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而入的年輕少婦正是白姨娘，白芷。

看到白芷，那件早已被她藏匿在角落里的舊事又浮現(xiàn)在眼前。她無意識(shí)的念著xie衣，揉來捻去的，xie衣的一角被她揉成皺巴巴的一團(tuán)。

她每每想起父親那張冷峻的面容，嫌棄厭惡的眼神，以及傷人的惡言惡語，鳳瑤華的心就止不住的痛！

那天下午，身患重疾的母親突然咳嗽得極其的厲害，雪白的帕子幾乎全被鮮血染紅。

這些年母親為了治病，幾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

家里的奴仆走的走，賣的賣。到最后，就只剩下白芷一個(gè)人。

過了好一會(huì)兒，母親才緩過神來，此時(shí)的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嘴里喃喃念著父親的名字。鳳瑤華見她如此，心里生出一種不好的預(yù)感，連忙跑到廂房去找父親。

剛走到廂房門口，便聽到屋內(nèi)傳來父親的怒罵：“你這個(gè)小娼婦，你以為老爺我稀罕你不成？”

“若不是這破地方?jīng)]有女人，老爺我根本就不會(huì)多看你一眼。”

“否則，即便是你脫光了身子送給我弄，我都不稀罕。再說了，你在秦氏重病期間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不就是想勾引老爺我嗎？”

“現(xiàn)在我大發(fā)慈悲地滿足你，你還裝什么裝？真是的，老子衣服都脫了，你告訴我你不想了。”

白芷的聲音帶著一點(diǎn)兒哭腔：“老爺，那我們說好了，弄完之后你得抬舉我做姨娘。”

鳳瑤華十二歲了，也到了知事的年紀(jì)。

只是，她當(dāng)時(shí)一心記掛著母親的病情，并未多想，她站在房門外，用力敲門，邊敲邊喊：“父親，你快去看看母親啊。父親，父親，你快去看看母親……母親吐了好多好多的血……她一直在叫你……”

門外傳來白芷催促的聲音：“老爺，夫人怕是不行了，你、你快一些啊。”

許是鳳青霖正在興頭上，他根本就沒顧忌到鳳瑤華還在門外凄厲地哀求。

床板咯吱咯吱響個(gè)不停，摻雜著白芷哼哼唧唧的聲音。

“父親！”

“你鬼喊鬼叫一些什么？”屋子里傳來鳳青霖不耐煩的聲音，“老子的興致都被你叫沒了，快滾，別打擾老子！”

“你去看看母親吧，母親快不行了。”鳳瑤華淚流滿面，蹲下身子，哽咽著說道。

“等她死了你再來叫我。”

鳳青霖這番話猶如一把鋼刀，狠狠地刺入鳳瑤華心中，那種痛難以用語言表達(dá)，她蹲在門外一個(gè)勁地哭。

“老爺，要不先去夫人那里看看？”白芷勸道。

鳳青霖道，“小娼婦，把老爺伺候好了，老爺待會(huì)兒就寫文書給你。待那病鬼死了，老爺就帶你進(jìn)鳳府過好日子去。”

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污了她的耳朵，鳳瑤華哭著跑回母親的屋子。跑到門外之時(shí)，擦干眼淚。

秦氏的臉上透著一股了無生機(jī)的死灰色，她吃力地睜開眼睛。許是沒有見到鳳青霖的原因，她那雙含著一點(diǎn)兒神韻的眼眸漸漸失去了色彩，目光變得呆滯又迷離。

鳳瑤華坐在床沿邊上，頭輕輕地靠在秦氏的肩膀上，眼眶紅紅的，卻是強(qiáng)忍著不敢落淚。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砰”地被人撞開，鳳青霖與白芷走了進(jìn)來。

鳳青霖一見到秦氏就劈頭蓋臉地呵斥道：“你是個(gè)讀過書的、識(shí)得理的，怎地做事還是如此蠻橫？我不過和白芷親熱親熱，你就使喚瑤華去叫我？你這些年修的什么身、養(yǎng)的什么性啊？修得身快死了，養(yǎng)得性子越發(fā)的刁鉆古怪！”

他把白芷從身后一把扯出來，恨鐵不成鋼的吼道：“沒出息的東西，你怕什么？去，去給夫人磕一個(gè)頭。”

白芷跪在地上，一連給秦氏磕了好幾個(gè)響頭。

秦氏勉強(qiáng)抬了抬手，氣息越發(fā)地微弱，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值得嗎？”

白芷神情哀傷，不似作偽：“我跟在夫人身邊這么久，夫人一直待我如親姐妹，夫人的恩待我無以為報(bào)。”說罷，又給秦氏磕了三個(gè)響頭，“既然我做出了選擇，那我再無回頭之路。”

秦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看向鳳瑤華，復(fù)雜的目光里有憐惜有不舍有愧疚：“瑤華，到了鳳府，你要好好地與人相處，不管你喜歡或者不喜歡都要放在心里頭。”

鳳瑤華憋在眼眶里的眼淚終是忍不住落下來，哭泣道：“娘說的孩兒不懂，孩兒只想和娘好好地在一起。”

許是回光返照的原因，秦氏的精神頭比先前好上一些。

她摸了摸鳳瑤華的頭，又看向鳳青霖，目光似帶著哀求之色：“待我走后，我只希望你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多費(fèi)些心思照顧瑤華。這孩子性子單純善良，心思也干凈，沒見過后院那些腌臜手段。”

鳳青霖沉下臉對(duì)秦氏呵斥道：“你這是什么意思？人都快死了還不忘在我面前上眼藥？你在洛河鎮(zhèn)一住就是十二年，家里的事情都是江氏一手操勞的。你不感激也就罷了，還在我面前說這些話，說得好像江氏就會(huì)虧待瑤華似的。”

他一臉嫌棄厭惡地看著秦氏：“我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聽從父母的安排娶了你這么一個(gè)蛇蝎毒婦！”

江氏是鳳青霖娶的平妻。

秦氏聽到這話，頓時(shí)渾身都顫抖起來了。她似用盡所有的力氣，顫顫巍巍指著鳳青霖，嘴皮子一張一合，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驀然，她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兩眼一翻，腦袋一歪，身子一軟，竟這般去了。

在她生命的最后日子，她曾掏心掏肺對(duì)待的好姐妹白芷背叛了她的信任，她曾愛得死去活來的丈夫用最傷人的話活活把她氣死。

午后的陽光穿透窗欞，灑在藕荷色幔帳，晃得人眼睛發(fā)酸發(fā)澀。

鳳瑤華突然淚流滿面。

白姨娘憐愛地看著鳳瑤華，抬起手，輕輕擦拭掉她臉上滾燙的淚水，心酸地呢喃道：“瑤華……”

每逢鳳瑤華做惡夢(mèng)的時(shí)候，她總是會(huì)哼著小曲兒讓她平靜下來。如今，她以為鳳瑤華在做惡夢(mèng)，于是開口哼著小曲。

而鳳瑤華聽著白姨娘唱的小曲兒，她覺得特別的諷刺。

雖然她明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道理，但是，她心里始終無法接受白姨娘背叛母親這件事情。

她正準(zhǔn)備開口讓白姨娘滾出屋子，怎料，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gè)婆子急切地說道：“姨娘，出大事兒了，咱們趕緊去正院看看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