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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點燃心靈之燈
  • 寧宗一
  • 6566字
  • 2019-01-02 23: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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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恩永恒

——一個現代倫理道德的命題

田本相

我們南開習慣稱老師為先生,這里也習慣把寧宗一教授稱作寧先生。他將他的《點燃心靈之燈》寄給我,讓我這個做學生的寫序,不敢不敢,但可以寫一篇讀后感言。

稿子寄來已經有二十天了,其間因發燒耽擱了一個禮拜。老實說,我的心理負擔還是比較重的。我囑咐我自己萬萬不可心急。病愈之后,每天清晨精心地拜讀,似乎沉醉在他多年來,以他自己被點燃的心靈寫下的這一篇篇感人肺腑的詩篇里。每天都跌在感情激蕩的漩渦里,每天都在敲擊著我的靈魂,勾起的是連綿不盡的回憶和沉思。

這個集子的書名——《點燃心靈之燈》,就帶有濃濃的詩意。 副標題是“致恩師、先輩和摯友”,而他的題記,卻寫下這樣的重話:“誰忘記歷史,就會在靈魂上生病。”我深深感到,這并非一般的悼念恩師、追憶亡友的文字。這里不僅寄寓著他的悲哀和沉痛,更蘊蓄著他對三代知識分子的命運的沉思。它是足夠敲擊人的靈魂和啟迪人對歷史的探問了。

集子大體由三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對恩師的懷念,他們是李何林、華粹深、王達津、許政揚、朱一玄、來新夏教授等。這些老師,也是我的恩師,不僅讀來感同身受,而且由于他的帶有哲思的悼念,更引發了我的萬千思緒,以及對歷史的反思。第二部分是對先輩和摯友的紀念文字,如劉葉秋、王季思、傅正谷、傅繼馥、李厚基和郝志達先生,這里可見宗一先生對先輩和摯友的真誠和尊敬。尤其是寫他和郝志達五十年來的故事,讓我終于看到他們之間那種難能可貴的友誼。在宗一先生坎坷的人生中,在那樣一個風雨如磐的歲月里,志達一直在愛護著宗一先生,甚至是在保衛著他。于此也投射著宗一先生這個第三代知識分子的命運,也足夠讓人深思的了。為什么總是有才華的學者命運多舛呢?! 還有一部分是雜文,如《考據,不應遮蔽審美的視線》,是同大師陳寅恪商榷的;《二十一世紀,以東方文化為主流》,則是批評季羨林老先生在這個問題上前前后后的反復不定的立場;《“中人”考辨》是同錢鍾書先生討論的。由此,也可看到宗一先生的學術個性,他有那種敢于向大師挑戰的精神。

但是,給我印象最為深刻,也最引發我思考的還是他懷念老師的文字,其情感之真,其寄寓之深,是最讓我刻骨銘心的,也是最讓我思考的。他在寫他的恩師華粹深教授一篇文章中,標題為“師恩永恒”,這四個字凝結了他對師恩的最深切的感受,但我以為他更提出了一個熔鑄著傳統精神的現代倫理道德的命題。這一點,是我想著重討論的。

何謂“師恩”? “師恩”何在?又何謂“師恩永恒”?宗一先生在他對老師的懷念里,作了最剴切的回答。

其實在中國的為師之道中,是不講究報恩的。韓愈說為師之道在于傳道、授業、解惑;僅就“傳道”而言,也并非只是言傳而更在于身教。因此,老師之恩澤首先體現在他們的高尚的情操和風骨上,表現在他對為師之道的繼承和發揚上。 像“何林師一生從事革命、教育和研究等工作,貫穿于先生生命與心靈深處的是他永遠的給予,而從不要求回報。因為先生總是按照自己的良知行事,所以他沒想到過誰會回報他。 何林師的磊落、博大的胸襟,更表現在對于那些反對過他、殘酷地整過他的人。先生對于這些人的態度,一是以自己的良知直面這些人的心靈深層,讓他們了解真相,幫助他們改正錯誤;二是不咎既往,而且在以后相處過程中以一視同仁的態度待之。現在想來,如果不是一位秉社會良知、靈臺澄明的大勇者,是無法達到這種人生境界的”。何林師,他的為人種種,在南開,在學術界是有口皆碑的。雖遭受種種打擊,但始終正道直行,他的高風亮節,儼然有著中國文人的風骨。

許政揚教授,看起來是一個文弱的書生,但是他在迫害面前始終沒有低頭,最后的自殺,顯然是一個中國的知識分子堅持學術尊嚴和人格尊嚴的體現。他的死并非孱弱的表現,而放射著士可殺不可辱的寧死不屈的光輝。他以他的死抗議著那個非人的“文革”歲月,抗議著“左禍”,抗議著文化專制主義。在他文弱的外表中有著一個強大的靈魂。

