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夜婉凝還是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在太和殿看戲,原本準備在沁園,可是慕容千尋說晚上風大,所以還是臨時改了地方。太和殿原本就是款待貴賓之處,所以這里的空間足夠戲子們上演拳腳功夫和凌空翻騰。
看戲時,慕容千尋坐在中央,馨妃坐在他左側,慕元芊坐在他右側,而夜婉凝被安排坐在慕元芊的身邊,她的另一邊則是夏可博。
整個看戲的過程中,慕元芊就像個孩子一樣不停地拍手叫好,時不時地還跟慕容千尋竊竊私語,慕容千尋回頭總是給她一個柔和的笑容,即使夜婉凝不看,她都能感覺到那一處的溫馨。
馨妃則是假意看不懂戲中之意,便讓慕容千尋講解給她聽,他也會言簡意賅地說明。從始至終,夜婉凝都沒有對戲曲發表任何看法,眼眸看著戲臺,腦海中卻浮現著從她到這里來后的種種經歷。
夜婉凝真覺得諷刺,莫名其妙變成了別人的棄妃,莫名其妙又從棄妃變成了不是棄妃也不是寵妃的尷尬地位,而后傻傻地對他動心,又無可奈何地對他死心,現在卻已分不清自己還有沒有心。
而現在,是她的錯覺嗎,她總感覺他在和慕元芊說話或勾唇一笑時,他的眼眸卻是看著她的。
緊了緊拳,她提醒自己:夜婉凝,別傻了,一切都是假的。
頭實在是暈得厲害,昏昏沉沉間,她歪了歪腦袋在椅子上睡去,朦朧間又感覺了一個熟悉的味道,還有身上的暖意,然后身子一輕被抱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到自己像是被放在了軟綿綿的床上,不是她的月凝宮,因為這里沒有茶香,可是又似乎有似曾相識之感。
是誰?慕容玉衡和慕容千景都在陪慕元芊看戲,慕容千尋正左擁右抱著,除了夜墨凝之外,還有誰會在意她的死活?
身上微微一涼,但是很快就被蓋上了被子,腳踝處該是青紫了,躺在床上不動時還是有微微的一些疼痛。不知是誰輕輕撫著她的腳踝像是在幫她上藥,輕揉慢推生怕驚醒了她。
是依蘭或張德貴吧?否則在這深宮中,誰會關心她這點腳傷?
眼角似有溫熱流出,直到浸濕了枕頭,一個火熱的身子將她攬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溫軟的唇抵在她蹙起的眉心。
“怎么就是不會服軟?”那聲音低沉傳來,卻是溫潤極了。
夜婉凝向他靠了靠,眼淚更像是絕了堤壩:“哥哥,我好難受……我想回家……”
抱著她的手臂頓時一僵,慕容千尋鐵青著臉看著懷里輕闔雙眸的夜婉凝。
“為什么每次在難受的時候總是叫著他?”他低聲質問,可是無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正當他以為夜婉凝已沉睡過去時,她卻在他懷內夢囈:“我本不該抱有任何希望,他……根本沒有心……”
慕容千尋感覺自己的心口猛然揪起,是那么清晰的疼痛。他俯首吻住她的眉眼,她輕哼一聲靠緊他懷中。
翌日,慕容千尋已經去上朝,夜婉凝睡得很沉,直到慕容千尋下朝后來看她,她還在睡夢中。感覺到有什么溫熱在她臉上游移,她顫了顫長長的睫毛,睜開眼是慕容千尋放大的俊顏。
她身子一縮凝視著他,這才想起昨夜的一切,還是有些不自然地往被子里躲。
“朕突然發現,這整個皇宮里最能睡的就是你。”他的話語中有隱隱的寵溺。可是他那曖昧的語氣也讓她的身子更是燒起來,她那么能睡,還不是拜他所賜?
