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柴房看守見毛耗子沒了蹤跡,驚道:“怎么可能?他是怎么跑掉的?我一直都沒離開過啊!”
徐云點點頭拾起地上的麻繩問鐵面人道:“前輩,這便是捆綁我朋友的繩子嗎?”
“正是。”鐵面人道。
“那這間柴房的鑰匙只有一把嗎?”
“是。”
“嗯……”徐云略一思索便挪動起房中的柴堆來。鐵面人和那個柴房的看守見了,雖不知他這么做是何意,但也都上前幫忙搬柴。
待得柴堆移開,卻見地上出現了一個并不算大的圓洞。鐵面人見了這圓洞,驚道:“難不成他是從這個洞逃出去的?這個洞又是何時有的?”
徐云進柴房后一直覺得屋內雜土甚多,聯想到毛耗子之前干的行當,便猜到了一二,所以才會去搬動柴堆。他見柴堆下果然有蹊蹺,便答道:“這是我那朋友挖的。”鐵面人疑惑道:“這真是太過奇妙,不知徐公子這位朋友是做什么的?”
徐云略一遲疑,道:“他……他之前……靠給村民挖井謀生。”
鐵面人點頭道:“嗯,所謂‘術業有專攻’,區區挖井人竟能練出如此好的功夫,真是令人佩服。”
“是啊,是啊。”徐云見鐵面人信以為真,尷尬地笑了笑沒再說話。
忽然門外傳來一女子的聲音道:“請問,徐公子在嗎?”
徐云和鐵面人聞聲從柴房走出,卻見一妙齡女子站在門外,身后跟著兩名賭坊打手。那兩名打手還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五個黃澄澄的金元寶。那妙齡女子道個萬福柔聲道:“徐公子,我家主人有五十兩黃金相贈,望徐公子能夠收下。”
徐云見那女子甚為美貌,想起方才在大殿上見到的場景,心中頗難為情,兩眼瞧向別處道:“獨孤坊主的禮太重,徐某受之有愧。”女子見徐云不愿接受,驚道:“徐公子萬萬不可,賤婢懇請你收下元寶,不然賤婢沒法向主人交差。”
“嗯……這……還是不妥。”徐云依舊不正眼瞧那女子。
鐵面人呵呵一笑道:“徐公子,方才服侍主人的是另外三名姑娘,這位姑娘并不在殿中。”他見徐云仍側著臉神情尷尬,便對那女子道:“你先回去吧。”
那女子微一欠身道:“是。可是——”
鐵面人一揮手道:“把黃金留在這,你回去便是了,徐公子見了你心中不大舒服。”
那女子似是明白了什么,瞧著徐云吃吃一笑,又道了個萬福便離開了。
鐵面人指著五個金元寶道對徐云:“徐公子,這是我家主人的一片心意,萬望公子收下。”徐云正色道:“不可,在下已給貴坊添了不少麻煩,若再收下如此厚禮,徐某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鐵面人笑道:“沒想到徐公子竟然如此婆婆媽媽地不爽快,難道公子路上不需盤纏嗎?你朋友懷里的百多兩銀子可是早被我取走了。”
徐云聽說沒了盤纏,不得已上前拿起一個金元寶道:“一個元寶就已足夠了,帶太多路上也不方便。”鐵面人點點頭道:“好,那剩下的元寶我會向主人稟明的。”便向端著金元寶的打手揮手示意二人離開。
徐云將元寶收好對鐵面人拱手道:“前輩,既然我的朋友已不在貴坊,那徐某只好告辭了。”鐵面人抱拳道:“好,那老朽這就送公子離開。”
二人沿原路返回到吉慶賭坊大廳,那鐵面人忽對徐云道:“徐公子,前幾日在白云峰,令師弟秦尊秦公子為令師辦了一場頗為風光的葬禮。”徐云想到師父的葬禮自己不能在場,心中頗為難過,道:“秦師弟辦事一向令家師滿意,那葬禮定是辦得極好。”
鐵面人點頭道:“嗯,卻不知公子此行欲往何處?”徐云苦笑道:“欲往何處嗎?其實晚輩也不知該往何處,江湖之大想要尋找殺害師父的真兇談何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鐵面人道:“老朽倒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徐云道:“前輩但說無妨。”鐵面人道:“依老朽之見,這未來的云莊莊主之位是張莊主留給徐公子的。但是如今這個狀況,徐公子因那記落花掌印被懷疑是兇手,無奈下山離開云莊,那么徐公子遠走江湖后誰會是下任云莊莊主呢?老朽在賭坊待得久了,看事情也總喜歡看誰贏誰輸,總覺得凡事都應該有贏家和輸家。張莊主橫死之后,能坐上云莊莊主之位的便是此事的贏家,也有極大的可能便是殺害張莊主的真正兇手。不知徐公子可曾考慮過此事?”