這些,正是“師恩”之所在。

“師恩”還表現在他們對學術的堅守,對學術的忠誠上。華師在“文革”前就是小說戲曲研究室的學術帶頭人,一直為南開中文系建成全國知名的研究中心而努力。經過十年“文革”之后,“1979年南開大學中文系建立了古典戲曲小說研究室,華師被推選為主任。他在病床上仍然十分惦念研究室的工作。每當我到醫院看望他時,他總叮囑我:‘研究室初建,要有個計劃,有個方向,注意后備力量的培養。’他甚至想著研究室珍藏的那一批戲曲唱片,讓我們注意,別使它們受潮,該轉錄到錄音帶上的要立即著手做。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卻又發現他顯得煩躁不安。初時,我以為是病痛折磨所致,但一經詢問,他就痛楚地對我們說:‘我這個研究室主任完全是掛個名,做不得實際工作,我心里總是不安。’他說得真實極了,誠懇極了,沒有一點點矯飾,我簡直看到了他那認真的謙虛的仁厚的而又是透明如水晶的心。”即使在大病中,他想到的仍然是他的學術責任和擔當。

宗一先生對他的恩師許政揚先生的治學精神、博學多才和個性魅力,有著深刻的感受。他說他第一次聆聽許師講課時,“首先是一種嶄新的感覺:用練習本寫就的密密匝匝的講稿;講課時舒緩的語氣中具有頗強的節奏感;用詞用字和論析充滿了書卷氣;邏輯性極強,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枝蔓和影響主要論點的闡釋;板書更極有特色,一色的瘦金體,結體修長,筆姿瘦硬挺拔,豎著寫,從右到左,近看遠看都是一黑板的漂亮的書法”。

宗一先生對許師的嚴謹的治學作風更是佩服不已。他舉例說:“如《高祖還鄉》中的一個‘颩’字的研究,通常在古典小說戲曲中,往往把‘一颩人馬’誤印為‘一彪人馬’。從此以后,就以訛傳訛。許師為說明宋元時代僅有‘一颩人馬’而無‘一彪人馬’,乃進行了反復考證,明確指出:‘“颩”字字書不載,或以為是“彪”字的形誤,其實并非。《元曲選》《謝金蓮詩酒紅梨花》第四折音釋“颩音磋”。周密《癸辛雜識》別集下“一颩”條云:“虜中謂一聚馬為颩或三百疋,或五百疋。”可見“一颩”就是一大隊的意思,原系北方的方言。' ”這種做學問的精神,真是一絲不茍。

許師的治學方法,曾經得到何其芳先生的贊許,在他給許師的一封親筆信里,說他寫的論文《論睢景臣〈高祖還鄉〉》,“不是為考據而考據,而是為揭橥作品的真實的社會思想底蘊,所以是古典文學研究的正確途徑”。在宗一先生看來,“許師最大的研究特點在于,批判地繼承中國傳統的樸學,集其大成而創立了文學研究的歷史主義方法,即以真實為基礎,以考證為先行,聯系和扣緊文本的外在因素(時代、環境、影響、作家生平等),同時保留對作品本身的審美意趣和藝術的敏感與直覺。這無疑是一種靈性和智性高度結合的新實證主義的批評方法。”

宗一先生認為許師的學術精神,正是“我們需要接住從死者那里遞過來的燈。許師的仙逝和他最后無言的思想,給了我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寫作、堅守和承受一切的力量;他的死也促使我對自身命運的認知。我等待,我樂觀地等待被‘點燃’的那一個時刻”。

宗一先生對王達津先生的治學精神,也是由衷地感佩。他認為達津先生才情過人,學問淵博。“當我面對達老時,無論是他回答我幼稚的問題還是聽其獨自抒發感興,那真像是在古今中外、經史子集中神游。他常從學問談到人生,又從人生況味中談到學術的精義。而我則在休閑式的傾聽中,領略先生的音容笑貌,觀察他的心態流變。在他斷斷續續的話語中,你定會感受到他那天縱之神思,那機鋒妙諦,這一切都從他的嘴角‘流瀉’出來,使你享受的是靈動的思想與藝術的感覺。”

至于達老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的建樹,學界是有定評的。而從南開中文系的學科建設來說,中國文學批評史的奠基人是達老。

對于歷史系的來新夏先生“難得人生老更忙”的治學精神,他也是贊嘆不已。啟功先生給這位愛徒慶祝八十歲壽辰的詩句:“難得人生老更忙,新翁八十不尋常。”來新夏先生,就用恩師的詩句鞭策自己:“又一次申明他是如此喜愛這種在‘忙’中享受的有意義的高貴的生活方式!如果我們把前后兩段文字比照著看,這無疑是一次文化使命的宣言:即永遠不放棄他的學術追求,永遠不放下他手中的筆,永遠把傳道、授業、解惑作為他的人生最高目的。”直到他去世,都履行了自己“有生之年,誓不掛筆”的諾言。

