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理學時期(3)
- 胡適的北大哲學課(卷三)
- 胡適
- 5043字
- 2016-11-02 21:39:27
先生《家禮》成于乾道庚寅(1190),《通鑒綱目》、《西銘解義》成于壬辰(1172),《太極通書義》成于癸巳(1173),《論語注問》、《詩集傳》成于淳熙丁酉(1177),《易本義啟蒙》成于乙巳丙年之間(淳熙十二到十三年,1184~1185)。
《大學中庸章句或問》成書雖久,至乙酉(淳熙十六年,1189)乃始序而傳之。《楚辭集注》、《韓文考異》成于慶元乙卯(元年,1195)。《禮書》雖有綱目,脫稿者僅二十有三篇。其著書歲月次第可考也。
《家禮》編成而逸,既歿而其書出,與晚歲之說不合。先生蓋未嘗為學者道也。
《語》、《孟》、《中庸》、《大學》四書,后多更定。今《大學·誠意章》,蓋未易簀前一夕所改也。是四書者,覃思最多,訓釋最精,明道傳世,無復遺蘊。至其他書,蓋未及有所筆削,獨見于疑難答問之際,多所異同。而《易》書為甚。……
故遇謂《語錄》與《四書》異者,當以《書》為正。而論難往復,《書》所未及者,當以《語》為助。與《詩》、《易》諸書異者,在成書之前,亦當以《書》為主。而在成書之后者,當以《語》為是。學者類而求之,斯得之矣。
《饒錄》是曾“第其歲月”的,其第一卷記錄是黃幹,黃幹(直卿)見朱子最早,又是他的女婿,故他記朱子語,雖不題歲月,當然可以包括早年與晚年的記錄。其次為何鎬(叔高),何鎬死于淳熙二年乙未,故此錄題“乙未(1175)以前”。
以下各卷,自程端蒙以下,都依年歲先后編次,最早的為淳熙六年己亥(1179),到朱子死之前一年(慶元五年,1199)。這里各家占一卷以上的,共有這些:
周謨 二卷,己亥(1179)以后。
黃笛 二卷,戊申(1188)以后。
陳淳 二卷,庚戌(1190)及己未(1199)所記。
呂燾與呂煥 二卷,己未(1199)所記。
同舍共記 四卷,己未(1199)所記。
這里面陳淳(安卿)兩次的記錄最小心,最用功,最能表現朱子說話的神氣,是最可寶貴的史料。
《饒錄》最后四卷,不依年歲的先后。其四十三至四十五卷,為吳燾昌、楊長孺、吳琮,所校記云:“以上三家非底本,覽者詳之”。此可見其余各家記錄都用“底本”。
最末的四十六卷收的廖德明、潘時舉等人,都是“《池錄》所余”,故附在后。
以上記饒州刻的《朱子語續(xù)錄》,省稱《饒錄》。
淳祐戊申(八年,1248)己酉(1249)之間,朱子門人建安蔡抗收得楊方、包揚諸家的記錄,編為二十六卷,是為饒州刻的《朱子語后錄》,省稱《饒后錄》。
《后錄》收的二十三家,其中二十家是池本與饒本所無。編者蔡抗有后序,提及“先師又有親自刪定與先大父西山講論之語”,可見他是蔡沈之子,元定之孫。
過了十多年,天臺吳堅又在建安刊刻《朱子語別錄》,其后序年月是“咸淳初元嘉平三月”(1265)。他說:
……《池錄》三十有三家。鄱本《續(xù)錄》四十有二家,其三十四家,池本所未有也,再見者兩家,錄余凡六家。又《后錄》二十三家,其二十家,亦池本所未有也,再見者三家。合三錄為八十七家。
