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書名: 鸞鳳錯:袖手天下(全集)作者名: 楚清本章字數(shù): 4904字更新時間: 2016-05-31 23:30:29
夜闌珊,獨倚欄,憑月寄相思。心事如天,醉攬美人淚。
手中劍,仗天涯,豪情杯中酒。胭脂恁紅,臥笑桃花間。
風(fēng)起,薔薇架上嫩綠的枝葉飄起又飄落,滿園的紅燈籠,將宜園照耀的明亮喜慶,無名亭上,紗幔飛揚,亭下,一盞燈籠照在地上,一片月牙白的衣角隨風(fēng)而動,衣角的主人,正拿著小鏟,專注的為一株薔薇添土。
“王爺,這樣就好了,再澆點兒水,這株很快就會長好的。”張毅提著燈籠,彎著腰,捋著胡子微笑道。
葉跡翎點點頭,嘴角浮起淡淡的喜悅,“希望五六月時,能看到它開出美麗的薔薇花,你記得每日來查看,一旦開花了,就第一時間來稟報本王!”
“是,奴才記下了!”張毅答道,看著葉跡翎的平靜,心中不禁暗嘆,大婚之夜廢黜王妃,從婚房里暴怒而出,本以為王爺會回拙園,狠狠的發(fā)泄怒氣,或者是去側(cè)妃屋里,彌補今夜所虧,誰知……竟是回房換下喜服后,便直接到了這里,這宜園似是另一番天堂,讓王爺?shù)呐瓪饬⒖滔В届o的如常人,甚至心情竟一下子好轉(zhuǎn),臉上還有了難得的笑意,竟還有興致的親自種植起了薔薇,雖然他知道王爺在做戲,一手導(dǎo)演的棋局,目的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他更不明白,這宜園,這滿園的薔薇花,于王爺來說,究竟有著什么樣的意義?
回去拙園的路上,葉跡翎一直是沉默的,纖瘦的身影在月光下,影子被拉的好長,他負手而行,月光在他的側(cè)臉上,灑下銀色的光輝,襯的那一張俊美的臉,更加的引人癡迷,卻也帶著一股淡漠的冰冷,令人無法親近,或是將他人拒于千里之外。
“明早,本王會進宮,王妃不潔被貶為妾之事,無須四處張揚,劉嬤嬤是太后的眼線,自然會很快就將這消息送進宮,你在劉嬤嬤明日離開王府之前,變著法兒的告訴她,就說本王心懷極大喜悅的欲與平陽公主做對恩愛夫妻,卻不想平陽公主竟德行欠缺,婚前與人茍且,大周國君根本是在戲弄本王,本王心中憤恨,咽不下這口氣!”葉跡翎在步入拙園后,緩緩開口說道。
張毅稍楞,便明白過來,立刻點頭道:“王爺放心,奴才會將王爺?shù)囊馑紙A滑的透漏給劉嬤嬤的!”
“嗯。”
葉跡翎淡淡的應(yīng)一聲,再不多言,在臨近臥房時,張毅斟酌著用詞,小心的又問道:“請示王爺,那平陽公主……日后居所還在馨香園嗎?飲食起居按什么標準供給?”
“……”
葉跡翎沉默,邁進門檻兒時步子稍顯遲緩,平靜的琥珀色眸中,微起一層漣漪,直到坐在桌前,一連飲下三杯酒后,才輕聲道:“既貶為妾,本該以姬妾標準供給,但因其身份特殊,乃一國公主,便恩準其繼續(xù)以王妃標準享受王府待遇!”
