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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愛物語——來年春風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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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爾爾

她怕自己給不了他想要的人生。怕來年春風吹起時,沒有又生。

1

2010年盛夏,夜。

我翹掉了一場面試,在江城最長的人行天橋上看燈火,偶爾三兩個路人回頭看我,直到余春風停在我面前。

準確說,她倒在了我的腳邊。

江城的酷暑,即便晚上,溫度也不比白天少到哪里去。我猜測這姑娘應該是中暑,但我并沒有打算多管閑事。因為她即便狼狽地暈倒了,那傾城之色也不減分毫,我嫉妒。

更過分的是,她在暈倒之余,還含羞帶怯地蓋住自己的裙子,擺出了一副瑪麗蓮夢露的姿勢。

“那最后是什么讓你決定救我的呢?”

我如實回答:“你雖然討厭,可你身上那條大露背開叉的長裙是上乘絲絨,一看就知道有錢人家的孩子。我媽說了,多和有錢人交朋友不是壞事。”

聽完,她哈哈哈大笑,整個人仰在她那張KING-SIZE(雙人床)上,媚眼如絲地對我說:“莊一,我就喜歡你的誠實。”

救下余春風后,我打車去了我媽工作的醫院,并成功用助人為樂這個好借口,解釋了我為什么沒有去參加面試。其結果是,余春風小姐開始以我的福星自居,但我卻不是她的福星。因為在我們交好沒幾個月,余家宣告破產。

那天是周末,余春風拖著我去江城最大的三星旗艦店,看那款在韓劇里露過面的雙開數碼冰箱,專柜價近三萬,她眼睛都不眨地掏出了信用卡。信用卡她是副卡,她媽是主卡,有短信提示,在付款一錘定音后沒多久,余春風便接到她媽的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在哭,說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不過我難得看余春風臉上出現怔忪的表情,她掛掉電話,眨了眨眼睛輕輕對我說。

“一一,我們家破產了,真神奇。”

她爸在山西倒騰煤礦結果出了事故,千金一朝散。

不過,比起這件事,我覺得更神奇的是余春風的抗擊打能力。普通姑娘聽見這個噩耗估計當場痛哭倒地不起,余小姐卻只是轉頭問專柜營業員:“這玩意兒保修幾年?”

我只感覺營業員都想來幫她哭這一場。

家道中落后的余春風并未和以前的圈子疏遠,只是大家看她的眼睛里有了居高臨下的成分,以蘇黎為首。在兩人不知多少次言語杠上后,余春風咬牙切齒對我說:“我要打得蘇黎給我下跪。”

余春風并未講大話。她雖骨瘦如柴,力氣卻莫名大,所以她單刀赴會我并不擔心。可就是那一次,她遭逢陸又生。

陸又生如所有傳說里的富家公子一般,瀟灑俊逸,收放自如。閱人無數的他之所以會注意到余春風,是當晚大家都忙著紙醉金迷之際,唯獨余春風打開了房間里的液晶電視,點播了一部老版《西游記》。

后來余春風告訴我,她點播《西游記》的初衷只是想將孫悟空那句“妖精哪里逃”學到位,以用于終結蘇黎后的臺詞。可巧合的是,對所有電視劇都不感冒的陸又生,偏對《西游記》情有獨鐘,甚至臺詞都倒背如流,所以陸又生主動同余春風搭了話。

他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彼時,電視機里正放著唐僧的經典語錄:出家人四大皆空。所以余春風奇異的腦回路令她鬼使神差回了一句:“出家人。”

陸又生捏著水晶杯笑得放浪形骸,也回了她一句臺詞。

“出家人?那你看看我,是不是兩眼空空。”

只一眼,余春風連心里都再無空隙。

2

和陸又生在一起以后,余春風還是沒巴著他重新風生水起,相反,陸又生還搬進她僅剩的一套小公寓里。

“他不是公子哥么?他們陸家在江城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么?!”