徐云疑惑道:“前輩之意莫非是在懷疑秦師弟?”鐵面人點頭道:“就算殺害張莊主的真兇不是他,張莊主之死也與他脫不了干系。那秦尊現如今掌管了云莊內外大小事務,風光無限,不出意外的話就是第二任云莊莊主。如此看來,張莊主橫死之事最大的贏家便是他。”徐云搖了搖頭道:“不可能,此事絕無可能。秦師弟過去一直在管理莊中事務,師父對他本就很是器重,他沒有理由去加害師父。”
鐵面人笑道:“哈哈,徐公子,這些都是老朽一個外人的胡亂猜測罷了,并無離間徐公子師兄弟之意。我還是將大門打開,送徐公子出門吧!”
徐云默然不語,若有所思地踏上吉慶街,忽然想起一事轉過身來對門內的鐵面人道:“前輩,不知你是否認得天王幫的‘鬼影兒’溫禁溫長老?”鐵面人搖頭道:“久聞其名,無緣相見。不過我聽說那位溫長老幾年前便已離世了。”
徐云淡然道:“原來溫長老已經離世……那么晚輩就此別過,還請前輩留步。”
鐵面人抱拳道:“徐公子慢走,恕老朽不遠送了。”
徐云向鐵面人抱拳還禮,隨后便離開了吉慶鎮返回廬州城內,剛回到客棧推開門,就見毛耗子已坐在屋內,便道:“你果然已經回來了。”毛耗子笑道:“那是,憑他們幾個能困得住我?”徐云坐下道:“早知道你自己能回來,我就不去吉慶賭坊了,白跑一趟。不過你這挖洞功夫也太強了些,活脫脫一只耗子。我問你,你是徒手挖的洞么?”
毛耗子嘿嘿一笑道:“那是當然了,云少爺,咱當年可是靠手藝吃飯的,沒點兒絕活兒能成嗎?”徐云道:“那繩子你怎么解開的,難道是縮骨功?”毛耗子點點頭一伸雙手道:“縮骨和打洞那是我的兩大絕活兒,普通的麻繩怎么能綁得住我啊?還把我關在破柴房里,真是不把老毛我放在眼里啊!什么魏晉時候的墓,什么隋唐時候的墓,咱都徒手鉆進去過,呵呵,破柴房,呵呵,哈哈哈哈!”
徐云見毛耗子甚是得意,便問道:“毛耗子,你后來到底為了什么跑到白云峰上了?”毛耗子止住了笑聲,一吸鼻子道:“唉,玩兒大了,得罪了趙官家。”徐云一驚道:“什么?你是說當今圣上?”毛耗子摸了摸唇上髭須道:“差……差不多吧,那時候太宗皇帝剛剛駕崩,我從別人那偶然知道了帝陵所在,而且還得知那太祖皇帝的陵墓也挨在附近,就手癢了……結果……咳,啥也沒摸著就被發現了。云少爺你知道嗎,那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失手,但是卻逼得我不得不金盆洗手了啊!”
徐云瞧著毛耗子的懊悔模樣道:“你是不是嫌活得長了,竟敢去打太祖和太宗皇陵的主意,就算你從里面順出來東西又怎樣,你敢賣嗎?一旦被發現那就是誅九族的大罪啊!再說皇家陵園守備森嚴你難道不知么,不失手才怪,還好你沒把命搭進去。”
毛耗子撓撓頭道:“這個,我那時候還真不知道會看守得那么緊……去了才知道的。其實我差一點就摸進太祖爺的墓道了,但是被幾個大內高手發現了。不過僥幸的是,他們的輕功跟我一樣不太高明,所以我才躲過一劫。”徐云好奇道:“大內高手的輕功不好?再不好也不至于追不到你吧,你的輕功我可是知道的,恐怕還沒你挖洞的速度快吧。”
毛耗子一咧嘴,難為情道:“真是什么也瞞不過你,其實我那天是三更天去的,本以為借著夜色好下手,沒想到最后卻是借著夜色方便逃跑了。那幫大內高手可能是眼睛不大好,所以我往草叢里一滾,就避過了追捕,可我心里有些怕,便就地刨了個洞躲了起來。但是我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總覺得會被那些高手發現,所以干脆挖了個地道在地底下走,也不知挖了多久,我才敢冒出頭來,出來一瞧,外面天都亮了。”
徐云頷首道:“你這個法子不錯,有點兒像道家的土遁法。”毛耗子一拍大腿道:“唉,壞也就壞在這個什么‘土遁法’上。”徐云道:“怎么講?”毛耗子一攤手道:“我逃走后不久,守衛就發現了那個地道,于是官府便把他們能逮著的挖墳的都抓了去,一個個拷打問話。云少爺,你想啊,那么長的地道,除了我還有哪個人能在一夜之間徒手挖出來呢?所以那幾個人一下子就知道是我了,幾棍子下去他們就把我給賣了。”
徐云道:“所以,你就躲到云莊來了?”毛耗子道:“是啊,當時我被官府通緝,便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是好多幫派都不愿收留我,只有老爺給了我機會,留我在山上打雜。”
徐云道:“按常理講,你有絕技傍身,應該是被江湖各大幫派搶著要才是,只可惜你行事太過魯莽,都被官府通緝了,誰還敢要你?你這完全是自作自受。”毛耗子笑道:“云少爺,這你就不懂了,干我們這行的,就是在刨人祖墳,那些自詡江湖正派的人物哪個會待見我啊?平日里他們見了我都嫌我晦氣,更何況我已經被官府通緝了呢?”
