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經典偵探小說大全集
- (英)柯南·道爾
- 8873字
- 2019-01-03 12:52:41
遺產謎案
那是個陰濕沉悶的晚上,雨水不停地鞭笞著窗玻璃。夏洛克·福爾摩斯臉色凝重地注視著窗外,表情顯得極度困惑和百無聊賴。我正要問他我是否可以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咕噥道:“親愛的華生,你不覺得手頭沒有案子可辦,生活顯得特別乏味嗎?”
“嗯——這至少表明沒有人被暗殺、遭搶劫或被詐騙。”我說。
福爾摩斯深深地嘆了口氣,眼睛骨碌碌轉了兩下,咬了咬牙關,然后十分緩慢地說道:“親愛的華生,如果你以為這會兒沒有人來找我就意味著沒有人在犯罪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他的話雖有些尖刻、粗魯,但并非不友善。不過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
“有一點可以肯定,一旦那些受害人,或是寡婦、鰥夫遇到麻煩,他們一定會來向你求救的,對嗎?”
“那不一定。并非所有的受害人認為那些壞蛋對他們所做的壞事都嚴重到非要來找我的地步。此外,并不是每一個受害人都認識我,所以有些人是不會來找我的。”
我不得不承認他所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我還是無意改變我的觀點。我還沒來得及反駁他,他就一本正經地說:“華生,我們雙方都有道理,所以我覺得,如果我們一味地在這個話題上爭論不休的話,那只會損害我們的友誼,我可不愿意這樣。”
“我也不想損害我們的友誼啊。”我說得沒像他那么嚴肅。
夏洛克·福爾摩斯瞥了一眼壁爐架上的鍍金時鐘,打了個哈欠。就在這時,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看上去對有人來訪感到有些意外。像往常一樣,他漫不經心地向門口走去,以十足的紳士派頭打開門,對他這種做派自打我們成為朋友以來我就司空見慣了。
走進門來的是一位高挑、漂亮,但有些靦腆的年輕女子。福爾摩斯示意她在他的一張扶手椅上坐下。她毫不猶豫地坐了下來,福爾摩斯背向壁爐面向她站在那兒。這位女子在她的手提包里摸索了一陣,然后從里面抽出一條手絹輕輕擦了幾下眼睛。作為一個醫生,我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她紅腫的眼睛。顯然她剛哭過。
福爾摩斯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后開始用非常隨和的語氣和這位女子說話。
“親愛的珍妮·維戈爾,從南丁格爾街到這兒路程還不算太長,旅途不那么疲勞吧?”
“噢,我感覺很長很累。”她答道,然后吃驚地坐直了身子,哽咽著眨了幾下眼睛,抬頭看著福爾摩斯,聲音顫抖地輕聲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我從哪里來?”
福爾摩斯暗自竊喜地解釋說:“你找手絹的時候我不禮貌地盯著你的包里看。你的地址清清楚楚地繡在包里。如果沒說錯的話,是繡在包里層的上面。所以當你打開包時我能夠一目了然地看到你的地址。至于你的名字嘛,它就用藍線繡在你的手絹上面。”
“哎喲,”維戈爾女士驚訝地叫道,“經你這么一解釋,原來事情竟這么簡單哪。”
“我只不過是注意觀察罷了,”福爾摩斯答道,“我相信你到我這兒來是想征求意見而不僅僅是驚嘆我的觀察力吧!”
