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他們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車子卻遲遲不來。明媚也不好催促,只抱緊雙臂輕輕跺著腳。雖然陽光燦爛,但深秋的風(fēng)帶著絲絲寒意,吹在頭上有點(diǎn)兒昏眩。
“喏,你的車來了。”傅子宸努了努嘴,語調(diào)特別歡快。明媚抬眸時還有點(diǎn)兒迷茫,眼前除了剛剛停下來的一輛寫著“市立精神病院”字樣的車外并沒有TXIT,卻見車上跳下來的兩名護(hù)士徑直朝他們走過來,“半小時前打電話的傅先生?”女護(hù)士開口詢問。
傅子宸凝重地點(diǎn)頭,握住女護(hù)士的手,一臉哀傷:“我表妹就交給你們了,謝謝。”說著一把拽過還在發(fā)愣中的明媚,往前一推。
女護(hù)士二話不說架住明媚,扭身便朝車走去。
“喂喂喂,你們干嗎?放開我!”明媚終于明白過來怎么一回事,奮力掙扎卻無果,那兩名女護(hù)士力氣大得驚人,明媚只覺得雙臂都要被掐斷了似的。她雙腳憤怒地在空中踢打,一邊掙扎著扭頭沖傅子宸怒罵:“渾蛋!王八蛋!!死變態(tài)!!!”
傅子宸咧著嘴朝終于被架進(jìn)車?yán)锏拿髅膿]揮手,嘴型一張一合:“好走,不送,后會無期。”車子緩緩啟動,漸行漸遠(yuǎn),望著撲過來擠壓在玻璃窗上瘋狂大叫的明媚憤怒的臉,傅子宸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真是太解氣了!跟我斗,小丫頭片子!傅子宸歡快地吹了聲口哨。向來就只有他捉弄別人的份,更別提在女孩子面前了,還從沒有哪個女生敢踢他的板,她們在他面前,從來都一副溫柔乖巧的模樣。
這時,有人從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傅三,你大少爺興致真不錯呀,海上燭光晚餐都吃到醫(yī)院來了,還這么開心?”
“哈哈程家陽你應(yīng)該早一分鐘來,錯過了一出好戲!”傅子宸回頭單手撐在程家陽的肩頭,又望了望明媚消失的方向,才樂呵呵地跟著他朝停車場走去。
“怎么回事?”程家陽瞅了眼傅子宸身上的病號服,忍不住就樂了,促狹地朝他擠擠眼,“不會這么夸張吧?都弄醫(yī)院來了!寧貝貝呢?沒事兒?”
“滾遠(yuǎn)點(diǎn)兒吧你!”傅子宸自然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一腳踢過去,“沒她什么事兒,還有,以后別在我面前提她,遇點(diǎn)事兒就哭哭啼啼的,特?zé) ?
“唉,又一個無知少女要淚灑太平洋咯!”程家陽嘆著氣,語調(diào)里卻沒半點(diǎn)同情的意味。“傅子宸,別怪哥們沒提醒你啊,你丫總有一天要遭報應(yīng)的!”
“擔(dān)心你自己吧!”他瞪了程家陽一眼。老生常談,每次他跟個姑娘分手,程家陽就跟唐僧似的念這句,這些年他耳朵都聽得起了繭。更何況,他自己也花名在外,有什么資格念叨他呀!
傅子宸懶得理他,換上他帶來的衣服,而后隨手將病號服裝進(jìn)袋子里往車廂后一扔,那張被他塞進(jìn)口袋里寫著明媚電話的紙條也隨即淹沒在黑暗處,他并沒有想過要她賠償什么損失,更何況他的手機(jī)壓根就沒有掉進(jìn)海水里。
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傅子宸將座椅往后傾了點(diǎn),雙手枕在腦后,輕輕闔上眼,鬧騰了一早上,還真有點(diǎn)兒累了。但一想到明媚憤怒到近乎扭曲的臉孔,他嘴角的弧度便止不住地慢慢上揚(yáng)。
大概是最近的日子過得太無聊了,一點(diǎn)點(diǎn)好玩的事兒都能令自己開懷許久。他淡淡地想。
明媚第N次申明自己并非精神病患者卻遭到無視后,她頹喪地坐回座位上,因為掙扎與激動使得原本就酸痛的身體更加疲憊乏力,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點(diǎn)異樣的潮紅,車廂內(nèi)窒悶的空氣令她感到極度壓抑,窗外疾速而過愈加安靜的景色看起來是那樣恍惚。
她在心里將傅子宸痛罵了無數(shù)遍,并暗暗發(fā)誓,如果再見到那個王八蛋,一定揍得他滿地找牙!
車子終于在二十五分鐘后,抵達(dá)了市立精神病院。
醫(yī)院坐落在老城區(qū)一條安靜偏僻的巷子內(nèi),是一幢西班牙風(fēng)格殖民建筑,低矮的三層,雖陳舊卻別有風(fēng)味,鐵門外的道路兩旁種滿了高大的水杉樹,陽光從葉子的縫隙中漏下來,影影綽綽,一只貓蹲在圍墻上喵喵叫喚兩聲,而后奔跳著跑開。而筆直的路的盡頭,便是島城漫長海岸線中的一段,靜謐中似乎還能聽到潮汐涌動的聲音。
明媚站在大門前,一時有點(diǎn)怔怔的。這與她想象中恐怖的精神病院一點(diǎn)也不相同,這里的寧靜更像是一家高級療養(yǎng)院。
她甩甩頭,想什么呢!伸手揉了揉痛得要命的太陽穴,明媚無奈地跟著護(hù)士去登記,而后又被領(lǐng)進(jìn)了院長辦公室。
“我沒有病,這是一個惡作劇。”明媚再次開口解釋,咬牙切齒地說道:“打電話的那家伙我不認(rèn)識他,他不是我表哥!”
