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亞,我想你是誤會了,我雖然會點雕蟲小技,但是我是絕對不會去干那種卑鄙的事的。你來看我的郵件,每一封都是公司的業務來往,我要是想對你不利,也不會搞這么低劣的手段。”茱莉亞把自己的郵件一封封拉開給茱莉亞看。
茱莉亞不可置否的盯著小雅的那張貌似無辜的臉。她審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棄了。小雅說得對,單憑她是計算機系的高材生和她的QQ在線說明不了什么,就算她對洪生暗生情愫,對茱莉亞心生嫉妒,還是沒有充足的理由。
茱莉亞決定重新置辦一電腦,她把之前那臺電腦里無關緊要的資料清理干凈,在二手市場找了一可靠的買主賣掉。回到家以后她忐忑不安的打開自己的新電腦。果然不出所料。她的郵件里又多了一封郵件,內容是,在劫難逃。
茱莉亞哆嗦著打出幾個字,她問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對方回答,離開他。
茱莉亞又問他,你是誰。
對方回答。魔鬼。
然后再問,就再無回音。
茱莉亞忍受不了這種空前絕后的擔驚受怕。她不止一遍的撥打洪生的電話,占線。語音提示她需要耐心等待。
她關了電腦,走出二百平米的房子,望著“鴿子樓”里的萬家燈火和被空氣污染過的斑斕天空。她望而止步的退了回去,轉身回到屋子里收拾行李。抹了一把淚,忍住委屈。心想,再怎么難過也不能忘記明天那個隆重的日子。她要為他準備好個人證件和換洗衣物,還要為他加油打氣,吶喊助陣。眼前,沒有任何事比洪生的個唱會更加重要了。
洪生的個唱順利舉行,在臺下的茱莉亞跟其他的女生一樣畫著透亮的妝,穿著清爽的衣服,戴著輕盈的裝飾品。洪生一出場就尖叫,大聲的喊著他的名字,興奮的手舞足蹈,嘴里含糊其辭,各種盲目崇拜和五體投地。
忽然,茱莉亞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撥開人群,繞到后臺。一巴掌準確無誤的摑到小雅的臉上。
小雅“啊”了一聲,用手里的東西掩蓋住臉,她手里緊攥著正面的朝向茱莉亞的,正是洪生的個唱簽名照。
“賤人,你都還不承認是嗎?這下你還有什么好說的?你都跑到他的演唱會上,我都差點忘了,你是黑客高手,可以黑我電腦,也可以黑你自己的電腦,想要搞個莫名其妙的IP地址和搞掉幾封郵件有什么難。”
茱莉亞其實很愿意聽小雅說些什么。解釋,道歉,措辭,蒙蔽之類的話,什么都好。但是小雅就是那么倔強的捂著臉扭頭就走,對茱莉亞的勃然大怒視而不見。茱莉亞剎那間感覺到向別人揮拳頭一點都不痛快,甚至是對自己的侮辱。
洪生一個人盛裝演唱。歌聲凄涼,唱的正是他的主打曲目,《桎梏》后臺混亂的一切淹沒在這首半吟半唱的歌聲里。茱莉亞聽見那首爛于心的旋律。她記得那首歌的作詞是一個叫做托尼的。
歌詞寫得是:
狐媚惑主,民不聊生,我是你動不得的桎梏,你休想逃脫魔鬼的符咒,離開她,善良的人會折煞我的氣數,桎梏,我同時也是你的救贖。
“完全無跡可尋。就這種蒼白的敘事啊,繞了一圈小雅才是那個黑客高手啊,那她挨了一巴掌后忍氣作罷,就此離開了呀,你這寫作的水平太爛了,讓人生猜啊,又不是寫玄幻。”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抽出一支煙送到麗薩的嘴邊,并給她點上。趕緊討好似的把那個精美的煙盒擦拭干凈,打火機收起來壓在煙盒上。
迎面還是對上麗薩幾欲發怒的表情。我再次意識到屋子里的蕭殺氣氛,陪伴在一個作者身邊,比起故事里茱莉亞的電腦莫名其妙的被黑,要難熬一千倍。我此刻特別愿意跟茱莉亞的那個角色調換。
“好了,你繼續,我閉嘴。”我邊用一塊抹布擦拭她的后椅背邊偷偷的瞟向她的文檔。
麗薩敲了幾下回車鍵和空格鍵。她豁然站起來,目光兇狠的瞪著我。
“你怎么了?我,我這次一定保證,不再多嘴,一個字都不說了。我只在旁邊看,好吧,我也不看了,我去外面,或者我回我家。”我哆哆嗦嗦的說。
但是麗薩揚起了右手,我這才醒悟我真正做錯的是什么。
此刻麗薩手指間的那只煙,煙尾處冒著黑煙,而麗薩的嘴唇上,赫然沾染著幾粒煙芯。
“你腦子里是什么?”麗薩怒目圓睜。
“坑,原子彈爆炸之后的坑。”
“你再說!”
