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古玩指南大全集(超值白金版)作者名: 趙汝珍本章字數: 9664字更新時間: 2019-09-29 14:31:59
第六節 書畫的作偽
書畫的作偽由來已久,那些偽作精制的,常常有魚目混珠的可能。今天世上所存的古玩,十有八九都是偽制品。鑒別的人如果不深入洞悉他們作偽的底細,而貿然地從事作品的鑒別,很少有不上當受騙的。回顧偽畫制作的歷史,常是因物因時而不同,方法很多,實難一一列舉。下面謹將最普通的方法敘述如下:
一、摹仿作偽
北京以前有很多不設門市的古玩商號,僅在僻靜的地方租屋作為鋪面,陳列著眾多的古玩。鋪中有掌柜并雇用許多的伙計和學徒,他們的業務多是出差到外省或是在北京各處收買古玩,然后轉賣。與普通的古玩鋪完全一樣,這樣做可以免繳一切稅捐,并可以減少名譽損失,躲避一切責任。作偽的人就利用這種組織,雇用大量學徒來作偽品。
掌柜所收的學徒年齡在十歲上下,剛入店時并不讓他們學習普通古玩鋪的知識,只叫他們每人任意地書寫繪畫。這樣大約半年之后,再由掌柜來鑒別誰的字寫得好,誰的畫畫得好,凡是有擅長一方面的就留下,其余字、畫都不擅長的就遣散了。那些擅長寫字的,以后就專門讓他們寫字;那些擅長繪畫的,就讓他們專門繪畫。
這樣又過半年多時間,掌柜把他們每個人的作品詳細審查,看哪些人的字像哪位名家的字體,哪些人的畫像哪些名家的畫風,確定以后就選他們所像的古代著名書、畫作品,讓他們摹仿。比如甲學徒的字像董其昌,就由掌柜尋找一些董其昌的書法真跡叫他學習;乙學徒的畫類似唐伯虎,掌柜也一定尋找一些唐伯虎的真跡讓他學習,無論十人、二十人都這樣分定。
分完工以后,就責令各學徒終年按照所指定給他的書法或繪畫作品臨摩,其他事務不讓他們看,也不讓他們做,防止他們亂看而干擾注意力。如此經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時間不等,這樣一來這么多的人雖然不能全都學成,終究會有一兩個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然后再由掌柜找董其昌、唐伯虎平常所使用的紙及墨,再把董、唐兩位平生最重要的事件講給他們熟知,再讓他們根據董、唐的生平故事自己設詞立意,照董、唐的筆法來作書、繪畫,或是照董、唐二人的真跡原樣作書、繪畫。總之,以讓人一看到作品就斷定是董、唐兩人的真跡為原則。

《晴雪烘香圖》軸
《晴雪烘香圖》軸(左),宋代馬麟作,明代人摹,絹本設色,縱98.4厘米,橫49.6厘米;
《層疊冰綃圖》軸(右),宋代馬麟真跡,絹本設色,縱101.7厘米,橫49.6厘米。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晴雪烘香圖》畫梅花一枝,姿態屈曲橫斜。畫法細弱,題字形似,但筆法輕柔飄浮,較真跡相去甚遠。
據《真賞齋賦》所記,馬麟曾畫梅有晴、雨、雪、月四幅,現僅存《層疊冰綃圖軸》。《晴雪烘香圖》的尺寸、章法、落款位置及題字,均與《層疊冰綃圖軸》相近,應是明人根據另外三幅梅花中的一幅摹制的。
作成之后,再采用熏舊的辦法,使得紙本和筆跡都變舊,印色也要變舊,再照舊式樣用料裱裝。然后再熏舊,并弄成破爛的樣子,一定使偽作與董、唐二人的真跡完全一樣,毫無破綻,這樣就大功告成了。但成功之后絕對不能在本市出售,一定要先查明董、唐二人生于何地,生平中在什么地方時間最長,在什么地方留下什么歷史典故。
詳細調查之后,再把所制的偽品派人送到相關聯的地方,串通當地的書鋪、小攤或舊貨鋪,托他們代為出售。出售時并不是把所有的偽作全都擺出,而是每次只懸掛一幅。代售的書鋪等主人故意裝傻,或在言談之中說出這種作品本處還很多,時常發現,本地人士并不以為珍貴,并不認為是值錢的東西。
這時遇到個外地來此游歷的人士,或是來此收買古玩的人,或是熟悉歷史掌故的大學問家,或是愛慕虛名的大人物,或是自作聰明的大收藏家,來到此地,一定聯想到這是董其昌的故里,或者是唐伯虎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在心中已經萌生想見到他們真跡的愿望,等到果真見到這“偉大遺作”,早已認為是千真萬確無疑了,根本不考慮真偽。因此無論要價多少,他們一定要設法購到,得到以后還以為是平生的奇遇,大占便宜,惟恐被朋友發覺后借口勒索,于是又一定會秘不示人。即使是最親切的密友,也不借給他們看,謹慎恭敬地收藏著,留著傳給子孫后代。結果受騙者永遠不能明白,到死也不能省悟啊!

