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盧卡奇(5)

任何這種二重性理解的實際危險表現為對行動失去指導。一旦放棄只有辯證唯物主義才能一再達到的現實的基礎,一旦決定堅持赤裸裸經驗的、“自然的”存在基礎,就會在行動的主體與展開行動的“事實”背景之間造成一條鴻溝,使它們像不可調和的嚴格的原則那樣彼此對立。那時將不可能把主觀的愿望或決定強加于客觀的事實或在事實本身中找出行動的指針。要“事實”完全正確無誤地贊成或反對一定的行動方針,這種情況過去未存在過,現在或將來也不可能存在。愈認真地對事實進行考察(單獨地、直接地考察),它們就愈不那么明確地指向某一個方向。不言而喻,純主觀的決定將被“按照規律”自動行動的未被理解的事實的壓力所粉碎。所以正是在行動問題上,看來辯證法是能給行動指明方向的認識現實的唯一方法。無產階級及其發展的某一點上的自我認識,無論是主觀的或是客觀的,同時就是對整個社會所達到的發展階段的認識。只要事實是從它們連貫一致的現實性來理解,從各部分環節與它們在整體中固有的、尚未判明的根源的關系來理解,事實看來就毫不足奇了:我們就能看到那些趨向現實的中心、趨向我們慣常稱為最終目標的傾向。這種最終目標不是與過程相對立的抽象的理想,而是真實性和現實性的一個環節,它的所達到的每一階段的具體含義和這個具體環節的一個組成部分。因此,理解它就是認識趨向總體的傾向(不自覺地)所持的方向,就是了解為了全過程即無產階級解放的利益而具體決定某個時候的正確行動方針的方向。

但是,社會的發展不斷加劇局部環節與整體之間的緊張關系。正因為現實的固有含義日益放射出強烈的光芒,所以過程的含義愈來愈深地埋藏在日常事件中,總體浸透在現象的時空特點中。通向意識的道路在整個歷史過程中并不是愈來愈平坦,相反卻是愈來愈艱巨和吃力。因此,正統馬克思主義的任務,即戰勝修正主義和空想主義,決不可能是一勞永逸地打敗各種錯誤傾向。這是一場反復進行的反對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對無產階級思想的無形影響的斗爭。馬克思主義正統決不是守護傳統的衛士,它是指明當前任務與歷史過程的總體的關系的永遠警覺的預言家。因此,《共產黨宣言》中關于正統派及其代表即共產黨人的任務的論述并未喪失其意義和價值:“共產黨人同其他無產階級政黨不同的地方只是:一方面,在各國無產者的斗爭中,共產黨人強調和堅持整個無產階級的不分民族的共同利益;另一方面,在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斗爭所經歷的各個發展階段上,共產黨人始終代表整個運動的利益。”

(杜章智任立燕宏遠譯)

《歷史與階級意識》新版序言[34]

在過去一份提綱性的自傳中(1933),我將我的早期發展稱為我走向馬克思的道路。收集在這一卷[35]中的著作帶有我的馬克思主義學徒期的特征。在重印這一時期(1918~1930)最重要的文獻時,我想要強調它們的試驗性質,而決不要使人認為它們對當前關于真正的馬克思主義的爭論具有現實的意義。由于今天對應該如何理解馬克思主義的本質的和持久的內容和永久性的方法還極不確定,理智的誠實要求我明確說明這一點。另一方面,如果批判性地仔細考察這些著作以及當前的情況,我們就會發現,它們在今天的正確理解馬克思主義本質的嘗試中仍將具有某種史料價值。因此,這些著作并不僅僅說明我個人的思想發展階段;它們同時也表明一般精神發展的道路,并且,只要以批判的眼光加以對待,它們對于了解今天的情況和以此為基礎的繼續前進是不會沒有意義的。