說這話時,他是面朝窗子的,并不看著張毅,眼前零碎的閃過,她嘴角那一抹刺目的血……
夜,極黑了。
屋里的燭火,在一下一下跳動著,靜謐的,只能聽到火苗滋滋燃燒的聲音。
抱膝,坐在床沿下的紅地毯上,傅箏埋首在腿間,久久的,保持著這一個姿勢,雖然身子早已僵硬,身心俱疲的令她可能隨時昏過去,事實上,她也想昏迷,徹底的昏睡,再也不要醒來,然而,心中越是這樣想,腦筋卻越是清楚,連想睡著都不能。
帶著父皇和大周子民的期盼而嫁,如今,卻帶給大周無盡的災(zāi)難,她要如何給父皇交待?還有何顏面再見父皇母妃?大周……似是永遠的離她而去了,即使有一天,葉跡翎休了她,她也再回不去,大周的子民會怎樣指責(zé)她,父皇會怎樣唾罵她,她心中再清楚不過,她已是他們的恥辱……
“公主,回床上睡會兒吧!”海靜抱住她的肩,因哭的太多,嗓子干啞。
諾妍喉嚨受了傷,痛的說不出來話,將大紅褥子上的紅棗桂圓等全收拾掉后,急的直接往起拉傅箏,海靜便也幫忙,兩人吃力的將傅箏僵硬的身子抬上床,褪了她的嫁衣,鳳冠,為她散了發(fā),含淚扯過喜被,為已成行尸走肉一般的她蓋好。
門外,突然響起輕叩門板的聲音,令倆丫環(huán)一驚,扭頭朝外看一眼,再瞧向傅箏,只見她已閉上了眼睛,似是剛剛睡著。
停了一下,那叩門聲又起,海靜用力的咬牙,然后緊捏著手中的帕子去開門,意外的,竟然看到恭親王府的管家站在門外,一臉肅容,看到她,平淡的說道:“王爺有命,馨香園本是王妃居所,現(xiàn)平陽公主被貶為妾,按規(guī)矩應(yīng)搬出馨香園,在新住所未收拾整理好之前,恩準暫住于此,原撥到馨香園的下人,重新按姬妾標準抽調(diào),除平陽公主陪嫁丫環(huán)外,只留一婢一仆,其它飲食起居,看在公主特殊身份上,仍按王妃標準供給。王府中,有兩處園子無王爺許可,不得隨意靠近,乃為宜園和拙園,不守規(guī)矩者,無論主子還是下人,一律按王府家法處置!”
“什么?我們公主……”
海靜的話,還未說完,張毅已漠然的回轉(zhuǎn)身子,步下臺階朝外走去,寬大的衣袖在搖擺間,卻不經(jīng)意的抖落出一個小木盒來,而他似是未曾發(fā)覺,腳下步子一刻未停的,繼續(xù)朝前,拐了個彎,向園外去了。
海靜惱火的瞪著張毅的背影,故意未吭聲,直到他走遠完全看不到了,才欲回身進房,一只腳踏進去,卻陡然滯下,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朝四下謹慎的瞅了瞅,確定沒有人,便一提裙擺,碎步跑過去,將那木盒子撿起,然后快速奔回房,將房門牢牢插緊。
諾妍迎上去,看著面帶慌張的海靜,指指她手里的東西,疑惑的瞪大眼睛,海靜走到桌前坐下,瞧一眼床上的傅箏,壓低了嗓音,“噓!這是恭親王府管家剛拉下的東西,我撿來看看是什么!”說著,便好奇的打開,諾妍湊上去,兩人一看,里面赫然躺著一支膏藥,上寫五個字:玉肌止痛膏。
子時三刻,池秋斗膽敲響了拙園主臥房的門。
“何事?”葉跡翎本未睡熟,敲第一聲時便已清醒,只是喝了太多的酒,嗓音中帶著濃濃的沙啞和慵懶。
“稟王爺,王府東門外,發(fā)現(xiàn)大周送嫁肖將軍在外徘徊,奴才請示主子,該如何處理?”池秋答道。
肖夜……
葉跡翎斂眉,馨香園便座落在王府東門方向,肖夜午夜在此,其間的含義不是很明白么?親手將所愛的女子送到異國和親,不難想像,那人心中背負著多少無奈與痛苦,而他要成全他們么?不……怎么可能?傅箏已是他的女人,縱使他不愛她,也斷然不可能將她送給別的男人,她的身體,他很是喜歡,要他完全休掉她,他豈能罷休?至少……在南陽公主,他的薔兒未到來他身邊之前,傅箏得留下做替代品!
如此思索間,葉跡翎也再睡不著,于是起身下床,只著白色的中衣,便開門出去,池秋驚見,愕然道:“王爺,奴才拿外衫給您披上!”
