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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禍亂朱顏謀未央

震元帝三年,四國征戰(zhàn)方歇,南川黎民尚未來得及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安寧,便被“護國左將兵變失事”的消息震驚。就在市井街頭,人人心懷忐忑地暗議國政之時,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再次發(fā)生在南川,由此,大張旗鼓地拉開了四海天下風云變幻的序幕……

天華帝都。

天龍殿。

凌睿王單膝叩地,玉面含光,不動聲色地豎耳傾聽著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圣主祭天,德蒙天佛神佑,仙昭圣彰,借海市蜃樓之景,現(xiàn)海外仙山,靈女朱顏。為敬天地神佛,參玄機天道,特命凌睿王攜金童玉女各三千,不日起航,前往海外尋覓仙靈圣女,以佑蒼生。欽此。”

此言方歇,朝堂之上,百官嘩然。

凌睿王青眉微蹙,垂首沉思,尚未來得及回話,早有按捺不住的老臣義憤填膺,進言直諫:“啟稟皇上,此事萬萬不可,想我南川久經災難,天災人禍不斷。如今天下方定,我南川百姓承蒙圣上隆恩,方得以享三載安然。若是此時強行征召童幼,遠赴那莫須有的海外仙山,怕是會引起民憤,動搖國本啊,皇上。”

話音剛落,早有體恤民生的朝臣出言附和。

震元帝掃了一眼,天龍殿頓時鴉雀無聲,旋即悄然起身,方步緩踱,悠悠走下龍椅。

“睿王叔,不知你對這海外求仙一事,有何看法?”

一直不聲不響的凌睿王聞得此言,登時揚唇一笑,朗聲稟復道:“我閬邪軒素來不懂朝政,卻知道這海外求仙,實乃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開天辟地之舉。”

震元帝微微一笑,對著凌睿王虛扶一把:“皇叔請起。”

凌睿王夸張地伸了個懶腰,對震元帝嬉笑道:“皇上能把這稀奇好玩之事交給微臣來辦,當真是投微臣所好,微臣在此謝過了!”

“如此說來,皇叔是同意了?”

凌睿王夸張地躬身叩首,拉長了聲調說道:“領旨,謝恩。”

“好!”震元帝甚是欣慰地一掌拍在凌睿王的肩頭,“那就有勞皇叔親自募集金童玉女,替朕去那海外仙山走一趟。”

“閬邪軒榮幸之至。”凌睿王夸張的語氣中聽起來滿是喜悅和興奮,可須臾,似是想起了什么,登時緊蹙雙眉,煞有介事地躊躇道,“只不過……”

震元帝劍眉一挑:“皇叔可是還有什么顧慮?”

“顧慮倒是沒有,只是這靈仙圣女……”凌睿王欲言又止。

震元帝背負雙手,威聲道:“直言無妨。”

“那日圣上祭天,青空白日陡現(xiàn)海市蜃樓,但一切神幻之境皆在片刻便消失無蹤,是以這靈仙圣女的尊容,微臣當真是沒看清楚,所以……”

“無礙。”凌睿王的話尚未說完,震元帝便朗聲一笑打斷了他的話,甚是欣喜地言道,“當日,凰貴妃陪同朕一道祭天,也曾親眼目睹那如仙幻境。凰貴妃素來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且尤擅丹青,是以得知朕有心求見靈仙圣女,一早便將那圣女的樣貌畫了下來。”

震元帝話音剛落,那執(zhí)事的太監(jiān)便不失時機地呈上一幅丹青。

“睿王叔,有此畫在手,你可切莫讓朕失望。”

凌睿王手握丹青,含笑躬身:“臣,一定鞠躬盡瘁。”

待文武百官秉禮而退,獨立天龍殿的震元帝才冷冷地回轉身,威聲道:“出來吧。”

話音剛落,只見鳳凰一身華貴,款款而來。

“凌睿王素來深藏不露,要揭穿他,不能急于一時片刻。”

“何以見得?”

“那夜凌睿王假借皇威,打著‘督導臣妾審判逆賊’的幌子,偏偏在臣妾就要問出那‘鳳氏族譜’之時,橫插豎擋,放走了那亂臣賊女,想來若非他們早已暗中勾結,也定然是為了某些私利狼狽為奸,成了一丘之貉。皇上,為了您的江山社稷,您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震元帝死死盯著面前的一襲華貴,片刻之后,雙眸半瞇,幽幽問道:“這么說,凌睿王已然知道那‘鳳氏族譜’的玄機?”