山水立軸
絹本設色,縱188厘米,橫49厘米。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本幅山水立軸的落款為王,畫風和王的作品非常接近。但仔細看來,山、樹、云等方面和真跡有一定的差別。王
在清朝被稱為“畫圣”,其真跡售價很高。而此幅畫在北京翰海拍賣有限公司2005年5月的拍賣會上,估價僅10000元,而且流拍。
二、補題或改題的舊書畫
宋、元人的繪畫作品大多不落款,而且多不蓋章。即使有落款的,也多在紙背或石罅樹間,而且字非常小。商人們收買到之后,就為它們添上落款,來增加它的價值。只是這種事也非常繁難,不是具有豐富書畫知識的人是不能辦到的。比如,今有一張墨竹畫,紙好像是明初的,并沒有款識、題跋。如果用宋人名字題,那么紙料容易被人識破。如果用清代人名字題款,那么價值就會降低,因此用明代人名字題款最合適。但是必須知道明代什么人畫竹是最著名的,才可冒充,千萬不能隨便使用任何明代的著名畫家題款。比如查知明代的朱之藩是畫竹名家,而且是狀元出身,那么這幅畫題朱之藩的款是最為合適的。然而又必須知道朱之藩書寫何種字體,別號是什么,題款時是什么式樣,有沒有不同的形狀,圖章是哪種字體,有沒有閑章,全都要了然于胸。同時還要知道現在的著名書家誰的字體與朱氏相近,再設法找到他題款。題款時,紙絹已陳舊,上面浮有絨毛,不易入墨。如果墨色不同,又恐怕被人識破,所以必須先將絨毛壓平,而且必須用朱氏以前常用的墨。又恐怕裝裱墨跡陰濕,還必須用礬水把題字的地方圈涂,然后再用熏舊法把題款和圖章變舊。這種偽作精妙的,即使內行也很難鑒別出真假來。這是沒有題款書畫的添款法。

松下送別圖
落款為馬遠,紙本墨筆,縱95厘米,橫37厘米。
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2005年拍賣,成交價6600元。
該畫落款在松樹干上,但不能肯定是馬遠真跡,因此價值較低。
唐、宋、元、明時代,書畫作品不落款的非常多,所以現今舊書畫上后添款的也為數眾多。至于有題款而名氣不顯著的作品,只要作品非常精湛,改變題款后能有厚利回報,也設法把原款去掉,而照上面的方法添款。比如,現在有宋代馬光塵的一幅山水畫,一切都很精致,只是馬光塵的名氣不高,世人多不熟悉他,即使是真跡,最高價值也不過在千元上下而已。這時就可以研究一下馬氏是宗法什么人的,這幅作品是否與他所宗法的相似。繼而知道馬氏是學馬遠的,這幅作品如果冒充是馬遠的作品,一定能夠使多數人相信。再看落款在什么地方,唐、宋、元、明許多名家的落款非常小,而且字也簡單,有的在極邊緣的地方。斟酌完情況后,可裁去的就裁去,可挖除的就挖除,然后照上述方法補題款識。裁剪、挖除全都不能露出偽造的痕跡來。因為年代久遠,殘缺、填補是舊書畫的普遍情況,一般人絕不能憑這一點就作為挖款的證據。所以添款、改款是作偽者最普遍、常見的手段。
三、改充舊書畫
明代的圍屏極為盛行,中期以后直至清代,更為普遍。圍屏的格心多是名人的書畫作品。自民國建立以來,北京的王公巨室相繼破產,明代的圍屏在市面上時有出現。在商人出售的時候,買者只看重其質料及作工,格心有沒有并沒有關系。所以,商人常把明代原有的格心取下,而換上其他品種的格心。格心取下之后,商人們斟酌它像宋代什么人的書畫,再照上面所述的各種方法為它補款或改款。
