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編 尋蹤探秘
從考古資料看古代戎族的社會發展狀況
【摘要】 近年來,考古工作者在以隴山為中心的甘、寧兩省區古代戎族社會區域內,發掘清理了文化內涵相似,具有鮮明區域特征的青銅文化地點。這種文化不同于“北方青銅文化”的典型代表鄂爾多斯青銅文化,透過這些文化可看出當時戎族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發展狀況。
【關鍵詞】 甘、寧兩省區;古代戎族;青銅文化;考古
春秋戰國時期,在隴山以西,渭、涇河流域及歧、梁山以北的廣大區域內,生活著古籍記載的“西戎八部“和一些小的戎族部落。這些戎族部落從興起到消亡的社會發展狀況,我國的典籍記載少而簡單,給后世學者的研究帶來很大的困難。可喜的是,近年來考古工作者在以隴山為中心的甘、寧兩省區古代戎族社會區域內發掘清理出了文化內涵相似、具有鮮明區域特征,與北方其他地區風格迥異的青銅文化地點。眾多學者研究認為,創造這些燦爛文化遺存的人們共同體是當時活躍于這里的戎族,屬于戎族文化范疇。本文借助考古資料,兼用歷史學、文化人類學等方面的材料,探討古代戎族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發展狀況。
一、戎族青銅器文化
近年來,考古工作者在以隴山為中心的甘肅東部和寧夏南部山區陸續發現與清理了多個春秋戰國時期的青銅文化分布地點,出土了數以千計的青銅器。有學者通過器型學比較研究后指出,這里的青銅文化與北方青銅文化的典型代表鄂爾多斯青銅文化有諸多不同之處,屬于兩種文化類型。為了便于和其他考古文化相對應,又體現文化特征和地理屬性,把分布于甘、寧兩省區具有相似或相同文化內涵的青銅文化暫稱為“黃土高原青銅文化”,創造者為戎族,即為“戎族青銅文化”。
(一)文化的發展和分布范圍
甘肅東部的慶陽地區是戎族青銅文化分布的密集區之一。自1984年以來,該地區先后發現與清理了9個春秋戰國時期的青銅文化分布地點,其中寧縣平子鄉1個地點,慶陽縣什社鄉、董志鄉、赤城鄉、后官寨鄉4個地點,鎮原縣廟渠鄉、孟壩鄉、太平鄉3個地點,正寧縣山河鄉1個地點。此外,在秦安縣發現兩個地點
,永登縣榆樹溝1個地點
,在慶陽和平涼的個別地方還有發現。
寧夏南部的固原地區是戎族青銅文化分布與發現的又一個稠密區域,其分布特點多而密集。自20世紀70年代開始,“北方系青銅器”在這里就屢有發現。進入80年代,在考古工作者的努力下,計有40個左右文化分布地點被發掘清理,其中經過科學手段系統發掘規模較大、出土器物較多的分布地點有:固原縣楊郎鄉馬莊墓地,彭堡鄉于家莊墓地
。零星發現與清理的地點有:固原縣河川鄉石喇村1個
,呂坪村1個
,程兒山鄉1個
,南郊鄉、西郊鄉、河川鄉還有發現。隆德縣溫堡鄉、沙塘鄉、城郊鄉、神林鄉4個。
西吉縣新營鄉1個。
彭陽縣交岔鄉1個地點。
除固原地區外,中寧縣還發掘清理了1個地點。
鹽池、靈武、中衛等地、縣的個別地方也有發現。
在甘、寧兩省區的分布范圍內,春秋戰國時期,主要居住生活著“西戎八部”和其他戎族部落。當時戎族主要活動于隴山以西至渭水以及涇河流域,歧、梁山以北,在涇河、渭河、清水河、洛河4河流域。范圍大致是西起黃河、北至黃河、東達黃河,南以隴山為界。在這個區域內,綿諸戎居住生活在今甘肅天水以東、清水縣以南的地區,緄戎居住在今寧夏南部及臨近地區,豲戎居住在今甘肅臨洮及附近地區,豲戎居住在今甘肅隴西縣內,義渠戎活動在今陜、甘、寧交界的大片地區,烏氏戎居住在今甘肅平涼和寧夏南部,朐衍戎在今寧夏鹽池和陜西定邊及附近區域,大荔戎居住在今陜西大荔地區。還有一些小的戎族部落,如隴西的冀戎、六盤山一帶有空桐氏戎等。這些戎族部落在自己的活動區域內共同創造了輝煌的文化遺存。