事后我才知道,陸家確實有錢,但陸又生離家出走已經大半年。因為他爸的施壓,逼他哥哥陸又寧娶一個陌生姑娘,氣得對方駕車絕塵而出,出車禍死了。陸又生與陸又寧感情深過一般手足,所以一氣之下也搬了出來。

老實說,我不認為這兩人交集在一起會有多幸福,都是聰明主,卻都沒出社會掙過一分錢,也沒誰有洗手作羹湯過平凡日子的意識,整天在一起想的就是怎么玩。兩個人玩不夠,還抽空去花鳥市場淘來一只會說話的鸚鵡一起玩。

“一一,就叫一一,和鸚鵡的鸚諧音,多貼啊。喲,這啄米的力氣也和人一樣,不是一般大。”

我反駁:“你啄米才力氣大呢。”

陸又生立馬幫腔:“這話我不樂意了,我們家春風力氣哪里大了?”

彼時,余春風整個人被陸又生環著喂鸚鵡,一頭黑長的頭發有幾縷掛在耳彎,她在他懷里咯咯笑,側頭來看我,氣得我牙癢癢地回了一句:“你們這對狗男女,果然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下午江城最熱烈的陽光里,我翻著白眼轉過臉去,不愿承認,就算他們是狗男女,也是我見過最般配的。

可我始終覺得,對久游花叢中的陸又生而言,余春風只是他不經意間路過卻始終會走完的一段路,畢竟連現在的情歌都在唱:“你喝醉的時候說過,本性啊,太難改了。”

但后來,我又自己推翻了這想法。因為有一次,我們三人逛街,路過I—DO,余春風指著里面的新款D色裸鉆,讓陸又生求婚,以后再補鉆戒,陸又生沒理會。可到了夜市地攤,他默不作聲買了一只銀戒指給余春風,看她面上眉眼彎彎,嘴上卻嚷著不滿意,因陸又生始終沒將那句“嫁給我”說出口。

旁觀者清。傳聞里花言巧語游戲人間的花花公子,連一句逢場作戲的“嫁給我吧”都說不出來,那只能說明一件事情,他走了心。

除了玩,余春風生活里還有一件頭等大事,減肥。

她的五官算不上精致,卻自成氣質,有點小湯唯的神韻,身材也一等一,腿與上身她無聊的時候測量過,黃金比例,原該自信,卻因陸又生對蘇黎無意的一句贊美頓時自卑。

“她又美又瘦又高那你找她去啊!”

飯桌上,余春風因陸又生對蘇黎的夸贊而暴起。

兩人交往到現在,真正的吵鬧還未有過,陸又生的脾氣我也有所耳聞,所以我屏息靜氣等待一場大戰來臨。半晌,他碗一擱,抬頭,輕描淡寫掃了余春風兩眼,道:“天色已晚,我明天再去好嗎?”

令我大跌眼鏡。

那次爭吵不了了之,余春風卻因此走上了節食之路。她將米飯都喂給那只鸚鵡,還花大價買減肥藥,腰肢果然更細下去。身材更火辣的余春風還找到一份她自認為像模像樣的工作,去各車展站場,工資日結,一天三百,我卻并不贊同。

“為什么不支持?多好呀,一個月就那么七八場,我們的菜錢也起來了,還不用朝九晚五。”

我試圖用最后的王牌做抵抗:“勸你三思后行,畢竟出淤泥而不染這種事,我可從來不相信。”

余春風并未因我的話退縮,照常是天塌下來都笑嘻嘻的樣子。

“蓮花才出淤泥而不染呢,我又不是白蓮花。”

其實我清楚,余春風執意要去車展,只是為有更多的閑錢,來應付她和陸又生在吃穿方面的精致開支。有些事情,感情越好越無法開口,我只能作罷。

3

2012年冬至前夕,傳說的世界末日來臨,江城的夜晚也陷入一片霧氣茫茫。

余春風拉著我和陸又生熬夜,說她倒要看看黎明還會不會到來,如果會的話,她就告訴我們一個秘密。

黎明當然是到來了,我和陸又生眼睛卻已充血厲害。他跑去洗頭強迫自己清醒,余春風則跟進浴室,一盆冷水,惡作劇地對著不知情的陸又生臨頭澆下,我坐在客廳,立時聽見一陣兵荒馬亂的追鬧和余春風的尖叫。

“陸又生!你趕緊放我下來!我懷孕了!”

