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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李鴻章傳·濮蘭德(8)

倘若李鴻章早出生50年,或讓他的事業在乾隆皇帝統治時期,李鴻章可能會因為文學成就而獲得一般性的名聲,到死也只能拿個大學士的頭銜,獲得政治家神圣的名望,賺取幾百萬兩銀子。但是來自西方的沖擊力和他在太平天國運動的時候獲得的有關外國人及其事物的特殊知識,讓他一舉成名,其偉大程度超過了以前所有的官僚。同時,他還接觸到了獨立于一般性的衙門“壓榨”機器之外的斂財手段和方法(此處指李鴻章通過創建北洋水師來斂財)。于是在較短的時間內他的名字從中國的蕓蕓眾生中凸顯出來。他在外國人的腦海里幾乎擁有超人的特質,比如外交上的聰慧和卓見。

事實上,李鴻章身上并沒有什么超人的特質。他之所以能獲得非凡的名聲,原因在于一些前所未有的條件,即使在他落魄的時候,也能為他不斷地創造發揮專業知識和無窮精力的機會。

下面的各個章節將要講述李鴻章事業中的主要實踐,根據他從事的職業的不同來考察他的事業生涯,這些職業包括官員、外交家、政治家以及海陸軍事防御組織者。

3.擔任中國官員

有關李鴻章的官宦生涯,在《英國公使館之京城及各省高官名錄》(1902)中簡明地概括為:

“1853年與太平軍交戰。1859年,福建道臺。1862年,江蘇巡撫。1868年2月,南洋通商大臣。1867年,湖廣總督。1870年,直隸總督。1875年,內閣大學士。1882年(代理直隸總督),守孝。1884年9月,再任總督,大學士。1885年,海軍衙門會辦。1894年2月,三眼花翎。1894年9月,卸去三眼花翎和黃馬褂。1894年10月,革職留任。1895年2月,擔任赴日和平使者。1895年8月,回京。1896年,擔任赴俄使者,祝賀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1896年10月,上任總理衙門。1898年9月,從衙門退休。1898年11月,黃河。1899年11月,通商欽差大臣。1899年12月,代理兩廣總督。1900年5月,擔任兩廣總督。1900年6月,直隸總督。8月,全權和談大使。1901年4月,政府改組會議。1901年11月,去世。身后封侯,謚號為‘文忠’(博學而忠誠)”。

可以發現,李鴻章的生涯記載并沒有涉及到1885年至1894年間任何大事或職務之變。這是一段豐富而幸運的歲月,期間他度過了充滿吉兆的60歲大壽,輕松地收獲了豐碩的財富、尊嚴和權力。1894年2月,朝廷賜給他三眼花翎,這個花翎幾乎是尊嚴的象征,同時也標志了他的命運已經攀到了巔峰。贊美者評論說,這等空前的榮耀讓這位總督大人勝過了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人物。他的財富由當地媒體的作者們描述成可與著名的官員和珅相匹敵,后者是乾隆皇帝時期的大學士,將貪污發展到了無可比擬的境地。

到1885年為止,李鴻章擔任直隸總督職位已經15年了。這時他已經深得慈禧太后的寵愛,與此同時,他憑借與大太監李蓮英和紫禁城內其他奴才建立起來的互惠關系而受到保護,才未被敵人的陰謀所害,并使自己成為皇帝身邊不可或缺的人。他處理外交事務的能力得到了普遍的認可,他在采用西洋方式組織北洋水師時所展現出來的積極有力的首創精神也是相當了不得的。直到這時為止,他所做的讓人印象深刻的備戰工作所具有的實際價值,還沒有受到嚴肅考驗;其有效性在崇拜他的國人們和大多數外國人看來是理所當然的。

在外交方面,對于歐洲政府的代表們,李鴻章實際上就是中國政府的化身:事情在北京討論,卻在天津解決(因為李鴻章的衙門在天津,譯者注)。海軍衙門于1885年創立,皇帝的父親(醇親王)擔任其有名無實的總理,而李鴻章擔任執行官,這說明朝廷對他過去十年中在總督位子上的付出是肯定的。此后的十年里,直到日本撲向這條華而不實的紙龍,剝掉它身上浮華威武的裝飾之前,李鴻章在軍備建設上一直收獲頗豐。

正好在這些安寧富庶的大年結束之前,皇太后打算用三眼花翎來滿足李鴻章的虛榮心。他深信中國如果不冒險和日本交戰,就無法維護自己在朝鮮的宗主國地位,于是他向皇帝呈上了一份主題為“告別”的折子,陳述自己年老多病的狀況。他當時71歲,他到那時為止所遭受的失敗和不幸,與取得的成功比起來,算不了什么。他完全有各種理由渴望戴著桂冠退休,讓他人去面對他已經預見到的暴風雨,這場暴風雨必將很快打破他大肆吹噓的防御系統。但是慈禧如同不想讓自己過退隱的生活一樣,也不想讓她最信任的顧問甩手不干。