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絕不是單純的知識傳聲筒。而他們在教學和學術研究中表現出來的那種“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的精神,那種無私的奉獻和探索學理的精神,也是“師恩”之所在。

“師恩”還表現在他們對學生的仁愛之心,對學生的呵護、愛護甚至把學生看成自己的孩子,可以說他們把自己的一生都給了學生。何林師自不必說,我在我寫的《李何林傳》中記敘了他對許許多多學生的無私的體貼和援助,學生們正是從他的父親般的關懷中,感受到師恩的。

這里,我特別提到華粹深教授對學生的仁愛之心,他的善良、仁慈和賢良,是他的每一個學生都能感受到恩澤的。

宗一先生深有體會地說:“我覺得,在我們的師長中,華先生是一位最有親和力、最慈祥的老師,他的愛心不僅僅是像有人說的因為他膝下無子女所以愛孩子那樣,而是一貫地把他的學生,不分男女,都看作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親人,而師母在這方面又使得華先生人性的光彩更顯得鮮亮,更顯得突出。總之我們在座的絕大多數學生都是受惠者,華先生和華師母的恩情是我們難以言說的。”

還有他對許師那種無微不至的關懷。在那個年代,他既不代表組織,與許師似乎過去也沒有更深的交往,但卻成為忘年交,華師就好像是一個默默地守護著許師的愛神。

“師恩”還表現在傳道、授業、解惑的誨人不倦的精神和品格上。當宗一先生最初成為許師的助教時,“許師仔細聽了我的自我介紹——忠誠老實地交底——沉吟片刻后說:‘我先給你開個書單,你從現在起就邊講課邊讀這些書。’兩三天后我就收到了許師給我的一篇三十部書的書目單。這是一個既‘簡明’而又沉重的書目,從朱熹的《詩集傳》,王逸章句、洪興祖補注的《楚辭》,一直到龔自珍的詩。三十部書中竟包括大部頭的《昭明文選》和郭茂倩編的《樂府詩集》,以及仇注杜詩和王注李詩。許師看我面有難色,于是做了如下的說明:一、這些書都要一頁一頁地翻,一篇一篇地看,但可以‘不求甚解’;二、這些注本都是最基本的也是最具‘權威性’的,注文要讀,目的是‘滾雪球’,可以了解更多的書;三、把有心得的意見不妨記下幾條,備用備查。一紙書目,三點意見,對我一生教學治學真是受用無窮。我就憑著這三十部書為基礎,教了三年歷史系的文學通史和三年外文系的古典文學名著選讀,應當說基本上沒出現大的紕漏。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一步步明辨出許師的一片苦心。第一,我的國學底子太薄,必須先打基礎;第二,讓我硬著頭皮苦讀幾部較大部頭的原著,如《昭明文選》和郭編《樂府詩集》,而不讓我先看各種流行的選本,目的就是為了避免某名牌大學出來的畢業生竟不知《古詩十九首》出自何書,樂府詩又是怎樣分類的!在這里我還要重重地提一筆,五十年代的南開中文系由李何林先生定了一個規矩,青年助教上課前必先在教研室試講,正式上課時,導師要進行抽查。我在給歷史系講文學史課時,李師共聽了三次課,而許師竟然隨堂聽了六周課。李師一般多從技術上和儀表上提出意見,比如板書太草,寫完擋住了學生視線以及說話尾音太輕,后面學生聽不清楚,以及中山服要系好風紀扣和皮鞋要擦干凈等等。而許師則著眼于講授內容的準確性,分析闡釋上的科學性等等。對讀錯的字,也一一指出,即所謂匡正悖謬,補苴疏漏。而我也要在下一次上課開始時,向同學正式糾正自己講錯了的地方。這樣從對青年教師的嚴格要求開始,就奠定了南開大學中文系嚴謹的學風和科學的教學規范。”我之所以這樣引用宗一先生的記述,是在這記述中,深深烙印著宗一先生對“師恩”最深切的感受,這樣的恩澤,是很難用言語所能形容的。老師把自己的心血都竭誠地交給了弟子。于是中國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

尤其令我感動的是許師的研究生黃克,記述在病中授課的情境,可以說是“師恩”的最高的境界了:

“1961年考上研究生的時候,我的導師本是華粹深先生。而華師和許先生乃忘年交。是受華先生之托,許先生才為我開這門課的(指‘元曲語釋’一課)。但很快我就感到這對許先生的身體來說是多么沉重的負擔。當時,他正患嚴重的肝病,臥床已有數載。給我講課時,也只能坐臥在床上。望著他那浮腫的臉龐,我真不知道他能堅持多久。