明顯,她要告訴我們的秘密就是這個。

得知余春風懷孕后的陸又生一時半會兒還分不出悲喜,態度倒有了許多溫情的轉變,沒多久的一個晚上,他找我喝酒,在公寓天臺。

整個過程中,大部分時間都是陸又生在飲,我默看,接著他問我:“給一個人幸福的最好方法是什么?”

“給她安全感。”

“那是虛的,實的呢。”

我思慮片刻:“借別人的話來說就是,這問題自從世上發明鈔票以后就只有一個標準答案了。”

聞言,陸又生側過頭來,印著清冷的月亮對我笑了笑。他舉手與我干杯,我激動之下干了一瓶,因喝得太急吐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醒來是余春風在照顧我,她一邊收拾房間一邊蹦跶著說:“他回家了。”

我明白這個回家意味著什么,并且我也很清楚,陸又生不是聽了我的話才回家的,他心里早有答案,或許在得知余春風懷孕的時候他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但他需要一個人來說服自己。

陸又生回家的消息一夜間在他們那個圈子傳開,余春風手機響起的頻率再創輝煌。約逛街的,約美容的,約各種亂七八糟來巴結這位準陸夫人。反倒是陸又生出現的時間少了許多,兩人之后唯一一次長伴,還是因為“懷孕”這個烏龍事件。

沒錯,烏龍。余春風去醫院驗血,過后被告知一系列反應只因體內什么激素升高,導致驗紙也出了錯,B超也是,而驗血的結果是沒有。

在我看來,這烏龍也不是沒好處,起碼讓陸又生回了陸家。并且,他們陸氏準備在望城開分公司,已正式交由陸又生負責,木已成舟,余春風下半輩子總算有了依靠。

得知余春風并未懷孕的陸又生更加醉心工作,一周百個小時都在飛機上,哪怕忙里偷閑和余春風吃個飯,電話也響了又響或中途離場。

漸漸,陸又生西裝革履的樣子持續出現在江城各大金融報紙,很難想象不久前,我曾充當過這個人的心理醫師,與他在小公寓的天臺上干過一瓶酒。而余春風那邊,以前那些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的時光不復返,她看起來有些郁郁寡歡,我只好安慰她魚和熊掌無法兼得。在我這樣說第三十八遍的時候,她抱著枕頭,鼓著腮幫子和水靈靈的大眼我道:“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

多抱怨幾次,余春風大概也嫌棄起自己深閨怨婦的樣子,開始自己找樂子。

與此同時,我終于應聘到自己喜歡的工作,和她久不碰頭,久到外間有了風言風語,說余春風又覓到一個姓陳的富二代,兩人在車展上認識的云云……

對這些流言我沒多加在意,因為我始終記得,那晚在夜市,雖然陸又生沒將那句嫁給我說出口,可余春風撫摸著中指上廉價的細環,眼角眉梢處明媚的喜色,比盛世風光。

4

13年初,情人節。怕余春風獨守空房的我,特意從城南到城北,買了她喜歡的手工巧克力送去。到達公寓樓下時,發現一輛大紅色小跑,與情人節的火熱氣氛相互輝映。

看見那輛車,我隱隱不安,輸入樓下密碼正要進去,余春風正好從里邊款款而出。

我已有大半年沒見過如此周正的余春風,大冷的天,她的長裙卻只及膝蓋,薄薄的絲襪將她姣好的腿型包裹,暗寶藍的亮片仿佛逆鱗般貼在她身上發亮,肩頭是銀灰色貂毛斗篷。

我的突然駕到令余春風腳下的步子一頓,不一會兒,我神神叨叨問:“我不記得之前你有這樣一件斗篷啊。我的意思是,這是陸又生送給你的嗎?他的口味什么時候重到喜歡你這種風格?不,我想我要表達的意思是……”