“嗯,福爾摩斯先生,我相信你不會怪罪我這么傻里傻氣地貿然來拜訪你吧。我希望并且相信你不會因為我要說的事情過于復雜而撒手不管。”
“在我還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我不能決定是否接手你的案子。”福爾摩斯幾乎是以命令的語氣說道,“把事情發生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不遺漏任何細節,即使你認為是微不足道的或是無關緊要的,因為它們也許正是我所要探詢的至關重要的線索。敘述時別停下來,除了歇口氣。現在,請吧,說出你的故事。”
維戈爾女士悲傷地絞著手,然后開始了她的敘述。
“你瞧,福爾摩斯先生,我父親是因為錢而結婚的,僅僅是為了錢。我母親嫁給我父親的時候對此一無所知。她是一筆巨額財產的繼承人,我不知道這筆遺產的最初數額是多少。我外公去世后,我母親為她親愛的父親守喪六個星期,之后我母親和父親就結婚了。我母親是我外公唯一的孩子,所以全部財產就留給了我母親。外公的遺囑中沒有留給我父親任何財產,所以他當然什么也沒有得到。他想他是夠幸運的了,娶了外公財富的唯一繼承人。他開始乞求我母親給他一些她所繼承的錢。我母親自然會給他一些,但他越要越多。我母親開始討厭他的這種要求,但為了避免傷害感情,她自然沒有表露出來。就是從那時開始,我母親才意識到她丈夫之所以和她結婚并不是因為愛,而是為了她的錢。認清了這一點,我母親深感厭惡。第二天,她去找了她的律師,而且立了遺囑把大部分財產留給了我大哥,一小筆錢留給了我另一個哥哥和我。什么也沒給我父親留下。”
“你父親什么也沒有?”福爾摩斯問道。
“一點兒都沒有。”維戈爾女士回答。
“為什么?”福爾摩斯問。
“我母親說因為他沒有為她做過任何事情,而她已經給了他很多錢,她看不出還有什么理由要給他任何財物。”
“我明白了,”福爾摩斯嘀咕道,“請繼續說下去。”
維戈爾女士咳嗽了一聲,然后繼續說道:
“我母親立好遺囑一個星期后,突然在一次干活中死去了。醫生對我說她可能是被毒死的。一聽到這話,我不由得陷入極度的悲傷和憂慮之中,同時心中也生出疑團,但是我想象不出誰會殺死我母親。”
“確實如此,”福爾摩斯說,“請繼續。”
“我大哥也立了遺囑,以防萬一有什么不幸降臨到他的身上。家族的遺產都分配給了我的兩個哥哥和我,而我父親,還是什么也沒得到。”
“我完全理解。”福爾摩斯說。
“一星期后,我大哥的尸體從泰晤士河里被撈出來。”說到這里,維戈爾女士抽噎著用手絹擤了幾下鼻子。我看得出來,福爾摩斯對所聽到的一切感到非常悲憤。他眼睛轉向天花板,咬牙切齒地一陣陣喘著粗氣。
終于,維戈爾女士停止了抽噎,福爾摩斯開始詢問她。
“維戈爾女士,我肯定你和你哥哥也都已經立了遺囑,聲明萬一你們死了,剩下的財產歸誰所有。”
“哦,是的,”維戈爾女士承認道,“我哥哥和我昨天立了遺囑。我們倆都同意把財產留給一個我父親不知道其存在的人,也就是我丈夫。可以肯定,我父親全然不知我丈夫的存在,所以——”
“你怎么如此肯定你父親不知道你丈夫的存在呢?”福爾摩斯打斷她的話問道。
“他一個勁地催我嫁人,就在昨天他還跟我這么說,所以他不可能知道我已經結婚。只有我母親、我已故的哥哥和我二哥知道這件事。你知道,我們是秘密結婚的,所以我父親一點兒也不知情。”
“哦喲,你們的家庭真怪啊,神秘兮兮的。聽了你說的這一切后,我有一種直覺,那就是你認為你父親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你希望我找出殺害你母親和你大哥的兇手。我說得對嗎?”
“太對了,”她說,“可是現在,福爾摩斯先生,我必須得回去了。如果時間待長了父親會起疑心的。在我家門前的擦鞋墊下面有一把備用鑰匙,福爾摩斯先生,如果你需要查看我父親的房間尋找你認為有用的證據的話,你可以用它開門。父親差不多每天下午都要去俱樂部,所以你可以趁他不在家的時候溜進去。我多半白天上班,但晚上都回來的。”
“你喜歡彈鋼琴?”福爾摩斯問。
維戈爾女士吃了一驚,然后瞪眼看著福爾摩斯。
“是的,福爾摩斯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會彈鋼琴?”她不解地問道。
“居然沒猜錯,”福爾摩斯自言自語道,“我總是對一些我素不相識的當事人充滿好奇。我告訴你吧,維戈爾女士,你的鼻梁上留有很明顯的戴眼鏡的印子,所以你肯定是做常用眼睛的工作。還有,當你在包里摸索的時候,我注意到你的手指非常靈活,在包里把不要的東西撥拉到包的兩邊,然后抽出手絹。靈活的手指意味著兩種可能。要么你是一個彈鋼琴的,要么你就是一個裁縫。如果你是彈鋼琴的,你的手指尖應該是平平的,而你的指尖確實是平的,所以你是一個彈鋼琴的。”
“哦,現在我明白了。”維戈爾女士迷惑地答道。
“如果你兩三天后再來,我可能會告訴你一些消息。”
“謝謝你,福爾摩斯先生。我希望并且相信你會把兇手送上法庭的。再見,福爾摩斯先生。”維戈爾女士輕聲告別道。
“我也希望如此。”福爾摩斯回答,然后打開了房門,她旋即飄了出去,好像穿著溜冰鞋一樣。他以慣常的動作,干凈利落地關上門,然后穿過房間,調暗燈光。做完這些后,他快速走到窗前。
“啊哈,一輛四輪馬車!”福爾摩斯對我說,“那是她的馬車嗎?啊哈,顯然是的!我感到納悶,一個彈鋼琴的怎么可能付得起馬車錢,更不要說是四輪馬車了。她的某些地方很可疑,包括這個案子。”
“福爾摩斯,很晚了,”我說,“我想我該回去了。如果我在外面時間太久我妻子會擔心的。”
“確實如此,”福爾摩斯說,“我很理解。華生,我希望你明天能再來這兒。晚上六點怎么樣?”