“但是一旦步入正題,憔悴的目光立即顯出異彩,思路是那樣縝密,語言是那樣富于機趣,旁征博引有如歷數家珍,侃侃而談真是滿腹珠璣,在小小的一張卡片之上,在寥寥的幾條提綱之間,竟如無垠的知識空間,任其恣意游衍。我坐在對面也隨之神往,以至忘記折磨著他的病,以至停下記錄的筆。直到師母下班回來,勸他休息,他才又回到病魔的糾纏之中,頹喪了下來。此后,隔周一次,從1962年4月一直進行到8月,雖因其病情變化,時有間斷,但只要略有好轉,他都極力把課補上,在我的筆記本上就有‘7月31日’‘8月1日’接連兩天講課的記錄。為我的啟蒙,許先生是傾注了心血的。也正是這種諄諄的教誨、眷眷的期望,激勵著我整理筆記、補充材料,認真讀了幾本書。短短的五個月,成了學生時代最有收獲也是最值得回憶的黃金時刻。”

看到這里,我哭了。真的是師恩永恒,令人永志不忘。

這些,就是老師對學生的大愛,自然也是“師恩”之所在。

如果說以上所列“師恩”的種種表現,已經足以說明“師恩永恒”了;但我以為宗一先生的“師恩永恒”之說,還在于提出一個現代倫理道德的命題。師恩的永恒性,不僅僅是一個深謝恩師的美譽,而是說在當代它應是繼承中國傳統的為師之道,并應成為當代中華民族的倫理道德的規范。

我很贊成李澤厚先生的看法:“這種傳統的‘仁義’感情和‘天地國親師’所謂信仰,對今日現代生活仍然可以有引導、示范但非規定、建構的作用。”在他看來,“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究竟“傳”什么“道”? “授”什么“業”? “解”什么“惑”?他認為“從中國的傳統來說,這指的是歷史的經驗教訓。經驗的歷史主義不僅是中國實用理性的特性,而且也是中國整個文化的特征。‘師’的真實意義就在這里” (可參看李澤厚《倫理學綱要》第三節《天地國親師》)。而宗一先生在“題記”所說的“誰忘記歷史,就會在靈魂上生病”,也是這樣的道理。

在當前世道衰微,師道失落,師不守師道,“生”不守生道之際,宗一先生的“師恩永恒”之說,就有著振聾發聵的警醒作用。它既是對師恩的情感的詩性的概括,更是對現代倫理道德的哲學的提升。

宗一先生能夠寫出《點燃心靈之燈》,絕非偶然。起碼在南開中文系,甚至南開的文科院系,還沒有一位他的同齡人,像他如此癡心地持久地書寫對恩師的悼念,對老師命運的拷問。這些,終于讓他產生一種難以抑制的激情:“我們難道不應該接過逝者遞過來的燈,去點燃自己的良知嗎?”因此,寫作《點燃心靈之燈》就成為宗一先生意識到的歷史責任。而這些讓我想到他就是曾經被點燃的一盞燈。

田本相(左)與作者寧宗一(右)合影

盡管他讓我們叫他寧兄,他比我大一歲,但我們人前背后都親切地叫他寧先生。他的的確確是我們的授業老師。我們上大一的時候,他已經在學報上發表了大塊文章。記得是在大躍進,大批厚古薄今之際,老師們上課都心有余悸,可他給我上宋元文學史課,在課堂上神采飛揚,意氣風發,口若懸河。我們不但看到他的導師許政揚先生的風采,更直接感受著他的才子氣。老實說,那時,我不知別人,起碼我是把他作為心儀的學術榜樣的。

他有傲氣,但是,他從來不擺架子。他在南開中文系的年輕老師中是佼佼者。我記得我的研究生論文寫出初稿后,就是請他先行審閱的。我希望從他那里得到真切的批評。

我雖然同他沒有更為深入的交往,但是,他的坎坷命運,我是知道的。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也總是被命運捉弄著。我更不能理解的是他竟然“被”離開中文系,使中文系的中國古典戲曲小說的研究失去一個學術帶頭人。但我不能不說,他在南開中文系第三代知識分子中是最杰出的一位,在這里他同他的老師的心靈、命運是血肉相連的。

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學者,在這個集子里,他那些懷念老師和摯友的文字,字字句句都滲透著他的真情。他說他也做了一些傻事。但是他對于師友的真誠,對學術的真誠,尤其他那種口無遮攔的率真的個性,就像是一個晶體,是透亮的。

謝謝他這部珍貴的書,給我們留下最珍貴的歷史,最珍貴的感情,最珍貴的心靈之燈。


2015年7月4日于京東羅馬嘉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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