是什么,我自始至終也沒能說出口,只右手捏著相形見拙的巧克力不知所措。

余春風最終尷尬一笑:“我晚點給你打電話。”

然后心虛地撇開視線,與我側身而過結束這場詭異的對話,徑直上了那輛紅色跑車。

半晌,我猛地回轉身,用力拍打車窗,示意余春風下來。她卻閉眼不再看,直到我將手工巧克力悉數砸在玻璃上,駕駛座上的青年男子終于不耐煩地開了鎖下車,操一口流利的江城話,抓著我的胳膊特別兇狠地嚷嚷。

“別給臉不要臉,弄傷了丫賠得起嗎?”

話未完,突聽一聲重響,霎時,那輛紅色小跑的后窗玻璃,被一塊大石頭砸得碎片四濺,嚇得余春風猛地往前傾,我也渾身一震。抬眼,看見許久未出現的陸又生。

他比以前更好看了,一身銀灰色西裝,干凈短寸,少了紈绔少爺的范兒,整個人氣質妥帖地拍拍手,利用身高優勢越過我頭頂盯著青年男子,眼里的情緒詭譎難辨,語氣卻輕描淡寫。

“我賠。”

陸又生的出現令余春風如坐針氈,她僵硬地在副駕座位上不敢回頭,形如點穴無法動彈,一股子冷風通過后背的窟窿不斷往里灌,我暗自想,不知她那件貂毛能不能抵擋。車外的青年男子自然是認識陸又生的,他被震住不再多嘴,直到陸又生長腿一邁過來,頭也不回地拉走了我。

大排檔。

陸又生喝醉前,我斷斷續續知道了他今天的來因。原來,他用自己掙來的第一筆錢買了余春風心心念念的那款鉆戒,準備趁今天將死也說不出口的嫁給我奉上,卻得到一個響亮的耳光。

中途,我企圖充當和事老:“也不能怪春風,只怪女人構造復雜,不是錢就能完全滿足,還需要精神慰藉和陪伴啊。”

我感覺這套說辭已經快把自己都說服,陸又生卻沒被我忽悠,他抬起頭盯著我,斬釘截鐵回了八個字。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我立時噤聲。

當我在寒風中發抖兩小時后陸又生終有所覺,他脫下外套要我穿上,我搖手拒絕,他想起什么似的,從外套里摸出一個小盒子至我眼前,半開玩笑道:“外套和它你必須選一樣。你如果選外套,我就告訴你天冷早點回家。你若選它,我會說……

“嫁給我吧。”

他講得輕松,我卻窒了呼吸。

我沒傻到不明白,這是陸又生報復余春風的方式,可那句“當然要外套”的話我始終說不出口,并且在那瞬間,我萌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灰姑娘之所以能成為灰姑娘,并非她多善良。而是她比一般人更加懂得隱蔽真心,揚長避短。

陸又生早已看透我。

我和陸又生風馳電掣在一起的消息鬧得滿城風雨,有了他哥陸又寧的前車之鑒,陸家父母并未過多置喙。

兩家人見面,陸又生做足所有該做的事情,可他越這樣,反而令我不可遏制地想起,他曾因為一塊糖醋排骨和余春風大打出手。盡管最終他也沒將那塊排骨讓給余春風,獨留余春風生悶氣,但只有我這個旁觀者明白,真正的甜蜜,如膠似漆于無形。

5

在此期間,我和余春風都無顏再與對方聯系,直到我與陸又生訂婚的前一天晚上,才久違地接到她的電話。

她應該是喝醉了,說起話來語無倫次,我的名字倒是沒有叫錯,她說:“一一,陳公子向我求婚了,他送了我一顆好大的鉆戒,真的好大。”

感覺她不對勁,我掛掉電話去公寓,到了卻沒發現爛醉的余春風。相反,她正輕松地逗弄那只鸚鵡,似乎前一秒哭著給我打電話的人不是她。我夾風帶雨,第一次在面對她時語氣不善。

