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初入手時之困難
當時以急欲愈病之故,行持過猛。每入坐,則妄念橫生,欲芟除之,而愈除愈甚。欲調息則呼吸反覺不利,胸部堅實,如有物梗之。然深信此術有益,持以百折不回之志,絕不稍懈,而困憊益甚,幾至中輟。吾鄉父老中,亦有諳是術者,偶往謁之,自言其故。則曰:“汝誤矣,習此者以自然二字為要訣,行住坐臥,須時時得自然之意,徒恃枯坐,勉強以求進,無益也。”于是大悟,凡人坐時,一任自然。或覺不適,則徐起緩步室中,俟身心調和,再入坐。如是者將及三閱月,而困難漸去,佳境漸來。第一次之震動
自庚子三月初五日,始為靜坐;幾經困難,而按日為之不少懈;厥后漸近自然,精神日健。向之出外散步,未及一二里,即足軟不能行者,今則一舉足能行十余里,曾不稍疲。每入坐后,覺臍下丹田,有一股熱力,往來動蕩,頗異之。至五月二十九之夕,丹田中突然震動,雖趺坐如常,而身體為之動搖,幾不自持;覺此熱力,沖開尾閭,沿夾脊而上達于頂,大為驚異。如是者六日,震動漸止。屈計自三月初五日至此,僅八十五日耳。是為第一次之震動。此后每入坐,即覺此熱力自然上達于頂,循熟路而行,不復如初時之動搖。而舊時所患怔忡、心悸、腰酸、頭暈、耳鳴、目眩、咯血、咳嗽諸疾,均一朝盡瘳;唯胃擴張關于實質之病則未愈,而從此亦不加劇。
第七節 第二、三次之震動
庚子一年中,閉戶靜坐,謝絕人事,常抱定三主義:曰禁欲以養精;禁多言以養氣;禁多視以養神;自為日記以課之。自三月至五月,為入手最困難之逆境。五月至六月,始見卻病之效。七月以后,功候純全,每入坐,輒能至三時之久;覺身心儼如太虛,一塵不滓,亦不見有我,其愉快如此。
辛丑以后,為生計所迫,不得不出而治事。而靜坐之術,不能如前此之終日程功。則改為每日早晚二次,至今以為常。迨壬寅之三月二十八日,晨起入坐,覺丹田熱力復震,一如庚子之五月。唯曩時之熱力,沖擊尾閭,此則沖擊頭頂之后部,即道家所謂玉枕關也。連震三日,后頂骨為之酸痛。余此時毫不驚異,忽覺頂骨砉然若開,此熱力乃盤旋于頭頂。自是每入坐即如是,亦不復震。是為第二次之震動。
是年十月初五之夕,丹田復震,熱力盤旋頭頂,直自顏面下至胸部,而入臍下,復歸丹田,震動即止。是為第三次之震動,自是每入坐后,此熱力即自后循夾脊而升至頂,由顏面下降而入臍下,循環不已。如偶患感冒,覺身體不適,可以意引此熱力,布灌全身,洋溢四達,雖指尖毛發,亦能感之,久之發汗,感冒即愈,從此舊疾永不復發。每與友人登山,輒行山路數十里,不稍倦。最有趣味者,壬寅年在江陰南菁講舍肄業,江陰與武進陸路,距離九十里;暑假時與一友比賽遠足,早晨自江陰起行,午后四時抵武進,步行烈日之中,亦未嘗疲乏也。
第八節 二十余年間之研究
余之研究靜坐術,始于十七歲時,最初亦不之深信,以怵于病而為之。及檢道家之書,則又滿紙陰陽五行坎離鉛汞之說,頗嫌其難讀,故或作或輟,不為意也。及二十八歲時,以肺疾故,遂定為常課。然余素性,事事喜實踐,亦以為靜坐者,不過節嗇精神,不妄耗費,藉以卻病已耳。古人所謂培養丹田,頭開通三關之說,亦未之深信。及吾身經三次震動,果有其事,乃知世界真理無窮,吾人智力所不能解者正多。古人之言,殆未可全以為妄也。
古人有內功之說,原為養生妙法;顧其詳細人手之法不傳。秦漢以后,方士創長生不死之說,始有服食煉丹等學派;其本旨亦與老氏之守靜、釋氏之禪定相同。惜乎不詳行持方法,遂使世人視此為秘術,賢者不屑道,愚者不之知,殊可慨嘆。余懷此疑團,欲以至平常之文字,公之于世也久矣。
自癸卯年來海上,至此書初出版時,余年四十有二,早晚二次靜坐,未或稍輟。十余年間,除某歲間患外癥或發痔疾外,一年之中,三百六十日不病者,固亦以為常矣。年來頗研究哲學、心理、衛生諸書,與吾靜坐術相發明者頗多。乃知靜坐之術,在以人心之能力,指揮形骸,催促血液之循環,使不阻滯,為根本之原理(具詳原理篇)。而如余向者所為靜坐課程,每日向東迎日而行,彼時不過遵道書之說,取東方之生氣吸太陽之精華,而實與衛生家所云多受日光空氣之理暗合;且日光可滅微菌,于治肺疾最效也。每日出外散步,當時亦不過因靜坐時,兩腿麻木,使之舒展,而實與衛生家所云多運動亦暗合也。然則靜坐亦何奇秘之有哉?