“好吧,我沒腦子。我頸部以上都是坑。”
麗薩笑了,她釋然的坐到桌子上,腳擱在椅子上,拉住了我的手。十分愉悅的說,“親愛的,我每次寫不出東西都會叫你過來,你就是我靈感乍現的源泉。”
“噢,那你現在是怎樣?寫的出來么?”
麗薩俯身下去,輕輕的按動鼠標,點擊保存,然后在我的臉頰上愛昵的親了親。
“走,我們出去喝茶,關于你那些疑惑不解的問題都集中在一個關鍵的人物身上。關于他的人物部分我可以口述給你。”麗薩堅定不移的看著我。
我只好依了她,她這樣的女人,任何人對她的任何請求都不忍說“不”。
“托尼,同樣是清華大學計算機專業的高材生,他跟洪生在清華大學里曾經組建過一只樂隊,叫做螢火蟲。后來因為他們的同性戀事件被公開而解散。他們的戀情還被告知了雙方父母。兩家的家人,愛護他們的老師,仰慕他們的人都深受打擊。這其中就有當時還是個小姑娘的小雅。后來洪生繼續堅持音樂道路,托尼被送往美國,學起了攝影。小雅追隨洪生走過的道路,跟他念了同一所學校的同一個專業。”
“托尼不會就是那個攝影師吧?”我腦海里的馬達奔騰起來。
麗薩嬌俏的沖我眨了眨眼睛。
“這不可能,你之前寫到攝影師弄壞攝影器材被小雅叫到辦公室的情景,這完全不通,按理說,洪生和托尼是這種關系的話。托尼完全沒有必要走這種程序。”
“你別忘了我是一個善于埋下伏筆的作者,但我常常也會使讀者走入誤區。那根本就不是你說的丟盔棄甲,招搖撞騙。那家公司本來就是洪生為托尼開的,托尼在辦公室里跟小雅談論的不是罰單,而是茱莉亞的聯系方式。我不會告訴你托尼對茱莉亞一見鐘情這回事,我要告訴你的是,洪生為托尼開公司,托尼為洪生置辦演唱會。他們一直都是情比金堅的關系,直到茱莉亞的出現破壞了才這曲渾然一體的高山流水。”
麗薩的言之鑿鑿令我更加生疑。每一個作者都是一臺造夢的機器,而她卻像是在敘述自己的經歷。小說當中有那么明顯的漏洞和經不起推敲的情節。可她的表情那么閑適自如,她端起一杯綠茶,小啜了一口,扭過臉,望著窗外出神。完全像是沉浸在某段刻骨銘心的回憶里。
我打斷了她的回憶并試探性的問她。
“麗薩,我不關心結局,你能否告訴我,茱莉亞是誰?為什么我總覺的你是在寫你自己。”
麗薩笑了笑,詭秘的放下茶杯,離開座位,她的表情越來越使我感到震顫和不安。
“好了,我現在又有靈感了,我要回去續寫結尾部分。”她撫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抓起包包,把我一個人丟在了這個無生趣的午后。
茱莉亞重返臺下,想象著洪生和托尼兩個人在臺上把手言歡。他們四目相對,臉上笑意融融。歌迷的情緒高亢,呼聲連天。托尼不知道是因為情緒失控還是因為疼痛而伏在洪生肩膀上顫抖不已。洪生輕輕的撫摸著托尼的背,動作緩慢而柔軟。