“春風,我搞不懂你到底要什么。背叛陸又生的人是你,失去了他要死要活的人,還是你。”

好像這樣說,就能為自己趁虛而入的卑劣找到最完美的借口。

余春風終于正過頭,在燈光下仔細一看,才發現眼圈確實紅,可她也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眨了幾下眼睛,又繼續低頭撫弄著鸚鵡,難得溫柔說話。她說:“一一你知道嗎,你和他在一起我并不意外,那天你在天臺喝醉了,叫了一晚上他的名字。”

我心口一顫,眼睛和鼻子更是酸澀不已:“為什么不阻止我。”

“因為,無論他今后在誰身邊我都不高興,除了你。”

我氣急,抬高音量,差點將手邊的玻璃杯砸掉:“那么愛的話,為什么還要去刺激他?!”

后來她斷斷續續說了些什么,我能精煉出來的就那么幾句。

例如,“一一,你相信嗎?這世上的事情,一報還一報。你得到過什么,必將失去其他的來償還。”

又如,“一一,他哥哥陸又寧的死,是因為我。”

初遇余春風那天,她之所以暈倒在我面前,并非中暑,而是驚嚇過度。

那時的她還是人人艷羨的嬌嬌小姐,剛拿駕照買了新車,在第一天便上了高速,任性地將碼數提到一百二,結果與負氣而出的陸又寧狹路相逢。兩車眼看即將相撞,余春風經驗不足,若不是陸又寧做出急轉行為,她也免不了當場喪命,陸又寧卻因為這個急轉撞上施工牌,沖出了護欄,連人帶車翻下崖邊。

“他媽已經私下找過我,說絕不允許我進陸家門。”

這樣看來,陸家快速接受我也不是沒有原因。

“所以你看,我撿回一條命,卻注定得不到一個人。與其讓他知道真相恨我,不如,你替我把這幸福抓牢。”

告別余春風,我渾渾噩噩回到家,被我媽念叨一路,諸如女孩子要愛惜自己,別這么晚出門之類。

第二天就是我和陸又生訂婚的日子,灰色西裝襯得他面如冠玉,和后來一身銀色小禮服出現的余春風不謀而合。

她挽著那個被陸又生砸了玻璃的小富二代款款而來,昂首挺胸得仿佛走紅地毯,唯一格格不入的是,左手上提了一個蓋著布料的大物件。

知道內情的人端著香檳竊竊私語,我恍若未聞迎上去,默契地與她交換一個眼神后招呼:“你來啦。”

她微微笑,姿態較之以前文靜許多,哈哈哈這個詞似乎再也不屬于她,這想法莫名令我感傷。方要說什么,陸又生從身后出現,攬腰將我截住,站在我身旁,插袋給了余春風一個淡笑,隨后側臉向我。

“找你好久,爸媽讓你過去見見公司的叔伯。”

聽說一個女人能對你保持的最大敵意就是客客氣氣,這話同樣適用于男人,至少適用現在的陸又生。

余春風的目光看似不經意落在我的腰上,令我著實不自在,只得接了陸又生的話:“我馬上過去。”

儀式還沒開始氣氛已顯得怪異,余春風似乎也總能為這樣的怪異增光添彩。例如在KTV里點播西游記。例如在我和陸又生的訂婚宴上,送上那只叫一一的鸚鵡當做賀禮。

“它是你買的,養了那么久應該有感情,早該還給你,訂婚快樂呀。”

我猜,她送鸚鵡的初衷,是想用兩人曾共有的東西作證明,讓陸又生至少別忘記她。沒料,陸又生瞳光一重,當著所有賓客的面,將她遞上前來的籠子不客氣打飛,驚得鸚鵡不斷撲騰翅膀叫喚。

“春風、又生……”

局面頓時大亂。

曾經二人費盡心機教授的詞語,在此時成為荒唐的笑話,余春風一時有些倉惶,陸又生也是,卻又很快冷下臉來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不好意思,手滑。”

說話間,那只鸚鵡已經從摔開的籠子里飛出,在大廳半空盤旋一陣后,嘰嘰喳喳地飛出了宴會廳。

當鸚鵡盤旋著飛出大廳的后一秒,余春風如她的名字般,一陣風追了出去。我想跟出去查看情況,陸又生卻將我死死拉住。他的力道很大,扯得我胳膊生疼,我兩在原地眼神對峙,直到酒店門口的安保亂作一團,而剛抵達現場的蘇黎,用她那獨有的高分貝發出一聲驚呼。

“天!”