(二)濃郁的區域特征
甘、寧兩省區戎族青銅器文化的墓葬形制、殉牲之俗具有獨特之處,科學系統發掘的墓葬和臨時清理的小型墓葬其形制有豎穴坑墓和豎穴墓道土洞墓兩類,且出現了比較獨特的頭低足高豎穴斜坡土洞墓、豎穴斜坡偏洞墓。這種戎族墓葬結構的多樣化,除戎族固有的葬俗外,顯然受到了外來文化的影響。墓葬無論大小都殉有數量不等的牲畜頭蹄骨,往往在同一墓葬中同時殉有馬、牛、羊頭蹄骨,隨葬的牲畜頭蹄骨在墓葬中擺放的位置不同,大型墓葬殉放在墓道之中,實際上墓葬的墓道多了一個功能,同時兼作殉牲坑,看不出具有明顯的規律性。在小型墓葬中,殉牲之骨放置在墓坑之中,大多散置于墓主人周圍。
甘、寧兩省區戎族青銅器文化的主要代表器物以青銅器為主,其余則為骨器、玉器、金銀器、陶器、鐵器、石器等。青銅器主要有兵器、生產和生活工具、車馬器和裝飾品等,其中車馬器和裝飾品占有比例最大,數量最多。在這眾多的青銅器中,有許多器型完全一致,如器物中有觸角式和環首式短劍,有長胡、中胡等多穿戈等;生產和裝飾品有柄端空刀,長方形管狀飾,有各種透雕牌飾等;有車馬器中的鈴、當盧、泡飾。如此眾多的同類器物,是文化因素共性的具體表現,應屬于同一淵源的文化。而有些器物為北方其他地區所鮮見,具有濃郁的區域特征。典型代表,如固原楊郎馬莊墓地12號墓出土的銅柄鐵劍,瘤狀首,橢圓柄遍布凸點紋,中空,劍格前略成舌狀,分4瓣緊裹劍身。其11號墓出土的斧,由內口向外口逐漸收縮,中部飾兩周凸棱,凸棱上飾貝紋,其余部位分別飾以“回”字形紋、變形虺紋和繩索紋。其4號墓出土的鈴,呈橢圓口,半環形紐,鈴面有品字形排列的三矩形鏤孔。這些器物制作工藝精良,性質獨特,表現出了鮮明的地方特色。

骨器在這個區域內出土數量僅次于青銅器,較周圍地區發達。器形豐富多彩,使用范圍從生產到生活都有。制作材料都是動物的骨骼,工藝精良,造型別致,精雕細琢,采用了磨制、刻花、拋光等精湛技藝,地方特色十分濃厚,這是該區域內青銅文化中頗具代表性的一類器物。
(三)文化的聚合與交融
春秋戰國時期,隨著人類社會環境的不斷發展進步,戎族與周圍毗鄰的鄂爾多斯的青銅文化,汲取了秦國和中原華夏族的文化因素。所以,戎族青銅文化在保持了原有區域特征的基礎上,呈現了聚合與交融的現象。
一是鄂爾多斯式青銅器的傳播沖擊。鄂爾多斯式青銅器起源于鄂爾多斯及其臨近地區,到了商周時期日臻完善,與此同時擁有這種文化的部族也開始強大起來。從此,鄂爾多斯式青銅器就廣為擴散,影響到了周圍臨近地區。戎民族受其沖擊,給這里的土著文化增添了新的生命力。從器型學的角度分析可以發現,戎族的青銅器與鄂爾多斯式青銅器有極為相似的方面,這既有生態環境一致的因素,更重要的就是文化交流上的接近。有學者因此把戎族的青銅器納入鄂爾多斯青銅器的范疇之內,仍堅持以“鄂爾多斯式青銅器”這一傳統名稱來命名。
實際上這兩個區域的青銅器在文化上各自分屬不同的文化體系,在空間上二者屬于不同的地理范疇,在時間上二者同時平行交融發展,應該說兩種文化在發展過程中“相互吸收比自己優秀的文化而不失其原有的個性”。
二是秦國文化和中原文化的輻射。中原文化能夠輻射到戎人生活區域,秦人自覺或不自覺地充當了歷史傳播媒介。春秋戰國時期隨著秦人雄霸西戎進程的不斷完成,最終以武力征服了西戎諸國。中原華夏文化接秦人之踵也輻射到了戎人之域,實際上這種征服戰爭也是文化移植推廣的一種手段,它擴大了相互間的文化交流,集中體現的是戎人之地出土的青銅兵器。自商周以來作為體現中原地區禮儀制度的禮器和酒食器,并沒有明顯地波及到這個區域,反而中原地區的傳統兵器在這里有數量較多的出土,如戈、矛在這里出土的數量較鄂爾多斯大,尤其是長胡、中胡多穿戈,與當時廣泛流行于中原地區的同類器物形制極為相似。又如車輛是華夏族商周以來的傳統交通工具,而車馬器在戎人之地出土器物中占有絕大部分比例,并且種類齊全,大小墓葬都出土有幾件到幾十件不等,這充分說明戎人社會生活中已經廣泛使用車輛,使用范圍已擴大到政治生活和戰爭等領域。再如帶鉤的出土,表明了中原文化影響到了戎人日常生活習俗。帶鉤在秦漢以前是中原華夏族的傳統束帶工具,而在北方戎族區域內用于人體束帶的工具是帶扣。還有這里出土的錛、鑿、斧及蒜頭銅扁壺和鏨刻有“咸陽一斗三升”的銘文鼎,從形狀和銘文看,和關中地區出土的戰國秦文化相差無幾。