晚宴時候,她一襲正版的霍思燕在62屆柏林國際電影節上的禮服,像第一次在洪生鏡頭下那樣的翩躚起舞,艷驚四座,全場雷鳴。
洪生吻過她的手背,牽著她款款入席。
茱莉亞能感受到托尼就坐在他們旁邊,洪生自顧自暇,時而會幫她夾菜。托尼羨嫉的眼神像萵苣一樣穿腸而過。
那晚茱莉亞喝了很多酒,在洗手間里,茱莉亞碰到了那個倒霉的攝影師。那個被幻想出來的托尼的形象在這個時刻不復存在了。茱莉亞補了補嘴唇上頹敗的口紅。對鏡像里的他打招呼說,嗨你怎么在這里?
“其實沒有那么巧。我是托尼。”他如此唐突而直接的出現在她眼前。
茱莉亞一下子清醒過來,她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把自己的生活徹底摧毀的惡魔。
“你想怎樣?老娘我不陪你完了!”茱莉亞要變成奧菲利亞了。
“好的,那你要離開洪生,投入到我懷抱。”托尼壓低聲音趁機攬住茱莉亞快要倒塌下去的身體。笑意盈盈的望著她,目光里的狡黠像一把能把人殺掉的利劍。
茱莉亞定了定神,用力的在嘴巴里囤積一口吐沫啐在了托尼的臉上,“呸!你這個娘炮,少在我這里裝爺們!”
托尼在她的身后傳來威脅性的聲音,“茱莉亞,你會因為你說的這句話而悔恨終生的!”
她脫掉那雙昂貴的高跟鞋拎在手里,寂靜的夜,很適合哼唱《桎梏》的后半段。這一夜,她用巴掌和口水干掉了兩個人,舍棄了最愛的人,然后繼續回到最初的人生里耀武揚威,從此再也沒有淚水和背叛,沒有糾纏和噩夢。
“君王昏暈 不解風情 你下旨將我打入冷宮 我便要毀你一世英名 離開我 江山不保背負千古罵名 桎梏 我才是你的救贖。”
多年以后小雅在國外的攝影展參觀了一幅令人嘖嘖稱奇的獲獎作品。攝影師的署名是托尼。
鏡頭閃回到在密室攝影棚的那一天,幫茱莉亞脫完衣服的洪生匍匐在地為茱莉亞修剪參差不齊的陰毛。他不從知道從哪里找來的工具剪,他命茱莉亞把它們和造型奇特的陰毛展示出來。鏡頭定格,茱莉亞的嘴巴半含蓄的微微張啟。眼神挑逗,身體痙攣,私處的陰毛被渲染上色,遠遠看到這張照片,那一簇嫩綠在兩腿間清新的跳躍著,像是有人無意間在身體的溝壑里撒下的種子,少女發了春,生氣蓬勃的長出了綠芽。全身,虛焦,室內紅色側逆光,有浴火重生的寓意。
麗薩回到在床上疲倦的睡去,電腦還在黑夜里閃爍著熒熒的藍光。我悄悄起身,瀏覽完整個文檔后,在結尾處插入時間。并署上我自己的名字:小雅。并把這篇文章發了出去。
發送,成功,關機,確定。
我回到繼續回到床上親了親麗薩渾然不覺的臉龐,不知道她是在回憶里還是在夢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