鳳凰緩緩搖頭:“臣妾不敢妄言,但臣妾斷定,凌睿王遠沒有看上去那么簡單;而且,凌睿王與鳳家的淵源,怕是由來已久。”

“此話怎講?”

“鳳羽的女子身份,凌睿王早就知曉。”

“你怎么知道?”

“那日,皇上一紙休書,將臣妾未娶先休,臣妾痛不欲生,那鳳羽借機規(guī)勸臣妾,卻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臣妾就是那時得知凌睿王其實早就知道鳳羽的真實身份。”

震元帝不解:“鳳羽為何要女扮男裝?”

“鳳麟望子心切,卻一生未能如愿。只因他唯一的妻子在生下鳳羽后便魂歸西天。不愿再娶的鳳麟不甘一生無子,便對外謊稱鳳羽是男兒身,并為了給體弱多病的鳳羽續(xù)命化劫,按照高僧的指點,尋找并收養(yǎng)了與鳳羽的命格相生相補的我。”

“鳳羽長大后,無論從性格心緒還是言行舉止都像極了男人,而且又頗喜以男子身份出入世俗。是以我雖然和鳳羽同府相處二十年,卻也是直到那夜圣上壽辰行刺事發(fā),才知道,她,是女子。”

“如今想來,想必凌睿王與鳳氏一族,定然是早有聯(lián)系。”

“凌睿王一事,朕心中自有盤算。不過眼下,鳳羽已死,鳳氏族譜一事,還要有勞凰貴妃多多費心。”

“臣妾一定竭盡全力。”

鳥語聲聲,花香沁人,聲聲海浪輕拂過礁石,水痕方過,便有縷縷柔光輕巧地跳了上去,滴水流光,不急不緩地彈奏出聲聲叮咚的樂音。

海岸邊,竹樓中。

輕紗素帳內,一名有著絕世容顏的女子緩緩睜開了雙眼。

“夫人,你醒了?”一個明眸皓齒的玲瓏丫鬟陡然映入眼簾。

“你……你是誰?”

“夫人,你怎么了?難道你不認得我了?我是您的貼身丫鬟雪兒啊。都怪奴婢不好,要不是我一時走神,也不會把夫人弄丟,這樣夫人就不會投海自盡,害得自己經受這番折磨……”

“投海自盡……”她輕聲呢喃著雪兒的話,腦海中卻頃刻間浮現(xiàn)出往昔的種種不堪。鳳凰的笑里藏刀、凌睿王的齷齪囂張,第一時間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

大婚之夜,血嫁未竟,素來溫柔的養(yǎng)姐頃刻間成了催命閻魔。九重塔上,鳳凰一襲嫁衣笑得邪媚,口口聲聲的關切還響在耳邊,周身上下卻已然被她親手摧殘得體無完膚。還有他,那個張狂自傲的紈绔皇胄,那個落井下石,在她奄奄一息的垂危時刻,毀了她此生貞潔,毀她一世幸福的混世魔王……

她一驚,徑直挺身坐了起來,滿腔的憤恨隨著她急促的呼吸登時洶涌如潮,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不已。

“夫人……”雪兒驚魂未定,手足無措地望著激憤不已的她。

“卿蕊夫人,島主來看你了。”一聲低沉滄桑響在竹屋門外。

鳳羽脊背僵直,愈發(fā)緊張地握緊了雙手,周遭一切的陌生伴著她刻骨的恨,讓她再也找不回那個陽光開朗的自己。恍若驚弓之鳥的她,用本能的警惕和強撐起來的堅強,將自己全副武裝。

直到,一副銀光閃閃的面具悄無聲息地映入眼簾。

“醒了就好。”銀甲面具下,一聲略帶嘶啞的低沉之聲響在耳側。

“你是誰?這里是什么地方?”