陳摶隱居華山,寢處百余日不起;達摩面壁九年;歷史所載,確有其事。而故老中總習是術,高年矍鑠者,亦往往見之。據道家所載,仙家以靜坐入手,脫胎換骨者,亦言之鑿鑿,區區靜坐之術,特不過最初步耳。然余卻病之效,固已如是,以此例彼,則道家長生不死之說,固有可憑,特余未造其境耳。所謂余喜實踐,凡未親歷之境,即不欲言,所言者皆語語記實也。
第九節 靜坐宜知忘字訣
余初為靜坐時,因求速效,所定課程,過于繁密,特為敘述余之經驗故及之。學者如欲致力,當以“方法篇”所言早晚二次為宜;不必效余初時之繁密,致反生困難也。至靜坐之宜得自然,最為緊要,余不憚嚴復言之。欲得自然,而奠妙于忘字訣;如為求愈病而靜坐,而坐時須忘卻愈病之一念;為增進健康而靜坐,而坐時須忘卻增進健康之一念;心與境忘一切俱空方合。蓋靜坐之效,乃積漸而致身心之變化,若存愈病及健康之念,則心即不能和平,而效反不可睹。余之初習時,即坐此病,不可不知也。
第十節 靜坐不可求速效
余習此術以愈病,友人多知之,頗具就而求斯術者。然習而有成者千百中獲一二人耳;其不成者,皆誤于求速效。人第見余之獲效,而不審余之獲效者,即在不求速效,持之以恒耳,無他謬巧也。學者初則甚勇猛,繼則以無效而中輟;且有疑余另有秘術不肯示人者;其結果大率如此。不知靜坐者,修養身心之法也;修養身心,與食物之營養同;假如以食物能養人,欲求速效,一旦暴食,過飽傷胃,遂屏食物而不御,天下寧有是理;必如旅行長途然,徐徐緩緩,終有達到之日也。
第十一節 震動與成效無關系
靜坐之久,體中有一種震動,前既言之。然此震動之有無,與震動之遲速,各因人體質而不同;或有因體中不震動,視為無成效,遂輟而勿為者;或有見他人之得震動,而己則不得,而為之焦勞者;皆誤也。蓋人之體質,萬有不齊;靜坐后有數月即得震動者;有數年而得震動者;亦有靜坐數年,身心已得變化之效,而并不震動者;可知震動與成效無關系也。
第十二節 靜坐與睡眠之關系
衛生家言:恒人睡眠,每日以八小時為適宜。又言夫婦同睡,各呼出體中碳酸,致空氣惡濁,且使無病者沾染有病者之毒菌,最非所宜。研究靜坐者亦然,每晚九十時宜入坐,十時后即睡,六時后再起坐,而尤以獨宿為最要。余庚子歲初習時,獨居禁欲者一年,收效最捷。自是迄今數十年,雖未能完全禁欲,然恒喜獨宿,則數十年如一日也。
第十三節 靜坐與食物之關系
衛生家言:食物宜少,宜有定時,宜細嚼緩咽,皆至言也。我國人素以多食為主義;故古詩有云:“努力加餐飯。”今人見面,問人健康與否,輒曰:“食飯幾碗?”意蓋以為多食則精力必充足也。殊不知食物過多,胃不能消化,勢必停滯而生病。為父母者,恒嘉獎勵兒童快食,殊不知快食則不能細嚼,必使胃腸代齒牙之勞,終至胃腸過勞而受病,齒牙以少用而易齲。而食不以時,多食餅餌等雜物,使胃汁時時分泌。均為胃病之源。余自幼至長,喜多食快而又不以時,致積久成胃擴張之病。自研究靜坐法后,始漸漸覺悟,及今力戒,每餐所食之物,已較曩者減去三分之二;早晨僅飲牛乳一盂,屏去朝食。從前多食,而中心時虞饑餓,令則少食,而并不虞饑餓,且精力反優于昔;可知向所謂饑餓,乃胃中習慣充塞食物,為一種反常之感覺,并非真餓。而食物宜少,宜細嚼緩咽,使易于消化,為至當不易之理也。(有胃病,宜參看余之《廢止朝食論》。)
第八章 動與靜應兼修
古來養生法,本有外功與內功兩種。外功著重身體的運動,例如八段錦及近年來流行的太極拳都是,大概專門呼吸習靜,不使身體活動活動,是有偏差的;所以必須兼習外功。八段錦最簡單,太極拳比較復雜,必須請教老師傳授,如果沒有工夫去學,是每天做體操也可以的。內功有許多種類,然總離不了呼吸習靜,因為呼吸習靜是內功的基礎。
我從前所寫的《靜坐法》,未曾提及外功,是一個缺點。我練習太極拳二十余年,近來仔細體驗,知道它對呼吸習靜大有幫助。所以動與靜兼修,是不可偏廢的。單修外功,不修內功,固然不可;單修內功,不修外功,也是不宜。特地在這里鄭重提及,希望讀者注意。
第九章 結尾語
這本小冊子,是盡我的力量用淺顯通俗的文字寫成,內容沒有高深的理論,使讀者容易了解。
這種鍛煉身體的方法,中國幾千年以來,只有個人自修,或修得有成效后,傳授幾個弟子,且保守秘密,不肯公開,因此沒有廣泛流傳,深為可惜。近年各地,公開治療,據其統計,治愈慢性病的人,為數已著實不少,真是令人振奮的事。
以上是我自己數十年來對呼吸習靜的體會。跟我練習的人,屈指難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