堅末學生晚。嘉定癸未甲申間(1223~1224),侍先君子官長沙,師西山真先生倅、弘齋李先生(燔)常進之函丈;又事長沙舒先生,列岳麓諸生。果齋李先生(方子)過潭,又獲侍講席焉。果齋,先君子畏友也,嘗介以登朱子之門。
堅繇是多見未行語錄,手抄盈篋,凡六十五家。今四十年矣,晚得池、鄱本參考,刊者固已多,……若李壯祖、張洽、郭逍遙所錄,亦未有也。朅來閩中,重加會粹,以三錄所余者二十九家,及增入未刊者四家,自為別集,以附《續(xù)錄》、《后集》之末。……
以上記四部語錄。
分類的朱子語類,起源很早。不等到饒州兩集刊刻出來,劍南已有黃士毅的《朱子語類》一百四十卷刻出來了。
黃士毅,字子洪,自序的第二篇題“門人蒲田黃士毅”。但魏了翁作《朱子語類序》,末尾說:
子洪名士毅,姑蘇人,嘗類《文公集》百五十卷,今藏之策府;又類注《儀禮》,未成書。
也許他是莆田人,原籍蘇州。
黃士毅編《朱子語類》,是用池州語錄作底本,但他加上了三十八家。他說:
右《語錄》總成七十家。除李侯貫之已刊外,增多三十八家(適按,《池錄》本有三十三家,黃氏刪去陳埴一家,故只存三十二家了)。或病諸家所記互有重復,乃類分而考之。蓋有一時之所同聞,退各抄錄。見有等差,則領其意者,斯有詳略。或能盡得于言,而語脈間斷,或就其中粗得一二言而止。今惟存一家之最詳者,而它皆附于下。至于一條之內,無一字之不同者,必抄錄之際嘗相參校,不則非其(所)聞而得于傳錄,則亦惟存一家,而注“與其人同”爾。
既以類分,遂可繕寫,而略為義例以為后先之次第。……以太極天地為始,乃及于人物性命之原,與夫古學之定序。次之以群經,所以明此理者也。次之以孔、孟、周、程、朱子所以傳此理者也。乃繼之以斥異端。異端所以蔽此理,而斥之者任道統(tǒng)之責也。然后自我朝及歷代君臣、法度、人物、議論亦略具焉。此即理之行于天地設位之后,而著于治亂興衰者也。
凡不可以類分者,則雜次之,而以作文終焉。……深明夫文為末而理為本也。
然始焉妄易分類之意惟欲考其重復。及今而觀之,則夫理一而名殊,問同而答異者,淺深詳略,一目在前,互相發(fā)明,思已過半。
至于群經,則又足以起《或問》之所未及,校《本義》之所未定,補《書說》之所未成。而《大學章句》所謂“高入虛空,卑流功利”者,皆灼然知其所指,而不為近似所滔溺矣。誠非小補者!
黃士毅此序無年月,但他說分類的用處,說的最明白。黃氏是一個有見識,能組織材料的人,所以他的“語類門目”,至今沿用。
嘉定十二年(己卯,1219),眉山史廉叔(名公說)要刻印《朱子語類》百四十卷,黃士毅又作后序,略記他刪訂的義例。在后序里,他特別指出他分的“學類七卷”雖然出于他的臆見,實在是朱先生教人之方,他要讀者特別“于此三復,而得夫人道之門”。
依魏了翁的序與黃士毅的第二后序的年月看來,史公說在四川刻《朱子語類》是在嘉定十二年到十三年之間(1219~1220),其時《饒錄》與《饒后錄》都沒有刻。
這是第一部《朱子語類》,省稱《蜀類》。
淳祐十二年壬子(1252),徽州有翻刻《蜀類》出來,有蔡抗的后序,序中并沒有說徽州本有增改的地方,但后來編纂《朱子語類大全》的黎靖德指出“《徽類》雖翻蜀本,已增入《饒錄》九家”。