“這里是洱云島,我是這里的島主。幾天前,卿蕊夫人投海自盡,被云谷神醫(yī)發(fā)現(xiàn)及時救下。我們只想救你,別無他圖。”

她冷冷地回過頭:“你們救錯人了,我不是什么卿蕊夫人。”

“那,你是誰?”銀甲男子不急不緩,輕輕坐在竹窗前。

“我……”鳳羽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出想說的話。島主見狀,揮了揮手,雪兒垂淚退下。

竹屋中一下子靜了下來。

“你只能是卿蕊夫人。”銀甲面具下的一聲威嚴,讓鳳羽剛剛放松的神經再次緊張了起來。

鳳羽驚眸相望:“我為什么要是她?”

“因為,只有是她,你才有機會報仇。”

時間如白駒過隙,鳳羽只覺得似轉眼之間,秋楓紅葉便替代了滿島的綠蔭。

不遠處,銀甲寒衣靜然而立,一動不動地將融情入景的她,一番端詳。

三個月的時光匆匆而過。從起初的排斥,到最后的認同,鳳羽終究不再糾結“鳳羽”與“卿蕊夫人”的淵源。她知道,一開始,島主所謂的復仇理論,其實不過是想讓她好好活下去的激將之詞,而鳳羽卻隨著心頭之恨的日積月累,愈發(fā)想要利用這一身皮囊,來完成自己的復仇大計。

心緒一陣激昂,手下的琴弦陡然間“砰”的一聲,靡軟在指下。

島主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輕嘆一聲,緩步上前。

“如果只是為了報仇,我可以幫你,你沒有必要,非要入宮。”

“不,我一定要手刃仇人。”鳳羽倔強地起身,一臉決絕。

島主沉默片刻之后,再次開口。

“你可喜歡這洱云島?”

鳳羽聞言,心頭不覺一陣隱隱作痛。這里,她何嘗不喜歡。

雖說來這里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可她終是有幸體驗了一番世外桃源的生活。

洱云島,恍若與世隔絕的世外仙山。島上,一派和諧安寧。無論男女老少,莫不安居樂業(yè),各享天倫,似是每日里都在用淳樸、真誠和善良,演繹著歌舞升平的盛世繁華。

“若是從前,我定會義無反顧,終生留在這如仙似幻的夢境中,可現(xiàn)下,我背負一身家仇,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談是否喜歡。”

“你可以。”他有些激動,嗓音一時間竟有些清朗,鳳羽登時有些恍惚。

其實,他的心跡她已然猜透了幾分。琴棋書畫,這些她素來不屑一顧的“附庸風雅”,而今已然成了她籌謀復仇的工具。于是,三個月來,她夜以繼日,虔誠地跟著滿腹才情的他學習。

日復一日的接觸,她驚嘆他的靜水流深、深藏不露。而他,也漸漸被她的秀外慧中、堅韌不拔所打動。

她看得清楚,當她轉眸對上他引以為傲的詩詞,他眼中的贊嘆澄澈明朗如青天烈日一般灼灼。

“我不配留在這里。這里的美好,只應該屬于像你一樣的天人,而我早已是墮入泥塘的落英。我自有我該去的地方。”

“你若愿意,這里,永遠都會是你的家。”他的語氣有幾分急切,鳳羽聽著又是一番心痛。

“不,我不愿意。”鳳羽含淚,“此生大仇不報,鳳羽無以為人。你不用再勸我了。”

島主的眸中生出幾分落寞,兩人各不言語,又是一番沉默。

“三天后,凌睿王的求仙船會路過此地,你若愿意,我便送你一程。”

他頭也不回地踏步而去,鳳羽垂淚合眸,強行阻斷那肆意蔓延的心痛。

再睜開眼,她已然冷艷如冰……

夜霧彌散,三更寒。

平靜無波的海面上,官船浩蕩。

閬邪軒墨發(fā)披肩,胸衫大敞,迎風而立的他,高舉龍頸壺,肆意暢飲。

突然間,面前濃霧一陣飄忽,不過須臾,銀箭破空,借著那濃濃海霧的遮掩,朝著浩蕩的求仙船射來。

箭羽一入甲板,頃刻間火焰頓起。不過須臾,數(shù)十艘官船,一瞬間淹沒在一片火海中。

數(shù)十條黑影自空中翻飛而落,身手矯健地將閬邪軒團團圍住。

閬邪軒方步飛轉,若無其事地斜坐欄桿,一邊玩弄著手中的箭羽,一邊昂首將壺中酒一飲而盡。

蒙面黑衣人面面相覷,不由得凝眉疑惑。

“不好。我們上當了。所有的官船,全是空船,那些護衛(wèi),都是紙人。”黑衣人回過了神,但顯然為時已晚,因為閬邪軒冷然不羈的威嚴之聲,已然響在耳側。

“說出你們的幕后指使,本王既往不咎。”