這些器物大量出土,很顯然戎族青銅文化在孕育發展過程中,汲取了關中地區秦人及中原華夏族的先進文化因素,使戎人之地成為以本地土著文化因素為主體,融合有鄂爾多斯式青銅器和中原文化因素的混合型文化區域。
二、階層社會的出現
能夠反映戎民族春秋戰國時期社會制度和社會意識變化的,是其喪葬制度及隨葬器物。在戎人之地域,經過科學系統發掘的固原楊郎馬莊墓地,范圍較大,在3處密集區清理的49座墓葬,結構有在墓道東西兩側開洞室的豎穴墓道雙洞墓、豎穴道單洞墓、豎穴土坑墓3種形制,具有明顯的差異。尤其是同一墓地各墓葬中出土的隨葬品多寡不一。雖然隨葬品都以青銅器為主,夾雜有骨、陶、石、玉、金、銀等器類,但有些墓葬隨葬品種類齊全,較為豐富,多者達121件,有些墓葬隨葬品則種類單一,比較貧乏。在清理的16座完整墓葬中,有1座墓僅有殉牲而無隨葬品。這種隨葬品的多寡懸殊,表明墓主人生前享有財富多少的不等,社會地位的高低不同。殉牲是一種普遍現象,以馬、牛、羊頭蹄骨和下頜骨為主,多者達54具,少者只有4具。對于游牧民族來說,牲畜既是生活資料,也是生產資料,代表著財富,是財富的積累和象征,這種殉牲數量的多寡,進一步說明財富占有的差別。在49座墓葬中,有5座隨葬有金銀器,且以裝飾耳環、珠飾為主。把金銀器作為裝飾品,這只是戎族社會中擁有財富較多的少數人的享用之物,絕不是普通戎人所能占有的。以上隨葬器物的數量和質量,生動地展示了戎族社會內部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分化形成了不同等級擁有不等財富的貧富階層,出現了明顯的貧富差異,說明了當時的戎族社會絕非“上含諄德以遇其下,下懷忠心以事其上,一國之政猶一身之治,不治所以治”
的平等部落社會,而是不平等的“階層社會”。至少在戰國時期戎族已經開始了其文明時代的歷程。
戎人之地墓葬無論大小都有殉牲,這種大量的殉牲制度,除了具有財富的象征外,顯然還具有宗教的祭祀意義,這是一定的宗教信仰在物質上的反映。銅鹿在戎人的墓中也有較多數量的出土。值得注意的是:楊郎墓地IIIM4和M1的兩座墓葬中隨葬銅鹿的擺放比較特殊,其中M1有兩個銅鹿形飾件分別位于洞口的兩側,IIIM4的10余件銅鹿形牌飾在墓坑南側呈一列弧形連接擺放,有的單個排列,有的兩兩相疊。這說明鹿除了在日常生活中馴養、射獵,有動物崇拜的意義之外,還可能是一種權威的象征,代表著某種特權,說明世俗的權威已經出現。
值得注意的另一點就是,在出土的隨葬品中,以各種質料的裝飾品和馬器為大宗,反映了戎族上層貴族生活的富裕。他們在日常生活中不僅把馬匹用于乘騎,也用于駕車,供其享用。其中有些裝飾品制作精美,雕琢細致,達到了相當高的工藝水平,顯然不是家庭業余生產所能勝任的,證明已經出現了專項手工業技術的能工巧匠。可見在當時的社會中,出現了為貴族階層服務的專職工匠,而貴族、專職工匠等能夠脫離生活必需品的生產而生存,又證明了當時社會上已有了一套產品再分配的制度,這是權力機構出現的證明。顯然,這實際上已經是政府職能的體現了。