當然,不簡短地提及我的早期思想發展,我就不可能正確描述1918年前后我對馬克思主義的態度。正像我剛才提到的那份提綱性的自傳中強調的那樣,還是在文科中學學習時,我就已經閱讀了馬克思的一些著作。以后,在1908年前后,為了給我的關于現代戲劇的專著[36]奠定一個社會學基礎,我研究了《資本論》。當時,引起我興趣的是作為“社會學家”的馬克思:我通過在很大程度上由西美爾和麥克斯·韋伯決定的方法論眼鏡去觀察他。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我再次著手研究馬克思,不過這次已經是為我的一般哲學興趣所驅使:主要不再是受當時的精神科學學者,而是受黑格爾的影響。當然,黑格爾的這種影響也同樣是很矛盾的。因為,一方面,克爾凱郭爾對我的早期發展起了相當大的作用,就在戰前幾年我在海德堡的時候,我甚至打算寫一篇文章,論述他對黑格爾的批判。另一方面,我的社會政治觀中的矛盾使我在思想上與工團主義,尤其是G.索列爾的哲學建立關系。我力圖超出資產階級激進主義,但是社會民主黨的理論(特別是考茨基的解釋)又使我厭惡。匈牙利社會民主黨內左翼反對派的精神領袖薩博·埃爾溫使我注意到索列爾。大戰期間,我又了解了羅莎·盧森堡的著作。所有這些造成了一種高度矛盾的理論混合物,它在大戰期間和戰后的頭幾年對我的思想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我認為,如果我要把這一時期的顯而易見的矛盾從“精神科學的角度”將其統一起來,并構造一種有機的內在精神發展,那就背離了事實。如果我們允許浮士德的胸中藏有兩個靈魂,那為什么一個常人,當他在一個世界性危機中從一個階級轉向另一個階級時,就不能肯定他的內心不會泛起各種彼此沖突的思想潮流呢?至少,我覺得,就我能夠追憶的那些歲月來說,我的思想一直在這樣的兩端徘徊:一方面是吸收馬克思主義和政治行動主義,另一方面則是純粹唯心主義的倫理成見不斷增強。

當我讀到我在那個時期寫的論文時,我覺得這一點得到了證實。當我回想起當時寫的數量不很多并且不很重要的文學性質的文章時,我感到其中那種直言不諱、自相矛盾的唯心主義成分往往比我更早時期的作品還要多。然而同時,吸收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也在飛快繼續著。如果現在我把這種不和諧的兩重性視為我那個時期的思想特征的話,那么它決不包括對立分明的極端,決沒有黑白分明的畫面,仿佛革命的善在同惡的資產階級思想殘余斗爭中已經把這種對立的動力耗盡了。從一個階級向另一個直接與其敵對的階級的轉變是一個復雜得多的過程。現在,當回首往事的時候,我看到了,我從黑格爾那里獲得來的倫理唯心主義帶有浪漫的反資本主義因素,對我在這場危機后關于世界的看法還是起了積極的革命的作用。當然,要成為一個新的、首尾一貫的世界觀的一部分,它不得不失去自己至高無上的(甚至平等的)地位,并從根本上得到改造。事實上,或許應該在這里指出,甚至我對資本主義世界的熟悉,在某種程度上也成了新的綜合中的積極因素。我從來沒有犯過那種我經常在許多工人和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中看到的錯誤——這些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擺脫對資本主義世界的敬畏。我從童年時代就開始的對于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生活的仇恨和蔑視,使我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思想的混亂并非總意味著一片混沌。暫時地,它可能加劇內在的矛盾,但長遠地看,它將導致這些矛盾的解決。這樣,我的倫理觀要求轉向實踐、行動,從而轉向政治。這反過來又使我轉向經濟學,轉向在理論上進行深入研究和最終轉向馬克思主義哲學。當然,所有這些發展都是緩慢的、不平穩的。然而,我所選定的方向甚至在俄國革命爆發后的戰爭期間就已開始明朗起來。《小說理論》正如我在它的新版序言中描述的,是我還處于一種普遍絕望的狀態時寫的。因此,毫不奇怪,現存的一切在其中表現為費希特所說的那種絕對罪孽的狀況,任何希望和出路都帶有純粹海市蜃樓的空想性質。只有俄國革命才真正打開了通向未來的窗口;沙皇的倒臺,尤其是資本主義的崩潰,使我們見到了曙光。當時,我們關于這些事變本身以及它們的基本原理的知識不僅十分貧乏,而且非常不可靠。盡管如此,我們——終于!終于!——看到了人類擺脫戰爭和資本主義的道路。當然,即使在談到這種激情的時候,我們也不要將過去美化。我本人——我在這里只能談我自己就經歷了一個短暫的過渡時期:直到作出我的最終的、最終正確的選擇之前,我還在猶豫不決,妄圖用抽象和庸俗的論證來進行自我辯解。但是,最后的決定是不可避免的。短文《策略和倫理》揭示了作出這種決定的內在人性的動機。