“哼,就憑你?”為首的黑衣人見閬邪軒并無侍衛(wèi)在身側,一時間甚是囂張,絲毫不理會閬邪軒的警告,徑直命令道,“殺。”

黑衣人一擁而上,閬邪軒冷笑一聲,飛身而起,一把將手中的龍頸壺擲了出去。

裂玉聲方歇,只聽官船之下,陡然間水聲嘩然。黑衣人尚未回過神,但見一眾早已潛伏在水下的侍衛(wèi)徑直飛身出水,不需片刻,齊齊落定在閬邪軒周圍,不由分說與那一眾黑衣人惡戰(zhàn)在了一起。

黑衣人寡不敵眾,正要撤離,閬邪軒冷然一笑:“既然來了,何必這么著急走?”

話音剛落,就見一面金絲天網陡然間從天而降,徑直將黑衣人全部網羅。

“說,誰派你們來的。”

黑衣人相顧一視,隨即猛然間齊齊咬舌,不過須臾,便一命嗚呼。

“王爺,怎么辦?”貼身護衛(wèi)單威持劍凝眉,疑聲而問。

“搜身。”閬邪軒肅聲命令,眾人一番搜查。

閬邪軒凝眉負手,方步穩(wěn)踱,將一眾黑衣人細細打量。突然間,為首黑衣人左手上的黑紗引起了閬邪軒的注意。閬邪軒緩緩俯身,一把將那黑紗扯了下來,下一刻徑直將那黑衣人的左手抬起一番端詳。

“無恥蠱奴,原來是你。”閬邪軒詭異一笑,幽然起身。

單威不解,正要詢問什么,忽然間只見不遠處海面上的一葉孤舟,急急劃了過來。

“王爺,不好了。那些海盜不知為何出爾反爾,非但沒有將金童玉女送往仙山,反而強行押著求仙船倉皇而去了。”

夜霧消,勁風起,狂浪掀。

暗夜汪洋之中,數(shù)十艘海盜船,顛簸疾行。

海盜船迎風破浪,桅桿頂端赫然掛著一個個銹色銅葫蘆。銀絲穿過銅葫蘆,徑直將那些葫蘆在空中貫穿在一起,詭異地懸在夜空,隨著海盜船的顛簸,不時地發(fā)出聲聲駭人的聲響,聞之仿若地獄冥府的奪命催魂鈴。

“海老大,你收了凌睿王的錢,卻出爾反爾,非但沒有替王爺保駕護航,反而趁火打劫,我問你,你要把這些孩子送到哪兒?”

獨目虬髯的海盜頭目惡聲一笑:“二當家,事到如今,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早知道你是那凌睿王安插在我身邊的細作,之所以不揭穿你,就是為了找機會好將你們一網打盡。”

“看在你快死的份兒上,我也不瞞你,我海老大與那凌睿王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如今老天開眼,將這賊子送上門來,我又怎么會錯失這大好的良機。”

“海老大,我原以為你雖為海寇,卻還沒有喪盡天良,真想不到,你表面上答應護駕凌睿王海外求仙,暗地里卻盤算著這場陰謀。你若是條漢子,有本事就跟王爺明刀明槍地打一場,何苦要害了這數(shù)千孩童的性命?你若造下這十惡不赦的罪孽,就不怕來日下地獄?”