“不必了!”葉跡翎搖頭,朝院中走去。
“王爺,這時節(jié)夜里風(fēng)大,如此會著涼的!”池秋說著,轉(zhuǎn)身便進屋,取了外衫來給葉跡翎搭在肩上。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今晚是池秋值夜,掌管王府中所有侍衛(wèi),及內(nèi)外的一切安全動向,是以,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問道:“王爺,需要奴才請肖將軍離開嗎?”
“轉(zhuǎn)告他,如果不放心,可進來喝一杯,本王雙手歡迎!”葉跡翎淡淡的說道。
“是,奴才這便去!”
池秋一拱手,閃身朝外而去。
春夜微涼,卻也將最后一絲醉意吹散,葉跡翎攏了攏衣衫,沿著花圃的小徑慢步而行,腦中一時雜亂無章,煩悶間,池秋轉(zhuǎn)眼便回來了,“王爺,奴才方才出去,肖將軍竟已不見了,問了守衛(wèi),說是往驛館方向去了!”
“嗯,隨他去!”
葉跡翎微挑眉,嘴角輕勾起,明日在宮里,他們便會碰面吧!
……
拙園以北,隔著兩座亭子,連接有兩座中等院落,一為浣霞院,一為枕霞院,分別住著恭親王的兩位側(cè)妃,阮玥和胡秋潔。
此時,胡側(cè)妃的屋里,燭火通明。
“姐姐,你怎么就不吭聲呢?這么好的機會,姐姐可不能放棄了,王爺新婚夜便給那女人如此難堪,將尊貴的王妃之位廢黜,貶至比我們地位還低的姬妾,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瓜子臉,柳葉眉,容貌姣美的阮玥不遺余力的在旁說道。
胡秋潔沉默不語,論容貌,論家世,她與阮玥不相上下,又是一同被先帝指婚給恭親王為側(cè)妃,轎子同天抬入恭親王府的,因她年歲上大阮玥一歲,葉跡翎便指她為大,阮玥平日對稱她一聲姐姐,可是芥蒂的很,此刻竟一叫一個順口。
“姐姐,我還聽馨香園撤下來的小嘎子說了,王爺對那女人是痛恨的要命呢,敢給王爺戴綠帽子,那真真是找死呢!這下好了,原以為你我姐妹要被王爺打入冷宮了,哈哈,誰知竟會出現(xiàn)這種意外,得了,明早不用去向正室請安了,輪她來給我們請安了!”阮玥越說越興奮,眼中閃爍著得意的光彩。
胡秋潔不禁皺眉道:“你別忘了,她怎么說也是堂堂的公主,就算為妾,我們也受不起她的請安!”
“嘁,姐姐,你真是一根筋,她既嫁入了恭親王府,就不再是大周的公主,而是王爺?shù)呐耍黾迯姆颍悴恢绬幔俊比瞰h不屑的勾起唇角,一揚手中的絹帕,嗤笑道:“她是什么公主,她現(xiàn)在連自身都難保,做出了那種丟臉的事兒,還想著高高在上嗎?姐姐你瞧著咱們王爺是顧及她身份的人嗎?咱王爺是誰啊,權(quán)傾大鄴,手握重兵,豈能將她小小的大周放在眼里?”
“妹妹!”胡秋潔臉現(xiàn)惶恐之色,忙出聲喝止,“你說這話,是想害死王爺嗎?”
“姐姐,輕重我懂,不用你提醒,我就是想說,姐姐該為自己考慮,可別年紀輕輕就守活寡,閨中寂寞啊!”阮玥眉眼一挑,毫無懼色的聳聳肩,眼神滿是鄙夷之色。
胡秋潔站起,隱忍著情緒,道:“時辰已太晚了,妹妹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吧!”
“當然,那姐姐好些休息,妹妹這就告辭了!”
阮玥媚笑一聲,轉(zhuǎn)身出門。
……
馨香園。
晨起的光照,在屋子中央投下一個大大的光圈,陽光有些刺目,令睡在地毯上的海靜和諾妍先后睜開了眼睛。
海靜迷糊了稍許,便立刻記起一事,忙爬起來悄聲問道:“你感覺怎樣?有沒有不舒服?”說著,便探過頭仔細查看諾妍喉嚨上的傷,諾妍搖搖頭,“好像沒有不舒服,嗓子也不怎么疼了!”