我沒有必要浪費許多筆墨去論述寫于匈牙利蘇維埃共和國及其建立時期的那少數幾篇論文。在思想上,我們沒有作好準備(我可能比其他人更缺乏準備),去完成我們面臨的偉大的任務。熱情企圖勉強地代替知識和經驗。我只須提到一件,而在這里是很重要的事實:我們對于列寧的革命理論以及他在馬克思主義的這一領域內所取得的極其重要的進展幾乎一無所知。當時,只有少量論文和小冊子被翻譯過來并能讀到,而那些參加過俄國革命的人們,有的(如薩穆埃里)沒有什么理論才干,有的(如庫恩·貝拉)則在思想上受到俄國左翼反對派的強烈影響。我只有在維也納流亡期間才有可能詳盡研究列寧的理論。因此,在我當時的思想中也包含著矛盾的二重性。這一部分是我對當時政治中的災難性的機會主義錯誤,例如關于農業問題的純粹社會民主黨式的解決方案,未能采取原則上正確的立場。一部分是在文化政治領域中,特殊的思潮使我走上了抽象的烏托邦主義的方向。今天,在近半個世紀以后,我發現我們當時在這個領域獲得的成果相對說來不算少,感到不勝驚奇(在理論領域中,我愿意指出,《什么是正統馬克思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功能變化》這兩篇論文的第一稿在這一時期就已寫出。在收入《歷史與階級意識》時作了修改,但基本方向仍舊是一樣的)。

流亡維也納是一個學習時期的開始。首先,這意味著進一步熟悉列寧的著作。不言而喻,這種學習一刻也沒有脫離革命活動。當務之急是要使匈牙利的革命工人運動獲得新的生命,并使其繼續下去:必須提出新的口號和政策,以使這種運動在白色恐怖期間能夠生存和發展。必須駁倒對無產階級專政的誹謗——無論它來自純粹的反動派,還是來自社會民主黨人。同時,必須開始對無產階級專政進行馬克思主義的自我批評。此外,在維也納,我們被卷進了國際革命運動的潮流之中。當時,匈牙利流亡者可能是人數最多、分裂最嚴重的僑民,但他們并不是唯一的僑民。還有許多來自波蘭和巴爾干國家的僑民,或者臨時,或者長期地住在這里。加之維也納是一個國際中轉站,我們與德國、法國、意大利以及其他國家的共產主義者經常接觸。在這種情況下,《共產主義》雜志應運而生,是毫不足奇的。一段時期內,這家雜志成了第三國際中各種極左思潮的主要機關報。波蘭、匈牙利的僑民和奧地利共產主義者們構成了刊物的內部核心和經常撰稿人,此外還有來自其他國家的同情者,如意大利的極左分子波爾迪加、特拉契尼,荷蘭共產黨人潘涅庫克、羅蘭-霍爾斯特等等。

在這種環境中,上面談到的我的發展傾向的二重性不僅達到了頂點,而且凝聚成為一種奇特的新的實踐和理論形式。作為《共產主義》雜志的核心成員,我積極參與制定了一條“左的”政治和理論路線。它基于一種當時普遍流行的信念,即偉大的革命浪潮將推動整個世界,至少是歐洲一直到達社會主義,它決沒有因為芬蘭、匈牙利和慕尼黑起義的失敗而中斷。像卡普暴動、意大利占領工廠、波蘇戰爭,甚至三月行動這樣的事件,都加強了我們關于世界革命即將到來、整個文明世界必將被徹底改造的信念。當然,在討論20世紀20年代前期的這種宗派主義時,我們決不能認為它與在斯大林主義實踐中所看到的宗派主義有任何相似之處。后者首先是要保護既定的權力關系,使之不受任何改革的侵犯;它的目的是保守的,它的方法是官僚主義的。而20年代的宗派主義則有以救世主自居的、烏托邦主義的抱負,它的方法是與官僚主義尖銳對立的。這兩股潮流只是名稱相同,骨子里卻分別代表著兩個彼此敵對的極端(當然,甚至在第三國際中,季諾維也夫和他的門徒們就已經采用了官僚主義的方法,同樣,列寧在其重病纏身的晚年就一直渴望解決如何能在無產階級民主的基礎上克服蘇維埃共和國日益增長的、自發產生的官僚主義化的問題。但即使在這里,我們也能看到過去和現在的宗派主義的區別。我關于匈牙利黨的組織問題的文章就是針對季諾維也夫的門徒庫恩·貝拉的理論和實踐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亳州市| 图们市| 临邑县| 安龙县| 增城市| 阿鲁科尔沁旗| 长汀县| 吴江市| 东阿县| 类乌齐县| 闽清县| 五寨县| 类乌齐县| 桦川县| 临湘市| 祁连县| 南投市| 陵水| 遂昌县| 河北区| 新兴县| 巩义市| 上蔡县| 蛟河市| 闸北区| 伊春市| 丰镇市| 玉屏| 田林县| 九龙城区| 玛多县| 长顺县| 富裕县| 砀山县| 宝丰县| 哈巴河县| 合阳县| 丽江市| 焦作市| 锦州市| 台湾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