“少跟老子這兒假慈悲。哼,你以為我是三歲孩童,哪里有什么仙山靈女?凌睿王打著去尋找什么狗屁仙山的幌子,強征童幼,早就搞得南川各地怨聲載道,實際上還不是為了自己逍遙快活。橫豎這些瓜娃子都是個死,老子就做回好人,一并讓他們殉葬在這汪洋里,權當是我海老大送給他凌睿王的陪葬品。”

“你……”那壯年義憤填膺,正要起身,卻被身側兩名海盜死死壓住。

“海老大,你好大的口氣。”一聲威嚴穿透疾風勁浪,陡然響在半空。

那壯年聞得此聲,心中一喜,驚聲道:“王爺。”

“來得正好。兄弟們,給我上!”海老大惡狠狠地命令道。

一時間一眾海盜一擁而上,將閬邪軒團團圍住。閬邪軒暗運真力,遣風借浪,一掌出擊,身側四面八方的海盜登時跌落狂濤。不遠處的海盜,見到這般光景,登時嚇得頓足不前。

“王爺,屬下辦事不力,害得王爺涉險……”

“淳天,救孩子。”閬邪軒威聲打斷他的話,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海老大怒火沖天,一把拔出鋼刀,叫囂道:“他娘的,給老子殺。明年今日,就是你凌睿王的忌日。”閬邪軒臨危不懼,徑直迎上那暴怒的海老大。又是一陣狂風怒浪,單威已然帶著侍衛(wèi)沖了過來。一時間,波濤洶涌的海面上,官兵海盜劈風破浪,惡戰(zhàn)正酣。

閬邪軒正要上前結果了那海老大的性命,突然間只覺腳下一陣劇烈的顛簸搖晃。閬邪軒凝眉頓足,運力穩(wěn)住身軀,但見周身四下,海風驟然怒狂,兩個碩大的怒浪漩渦正一前一后飛速逼近海盜船。

海老大仰天大笑:“哈哈哈,凌睿王,你的死期到了。今天我海老大就跟你同歸于盡。”

言罷,飛起鋼刀,徑直拍向那桅桿頂上的銅葫蘆。

“浪火雷?”單威驚呼一聲,來不及多想,奮力提足飛身,一劍斬斷了貫穿銅葫蘆的懸空銀絲。

江湖傳言,浪火驚雷,銀絲為媒,可于驚濤怒浪之中,一雷驚天,株連萬千。

銅葫蘆受力,“啪”的一聲,應聲而炸。四散的火雷,頃刻間點燃了船艙上的炸藥桶。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方歇,但見海老大咬牙切齒地飛身而起,徑直撲向了閬邪軒。

烈火頓起,偌大的海盜船頃刻間燒成了一片火海。

“王爺……”身后的海盜船上,單威一聲驚呼方歇,只見閬邪軒身下的海盜船陡然間爆裂四散。

“王爺,不好了,所有的孩童都被海老大灌了蒙汗藥,全部昏睡不醒。王爺……”身負重傷的淳天剛一跑出船艙,便被眼前的景況震驚。

沖天的火光,借風張狂,就在那肆虐的火焰正要觸及單威和淳天之際,先前飛速形成的怒浪漩渦陡然間逼近,不由分說將那顛簸不已的海盜船一口吞噬在惡浪激流之中……

暗夜驚魂,仇未央。

鳳羽滿身冷汗地從噩夢中醒來,往昔的一幕幕不堪,魔怔一般再次將心中洶涌的情緒推波助瀾。

突然間,驚雷破空,一道閃電撕裂蒼穹,鳳羽只覺得自己的魂魄似是在一瞬間也跟著顫抖起來。

兩扇竹門,砰然而開。鳳羽驚坐起身,只見暗夜之中,云谷神醫(yī)仿若勾魂引渡者一般,身著一襲白衣,飄然而入。不待鳳羽張口,那須發(fā)皆白的神醫(yī),便陡然間揚手,徑直將肩上的什么物件“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鳳羽屏息前行,待看清那幽暗燭光下的一尊容顏,一時間,頭皮發(fā)麻,周身寒戰(zhàn),兩排牙齒因心中愈發(fā)洶涌的恨,不由自主地咯咯作響。

是他,凌睿王,閬邪軒,這個狂妄至極的紈绔子弟,這個玷污她一生清白的浪蕩子,這個化成灰她都能辨認清楚的罪魁禍首。

“島主要我問問姑娘,此人,是殺,還是救?”

鳳羽咬牙切齒,一把拔出云谷神醫(yī)的匕首,徑直抵在了昏死的閬邪軒的心口。

“也好,殺了他,姑娘便可忘卻前塵,自此留在洱云島,與島主雙宿雙棲,豈不完美?”