不過她看了看外面光線有些刺眼,看起來都快到午時了,還有現在有白虎國的五公主在,慕容千尋一直拉著她和馨妃陪同著,若是五公主看不到她,會不會有些猜疑?一想到這個,她的臉上還是燒起來。
可是怕什么就來什么,半路上她終是碰到了慕元芊,還有陪同在一旁的慕容千景,從慕元芊的眼眸中似是看懂了一切,她郁悶地說是自己走錯了地方而已,慕元芊笑著也不拆穿,倒是拉著慕容千景讓她到處游玩。可是看著慕元芊不經意的回頭,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夜婉凝思忖著低頭往前走,也沒看見眼前身著一身明黃的人朝她緩步而來。他站定之后,她卻依舊埋頭沉思。驟然一聲驚叫之后,她的頭撞在他結實的胸膛口,整個人都被眼前的人環進身子。
心頭一緊抬眸望去,卻見慕容千尋正對她勾唇而笑。看到他的這般似帶情欲的笑容,夜婉凝羞窘之至。見到他們一行人往這邊來,想來他是要去陪同慕元芊,他一個帝王要得到一個女人的心還真有的是辦法。
她垂眸自嘲一笑,隨后和依蘭退至一旁為他們讓開一條道。
慕容千尋看著她退至一旁斂了斂方才的淡笑,帶著探究的神色看著她。夜婉凝在一旁等了許久都沒看到他動身向前,便抬頭看去,見他的眼眸正盯著自己,心中狐疑的同時為他指了指左側的路:“五公主剛往那個方向去了,皇上現在過去應該能跟上。”
他聞言轉身走到她跟前,她嚇得連連后退,直到背后抵住了墻沒了退路,她不得已抬眸疑惑地看他。
“你這么希望朕去找她?”慕容千尋的聲音非常渾厚,能讓人安心,也能讓人顫栗。
他的話讓夜婉凝一怔,睨了他半晌,她抬眸說道:“去與不去都不是取決于臣妾,而是取決于皇上,臣妾只是做了一回指路人,至于如何抉擇,那是皇上的意愿。”
“呵!”慕容千尋冷嗤一聲,“好一張伶牙俐齒,真是越發地不容小覷了。”
“對于皇上來說,誰又是值得高看的?普天之下,皇上才是人上人,臣妾只是一介女流,所以皇上大可不必大費周章地耍弄著。”
“你說什么?”慕容千尋言語越發冰冷起來。
夜婉凝的心為之一顫,但神色卻仍是處變不驚道:“昨夜里,白虎國的五公主已經知道了這御軒宮是侍寢之處,皇上便將臣妾帶到了這里,難道不是為了告訴五公主,您是一國之君,想要什么樣的女人不能得到,而皇上卻惟獨對她疼愛有加,那么她應該心懷感恩,也大可放心,無論皇上有多少嬪妃,她才是最榮寵之人。”
話說完抬眸之時,她才發現慕容千尋的臉色變了,陰沉得猶如陰雨天,讓人窺之難忍心頭一悸。
半晌,慕容千尋開口道:“你就是這樣想朕的?”
夜婉凝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回答,但是不能怪她如此想,他平日里的作為已經證明了這些不是嗎?用膳之時將她棄之一旁,只讓馨妃和慕元芊陪同在兩側,而她卻是坐于對面,這不是要故意給她難堪?
看戲之時她雖然沒有坐遠,可是她仍然是被安排到了他兩側以外,她親眼看見他和慕元芊相談甚歡,還有和馨妃的耳鬢廝磨,她現在還能怎么想?
思及此,她不由抿唇移開視線:“是。”
最終他寒著臉拂袖而去。
慕容千尋,既然你給不了我想要的,就不要空給我希望。你不會知道那種充滿期待后又發現是自己癡傻的那種苦澀滋味。
不知不覺走了許久,抬眸一看竟是冷宮,她自嘲一笑,莫不是一種預兆?