楊郎馬莊和彭堡于家莊這樣大面積墓地的存在,表明戎族人過著相對穩定的定居生活,有別于逐水草而居,遷徙不定的牧游生活。據《后漢書》所載,戰國時期,戎族之域出現了城郭,城邑的出現乃是國家和文明出現的標志之一。《后漢書·西羌傳》載:“大荔、義渠戎,皆筑城數十。”到戰國晚期,義渠戎在與秦國的戰爭中,秦人一舉攻占義渠25城。大規模地修筑城池,已不是牧游經濟所能適應的。綜合考古資料和文字記載,我們可以看到由原始部落集團過渡到復雜社會,以“城”為核心,發展成為相當于史料記載的中原地區的“國”或“邦”,這種“國”或“邦”應該指國家的最早形式——酋邦。只是戎民族在還沒有過渡到國家時,就被秦人統一于這種酋邦之中了。
三、畜牧業和狩獵業
從戎民族的葬俗和隨葬品的特征看,春秋戰國時期,畜牧業在戎族的生產和生活中占主導地位。在戎人之域無論是經過科學系統發掘的墓葬還是臨時性清理的墓葬,一是殉牲數量較大,墓葬不分大小都殉有幾具到幾十具數量不等的馬、牛、羊頭蹄骨和下頜骨;二是隨葬品大宗的青銅器絕大多數是與畜牧業有關的工具和車馬器,特別是眾多飾以各種動物圖案和花紋的透雕飾件和裝飾品,有鹿、虎、驢、羚羊、狗、豹、雄鷹、駱駝等動物形飾品;三是隨葬品中骨器的數量和種類很可觀,有車馬器、日用品和裝飾品等多種,都與發達的畜牧業緊密相關,說明戎民族在當時主要從事以家畜、家禽飼養業為主體的畜牧業經濟,他們所飼養的家畜主要是羊、馬、牛,與史料所載“隨畜牧而轉移,其畜之多,則馬、牛、羊等”相吻合。且牧畜的數字已經成為他們衡量財富多寡和社會地位高低、國家強弱的標志。另外也反映了當時戎人之域,草木茂盛、野生動物成群的優美生態環境,說明戎民族除進行畜牧業之外,還把狩獵業作為經濟生活的一個方面,從他們所射獵的野生動物隨葬品可知,主要是鹿、驢、虎、羚羊、狗等。隨著戎族社會的發展,農業經濟也得到了發展。
四、農業經濟的發展
當代學者對于美索不達米亞、埃及、印度等世界上最早文明發展地區的研究均已證明,唯有農業經濟才能使人口增加,實現定居,并能提供一定的剩余產品作為社會分化的基礎,從而最有利于文明的出現和國家的形成。春秋戰國時期,戎族的經濟除畜牧業和狩獵業之外,農業作為新型的經濟形態已經有一定水平的發展,因為:
(一)相對集中的定居地的出現和城市的興建,給發展農業經濟創造了條件
春秋戰國時,西戎8國都有自己相對集中的定居區域,并且在他們居住的區域內有了自己修筑的城郭。雖然當時城池的基本功能是為了軍事防御,但這種大規模的修筑城池,表明戎族的經濟結構已發生了轉化,農業經濟占據了主導地位。考古資料上的反映,就是大面積墓地的存在,說明戎民族相對集中,過著穩定的定居生活。在出土的隨葬品中,農業生產工具斧、錛等器物有較多出土,特別是鐵制生產工具的出現,證明農業生產有了一定水平的發展。
(二)戎民族經濟形態的轉化,與關中地區農業民族周人和秦人的影響分不開
戎族生活的區域屬于半濕潤氣候,既適合發展畜牧業也適應農業耕種。隨著歷史條件的變化,戎人與關中地區的周人和秦人發生了頻繁的交往,周的先世“不窟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間”,其孫公劉在戎地“務耕種、行地宜”,把農業技術傳播到了戎人之地。戰國時,戎人之地經過分化發展,出現了定居地,農業經濟有了初步發展。此時,又恰逢秦人向西發展勢力。秦人的西征,促成了戎人農業經濟的一次飛躍發展。秦人對戎人的征服,是一個歷史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需要大量的糧食供給。秦人熟悉耕作技術,于是就利用戎人之地適宜發展農業的優勢條件,大力提倡耕田之業,解決西征的糧食供給。另外,戎人之地出土的生產工具除少量的如鶴嘴斧等器類具有北方游牧民族的文化特征外,大部分如銅斧、銅錛、銅鑿則與關中地區秦人的生產工具相似或一致。這部分生產工具可能是秦人直接從關中地區帶入戎人之地供農業生產之用的。鐵質生產工具的出現,進一步說明戎人受到了中原地區的影響,當時中原已經廣泛使用鐵質生產工具,而戎人社會發展水平比較落后,完全靠自己鑄造鐵質生產工具的可能性不大,或許就是在秦人的影響下發展起來的。