然后,用舊錦來裝飾,冒充宋人的真跡來問世。只是這種用作格心書畫,原來多是不落款,或者當時的風氣使然。但其確實有精品,一定有出自明代大名家手筆的,只是沒有落款無法證明,好像這樣作偽,也實在是太可惜了。
再就是前清的宮殿、熱河行宮、奉天行宮、頤和園、圓明園以及其他皇帝行宮及各王府等的格心、門心,多數也用精妙的書畫。這種物品全都不成件,不上檔冊,遺失后不易發覺,而且容易損毀,時常有更新改裝的情況。值此機會,常常被宦閹或夫役們盜出轉賣給商人。由商人照圍屏格心同樣辦法處理后再上世,所以市面上的小幅舊名書畫,多數是由此物來改充的。即使是精于鑒定古物的人,也常被欺騙,因為它的品質大多很精妙,與真跡沒有太大差別。

花鳥四屏
紙本設色,每幅長140厘米,寬37.5厘米。廣州美術館收藏。
把明清的圍屏畫取下并偽造成前人的真跡,是作偽者的手段之一。圖為清代畫家任薰《花鳥四屏》。
四、用舊紙仿作舊書畫
鑒別舊書畫,第一要驗看紙料是否與作者的年代相符合。紙料如果確是作者以前所用之物,那么作品才有考較真偽的可能。否則的話,紙料是新紙或是作者以后的東西,那么作品無論怎樣精妙,它也是偽作無疑了,這本是最容易讓人了解、盡人所知的道理。因為這個緣故,凡是想作偽的一定要首先尋找舊紙,隨所獲得的紙的年代來酌情作為仿作的樣本。只是歷來作偽的都是這個心理,而舊紙的來源卻早已枯竭,而且歷代著名的書畫家全都喜歡用舊紙,明代的各大家,他們的精妙作品,多是使用宋代的紙,即使現代有名的大家,也酷愛舊紙,這種風尚由來已久。所以現存的宋、元、明以及清初的好紙,早像鳳毛麟角一樣不可多得了。

仿金粟山藏經紙
清乾隆年間仿制,共19張,每張縱50厘米,橫29.5厘米。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2003年拍賣,成交價2.75萬元。
宋代藏經紙以浙江海鹽金粟寺使用的藏經紙最為著名,故稱“金粟山藏經紙”。該紙系桑皮紙,產于歙縣,紙上有濃淡不一的斑紋,內外皆蠟,表面光瑩,為紙中珍寶。至今千年,已絕難見到。清代乾隆皇帝在宮里仿制“金粟山藏經紙”,現在也非常珍貴。
在這種不得已的情況下,就采取截割舊書畫余頁的辦法來代替。比如偽造隋唐、五代時的作品,就割用唐、宋、元、明時人們寫經的空白頁來作仿造之用。原因是今人認為,現在出世的舊寫經完全是唐人的遺物。商人們于是就把寫經的空白頁裁剪下,仿隋唐、五代的書畫,而且偽作大多很精制,不是內行很難辨別。因為寫經的用紙,今天叫藏經紙或誤稱為藏金紙,價值非常昂貴,人們都很看重它,一尺見方的,就需要百元之多,不是專擅此技的人,是不敢動手作偽的。所以用藏經紙仿造書畫,很多都是精品。
此外,則用手卷的前后空白頁、冊頁的空白頁。因為手卷、冊頁的興起也很久遠,前后的附頁及空白頁本來是作題跋來用的,為了增加作品的身價,它的附紙多使用精妙的紙,所以今天的商人們在出售手卷冊頁時,一定要把空白的附紙取下來。這樣做既對原件沒有損傷,又能作特殊用途,這個做法是十分老練的。只是今天這種附頁的價值太大,即便是清初的紙,一尺寬、四尺長的,還要百元之多,宋、元的不知要在這個價上提高多少倍了。因此靠這類紙張作偽,不是等閑之輩敢做的,不是當世的頭等角色,就是專門以仿偽為職業的人才敢下手。這就是之所以偽作可以亂真的原因。
五、割裂題跋