那驚呼由遠及近,如一顆石子扔進波瀾不驚的湖,令我嗓子眼一緊。明明是室內,卻恍若聽見最凄絕的挽歌。

6

14年末。

余春風的意外并未被放大,至少在陸家人眼里,那不過是間接害死了自己兒子的兇手遭到報應而已。陸又生的生活軌跡看起來也沒有因此偏差,他甚至更醉心于工作,前景一片光明。關于婚禮,原該如五千萬砸到我頭上的事情,卻被我自己一再拖延。

是的,我怕。

我怕面對陸又生,因為他總能讓我想起余春風每次看我的眼神。我又怕離開他,因為以余春風的個性,如果知道我將陸又生讓給其他陌女人,她真有可能詐尸。不過詐尸好像也沒什么不好,我偶爾破罐子破摔地想。總之,這年的江城冷得讓人灰心。我開始無厘頭地成夜蜷縮在窗臺,盯著窗外一片霧氣發呆。

“業務事宜明天我要去印尼一趟,之后還會去趟新加坡,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

我和陸又生進行著半月一次的公式化晚餐,他突然問我。我在這個當頭想起什么,忍不住開了口:“我沒什么想要的。不過一周后就是她的忌日,我想去看看她,你能不能一起?”

我帶著乞求的語氣令陸又生一愣,抬頭看我半晌,隨即取過紙巾擦拭嘴角漫不經心道:“看時間吧,如果能趕回來的話。”

當晚,陸又生開車送我到樓下,下車之際,我遲遲掌住車門不走,最終回過頭來,無比認真地問了他一個看起來很愚蠢的問題。

“你后悔過嗎?”

路燈與車燈交織的大片昏黃里,男子眼里的景致并不固定。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輕輕告訴說:“等你出差回來,去看余春風那天,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我想告訴他,某個夜晚,我在天臺發呆,我媽忍不住對我說的話。

“那次懷孕烏龍后,小余有來我們醫院檢查身體,結果藥物性不孕。她吃的那些高價減肥藥,含有大量違禁成分。所以你們這些小姑娘啊,老是不聽……”

因愛人隨便夸贊其他女人的一句話,余春風失去了做媽媽的權利。可她無法忘記,陸又生在每次看見小孩子時,那眼里起初的喜歡,和最后的失望。

所以我在等,等當著余春風的面告訴這個男人:“她之所以選擇離開你,并不是懼怕你怨恨。畢竟一個連破產都能從容面對的姑娘,哪這么容易被打倒?就算不能進你們陸家,她也愿意拐走你跟著你顛沛流離。她唯一怕的,是給不了你完美的人生。”

可惜,陸又生始終沒能等到這個秘密。

“江城報道——12月28日,凌晨7點17分,亞洲航空一架印尼泗水飛往新加坡的空客A320客機飛行時失去聯系,后確認失事。失事客機為QZ8501航班,機上共有155人。”

消息一出,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帶著憐憫。家人傷心。群眾看戲。也有風涼話說灰姑娘的人生沒有想象中平順。但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嗎?我想的是,那個秘密陸又生到底知不知道,已經不再重要。

因為我相信,曾經錯過的兩個真心人,會在另個漫長時空里重逢。

因為我始終記得有個男人,在我于幽深暗夜里,詢問他有無后悔時,他眉眼生風地回答過我——

有些人明知道是錯的,但還是想再認識她一遍,從“你叫什么名字”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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