1894年暴風雨來了:六個月之后三眼花翎不再屬于李鴻章,一起失去的還有黃馬褂(這是太平天國運動后皇帝賜給他的)、紫韁和其他皇恩的象征。他命運里上漲的潮水開始回落,現在迅速退潮起來;他生命中的最后七年時光布滿了讓人同情的辛勞與悲傷。

如果慈禧批準他于1893年退休,或者若是他在目睹了70歲(1892年)壽辰的輝煌榮耀之后便辭世而去,李鴻章也許會成為歷史上最偉大的中國政治家。后輩們自然不會將中國后來收到的屈辱歸因于他的指導的缺失;他在40年里幾乎不間斷的成功會讓人相信他能獨當一面,避免災難。但事實上,李鴻章在晚年時十分危險地面對著敵人,同時遭受憤怒的國人們的指責,成為外國人輕蔑批判的對象。如果不是皇太后忠實的友情和保護,他一定會在1895年遭到死刑的懲罰。

我們今天研究李鴻章畢生的事業,已經明白他既不該完全得到高度的榮譽,也不該完全受到深重的災難,因為不管他做得好還是做得壞,他本質上都是時代環境的產物,任何個人都不可能控制或改變那個環境。他是中國官員的典型范例;那種一度讓觀察家們忘記了這個事實的環境,是瞬息變化且十分新奇的。把他帶到世界舞臺并讓他格外有名氣的環境力量不僅是他無法掌控的,而且在很多方面他都無法理解。

當我們傾向于把李鴻章當作一個不擇手段的、精明的、充滿智慧的政客看待時,我們要記住在儒家知識的范圍以外他對人和事的了解和其他普通官員一樣膚淺,一樣會出錯。我們還要記住,他作為一個中國官員成功的基礎,就在于他以一名藝術家的技巧擺弄著手里的毛筆,而中國書法的藝術是天生而來的,不是后天苦練的結果。

在中國,尊重書面語言是一種風尚,在獲取名聲方面,筆比刀劍更強勁。每一個讀書的中國兒童都在筆盒里裝著一枚官扣。一級優秀學者的卷卷字跡都被一代又一代人收集和珍藏,這些人對此懷有宗教般的熱情。李鴻章的書法在早年當上翰林的時候就出名了,他為此感到驕傲。那本假冒的《回憶錄》中有這樣一段文字,日期顯示為1846年1月,這讓人看上去以為確有其事。這段文字說的是一個同窗向李鴻章出示了幾卷原稿,李鴻章這樣寫道:

“我不忍明說的話是,雖然我好友作品的故事著實引人著迷,但語言太過平淡,如同市井方言一般。但是,我僅僅批判了他的手跡,說是字太俗氣,不雅觀。我想著自己最好的行書在天頭和左角上都有精美的圖飾和講究的顏色,當把我的行書放在他面前時,他稍顯不安起來。”

這當然是一種典型天真般的自足感,李鴻章直到生命結束都習慣于沉浸在自己的成就里頭。但他有資本對自己感到得意,因為他總是努力工作,以他舞文弄墨的自然技巧為基礎,登上正統學者的最高峰。他用很大的熱情學習中國詩詞的藝術陳規,而極其優良的記憶力使他能夠無拘無束地引經據典。

李鴻章第一次成為曾國藩的屬下無疑是他勤勉睿智的結果。到這時為止,他已經利用自己的絕對能力與渴望成功的意志力而名揚天下;同時,他對傳統教育的巨大熱情讓他在各個方面都成為一名純粹的正統官員,但對中國學者的老套課程外的一切東西卻一無所知。他有一些數學知識,對文學也有基本的概念,但他的學識的主要部分是從儒家文學的不毛之地的土地上獲得來的,這包括此前有關治國之術的陳詞濫調,以及古人們應用于社會經濟與禮儀先例的名言和警句。

作為一名作家,李鴻章從來都不愿像其著名的同事和對手張之洞一樣,成為一個銳利的散文家;他的奏折與文書主要以明白易懂罕見的直率而著稱。雖然他進入官場時充滿了智慧與活力,但他和同時代的其他官員一樣,對于當時發生的一些事情和出現的一些勢力還是一無所知,而這些勢力正在穩步地聚集于中國大地,使得這個國家被迫推翻她自鳴得意的古老優越傳統。他注定要比同僚們快一些明白,無論是藝術性的書法,還是對經典的深刻理解,從今以后都無法保護中國的統治者不受來自西方的物質文明的沖擊;但意味深長的是,即使當他認識到這個事實時,他也沒想到要去海外學習。