毛耗子低頭吸了吸鼻子又道:“其實江湖上還有一些人呢,專門喜歡收留那些官府通緝犯,因為這樣能顯出他們的義薄云天來,畢竟不是誰都能為了素不相識之人與官府作對的,尤其是那些愛賣弄名聲的人最喜歡做這種事了。我曾經試過去投奔他們,一開始他們都挺熱情的,但是當他們得知我是因為盜皇陵遭到通緝后,便都……唉……不說我了,云少爺,你方才去吉慶賭坊都干嘛了啊?”
徐云捋了捋散亂的長發道:“這可就說來話長了,時候也不早了,出了客棧我再講給你聽吧。”毛耗子搔頭道:“要上路嗎?云少爺,咱們的盤纏可都被那個戴鐵面具的老頭拿走了,一文錢也沒給咱剩下。現在該怎么付房錢我都愁呢,更別提去大名府了。要不咱再等一等?等天黑了,咱倆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
徐云摸出懷中獨孤悔所贈的金元寶扔給毛耗子道:“不用等天黑,現在咱們就走,房錢就用這個付。”毛耗子見徐云扔過來一個金燦燦的東西便一把接住,只是粗略一看就大叫道:“金元寶啊!云少爺,哪兒弄的啊?”徐云道:“那吉慶賭坊主人送的。”
毛耗子激動地起身大呼道:“云少爺,你這一趟吉慶賭坊可沒白去啊!路上的盤纏全齊了!”言罷他便用衣襟仔細擦了擦金元寶,大喜道:“這是十兩的金錠吧?咱拿著它去付房錢,就怕掌柜的沒那么多銀子找還咱們。我還是先找家錢莊兌些銀子出來吧!”
徐云道:“行,你去吧,兌完銀子先把客房錢付了,然后到集市上買兩匹好馬,咱們騎馬去大名府。”
“好!”這幾日來,毛耗子一直嫌自己的腳程不夠快,拖累了徐云趕路。既然徐云提出要買馬,他自然歡喜得很。
諸事盡皆辦妥,二人便牽著馬匹走出廬州城。
“云少爺,你的意思是說你覺得那個戴面具的老頭就是天王幫五長老之一的溫禁么?”毛耗子聽徐云講完在吉慶賭坊所遇之事后便問道。
“是,那人的身法實在是和溫禁太像了。”徐云點了點頭。
“不可能,怎么可能,溫禁早死了,現在是那個叫錢不易的胖子接替了他的長老位置。云少爺,你不是也見過么,那個錢不易,在青石臺上。”青石臺之戰毛耗子也在,自然見過錢不易,便提醒徐云道。
“也許吧,只是不會那么巧吧,那個吉慶賭坊的主人竟然姓獨孤。”徐云記起那個好色嗜賭的男人稱呼鐵面人為“阿叔”。
“姓獨孤又怎樣?”毛耗子不解道。
“天王幫前任幫主的名諱便是獨孤子服,而溫禁便是獨孤子服的弟子。”徐云道。
“云少爺,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吉慶賭坊是天王幫的?”毛耗子驚道。
“也許是,也許不是……這都無關緊要了,咱們走吧。”徐云跨上馬背道,“天黑之前,咱們趕到前方的鎮子去!”
“好!”毛耗子也跨上馬背,高聲應道。
于是,徐云與毛耗子,二人策馬揚鞭,一前一后奔離了廬州城。
然而,當徐云騎在馬上望著眼前這條一直通向遠方的北行大道時,不知怎么地忽然記起十年前的暖春,他在這里第一次遇到了那個讓他牽掛了十年的女人。
“徐大哥,你就沒想過下山找她嗎?”阿飛天真的話語突然縈繞在徐云耳畔。
“我想過,我當然想過,只是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徐云在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