我點頭應允,與他道了晚安后就離開了他的寓所。我乘坐一輛雙輪雙座馬車往家里駛去,一路上我都在想這個案子,深感案情復雜。但是,我對福爾摩斯充滿信心,他能輕而易舉地脫去此案的神秘外衣。
我的一天不緊不慢地過去了,好在我終于處理完最后一位病人,可以前往貝克街了。我匆匆地來到福爾摩斯的寓所,結果還早到了幾分鐘。我發現福爾摩斯正在抽他的老煙斗。
“啊,華生,”我正關門的時候他叫道,“我想這個案子得花些時間去分析推斷。”
“可是你已有疑問了,是嗎?”我問。
“噢,我總是提出疑問,這是我的工作嘛。如果沒有疑問,那我就不是一個偵探了。”此時,福爾摩斯喝了一些像水一樣的東西。但從他第一口吞下去的反應來看,我知道那顯然比清水的濃度要強烈得多。
“在這個奇特的案子中,很難得出誰會是最終罪犯的結論。母親死后,大兒子是受益人;大兒子死后,二兒子是受益人;如果二兒子死了,女兒和她的丈夫是受益人;如果女兒死了,那么這位丈夫還是受益人。也就是說,在任何情況下,父親都不會成為受益人。然而這并不能確保她父親就是清白的。一個父親殺死自己的妻子,然后再殺死自己的大兒子,對此我確實感到難以置信。我假設可能是這個家族里某個不常來往的熟人,或可能是一個過去的仇人干的。但我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我不能作任何假定。”
“大哥恰好在他母親遇害一星期后被害。如果兇手準備殺害另一個哥哥的話,那么他會在明天動手。我完全不清楚他會用什么手段去殺人。”
夏洛克·福爾摩斯從椅子上跳將起來。
“走,華生,我們必須盡快趕到南丁格爾街。我想到維戈爾女士家里四處搜尋一下。那兒也許會有一些線索能使我明天保住她哥哥的命。”
“怎么說服她父親?他肯定不會同意你在他家里尋找線索的。”
“如果他是個好父親,而且是清白的話,那他絕對不會反對。”
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我跟在福爾摩斯的后面下了樓。來到街上,我看到他四處張望尋找著出租馬車。而后我們倆又急匆匆地走到貝克街街口,以期能攔到一輛馬車。終于,一輛雙輪馬車孤零零地以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懶洋洋地從霧中駛來。
“馬車!”福爾摩斯大著嗓門喊道,“南丁格爾街。如果在二十分鐘內到不了那兒,我是不會付錢給你的!”
