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冰冰[1]：

昨從舊紙堆里，找出這《快樂之神》來，寄給你看，這是吐血后作的，我所以會吐血，就是一日二十四小時無一時快樂。

“快樂之神，

你在哪里？

我尋你好久了呵！

許多人問我年紀(jì)，

我答應(yīng)‘二十二歲’。

他們都很詫異似的說：

‘二十二歲？也很出老了，活像三十二歲人。’

我拿鏡子照照，不錯：

臉兒黃瘦了——額上還鼓起兩條很粗的青筋；

皮膚起了些皺紋；

黑發(fā)叢里，長出了好幾根白發(fā)。

呵，‘老’已經(jīng)悄悄地追著來了！

昨天晚上，我又吐血呀——鮮紅的足足有一碗余；

吐后，全身振動個不住——像害瘧疾一般，

快樂之神，

我的生命，是走到最危險的境地了！

我所以如此，

就是你不和我同在。

快樂之神呵！

可憐我罷！

來撫慰我，擁抱我罷！

我跪著請求呢！”

我且泣且訴地說了，

快樂之神，哭喪著臉遠(yuǎn)遠(yuǎn)地在空中出現(xiàn)了，很

憂愁地對我說：

“可憐的青年，

我何嘗不愿親就你呢？

只是在你周圍的地方，

有許多許多兇狠狠的惡魔，

正在張牙露齒地殺人吃人；

看呀！遍地血跡模糊！

聽呀！到處哭聲哀楚！

我的膽子很小，

我怕闖入你的悲慘的世界呀！……”

快樂之神漸漸地隱滅了。

而我呢？

只得放聲痛哭罷了！

一九二二年九月三十日晚于南昌文化書社

原載《新江西》第一卷第三號

署名：方志敏

注釋：

[1]冰冰，即袁玉冰同志，方志敏烈士的革命戰(zhàn)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