歷來書畫作品是講求題跋的。在古玩行中題跋的術語叫“幫手”,幫手可以增高作品的價值,就是說題跋越多的,價值就越高。因此年代與題跋的多少成正比,年代越久的,它的題跋也一定多。只是題跋因保有者身份的貴賤不同而使它的價值也相應不同。
比如,某人得到一個晉代時的名帖,他是道員身份,因此他所能求得到的題跋,不過是當時同等道員身份的人物而已。假如此物進呈到王公們的手中,那么所求得的跋就應當是當代的著名人物。之前在道員手中時所有的題跋,不但不能增加此物的價值,甚至會減低它的價值,這樣道員級人物的題跋反倒沒用了,因此裝裱時一定要把這類題跋裁下去。常見到有成幅非帖、非札的書畫作品,就是這么裁剪的產物。商人們常照原作品或是照原意另作偽品,再把題跋粘貼在偽畫上,畫雖然是假的,但題跋卻是真跡。這種伎倆常常得逞,因此商人們常有故意裁割舊書畫的題跋來作偽的情況。
上述這類作品流傳了許多年,所以今天的舊書畫作品與作者不同年代的有,題跋年代在作者之前的也有。作品與題跋雖然都是真跡,但原非一畫而是硬湊合在一起的也有。鑒定者一定要精通全面的書畫知識,如果只憑一點就斷定全部的真實性,沒有不受騙上當的。
六、補描舊書畫
書畫興自晉代,距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了,保存真跡的材料,只有絹和紙。絹的耐久性不到百年,紙雖然耐久,也不超過千年。唐、宋時代的作品,完整的一件也沒有了。元、明雖然年代不遠,也因為受到空氣的自然腐蝕而造成殘缺破爛,這樣的情況很多。經常有一些仕宦大族人家,先人們保留下著名的書畫作品,后代子孫中不成才的不精心保管,隨意放置,造成蟲蛀鼠咬,一定會破敗的。即使是好的子孫,假如不明白收藏的方法,長年放在高閣之上作為傳家寶,不敢任意挪動,等到有一天打開一看,已經分辨不出本來模樣了。這類情況是屢見不鮮的。這類名作,若是賣給商人是無人問津的,如果再裝裱的話,代價一定很高。因此就這樣年復一年地存放著,最后終于落到打小鼓換取燈的小販之手了。然后,又以廉價轉入到古玩商人手中。這些古玩商得到后,第一步,選擇與原件年代相同的舊紙,把原件裝裱,然后再由與原件筆法相似的書畫家照樣添補,或斟酌原意后補上。如果缺損的地方不重要,而添補的書畫家又是高手,那么這樣所造出的作品不但真偽難以辨別,而且也難以斷定了。
七、利用舊傳聞著錄
作偽的人害怕很輕易被人察覺出來是偽品,所以他們是必有所依據的,如此來堅定人們信其為真的念頭。所以畫鷹的人一定署名宋徽宗,畫馬的人一定署名趙子昂,這本來是盡人皆知的,但在剛仿制的時候,卻是不容易辨明的。

《漢宮春曉圖》(局部)
明代仇英作,絹本設色長卷,縱30.6厘米,橫574.1厘米。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仇英在此長卷中用精細的工筆畫,描繪出春季宮闈中妃子、宮娥的日常瑣事,一百余人,百人百態。人物中有梳妝、吹奏、彈唱、斗草、觀書、賞畫、圖像、戲嬰。其中還有引人注目的圍棋活動,棋枰上布子寥寥,縱橫棋道清晰可辨,弈棋、觀弈諸人包括旁側執扇侍從都專注棋局,眉目傳神。