我們終于到了。有生以來,我從沒乘坐過這么顛簸的車。一路上,馬車嘎嘎地響個不停,而且顛得極其厲害,就算我的骨頭顛散了架我也不會感到絲毫的吃驚。我所有的關節好像都喪失了活動能力。當我的雙腳再一次踏在堅實的大地上時,我感到無比的欣慰。
福爾摩斯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拖到維戈爾女士的屋前。在門前的擦鞋墊下面找到了鑰匙后,我們兩個人溜進了屋。進門就是一個通風很好的大客廳。沿大廳兩邊有幾扇桃木門。福爾摩斯打開左邊第一扇門,像剛才進大門時那樣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我緊跟其后。當我們倆都進去后,他鎖上門,走到房間的另一頭開始仔細檢查書桌上的個人信札。與此同時,我在左側的五斗櫥上查看往來函件。幾分鐘后,福爾摩斯低聲對我說:“維戈爾女士似乎對她的父親有偏見。”
“我也感覺到了。”我低聲答道。
“你是否注意到,華生,她在述說那兩起死亡事件的時候,暗示她父親是逃脫不了干系的,甚至表明她懷疑他有罪?這使我產生一種想法,那就是:即使她父親是清白的,她也想讓她父親被判有罪。我想這就是為什么她要告訴我們藏鑰匙的地方,以希望我們能夠找出一些證據證明她父親有罪。”
我繼續查找信件。在我看完所有的書信,而且發現沒有任何與我們想要的有助破案的蛛絲馬跡后,我覺得對五斗櫥的抽屜也應該檢查一下,以防它們藏有任何相關的線索。我打開的第一個抽屜里有一本大開面、紅色封皮的本子,扉頁上印著金色的‘日記’字樣。這是這位父親的,也是他今年記的日記。我翻到他妻子去世那一天的日記。他是這樣寫的:“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妻子在工作中死去。簡七點鐘下班回來告訴我她母親的死訊。我感到非常震驚,哭了很久。這真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這時福爾摩斯來到五斗櫥旁。
“我顯然什么也沒有找到,華生。”他以他慣用的冷冰冰的口吻嘟囔道。“這是什么,華生?”他問道,“父親的日記本!太好了!這既能證明他無罪,又能證明他有罪。”
“他的清白嘛,”我說道,“那就是妻子被謀殺的那天,他在家里;而他兒子死的那天,他也在家里。”
我正在苦思冥想還有誰會是兇手時,福爾摩斯打斷了我的思路。
“從內容看,這顯然是一本非常私密的日記,”福爾摩斯推理道,“墨跡是自然干透的,所以墨跡的藍顏色遠比用過吸墨水紙的藍色要深得多。也就是說,日記里所記載的都是事發當天寫的。比方說,他落款是5月1日,就是在5月1日那天寫的。這位父親顯然是清白的。在這兒我們不會再發現什么了,我們走吧。”
我們像進來時一樣快速離開了這所房子。招呼了一輛路過的馬車,我們很快回到了貝克街,在福爾摩斯的寓所里我們在燒得旺旺的爐火旁暖和著身子。
爐火熄滅時,夜已很深了。我便動身回家。盡管這個案子有著許多疑點,但我相信它一定會真相大白的。我斷定福爾摩斯會把謎底藏幾天,最終目的是為了揭露兇手。我很高興自己發現了那本日記,因為它證明了那位父親的清白。
第二天,我的診所像往常一樣平淡無奇。終于能夠去貝克街了,這真是一種極大的解脫。一踏進福爾摩斯的寓所,我發現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我也走到窗前,站在他旁邊瞥了一眼窗外。只見維戈爾女士步下馬車,向福爾摩斯的住房走來。
“是維戈爾女士,華生。”
“我也看見了。”
“她進來后我們什么都別說,華生。”
“好的,我知道。”
“她一定不會料到我們已經弄清楚她父親是清白的。如果這一點被她知道的話,我的計劃就完了。”
不一會兒,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接著維戈爾女士走了進來。她急急忙忙走到爐火旁,坐在那兒的椅子上,開始使勁兒地搓著雙手想使它們暖和起來。
“她沒有兩天前來這兒時那么靦腆了。那天她也是坐在這把椅子上。我想我必須作出些犧牲,因為這完全是盡義務。”福爾摩斯對我耳語道。
他大步向壁爐走去,在一張扶手椅上坐下。
“維戈爾女士,”福爾摩斯開口道,“我得請你過兩天再來。到那時,我就可以搞清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了。我可不想耽擱你去林肯郡你丈夫那兒。你的火車十五分鐘后就要開車了。”
“你怎么知道?”維戈爾女士急切地說道。
“你的火車票有一截被塞在你的手套里,上面的終點站一目了然。兩天后再來吧,維戈爾女士。到那時,我就能了結此案。請回吧。”
維戈爾女士離開了房間,我們透過窗戶注視著她的馬車沿貝克街飛馳而去。
“華生,你想去林肯郡作一次旅行嗎?”