云谷神醫(yī)看似無意的一句話,幽幽響在夜空。

鳳羽狠狠咬著朱唇,憤恨的淚水隨著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滴滴墜落。

下一刻,“當”的一聲,匕首墜落在地。鳳羽掩面而泣,轉身瘋一般飛奔在大雨中。

狂風驟雨,電閃雷鳴,一如那不堪回首的斷魂之夜,鳳羽一個踉蹌跌落在地,終是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起來。

秋風送爽,麗日高懸。

靜海岸,竹窗旁,玉人正梳妝。

閬邪軒撥開面前蓬發(fā),凝眉舉目而望,但見一名女子,墨發(fā)披肩,端坐鏡臺。清風送爽,淡淡清雅的香氣剛一入鼻端,便是一陣沁人心脾的芬芳。

閬邪軒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可是姑娘救了我?”

女子緩緩起身,一襲潔白的衣衫隨著她的優(yōu)雅轉身,在一瞬間迎風而舞,飄搖仿若謫仙。

閬邪軒驚眸而望,但見她玉面朱顏之上,一雙明眸好似清波碧潭。朱唇微張,素手半懸,雖不施粉黛,不掛珠釵,但從里到外透露出的清雅脫俗,讓人望之一眼便心生敬慕。

“你是……靈仙圣女?”閬邪軒怔言,這般容顏神情,與那日朝堂所得丹青之上的畫中如出一轍。

“你是南川人?”女子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略一蹙眉,發(fā)出一聲疑問。

“姑娘認得我?”

女子淡然一笑,微微搖頭:“你的衣著打扮,像極了前朝官貴。”

閬邪軒一驚,略一沉吟,疑聲道:“前朝官貴?莫非你是……”

女子淡然抬眸,一字一句道:“末世遺妃,卿蕊夫人。”

史書有云:震元帝三年,中秋時節(jié)。凌睿王求仙凱旋,震元帝親率百官,恭迎靈仙圣女臨朝。凌睿王因不世之功,得賞良田千畝,金銀無數(shù),并親承隆恩,以“宮樓帝府”之規(guī)格,于范陽城重建睿王府。

然,宮廷內,皇家權貴極盡奢華;宮廷外,數(shù)萬蒼生痛不欲生。夜夜更深露重,卻總有尋子哭號之聲……

暗夜已深,帝都皇宮內的“謫仙樓”里,卻依舊燈火輝煌。

寶石琉璃,金銀奇玉,如意瑪瑙,翡翠珊瑚,無以計數(shù)的珍寶,赫然昭彰著震元帝無以復加的欣喜。

“皇上口諭,得蒙圣女眷顧南川,圣上甚感欣慰。特欽賜至寶,聊表誠意,還請圣女笑納。”

傳旨的太監(jiān)一臉媚笑,鳳羽淡然垂眸,朱唇之間便吐出一聲清冷:“你們分了吧。”

宣旨的太監(jiān)一怔,下一刻唯唯諾諾地賠笑規(guī)勸道:“奴才謝娘娘賞賜!奴才知道,這皇宮里的寶貝便是再好,定是比不了那仙山靈物。但這些畢竟是圣上用心親自為圣女娘娘您挑選的禮物,娘娘若是這般處置,莫不是太過草率?萬一圣上追究起來,奴才們也不好交差不是?”

“既是賞賜與我,便是人間至寶,也該由我說了算。你們盡管拿去,圣上若是怪罪下來,自有我承擔。”

話音剛落,早有按捺不住的貪財仆婢一擁而上,欣喜若狂地將一件件寶貝收入囊中。鳳羽淡然一笑,心中卻早已將這些人暗暗記在心里。

“下去吧。我要靜心念佛,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可擾我清修。”言罷,雙目微閉,徑直盤起一串碧瑩透亮的佛珠。

“是。”眾人躬身施禮,一個個俯身垂首,魚貫而退。

偌大的明堂里,一時間安靜下來。鳳羽輕嘆一聲,緩緩拿出袖中一支玉簪,怔怔地端詳起來。一時間腦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洱云島離別之際,他的叮囑與關懷。

“你執(zhí)意入宮,我知道,便是攔也攔不住。既如此,今日一別,你我便各自珍重吧。記住,若是有一日,你倦了,累了,便回到這洱云島來。只要你愿意,這里永遠是你的家。”

