”

蘇辰一邊與一諾對練，一邊說：“你不要耍小聰明，紹霆雖然是世襲武將，但他畢竟憑自己的能力平步青云，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宣威將軍，在軍中也很有威望，這就足以說明他是個能人。你不要輕了敵，還沒過招就早早地送了命。”

一諾大吼一聲：“妖孽，看劍！”

話音未落，劍就斜刺而出，蘇辰尖叫一聲，手中的劍應聲落地。

一諾得意地叉著腰說：“哈哈，你也太配合了，叫這么慘。”

蘇辰低著頭仔細地觀察著傷口，沒好氣地說：“你大爺，你刺到我的手了。”

一諾趴在桌上，托著下巴對著蘇辰諂媚地笑，“皮外傷了，你不用這么一直黑著臉吧，都包扎過了，很快就好了。”

蘇辰瞪了她一眼，“小爺是靠這個吃飯的！沒飯吃，你養我啊？”

一諾撇撇嘴，“世杰都說了，你就頂著個武將的頭銜，整日在軍中濫竽充數的！哼，你可別想訛我。”

“他知道什么，話說你從來沒有見過我？”蘇辰的臉一點點向一諾靠近，一諾看著他逐漸放大的臉，認真地說：“這么看你，真是有點頭暈。”

蘇辰見她兩眼變作了斗雞眼，嘿嘿一笑，挺了挺脊梁，“離遠了看呢，我這雙魅惑眾生的明眸你沒見過？”

一諾甩了他一個白眼，“魅惑眾生的眼睛沒有見過，倒是見過一雙能魅惑我的。”

蘇辰知道她又開始回憶少卿了，伸手過去輕拍了拍她的臉頰，“你真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