“當然,我正好順便小憩一下。”
“那么,快,我們走吧。”
幾分鐘后,我們的馬車嘚地來到尤斯頓火車站的拱門下面。福爾摩斯指給我看維戈爾女士的四輪馬車。
“很明顯,她已經下車,而且很有可能已經上了火車。”
“你怎么知道的?”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希望得到一個直截了當的答復。
“四輪馬車是固定在橢圓形的彈簧架上的,如果有人坐在里面,彈簧會被壓下來。而她車上的彈簧一點兒也沒有被壓的跡象,因此我斷定車是空的,此時維戈爾女士不在馬車里。”我搖著頭,嘆服福爾摩斯的觀察力。
福爾摩斯看出我有點兒無所適從,便拉起我的胳膊擠過人群來到售票處。買好票后,我們急急忙忙趕到2號站臺登上了火車,腳步匆匆地走到指定的車廂,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令我吃驚的是,福爾摩斯從桌子底下塞給我一個假發套要我戴上,說是以防維戈爾女士路過這兒認出我們。
“如果她懷疑在這列火車上有人跟蹤她的話,她就會帶著我們在林肯郡兜圈子,然后趁我們不備時溜掉。在這一點上她比我們有優勢,因為她熟悉這個地方。她擔心自己會被跟蹤,這可以從如下兩點上看出:第一,她在火車啟動之前幾分鐘到訪貝克街,使我們幾乎不可能與她乘坐同一趟火車。第二,她把她的馬車停在尤斯頓火車站的大門前,知道我們會看到它,并希望我們以為她還在車里。這會使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買票以致減少我們乘上火車的可能性。”福爾摩斯解釋道。
接下來的旅程是平淡無奇的。一小時后,火車到達林肯郡。我們跟在維戈爾女士的后面出了火車站,隨后我們的馬車跟著她的馬車駛往她丈夫在林肯郡的住宅。在她丈夫住宅附近我們找了一家旅館住下。第二天清晨六點鐘,我們開始監視那所住宅。
毫無結果地監視了半小時之后,福爾摩斯說:“這個兇手很聰明。我今天早上仔細閱讀了時報上的死亡公告欄,看看維戈爾女士的哥哥是否會在昨天被害。結果沒有他的名字。這也可能意味著他就是兇手。我認為維戈爾女士是清白的,因為如果她殺了她哥哥,那她會處于一種極其不安的狀態之中。可昨天上午她來貝克街時顯得相當鎮靜,而且臉色也很好。兇手一般在殺人后至少十二小時之內會臉色蒼白。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我說她沒有殺人。”
幾分鐘后,維戈爾女士匆匆忙忙從她的房子里走出來,順原路返回火車站。過了五分鐘,一個可能是她丈夫的男人也離開了屋子,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后頭。我們也等了五分鐘,然后借助于福爾摩斯的萬能鑰匙,我們溜進了他們的房子。這是一所陰暗、邋遢而且非常簡陋的房屋。來到起居室,福爾摩斯穿過房間,朝放在房間那頭角落里的書桌徑直走過去,從那里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園。他開始翻看擱在書桌上的手稿。
“真可悲,”看了一會兒后他說,“故事里沒有情節,也不生動。這兒少了一個省略號,那兒還有一個分離的不定詞!”他在一頁稿紙上邊用手點戳著邊數落道。他猛地把手稿往桌上一摔:“簡直狗屁不通嘛!”他又一次反感地說道:“我敢打賭,華生,他的書肯定賣不出去。我檢查右邊的抽屜,你檢查左邊的抽屜。”
最后一個抽屜上面有一把結實的掛鎖。“我的萬能鑰匙馬上就能解決問題。”福爾摩斯抿嘴輕聲笑著從口袋里掏出鑰匙。
打開抽屜后,福爾摩斯那靈活的手指迅速地翻著里面的東西。其中包括一個小玻璃瓶,幾張發票,數份倫敦地圖和一本藍色硬封面的本子,扉頁上有凹凸的“日記”字樣。福爾摩斯一把抽出本子急切地翻看著日記的內容。終于,他找到了他要找的。那是維戈爾女士的母親去世的那天記載的。它這么寫道:“岳母死了。”而在這兩天之前所寫的則更有意思:“起了個大早,七點十五分到倫敦拜訪岳母。兩天后,按要求所用的量就會見效了。明天得待在家里,還有后天一整天,以免被懷疑。”
“這樁案子已漸露端倪。”福爾摩斯說道。他把日記遞給我,然后拿起那個空玻璃瓶。我飛快地掃視了日記本里記載的一些內容,然后閱讀玻璃瓶上的標簽。上面的文字是用大寫字母的黑體字寫成,所以字跡非常清楚:“瓶內液體中水和毒劍蛙之毒的含量比例為14∶1。飲用半瓶的量兩天后就能致一個健康的成年人死亡。這是一種鮮為人知的毒藥。由于水的稀釋,測不出任何毒性。特別要注意的是,用后48小時毒性將發作。一旦藥力生效,飲用者將在幾秒鐘內死亡。”
“寫得太糟糕了。”福爾摩斯把日記和瓶子放回抽屜,鎖上掛鎖。然后我們離開了那所房子,趕往火車站,在那兒,我們登上了下一趟即將返回倫敦的火車。旅途中,福爾摩斯向我解釋了一些有關這個案子的情況。
“放瓶子和日記的抽屜上鎖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不想讓他妻子打開這個抽屜。大哥之所以在河里被發現,原因也很簡單。西敏士大橋是他上班的必經之路,而他在橋上停下來憑欄眺望涌動的河水時毒性發作了,隨后掉進了河里。由于他的肺里充滿了水,所以一般都認為他是被淹死的。”
“她丈夫還有一瓶這樣的蛙毒,今天的某個時候他會用它毒死她另一個哥哥。我們的責任就是要在他動手前阻止他!”