眼淚簌簌而下的一瞬間,她轉身逃得倉皇,但每走一步心便不由自主地一陣抽搐。不愿再讓他看見她的淚,一如她內心深處無法抹去的傷疤。

眼淚打濕了玉簪,鳳羽回過神,正欲將玉簪貼身而藏,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那原本乳白的簪體,在淚水滴落的瞬間,若有若無地透出隱隱墨痕。

鳳羽凝眉,登時舉起玉簪一番細細端詳。

但見那簪頭的玉蘭花中,精雕細琢的花蕊上隱隱藏著兩點金黃。鳳羽下意識地伸出修長的手指,孰料,指尖方一碰觸那仿若微塵的金黃,整個簪體,便陡然間平剖而開。一條修長的錦帶赫然躺在玉蘭簪體之中。鳳羽好奇地拿出那錦帶,小心翼翼地展開,下一刻,徑直驚怔。

“洱云之恩,家譜為報。一朝銜環(huán),河清海晏。”

……

門外一陣嘈雜,鳳羽回過神來飛快地收好錦帶玉簪。正要起身,忽覺身后一陣冷風,下一刻,頸間一涼,一把匕首徑直抵住了脖頸。

“別動。你若敢言語半聲,我便一刀結果你的性命。”

那人手中的匕首卻隨著門外愈發(fā)雜亂的聲響,不由得一陣顫抖。

鳳羽轉眸沉吟:“你在逃命?”

“少廢話!”那人粗喘著的氣息噴在鳳羽的頸后,“你若敢喧嘩求救,我定然先讓你喪命。”

話音剛落,只聽門外的侍衛(wèi)陡然間急切地高聲問道:“圣女娘娘,您沒事吧?”

鳳羽只覺身后之人一陣顫抖,登時微微一笑,朗聲道:“便是天塌地陷,任何人不準擾我清修。”

“是。娘娘放心。”

門外的喧嘩漸漸平復,鳳羽淡然一笑:“更深露重,俠士若不嫌棄,不如與在下品茶參禪,如何?”

身后之人自不言語,只是悄然踱步,慢慢轉到了鳳羽的面前。

鳳羽凝眸望去,但見面前之人,蓬頭垢面,一身凌亂。一襲暗錦羅裙,雖已破爛,卻依然隱隱透著幾分身段的婀娜。

鳳羽正凝眉揣測著女子的身份,但見那亂發(fā)下的一雙眸子中,陡然間射出一道憤恨。

“是你?我殺了你!”那女子陡然間瘋魔,徑直揚起手中的匕首,發(fā)瘋一般狠狠朝著鳳羽刺去。鳳羽驚眸而退,本能地躲閃,卻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那女子一邊咆哮,一邊瘋魔一般揮舞著匕首,刀刀狠辣地將鳳羽逼至墻角。走投無路的鳳羽,心中一陣驚慌,那女子卻陡然間一下騎在鳳羽身上,惡狠狠地高舉匕首,聲嘶力竭地喊道:“你這個禍國殃民的臭婊子,去死吧。”

鳳羽本能地掙扎,拼盡周身氣力,雙手死命托住她的手腕,尚未來得及多想,只聽房門陡然間砰的一聲被人一腳踹開,一陣嘈雜急急響在耳側。

片刻之后,那騎在自己身上的瘋魔女子,陡然間松了匕首。寒光閃閃的匕首擦著鳳羽的面頰,當?shù)囊宦晧嬄湓诘兀P羽再一瞬目之際,身上的女子卻陡然間凌空而起,徑直向后飛去。

……

“圣女娘娘,對不住了。”一聲清脆響在耳畔,鳳羽立定,但見明堂之中,赫然站著一位手持長鞭的妙齡女子。

“珂玉郡主?”待看清那滿臉英氣的女子面容,鳳羽心中不禁又是一陣疑惑,“她怎么還沒回西戎?”