今天的作偽者尤其工于心計,所作的偽品更加精妙。比如民國八年時,張廣建督甘肅時,在敦煌的石窟中發現許多唐朝人的寫經,因而北京城里也驟然間增加了許多的唐人寫經真跡,數目多于甘肅所出土的不知多少倍,而且每件的上面一定有張廣建的題跋,或是張廣建的珍藏圖章,最不濟的也有張廣建的題簽。若問這些寫經的來源,不是說是張督軍所給的,就說是他的部屬所給的。據考查發現,這些東西多被當時的權要們所獲,流落民間的為數很少,商人們因此無法考證,作偽就容易些。因此只要能找到明代以前類似藏經的紙,就可以隨意偽造了。因為偽作的差異而導致產生保存時間不同的辯論,其實都是偽品。得到有類似宋代的寫經作品,便說敦煌所發現的是宋代的;得到有類似明代的寫經,便說是明代的,其實全是受到了作偽者的欺騙。這是根據最普遍的傳聞來作偽的典型例子。
還有根據極偏僻的著錄來作偽的。比如《遼史》記載“陳升奉詔寫《南征得勝圖》”,又據《香祖筆記》記載:“康熙皇帝政事之暇,頗好書射,賜王士禎大字一幅,共廿七字曰:‘惟正是視,玄黃匪惑。非禮不視,儀型是則。慎爾所覿,無愆斯德。臨米芾’,璽三,曰‘淵鑒齋’,長寸余,闊八分,白文;曰‘康熙宸翰’,方一寸三分,白文;曰‘敕幾清晏’,方一寸四,朱文。”同書又載:“王士禎得倪云林喬柯竹石小幅,澹逸絕塵,題字尤古勁,為‘隱士江陰許士雍,鈿山湖里泊煙篷。秋來鱸莼羹美,亦欲東乘萬里風’。后署‘申辰八月,倪瓚’。”像這樣史書的記錄可以作為書畫作品的樣本,左右逢源,到處都是。作偽的人就根據這些記載,照著作偽,雖然不能得到一般人的嗜好喜愛,但是如果是熟于這些典故的人,一定會設法購得的。而且購得以后還要照書相對,認為是與歷史記載相符的,一定是真跡,毫無可疑之處。此外,還有根據想象所及來作偽的。比如王羲之喜歡鵝,那么仿王的偽作一定是與鵝有關的故事;乾隆得到香妃,就偽作乾隆與香妃的合像,題寫當時著名畫家如郎世寧的款識,使后人一看見就聯想到與當時的故事相吻合,就有先入為主的想法,一定不會認為這是偽作了。
八、照舊書畫仿造或描抄
歷代的著名書畫,社會上都有傳述,書冊上也全有記載。嗜愛的人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是想象中也都略有些印象存在,造偽的人想憑空捏造來掩人耳目,實在是不可能的,必須在真跡上設法尋求作偽的樣本。因此今天所見的魏晉時的名帖,幾乎全是宋代人照原帖雙鉤而來的。雙鉤之術是刻拓的必需做法,唐宋時拓刻盛行,社會上精于此術的人很多。雙鉤出來的,幾乎與原跡完全一樣,所以從事的人很多,只是大字廓填時容易露出痕跡,所以作偽的人,大多使他的偽品變得很舊,而且很亂,顯示出好像經過多次裱裝的樣子,這樣做使人不容易發現他們作偽的痕跡。

御府雙鉤《蘭亭序》(局部)
作者及年代不詳,紙本冊頁,共四幀,每幀縱24.5厘米,橫12厘米。
北京翰海拍賣有限公司1996年拍賣,成交價3.52萬元。
該作品上有“許修直舊藏”鈐印,雖園、顧復初、劉延植、黃云鵠、許修直題跋。
至于繪畫,雖然不能雙鉤,也可仿造或照描。比如某王府中有一張王蒙的山水畫,如此名貴的畫,社會收藏家或仕宦之家,因彼此交往的關系,一定有所耳聞。假設該王府因一時的需要必須要出賣它,一定會請人為之介紹。其人取走畫后一定先照若干張該畫的相片,然后就照原件描繪,一絲不差。再用作偽法把偽畫熏舊,使它與原件完全一樣。第一次送給購主所看到的是真跡,因為價值昂貴,必須帶回,不能存留,以后就不能再看。第二次只將相片送去一份。這樣一邊磋商價格一邊作偽。成交之后,還一定要用危言相嚇,或者說是主人不知道,是少主人偷著賣的,要買主一定要保守秘密;或者說是有關國寶之事,容易引起糾紛,不可聲張等。購買的人之前已經詳細看過了,到手之后稍微一看與先前所看一般無二,萬萬不會存有這是偽作的顧慮,而且與照片一樣,同時又熟悉了它的來源傳授,只有恭敬地收藏了。著名的書畫作品,時常有重復出現的情況就是這個緣故。