“哈哈哈……”突然一聲男人的笑聲響起,夜婉凝冷不丁地一顫,轉頭卻見夏可博一臉譏笑,“想不到凝妃娘娘還真有這膽識,也有這自知之明。”
依蘭在一旁聽著夏可博的話沉著臉為夜婉凝出頭:“夏將軍這么跟著我家娘娘可經皇上準許?若是沒有,夏將軍豈不是逾越了,也不怕皇上怪罪。”
夏可博卻冷冷笑起:“呵!怪罪?如今本將軍的姐姐是馨妃娘娘,你們覺得皇上會怪罪本將軍嗎?真是蠢鈍如豬。”
夜婉凝原是沉著臉,眸色一閃忽然一笑:“呵呵,若說蠢鈍如豬,誰能敵得過你夏將軍?”她也雙手負于背后滿臉的不屑,“且不說夏將軍沒有皇上的口諭就一路尾隨著本宮,就是現在夏將軍踏入的這塊地方已經是男子的禁地,可是夏將軍卻如此堂而皇之地踏足冷宮,不知道夏將軍意欲何為?若是皇上真的查起,任憑夏將軍如何巧舌如簧,恐怕皇上也不會因為馨妃娘娘而拂了祖宗的顏面。”
看到夏可博的臉色變青,夜婉凝玩心大起:“還有,你若是再不走,本宮就大喊非禮,隨后告一告枕頭狀,看你還敢不敢這么目中無人,除非你有本事讓皇上和本宮永遠都見不到面。只不過……你行嗎?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將軍而已,我哥哥還是鎮國大將軍呢,你在他面前也就是那么個破職位。”
她冷笑著轉身不去看他,對他這樣狂妄自大的人,她知道最大的傷害就是傷他軟肋,她從來都不喜歡揭人傷疤,可是他們姐弟二人實在是做得過分,她也不想要講求什么可笑的原則。
夏可博只感覺自己胸口發悶,從來沒有過這樣堵心過,也難怪連慕容千尋都拿她無可奈何了。可是她的話也的確觸到了他的痛處。
這么多年來,他自問沒有一刻松懈過,無論是從讀兵法還是練武,他下的功夫不比夜墨凝少,可是這命運卻是永遠改變不了的,無論他怎么努力,他永遠都居于夜墨凝之下。
雖然現在夜墨凝被責罰中,可是他的職位還是在他之上,他心里日夜像堵著一團棉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心口處驟然劇烈跳動,他神色一驚,已經月余未服藥都無礙,難不成今天要在對頭面前發病嗎?
他恨透了這個病,若不是因為這個病,他又怎么會把幾場戰役都拱手讓給了夜墨凝,而讓他有了邀功的機會!
聽不到夏可博的聲音,夜婉凝和依蘭以為他離開了,誰知她們剛轉身望去,就看見“嘭”地一聲,夏可博竟是重重倒在地上。
“有沒有搞錯?男人還會裝暈倒博同情?”夜婉凝走過去有點不敢置信。
可是當她們走近看見夏可博面色蒼白額頭也沁出冷汗時,不由地驚住了。
“娘娘,這是怎么回事?”依蘭心生惶恐。
夜婉凝蹲下身子半信半疑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又給他號脈,再翻開眼皮看了看他的眸色,經她查看過他的情況后她轉頭吩咐道:“依蘭,快去把鄒子謙叫來,讓他帶上銀針。”
依蘭嚇得疾步離開……
倚夏宮
馨妃悠然地在宮門前的花壇邊賞花,這幾日是心情極好,連看著花都覺得艷麗了幾分。
“姐姐。”身后,夏可博叫了她一聲。
馨妃轉身看向夏可博,笑問:“弟弟你來啦,過來看看,這倚夏宮的話是不是開得比前幾日更盛更美了?”