這是《蜀類》的徽州增補重刻本,省稱《徽類》。
在這個時期,婺州東陽王佖也留心收集朱子的語錄,先后收得了三十多家,編為婺州本的《朱子語錄》。蔡抗作《饒后錄》后序,曾提到:“東陽王元敬佖亦以所集刊本見寄”。可見王佖的《婺錄》曾有刻本。他后來又把他收集的各家語錄,編成《朱子語續(xù)類》四十卷。魏了翁的兒子在徽州做官,就把這書也在徽州刻出。王佖有后序,題淳祐壬子(1252)。他說:
先是,池本饒本,人各為錄,間見錯出,讀者病焉。子洪既以類流傳,便于玩索,而微言精語猶有所遺。佖每加訪求,得所未見。自是朋友知舊知其有心于纂輯,亦頗互出所有以見示,凡三十有余家。既裒以為《婺錄》,而繼之者尚未艾也。佖幽居無事,……審訂其復重,參繹其端緒,用子洪已定門目,粹為《續(xù)類》,凡四十卷。……
王佖不曾細考各書的編刻年月,他誤認黃士毅編《語類》是在“池本饒本,人各為錄”之后。這大概是因為王佖所見的《語類》是徽州刻本,其中已加入了《饒錄》九家。所以他的《續(xù)類》只收他的婺州本三十多家。
這是第二部《朱子語類》,省稱《續(xù)類》,也稱《徽續(xù)類》。
以上說的是《朱子語錄》的“二錄二類”,其實應該說“五錄三類”。五錄是《池錄》《饒錄》《婺錄》《饒后錄》《建別錄》。三類是《蜀類》《徽類》《徽續(xù)類》。
到了南宋末期,導江(即今成都)黎靖德又取“三錄二類”,參考徽州刻的《語類》和吳堅的《建安別錄》,做了一番細心參校的工作,他才明白黃士毅編的《語類》與王佖的《續(xù)類》都還有遺漏,還有別的毛病,——都還有合并大整理的需要。他說:
三錄二類,凡五書者,并行而錯出,不相統(tǒng)壹。
他要合并參校,制成一部“統(tǒng)壹”三錄二類等書的《朱子語類大全》。
他說:
蓋《蜀類》增多《池錄》三十余家,《饒錄》增多《蜀類》八九家,而《蜀類》、《續(xù)類》又有池、饒三錄所無者。王公(佖)謂《蜀類》作于池、饒各為錄之后,蓋失之。而今《池錄》中語尚多《蜀類》所未收,則不可曉已。豈《池錄》嘗再增定耶?抑子洪猶有遺耶?
子洪所定門目頗精詳,為力勤矣。廉叔刻之,不復讎校,故文字甚差脫,或至不可讀。徽本附以《饒錄》,《續(xù)類》又增前類所未入,亦為有功。惜其雜亂重復,讀者尤以為病。而《饒后錄》新增數家,王公或未之見,未及收也。
靖德妄其晚陋,輒合五書而參校之。因子洪門目,以《續(xù)類》附焉,《饒后錄》入焉。遺者收之,誤者正之。考其同異而削其復者一千一百五十余條。越數歲,編成可繕寫。……
此跋題景定癸亥(四年,1263)秋八月。這時候建安《別錄》還沒有出來。兩年之后(成淳元年,1265),《別錄》刻行了。黎靖德在咸淳六年庚午(1270)有第二跋,說:
近歲吳公堅在建安又刊《別錄》二冊,蓋收池饒三錄所遺,而亦多已見他錄者。并參校而附益之。粗為寧編,靖德適行郡事,因輒刻之郡齋,與學者共之。
黎氏兩跋中都討論到包揚所錄四卷語錄(在《饒后錄》里),前跋稱包揚的兒子包恢為“尚書”,后跋稱他為“樞密”,又說:
靖德來盱江(當作“吁江”,即江西建昌府南城縣),樞密甫下世,恨不及質之也。
包揚父子是建昌人,包恢本傳(《宋史》四二一)說他“慶宗即位,召為刑部尚書,進端明殿學士,僉樞密院事,封南城縣侯。……以資政殿學士致仕。……年八十有七……卒。”