“咦?是啊,瘀青好像散去不少,沒有什么異常現(xiàn)象。”海靜點點頭,說道。
諾妍一聽歡喜,“那就說明這支玉肌止痛膏沒有問題,可以給公主臉上用,對不對?”
“嗯,在你喉嚨上沒發(fā)現(xiàn)中毒或者腐爛,可見只是管家不小心拉下的一支好的膏藥,我們給公主擦上點兒。”
海靜欣喜若狂,說著,便輕輕走到床邊,看看還在沉睡中的傅箏,再瞧向她被打耳光的左臉,只見那一片已經(jīng)紅腫,心疼的同時,擠出一些乳白色的藥膏,小心的給她涂抹上去。
“看這藥的效果,兩天用下來,公主的臉應(yīng)該就完全好了。”諾妍高興的直點頭。
傅箏睜開眼時,入目的便是倆丫環(huán)喜笑顏開的樣子,開口,嗓音有氣無力,“干嘛笑的那么開心?這個時候,還有喜事嗎?”
“公主,事情是這樣,昨晚有人敲門……”海靜也不敢瞞,將木盒拿出來,詳細的描述了一遍昨晚的事兒,末了補充道:“公主,奴婢不敢隨便給公主用藥,怕那藥膏有問題,是管家故意拉下傷害公主的,后來諾妍便要自己親自試試,今早起來她一點事兒也沒有,這才敢給公主涂藥了!那管家說的話,真真讓人氣憤,可是我們……”
傅箏搖頭,“算了,事到如今,我們在理虧處,能不計較就不計較吧,苦日子,也是一種歷練,沒什么,以后我吃什么,你們就吃什么,連累你們跟我受苦,我……”
“公主,您說什么呢!奴婢們打小便跟著公主一起長大,怎么會怕公主連累?是奴婢們沒有保護好公主,才讓公主受辱,奴婢罪該萬死!”諾妍一急,又哭紅了眼睛,自責(zé)的直想一頭撞死,以還傅箏清白,可惜,事已無法挽回……
傅箏擺擺手,擠出一抹蒼白的笑,“別說了,命運如此,半點怪不得人。海靜,把這藥還給管家,再向他認個錯,擅用了他的藥,是我們不對。”
“是,公主。”海靜嗓音微哽,“公主,奴婢們先侍候公主洗漱吧,昨兒個餓了肚子,今天早膳要吃好。”
“好。”傅箏點點頭,主仆三人心里皆苦,卻彼此相視一笑,在逆境中她們不屈不撓、共同進退。
……
皇宮。
一早上朝,朝散,葉跡翎便被宣召到了慈云宮。
今日,葉跡翎本不用上朝,本應(yīng)攜著新婚王妃入宮行家禮,認識皇族各位元老,太后作為他的長輩親人,于慈云宮擺家宴,慶賀他們新婚大吉。
寢殿內(nèi)室,只有三人,太后何妙芳、皇帝葉跡舜及葉跡翎。
“跡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那可是大周的公主,不是說廢黜就能廢黜的,而且……而且怎能降為妾室呢?這不是太侮辱大周國君的臉嗎?”太后神色焦急,眉頭緊鎖,語氣里有些微的責(zé)怪之意。
葉跡翎面無表情,淡淡的道:“太后,那兒臣倒要問上一問,如此不貞之女子,大周國君便欺瞞太后與皇上,將她嫁來大鄴,此居心何在?又將兒臣的臉往哪兒擱?”
“皇弟,朕覺此事有蹊蹺,料想大周國君在送女出嫁之時,定是肯定平陽公主是完璧之身的,他斷然沒有理由弄出這等事,影響兩國邦交,或者故意惹怒朕與你,使得我大鄴兵犯他大周,所以,朕以為,這平陽公主失貞的事兒,該是在離開大周以后,會不會是路上發(fā)生了什么?”葉跡舜思索著,神情嚴肅的道:“這樣吧,朕派人去請平陽公主入宮,命她將此事說個明白,然后再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