那日,天子壽誕,三國來賀。東楚璃洛的溫文儒雅和這西戎郡主的囂張跋扈,已然成了南川皇貴私下議論的不二話題。鳳羽記得清楚,那日刺客突現(xiàn),還是這珂玉郡主飛來一鞭,救了自己一命,如今想來,這已經是第二次與她在生死關頭相交。

珂玉郡主見鳳羽凝眉不語,甚是不屑地冷冷一笑,手中長鞭卻兀自一緊,將那行刺鳳羽的女子勒暈了過去。

“來人啊,抬下去。給本郡主看好了,若是再有絲毫差池,提頭來見。”

“是。”話音剛落,一眾身著西戎服飾的侍衛(wèi)應聲而上,正要將那女子抬下去,鳳羽身側的南川侍衛(wèi)卻陡然間拔劍相向:“不行。圣女娘娘受驚,怎能如此輕易放過這罪魁禍首。”

珂玉郡主聞言,登時柳眉倒豎,旋即陡然揚手,飛來一鞭,狠狠打在那侍衛(wèi)的臉上。

“狗奴才。主子說話,哪里輪得著你插嘴。”

“你……”那侍衛(wèi)正要辯白,鳳羽卻悄然揚手,那侍衛(wèi)見狀,登時忍辱退后。

珂玉郡主冷哼一聲:“算你識相!”

言罷,猛然甩手,身后的西戎侍衛(wèi)見狀,登時抬著那昏迷的女子急急退了下去。

“侍女瘋魔,迷路走錯了宮室,我這就將她帶回去好好管教。”

珂玉郡主一邊說著,一邊饒有興致地圍著鳳羽將她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片刻之后,甚是囂張地嘲諷道:“我當是什么傾城傾國的絕世美女,哼,也不過如此。”

鳳羽見她眸子里詭計叢生,一時間心生警惕。

“不過,既然是淵哥哥看上的人,想必是深藏不露。”言罷,眸中一緊,下一刻,徑直甩出長鞭,頓將鳳羽纏了個結結實實。

“娘娘……”眾人驚駭,齊齊驚呼之際,鳳羽已然被那珂玉一把拉至胸前。

“圣女娘娘,西戎靈山秀美,好水連天,比這南川的景色好上不止百倍,你不如就跟著本郡主一起回西戎,豈不甚好?”

侍衛(wèi)見狀,齊齊拔劍,徑直將珂玉團團圍住。

“誰敢輕舉妄動,我掐死她。”珂玉杏目圓睜,狠狠掐住鳳羽的脖子,“退下。”

一眾侍衛(wèi)面面相覷,但見鳳羽的臉色剎那間一片青紫,不得不驚心相望,步步后退。

珂玉冷然邪笑:“圣女娘娘,得罪了。你……”

話未說完,忽覺頭頂一陣劇痛,珂玉郡主定定轉身,但見凌睿王雙手舉著一尊碩大的玉石佛龕,滿臉無辜地站在自己身后。

“你……”珂玉郡主義憤填膺,但話未說完,眼前便一陣恍惚,緊接著撲通一聲,應聲倒地。

“哎呀呀,小玉兒,你也太不小心了,皇叔送給圣女娘娘的佛龕,你怎么能隨隨便便說撞就撞呢。”凌睿王佯裝驚詫,甚是夸張地一番言辭,“皇叔早就告訴過你,不敬神佛不遵禮數(shù),遲早是要吃虧的。唉,當真是年少輕狂啊。”

應聲而來的西戎侍衛(wèi)見狀,正欲齊齊拔刀,南川侍衛(wèi)早已搶先一步,徑直將眾人逼退。

凌睿王一手抱著佛龕,一手不緊不慢地替鳳羽解開纏繞在身上的鞭子。

“圣女娘娘莫怪,我這侄女家教不良,讓您見笑了。”

鳳羽正要張口說什么,就聽得謫仙樓的庭院里陡然間響起一聲急切的通傳。

“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

……

“真沒想到,這半夜三更的,圣女娘娘的謫仙樓里竟然這么熱鬧。”

鳳凰那久違而又刻骨的聲音響在耳畔,鳳羽一時間恨意悠悠,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幽幽站了起來。

“怎么,連睿王叔都驚動了?”鳳凰綿里藏針,對著凌睿王略一躬身施禮,“見過睿王叔。”

閬邪軒完全無視那屈尊而拜的鳳凰,而是徑直跨過昏迷在地的珂玉的身體,一把抓住震元帝閬淵的手,煞有介事地出聲悲嘆道:“皇侄,小玉兒這丫頭,真是太不像話了,連暗夜綁架圣女娘娘的事也干得出來,當真是逆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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