黎靖德“行郡事”,似是知建昌府事。故這部《語類大全》的初次刻本似是咸淳年六年庚午(1270)在建昌府刻的。
這是今日流傳的《朱子語類》的底本。
哥倫比亞大學藏有一部萬歷三十一年(1603)婺源朱崇沐重刻的《朱子語類》,有葉向高、王圖、汪應蛟、朱吾弼諸人的序文十篇。
這個萬歷婺源刻本又有《前序》兩篇,一篇是成化九年(1470)江西藩司重刻本的原序,是彭時寫的,敘述這個十五世紀江西重刻本的歷史如下:
……惜乎(黎刻《語類大全》一百四十卷)版本今不復傳,間有傳錄者,又不免乎辛豕之訛也!三山陳君煒自天順庚辰(四年,1460)第進士,為御史,屢欲訪求善本而不得。
成化庚寅(六年,1470)副憲江右,始訪于豫章胡祭酒頤庵先生家,得印本,中缺二十余卷。明年(七年,1471)分巡湖東,又訪于崇仁吳聘君康齋家,得全本,而缺者尚一二。
合而校補,遂成全書。欲重刻以廣其傳,謀于憲使嚴郡余公。公喜,倡諸同寅,各捐俸余,并勸部民之好義者出資,以相其成。自今春始工,期以秋畢。……
這序文里說陳煒訪得的兩部刻本是從豫章胡家、崇仁吳家得來的,這一點或許可以暗示黎靖德的原書是在江西刻的。
萬歷朱崇沐刻本還有一篇《前序》,是一位“巡按”作的修補江西藩司本的序文,沒有年月,也沒有巡按的姓名。
萬歷三十一年刻本(1603)是高安朱吾弼要朱子十三世孫朱崇沐翻刻的成化九年的江西藩司刻本的修補本,十篇序文之中,有婺源縣知縣和譚昌言的序,說:“卯冬(卅一年,癸卯,1603)經始,辰之春(卅二年甲辰,1604)遂成書矣”。
萬歷朱刻本的行款是每半頁十一行,每行二十二字。近幾十年來流行的刻本,每半頁十二行,每行二十四字,乃是滿清晚期上海的書坊翻刻康熙年間呂留良(1629~1683)刻的“御兒呂氏寶誥堂本”。故行款與寶誥堂刻本相同,而書中寧字,淳字,往往避諱改作“甯”,作“漓”,可見是同治(1862~1874)以后的翻刻本。
以上略記朱子的《語錄》和《語類》的歷史,可以依年代的先后表示如下:
(1)《池錄》(李道傳在池州刻的《朱子語錄》三十三家)1215
(2)《蜀類》(黃士毅編,史公說在眉州刻的《語類》七十家)》1219~1920
(3)《饒錄》(李性傳在饒州鄱陽刻的《語續(xù)錄》四十一家)1228
(4)《婺錄》(王佖在婺州編刻的《語錄》三十余家)約1245
(5)《饒后錄》(蔡抗在饒州刻的《語后錄》二十三家)1249
(6)《徽類》(徽州翻刻《蜀類》,增入《饒錄》九家)1252
(7)《徽續(xù)類》(徽州刻王佖的“語續(xù)錄”四十卷)1252
(8)《建別錄》(吳堅在建安刻的《語別錄》二冊)1265
(9)《語類大全》(黎靖德在江西建昌刻的《語類大全》)1270
(10)《語類》成化重刻本(成化九年江西藩司刻)1473
(11)《語類》萬歷重刻本(萬歷卅一年至卅二年婺源朱崇沐刻)1603~1604
(12)《語類》呂氏寶誥堂刻本(呂留良刻)十七世紀
民國三十九年一月八日在紐約寫初稿
民國四十八年一月八夜在臺北南港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