夏可博根本無心賞花,如今他的心思竟是因為上午在冷宮中經歷的一些事情亂了思緒,摸向胸口處,好似還殘留著夜婉凝撫著他胸口留下的溫度,還有,他們竟是嘴對嘴……
他一開始不明白夜婉凝為什么要這么做,想要將她推開,可是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氣力,而且,他好像有些難以抗拒。
“可博,你在想什么?”馨妃見他愣忡,又喊了他幾聲,他這才回過神來對她擠出一抹笑容:“哦,沒什么。”
馨妃蹙了蹙眉,總感覺他有什么瞞著她,他們姐弟二人雖然不能說事事坦誠,可是也不會有事故意瞞著對方,可是今日的夏可博在她眼里有些反常。
“你們都下去。”馨妃抬手支開了身旁的眾宮女。
“姐姐有何事要說?”夏可博看了看退身下去的宮人問道。
馨妃看了看周圍后反問:“那日在太和殿我看皇上在場就沒有問,可是你老實回答我。”
“什么?”夏可博心中揚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果然馨妃提到了那件事情。
“那日用膳時,你袖子上的血印是怎么回事?”
夏可博眼底有些閃爍,卻始終不愿說出口,“姐姐就別問了。”
馨妃氣急,可是她也知道,他這個弟弟若是不想說,輪誰也不可能從他嘴里套出話來,否則他也不會在幾年前的一次戰役中被敵軍擄去做人質時,嚴刑拷打都不愿說出行軍布陣的機密事宜。
“那好,我不問這個,那我就問你,你今天去哪兒了?”她走上前看著他的神色變化。
夏可博蹙了蹙眉不語,馨妃繼續說道:“我可是聽說你今天跟著夜婉凝的身后走了一路,你說,你和她到底什么關系?”
“姐姐,你一定要這么無的放矢嗎?這種手段還用到了自己親弟弟身上!”夏可博也有些惱怒了。
“那你告訴我,究竟怎么回事?”馨妃氣結。
夏可博再次語塞,他沒有想到馨妃會有突然這么一問,倒也把他給問住了。
是啊,他為何會跟了她一路?
見夏可博神色飄忽不定,馨妃心頭一慌,拉著他的手臂就警告道:“可博,一些話姐姐可要提醒你,別說她是姐姐的死對頭,就算不是,一些不該有的念想你也給我斷了。”
“你想多了,要是沒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還有,這段時日我都不會進宮了。”他說完,轉身離開了倚夏宮,只留下馨妃滿心的慌亂。
夜涼如水
慕容千尋獨坐在御書房內心思沉沉。
“皇上,已經一更了,是否現在就寢?”胡林上前輕聲問道。
他聞言走下臺階來到御書房外,果然已經夜色濃濃,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經就寢,不知道她這幾日過得可好?
“皇上,小心受涼。”胡林將披風披到慕容千尋,見他有些郁郁寡歡,暗暗嘆了口氣道,“皇上……要不要擺駕倚夏宮?”
慕容千尋聞言睨了他一眼之后臉色微變,胡林急忙垂下頭不敢作聲,正所謂君心難測,他也是最能體會這種感覺之人。
翌日
慕元芊又來到了景仁宮,慕容千景正準備離開,一看到慕元芊又來找他,他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慕元芊攔到他跟前問道:“你干嘛看到我就躲?”
慕容千景扯了扯唇睨了她一眼道:“五公主,這一個月來本王奉命天天像奴才一樣陪同著,你還想怎樣?”
“陪著我就讓你這么不順心?”慕元芊的熱情一下子冷卻了下來。
“如果本王說是呢?”慕容千景真是后悔極了,當時就不應該為了不讓慕容千尋陪著她傷了夜婉凝的心而請纓自己陪同,這冷月國這么多男子,又不差他一個,更何況,夜墨凝和夏可博不也是沒有娶親,他們的年紀也相仿,真是失策!
“慕容千景!”慕元芊氣急,忍不住直呼了名諱。
慕容千景眉頭一蹙:“五公主也是識大體之人,應該知道本王的名諱不是你輕易能喚得的。”見她噤聲,他也不再費唇舌,頭也不回地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