“福爾摩斯,我有兩個問題要問你。”
“問吧,我一定回答你。”
“你怎么那么肯定他還有一瓶毒藥?毒劍蛙到底是什么毒藥?”
“我發現了購買這種毒藥的發票。上面清楚地表明是兩瓶。抽屜里只有一個瓶子,所以他一定還有一瓶。至于你問的蛙毒嘛,它是生長在南美洲叢林里的一種紅黑相間的蛙。印第安人打獵時把它的毒汁抹在他們的劍梢上。盡管這種蛙非常之小,但它是世界上最毒的東西。”
不一會兒,火車駛進了尤斯頓火車站。我們急匆匆向出口走去,很快坐上一輛雙輪馬車向貝克街駛去。一到福爾摩斯的寓所,我們趕緊吃了點東西,然后就趕往英格蘭銀行。
路上,福爾摩斯對我說起他是怎么知道維戈爾女士的哥哥在英格蘭銀行工作的。
“我們在搜查維戈爾女士的住宅時,我發現了她的通訊錄。上面有她哥哥的住宅和工作地址。我們現在去銀行,希望能及時勸阻他今天一整天都不要喝任何東西。”
一到銀行,福爾摩斯就奔上臺階沖了進去,同時命令一位警察緊跟著他。福爾摩斯急速地向一條通道走去,突然在一扇鑲有松木的門前停了下來,門也不敲就闖了進去。
維戈爾女士的兄弟正面向窗戶往一個杯子里倒葡萄酒。與此同時,維戈爾女士的丈夫正把一個小玻璃瓶子里的東西往她哥哥的茶杯里倒。毫無疑問,就連我這樣一個只有最基本的觀察能力的人也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兒。妻兄正在接待他的妹夫。后者要喝一杯葡萄酒,而當毫無防備的妻兄離開桌子為他倒酒時,他乘機把毒藥倒進他妻兄的茶杯里,希望他轉過身來后喝完這杯茶。我們正是在毒藥被倒進茶杯里的當口闖了進去。
“啊哈!逮你個正著!”福爾摩斯叫道,從他手里一把奪過毒藥瓶子,然后遞給維戈爾女士的哥哥。“現在你該明白我們為什么要打斷你們的會晤了吧,詹姆斯?”福爾摩斯問道,并看著他。
“我明白,福爾摩斯先生。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門上的姓名牌上用黑體鉛字寫著呢。”
這時,維戈爾女士的丈夫開口說話了。
“我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創造出一個戲劇性的場面,但我十分清楚你們已經決定了我的命運。”他奪過那杯茶一飲而盡。“福爾摩斯和我都十分清楚,兩天后我將會死去。在短暫的服刑期間,我不指望受到款待或優待。我知道監獄的服務也是要花費很多錢的,我不希望浪費更多的錢。”
之后,他被同福爾摩斯一起來的警察銬上了手銬,帶到門外。詹姆斯衷心地感謝福爾摩斯救了他和他妹妹的生命。隨后,我和福爾摩斯各奔東西,他回貝克街,而我則回家把我們這次的歷險經歷記錄下來。
為了不讓維戈爾女士太傷心,福爾摩斯告訴她兇手已經淹死在海里了。維戈爾女士不再懷疑她的父親,而她的丈夫兩天后會死在監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