九、揭裱舊書畫
自明代以來,書畫作品多使用宣紙。宣紙的制作與其他紙是不同的。一次作成,紙的厚度多不勻平,因此必先做極薄的一層,隨著所用的價值而加層。普通所使用的,也是四五層疊裱為一張,厚的有十數層不等。想要薄的,把一張可劈成兩張或三四張。由于這個原因,凡是古代用宣紙創作的書畫作品,一經商人之手,一定要把原件設法竭力劈為盡可能多的層數。但是因為劈裂后每層原跡必定減色,作偽的一定用宣紙再托上數層。那些墨跡輕淡的地方,再照樣添補上去,有露出新墨痕跡的地方用熏舊法使它變得污舊,像這樣做后真偽就很難分辨了。我們的古舊書畫作品在送給匠人們裝裱時,它最上層的好的常常被匠人們揭去,而我們還不知道呢。
新畫染舊的顏色不一樣,但用鼠灰及麥黃兩色的最多。染鼠灰色的是用糊屋的舊紙加上堿水與畫一同煮,煮后曬干,它的顏色與鼠灰沒有差別。麥黃色是用紅糖水調藤黃所染的,方法尤為簡單,然后再添上一層香灰就成了。
以上多是商人或商人串通文人后的作偽方法。所謂的真偽作品,確實是真的偽作。只是古代著名書畫大家的作品,當時就有人仿制,況且既成名家,他的應酬一定繁多,因此會有人代筆作書畫,而且有的代筆者的作品,比所代的人的作品還好呢。只是因為他的聲名地位不顯著,不受社會歡迎,只好借助他人的名氣來作偽,這樣兩者都有利。而且一個人的初期作品與老年也多有不同,凡是由人代筆的作品,即使不能高于某位名家老年時的作品,一定能夠優于他初期時的作品。這樣名家初期的作品實際上已不如代筆作品了,真跡反倒不如偽作了。比如明四大家之一的唐伯虎,起初向周東村學習,等到他后來名聲大了,反請周東村來代筆了,能說唐伯虎向周東村學習時的作品比周東村強嗎?凡是這樣的偽作,都與真跡同時出現,一切作品必定相同,即使是精于鑒賞的人也沒辦法分辨出來。

《九峰雪霽圖》
《九峰雪霽圖》(左),元代黃公望真跡,絹本墨筆,縱116.4厘米,橫54.8厘米,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九峰雪霽圖》(右),明人臨摹黃公望作品,絹本墨筆,縱109.2厘米,橫55厘米。
《九峰雪霽圖》傳世有兩件,墨筆繪雪中崇山峻嶺,枯樹疏疏落落,一派蕭瑟隆冬景色。真跡上鈐清“怡親王寶”大方印,筆法生動靈活,蒼秀飄逸,藝術水平極高,為臨摹者難以做到。明人臨本《九峰雪霽圖》上無“怡親王寶”印,卻有清乾隆題詩,筆法生澀、硬挺,僅得其形似而無原作之神韻。
除了商人偽制以外,還有文人的偽作。比如讀書之人常在求取功名失敗之后無所事事,無法生活下去,為了消遣以及維持生計的需要,時常摹仿古人的著名書畫作品,然后轉托商人來出賣。如果銷路非常好,或是取得權貴的垂青,很多人都舍棄了對功名的追求而專門從事于書畫偽制,翻閱數千年來的書畫史籍就可知道,憑這一手段成名的人不勝枚舉。再有就是仕宦致仕以后,他們的行為被當局所注視,被禮法所約束,居家無聊,只好以作書繪畫來消遣,既然不能訪名師,尋良友,只有以摹仿古代名書名畫來增進作書繪畫的興趣。但是他們志在功名,不想以此貽笑社會,所以落款題跋等全部照仿不變。而且每當在國體變更的時候,士大夫為了保全名節,大多隱居而不出仕,專門以摹仿古代名人書畫來作為主要生活樂趣,明末清初時,這種事尤為盛行。在書畫史上此時是作者的多產時期,而且會公然地集會、結社,大力摹造。