院長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頭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她微微笑起來的時候神色特別溫柔,聲音也是。“嗯,我知道。”明媚心里一喜,卻聽見她又慢慢地補(bǔ)充了一句:“我們這里所有的病人都這樣說。”她起身朝明媚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關(guān)系的,不要害怕,我們慢慢來好嗎?”
明媚哭笑不得地?fù)嶂~頭,極力壓抑住想要脫口而出的Shit,深深吸一口氣,說:“你們?yōu)槭裁聪嘈潘f的話而不相信我的呢!”這令她覺得憤怒。
院長頓了頓,才說:“我們有打電話向醫(yī)院求證過,幫你打針的女護(hù)士給我們反映的情況與傅先生說的一致。”她看了眼手中的登記表,“明媚,你的名字很好聽,寓意也好。我想你父母給你起這個名字一定是希望你過得明媚快樂,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不管發(fā)生了什么,都不可以輕易傷害自己的性命……”
“停停停停!”明媚簡直想哭,她近乎哀求地望著院長,“可不可以讓我打個電話,這真的只是一個誤會,我沒有想自殺,我讓我的朋友來證明我的精神狀況,好嗎?”
院長遲疑地望著她,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
手機(jī)報銷了,明媚唯一能記住的電話號碼只有艾米莉的,可此刻她偏偏老不接電話。明媚放下話筒,望了眼院長,見她也正灼灼地望著自己,她顧不了那么多了,心思一轉(zhuǎn),直接撥了114,很快查詢到日報社記者部的電話,萬幸,平日里總是占線的熱線竟然一下就通了。
“你好,請幫我找一下社會版記者南歌。”
那端很快有女聲傳過來:“您好,我是南歌,您哪位?”
明媚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南歌姐,我是明媚,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四十分鐘后,南歌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院長親自送她們出門,神色滿是歉然與內(nèi)疚:“真是抱歉,讓你受驚了。”
“算了。”明媚無力地笑了笑。只要你不抓著給我上心理輔導(dǎo)課,萬事好商量。
南歌是讓報社同事開了采訪車送她過來的,她拉著明媚上了車,簡單介紹過彼此后,才望著明媚問她:“怎么回事?”又忍不住笑起來,“你還真是充滿了奇遇呀!”
明媚沒接腔,只是將目光轉(zhuǎn)到了專注地開車的南歌同事身上。南歌立即明白過來,怕是有些事情不好當(dāng)眾說。她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明媚身上,又體貼地遞給她一瓶礦泉水,“你折騰了一早上還沒吃東西吧?我們找個地方先吃飯吧。”
“謝謝,好的。”明媚點(diǎn)了點(diǎn)頭。
采訪車開到市區(qū)一家川菜館前停下來,南歌跟同事說了兩句,然后那人便將車開走了。坐下來點(diǎn)好菜,南歌雙手撐在桌上,望著明媚,“丫頭,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明媚咬了咬嘴唇,似在猶豫怎么開口比較好,最后終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南歌姐,昨天晚上從你家里出來后,在海邊我被人跟蹤了。”
“什么?”南歌雖然才二十一歲,可從進(jìn)大學(xué)開始便一直在日報社做記者,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了,更何況跑的是社會新聞,可此刻她依舊忍不住驚叫了聲。“是什么人?你認(rèn)識嗎?”
明媚輕輕搖了搖頭,“不認(rèn)識,但是幾天前在學(xué)校外面貌似也有人在盯我,只不過那時我沒有太在意。哦對了,你還記得前些天我家里遭了小偷入門行竊的事兒嗎?我懷疑那次并不是小偷,應(yīng)該也是他們一伙的。”她頓了頓,像是在遲疑著什么,抬眸望著對面的南歌,她臉上有著真切的擔(dān)憂,雖然她們認(rèn)識的時間不是很長,但不知道為什么,明媚打心底覺得南歌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她只遲疑了一瞬間,便緩緩地開口:“南歌姐,他們在找什么東西,昨晚逼我交出來。”
“找什么?”南歌的神色一凜。
“我也不知道,那個人就說讓我把東西交出來,別的什么也沒說。”如今想起來,依舊覺得害怕,若不是后來遇見那個變態(tài)男,還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想到這里,明媚又狠狠地在心里將傅子宸的祖宗十八代挨個問候了遍。
“明媚,”南歌思慮了一會,神色忽然變得特別鄭重,伸手握住明媚的手,“你聽我說,他們要找的東西,或許跟你爸爸的失蹤有關(guān)。”
話音剛落,南歌便感覺到握在自己手里的手指,輕輕地顫抖了下。抬眸,只見明媚整個人都有點(diǎn)兒恍惚,漆黑的大眼睛里此刻蒙上一層淡淡的霧氣,思緒仿佛飄出了好遠(yuǎn)好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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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失常都是從父親明旗冬的失蹤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