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清唱
入選理由
充滿禪思
結構簡約,文筆靈動飄逸
于人生之細微中見其宏大深遠
花與樹的完美
我到一座花園去參觀,看到園中的花正盛開,樹都蒼翠,忍不住贊嘆地說:“這些花和樹是多么的美呀。”
花園主人笑起來,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丑的樹,也沒有丑的花。不要說是這花園,即使是路邊的花、樹也都是很美的。”
花園主人的說法令我感到意外,確實,世上沒有一棵樹是丑的,也沒有一朵花是丑的,我以前怎么沒有發現呢?
相對于一棵樹或一朵花,作為人的我們就顯得有各種分別:是非、善惡、高低、美丑,高尚得像一棵樹,完美得如一朵花的人,是多么少見呀。
我深信,花與樹的完美,是來自于它們不會有丑陋低俗的意念;因此我深信,人如果也無清凈丑陋低俗的想法,就會走向高尚與完美之路。
老太太唱情歌
早晨陪媽媽去公園做運動,才發現,時值晨曦初起的公園是如此熱鬧,有很多人在打拳、唱歌、跳舞,都是年紀大的阿公阿婆。
媽媽感嘆地說:“這世界要倒翻了,老歲仔透早起來運動,少年郎睡到日頭照屁股。”媽媽隨即加入她的伙伴,在公園中舞動拳腳。我在園中散步,看到一些老先生、老太太正忘情地唱卡拉OK,我就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看著。
那些老先生、老太太唱歌的聲音與神情,深深地打動了我。
他們的聲音全都包含著生命的沙啞滄桑,他們的神情又是那樣地專注與融入,夾帶著非常深的感情。
有一位老太太唱到后來,淚流滿面,使所有的人都因感動而沉默了。
是什么感情使老太太淚流滿面呢?沒有人問,也無人知道。
·作者簡介·
林清玄(1953~),筆名秦情、林漓、林大悲等。臺灣高雄人,畢業于臺灣世界新聞專科學校。曾任臺灣《中國時報》海外版記者、《工商時報》經濟記者、《時報雜志》主編等職。1973年開始散文創作。1979年起連續7次獲臺灣《中國時報》文學獎、散文優秀獎和報導文學優等獎、臺灣報紙副刊專欄金鼎獎等。其散文集有《蓮花開落》、《冷月鐘笛》、《溫一壺月光下的酒》、《鴛鴦香爐》、《金色印象》、《白雪少年》等。
我想到,活到某種年紀的人,一定都在心中隱埋了許多許多真情,在唱歌時被觸動了。
我們年輕時候如果不能喜歡忘情地唱情歌,老的時候一定也不能淚流滿面地唱情歌吧。
參觀佛堂
在路上遇到一位陌生人,自稱是我的讀者,他說:“聽說林先生家里的佛堂很莊嚴,改天去參觀你的佛堂。”
我唯唯諾諾,然后我們在汽車疾駛的街口道別。
最近,我時常遇到想來參觀我家佛堂的人,使我困惑的是,我每天帶著我的佛堂在街上走來走去,為什么大家都看不見呢?我每天也看見許多人帶著自己的佛堂走來走去,為什么大家都看不見呢?
每個人的人格、信念、思想,不就是他自己的佛堂嗎?
釋迦牟尼佛有一次在一個風景優美的地方,感慨地說:“風景這么優美的地方,如果蓋一座佛堂就好了。”
天帝隨手摘了一株草插在地上,說:“世尊,佛堂蓋好了。”
佛陀開心地說:“善哉,善哉。”
我們微笑地面對風景優美的地方;我們珍惜相遇的每一個因緣;我們清凈內心的塵垢,我們提升自己走向超越之路……那每一個好的地方、好的心情、好的希望,都是佛堂。
作/品/賞/析
林清玄的哲理散文文筆簡約、清澈,于人生之細微中見其宏大深遠。作為一個熱愛生活的作家,林清玄帶給我們的是一個個樸素、簡單、純美然而意蘊深遠的生活寫意。《凡塵清唱》是由三小節組成,這三小節有一致的主題,強調了心的作用。心于人,是最為根本的。常言修身養性,心性都是可以修養來的,然而正是由于其平淡無奇,所以往往被人忽略。中國的古人在修身習性方面有著深刻的見解,以其長期的經驗入言語,行教誨,我們要真正體會或踐行,卻需要更長的時日。人為心所控制,同時往往為心所煩擾,當我們感慨自然之美與清靜,感慨人品行的高下,原因正在于:“花與樹的完美,是來自于它們不會有丑陋低俗的意念。”于漫長的人生而言,各種經歷體驗,歲月痛苦或歡欣的記憶,最終都會成為晚年平靜醇美的歌與淚,所以,林清玄感慨少年的惰與老年的勤。如果我們自己不能經營,則自己一生也無從感受,“我們年輕時候如果不能喜歡忘情地唱情歌,老的時候一定也不能淚流滿面地唱情歌吧”。第三個小節也在講心,人若有佛心,隨地可坐禪,正因為許多人常常更多傾心于形式和可見的東西,從而忽略了那不易見的內在的東西。一個人若真有佛堂,那佛堂一定也只能在自己的內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