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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雪天

我直直是睡了一個(gè)整天,這使我不能再睡。小屋子漸漸從灰色變作黑色。

睡得背很痛,肩也很痛,并且也餓了。我下床開了燈,在床沿坐了坐,到椅子上坐了坐,扒一扒頭發(fā),揉擦兩下眼睛,心中感到悠長和無底,好像把我放下一個(gè)煤洞去,并且沒有燈籠,使我一個(gè)人走沉下去。屋子雖然小,在我覺得和一個(gè)荒涼的廣場樣,屋子墻壁離我比天還遠(yuǎn)。那是說一切不和我發(fā)生關(guān)系;那是說我的肚子太空了!

一切街車街聲在小窗外鬧著。可是三層樓的過道非常寂靜。每走過一個(gè)人,我留意他的腳步聲:那是非常響亮的,硬底皮鞋踏過去;女人的高跟鞋更響亮而且焦急;有時(shí)成群的響聲,男男女女穿插著過了一陣。我聽遍了過道上一切引誘我的聲音,可是不用開門看,我知道郎華還沒回來。

小窗那樣高,囚犯住的屋子一般,我仰起頭來,看見那一些紛飛的雪花從天空忙亂地跌落。有的也打在玻璃窗片上,即刻就消融了,變成水珠滾動(dòng)爬行著,玻璃窗被它畫成沒有意義、無組織的條紋。

我想:雪花為什么要翩飛呢?多么沒有意義!忽然我又想:我不也是和雪花一般沒有意義嗎?坐在椅子里,兩手空著,什么也不做;口張著,可是什么也不吃。我和一架完全停止了的機(jī)器十分相像。

過道一響,我的心就非常跳,那該不是郎華的腳步吧?一種穿軟底鞋的聲音,嚓嚓來近門口,我仿佛是跳起來,我心害怕:他凍得可憐了吧?他沒有帶回面包來吧?

開門看時(shí),茶房站在那里:

“包夜飯嗎?”

“多少錢?”

“每份六角。包月十五元。”

“……”我一點(diǎn)都不遲疑地?fù)u著頭,怕是他把飯送進(jìn)來強(qiáng)迫我吃似的,怕他強(qiáng)迫向我要錢似的。茶房走出,門又嚴(yán)肅地關(guān)起來。一切別的房中的笑聲,飯菜的香氣都斷絕了,就這樣用一道門,我與人間隔離著。一直到郎華回來,他的膠皮底鞋擦在門檻,我才止住幻想。茶房手上的托盤,盛著肉餅、炸黃的番薯、切成大片有彈力的面包……

郎華的夾衣上那樣濕了,已濕的褲管拖著泥。鞋底通了孔,使得襪也濕了。

他上床暖一暖,腳伸在被子外面,我給他用一張破布擦著腳上冰涼的黑圈。

當(dāng)他問我時(shí),他和呆人一般,直直的腰也不彎:

“餓了吧?”

我?guī)缀跏强蘖恕?

我說:“不餓。”

為了低頭,我的臉幾乎接觸到他冰涼的腳掌。

他的衣服完全濕透,所以我到馬路旁去買饅頭。就在光身的木桌上,刷牙缸冒著氣,刷牙缸伴著我們把饅頭吃完。饅頭既然吃完,桌上的銅板也要被吃掉似的。他問我:“夠不夠?”

我說:“夠了。”

我問他:“夠不夠?”

他也說:“夠了。”

隔壁的手風(fēng)琴唱起來,它唱的是生活的痛苦嗎?手風(fēng)琴凄凄涼涼地唱呀!

登上桌子,把小窗打開。這小窗是通過人間的孔道:樓頂,煙囪,飛著雪沉重而濃黑的天空,路燈,警察,街車,小販,乞丐,一切顯現(xiàn)在這小孔道,繁繁忙忙的市街發(fā)著響。

隔壁的手風(fēng)琴在我們耳里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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