有關李鴻章作為官員初次登臺的情況,前一章已經記錄了一些主要的事實。在沒有官方文件證據的情況下(大多數文件被毀于1900年),有關他進入公共生活的準確時間和地點并不確定。但是,我們有理由駁回被英國作家普遍接受的說法,即他還是平民的時候就組織了一支鎮壓太平軍的民兵,以此顯示出的愛國之情。這是一個傳奇,很可能這個傳奇來自一個事實,即他把合肥藩庫(1854——1855年間李鴻章在此任職)籌集的主要銀兩都上交給曾國藩用在軍事上了。

李鴻章作為曾國藩幕僚的生涯也許不是始于記載中的1853年,而是1855年。雖然他后來得到了很快的晉升,但直到四年過后,曾國藩精心組織的機動部隊在鎮壓太平軍的戰爭中取得了不錯的戰果,李鴻章作為軍事指揮官的名聲大噪,知名度才不僅僅局限于當地。通常來說,他的軍事功績得到的回報便是文職上的晉升:他在1856年當上了道臺,次年又當上了代理按察使。直到1860年,在他作為江蘇巡撫與華爾、白齊文、戈登和上海的外國社區有接觸后,才從官僚階層中脫穎而出,并開始發揮那些最終帶給他顯赫榮耀和聞名全球的外交才能與手段。

我們已經談過有關戈登對李鴻章施加的影響,即戈登引導他了解了歐洲文明的道德方面,這種道德與他的倫理觀完全不同。

戈登對李鴻章產生過很大的影響。這種影響有多么強大,可以從他第一次出任總督(湖廣總督,1867年)時,同年撰寫的呈給皇帝的一份奏折的文字當中得到驗證。這份文獻不容我們質疑,他在那時所懷有的信念的真誠態度,這也將是他政治家身份的永久紀念碑。

那時皇帝頒發密詔,呼吁所有省級高官提供機密建議,以對付洋人在《天津條約》即將修訂時的一切野心計謀。由于入侵的歐洲人所采取的軍事和商業政策,京城已經意識到威脅大清帝國的新危險,但總理衙門和皇帝在各省的欽差大臣們都沒有意識到,他們傲慢自負的優越感再也無法與中國最明顯的孤立無援狀態相配。有些人也許隱隱約約看出了這個事實,但即便如此,他們缺乏承認它的勇氣。李鴻章當時是最年輕的總督(當時44歲),不僅認識到那種形勢下的基本事實,而且還勇敢地面對這些事實。省略掉這份奏折中有關當時外交、商業和傳教問題的一些篇幅,以下的選段值得注意:

“李鴻章說自己有一些愚見,即跟洋人打交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避免引起他們的輕視態度;一旦輕視之心被勾起,他們便會處處阻礙我們,即使是可行之事,他們也會百般阻撓,不讓成行。如果他們對中國心懷敬意,那么凡事皆可協商處理;即便是難題也會通過妥協或契約得到處置。

不過,洋人并非是唯一受到這種感受影響的人群:凡是人類不分種族都是如此。

常說洋人奸詐狠毒,詭計多端:但中國人何嘗不也是這樣呢;或者說中國人的狠毒和詭計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事實是,當前洋人勢盛而國人氣衰。洋人之強從何而來?這力量不是與生俱來的,全憑‘倉稟實而武備修,而民信于我’(《論語》)。中國之弱又作何解釋?也非與生俱來,而是沒有充分意識到上述真理的結果。外夷現狀頗像中國未統一之前的狀況,甚至更為強大。

洋人來到中國,在多處開通商埠,將其貨物運往各地。他們開通的商埠達到五處之多,個個都想將我中華財富占為己有。稍加思索便可知洋人冒險前來必有所依,方能無懼;他們所依之物無不可成為我中華所依之源泉。

然而,若我們處于弱勢,處于強勢的他們分割我們的國土,搶走我們肥沃的土地,那么到這種危險境地時,我們必須拿出巨大的勇氣去面對現實。但是對于這樣一種情勢,我們無需太過擔憂,因為除去俄國外,那些國家離我們非常遙遠,得到我們的領土對他們來說無異于自尋煩惱。

事實上,外國的強大與我們中國人民的福祉密切相關,難道他們愿意把中國壓榨得一干二凈而不留點余地加以利用嗎?

與英國修訂條約一事是當務之急。一旦此事處理好了,處理其他列強的條約就不會有難處了。唯一憂慮之處就是在下一年修訂條約期間,他們是否會采取高壓,用暴力強取特權。此事可以預知,一旦成真,便需要挑選得力之將去處理,如果不會發生此類事件,那么談判便可著手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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