《海天落照圖》
其落款為唐代李思訓,“蘇州片”,縱243.6厘米,橫46.7厘米。遼寧省博物館收藏。
明末清初,蘇州地區有些具有一般繪畫、書法能力的人,專以做假書畫為生,大多仿造唐、宋、元、明大名家的作品,缺乏創造,筆法虛弱無力,圖式有明顯的雷同感。這些作品被稱為“蘇州片”。
今天市場上流行一種所謂的老蘇州片子,就是明末的遺民們不想出山事清而在家從事摹仿的作品。凡是歷來的著名書畫大家,當他們沒成名時,全都努力摹仿古代名人書畫來面世的。原因是人的成見最深,在沒有成名的時候,無論他的作品如何精妙,也不為人所重視,這就是之所以鄭燮有“二十年前舊板橋”之嘆的原因。必須先摹仿古舊書畫,這樣才可以減去人的成見。如果所仿的作品能夠得到多數人士的垂青,那么其作品的水平如何就可以從中得到證明,有價值的就可以繼續深入研求,否則的話就要改變研求方向,所以歷來的著名書畫大家,全都必須會作偽。而且在成名以后,一定又要設法收回偽作,為的是去掉白璧之瑕,但是無論他如何設法收回,總有一些會流失在外。以上所作的偽品,雖然也不是真跡,但全是出自讀書人之手,氣派、作風是與商人賣的偽作不同的,雖然都是偽作,不能與商人所作的偽作相提并論。
以上所述的各種作偽方法,他們制作過程頗費心機,作品也有可觀的。如果不拘泥于真偽問題的判斷,也足供清玩與鑒賞的了。但偽作也是頗費長久功夫、相當資本及巨大努力的,假設不能順利出賣的話,一定會有巨大的損失。而且必須具備豐富的知識、廣泛的社會交往,完成種種要務,也頗為不容易,并非盡人力所能做到的。今天則不然,任何人都可以作偽,任何舊書畫都可以偽制。隨意書畫,隨意落款,不倫不類,既背理又違時,甚至像《官場現形記》上所說的,漢朝石匠所刻王羲之手書的《前赤壁賦》,以及明版《康熙字典》之類的書畫,到處都是。這類作品,還算不得上是偽作,只能說是胡作,所以根本沒有討論辯述的必要,這里就不多說了。
今天人們多購現代名人的書畫,而不喜歡古人的墨跡。因為商人作品之精令人談虎色變,使人裹足不前,于是致使古代赫赫有名的大家的真跡,它的價值還遠不如現在剛學畫三五年的青年后生,實在是太可惜了。至于其作偽之妙,用心之良苦,說出來令人咋舌。吳修《論畫》絕句注云:“乾隆間,蘇州某民購高房山《青云曉靄圖》一軸,請人臨成二幅,又請人摹其款印,用清水浸透。實貼于漆幾上,俟其乾,再浸再貼,日二三十次,凡三月而止。復以白芨,顛水蒙于畫上,滋其光潤。余親睹之,墨痕已入肌里,筆意宛似,先裝一幅,用原畫綾。邊上有煙客江村圖記,復取江村題簽,嵌裝于內。畢簡飛適臥病,一見欣賞,以八萬金購之。及病起,諦視,雖知之無及矣。又裝第二幅,攜至江西,為陳中丞所得,用價五百金。今其真本仍在吳門,無過問者。”
今天的作偽者更是變本加厲,偽造之術更加精妙,甚至把作好的偽書放到罐內,把書蛀投放進去,任它們嚙噬。十多天以后再取出來,此時已是滿紙蛀孔了,然后再將它裝裱成軸,這樣一來惟妙惟肖,即便是神仙也不敢指出它是偽作。商人們作偽,惟利是圖,他們所做的事雖然不對,但這種良苦的心情卻值得憐憫,他們作偽技術的精妙,真可稱得上是想入非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