五、手工業和商業
隨著農業經濟的不斷發展,戎族手工業得到了發展。從墓葬中所出的精美隨葬品可知,戎族手工業涉及青銅器、骨、玉、金、銀、鐵、陶、紡織諸部門,包括制造武器、生產日常用品、制作車馬器和加工骨器及裝飾品。冶金業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發展。其實戎族的有些部落在早些時候就能夠利用自己的手工業制造青銅器物。據陜西扶風出土的周穆王時的《簋》載擊敗戎,虜獲許多兵器,其中有矛、盾、戈、弓、箭、甲和盔等135件。這些兵器有部分出自戎族自己的工匠之手。春秋末戰國初,戎人之地戰事頻繁,戎族為了適應戰爭和生活的需要,首先學會了制造青銅器,出現了專門從事這項制造業的手工業者。他們不僅制造出了供戰爭和生產之用的兵器與工具,而且也制造出了具有地方特色、工藝精美、種類齊全的車馬器和裝飾品,有些器類制作工藝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如柱狀纓瑁的當盧,橢圓形口、飾品形鏤孔的大型車鈴等。尤其是飾以各種動物紋圖案的精美帶飾和透雕動物形牌飾如虎噬羊、虎噬鹿、子母豹、獅子扣飾等,顯然不是出自一般工匠之手,說明已有了從事這項手工業技術的能工巧匠。青銅器的大量制造,鐵器的出現,促進了冶鑄業的發展,反之冶鑄業的發展促進金屬制造業進一步發展,二者相輔相成,同時向著更高水平發展。
骨器加工業是戎族手工業又一個重要的獨立部門。骨器在戎人之地出土數量僅次于銅器,是戎族青銅文化中頗具代表性的器物,在秦安、慶陽、固原、中寧等地、縣均有出土,有生產生活用具、車馬器和裝飾品等。這些骨器絕大部分利用家畜骨骼加工而成,形制獨特,精雕細琢,表面采用磨制、拋光等精細手段,然后采取工藝加工,雕刻不同的花紋,有卷云紋、渦紋等,有些飾以凸棱或凸帶,有些刻出凹槽,有些采用穿孔技術。這些精湛的工藝技術,充分證明了骨器加工業作為戎族手工業的一個獨立門類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的水平。
畜牧業經濟不僅反對城市建設,而且反對商品交易。農業的發展,給商業發展帶來了生機。戰國末期,戎族社會的商業有了發展,主要標志就是有些部門出現了獨立富商。《史記·貨殖列傳》:“烏氏倮畜牧,及眾,斥賣,求奇繪物,間獻遺戎王,戎王什倍其償,與之畜,畜至用谷量馬牛”,通過商貿活動,烏氏倮的牲畜多到用川谷衡量。用川谷量馬牛的習慣,在新中國成立前后我國西北地區仍然存在,當人們問畜主的牲畜若干時,主人答曰三條川五道谷,而不知畜數目。就是說自己的馬牛羊在相對穩定的川谷食草、繁殖,這樣的畜群至少在萬頭以上。商業的發展,使從事不同行業的人們通過交換媒介得到自己所需要的用品。從考古資料可知,中原和關中的文物在戎人之地大量出土,不能排除交換因素的存在。
六、民族關系及戎民族的融合
春秋戰國時,戎民族通過與關中周人和秦人的交往,完成了其經濟形態的轉化,成為穩定的半農半牧民族,使戎族社會向前邁進了一步。戰國末,戎人和秦人還進行了一些商業貿易活動,互通有無,烏氏倮就是顯著例證。根據帕齊克·長奇(Patrickv. Krich)的研究,在酋邦社會中,這種用品的交換,除了獲取物資本身以外,尚有加強中央酋長與地方酋長聯系的作用。這種友好的商業交往,繁榮了兩地的經濟發展,促進了各民族的共同進步。
游牧民族與農業民族由于經濟活動、生活方式、信仰習俗的不同,其矛盾是不可避免的。戎族與關中農業民族周人、秦人為了各自不同的利益,采取了達到不同目的的相同手段——戰爭,且戰事頻繁。史載,早在西周穆王時就西征犬戎,并把犬戎遷徙到今陜甘寧交界的大片地帶,致使春秋初期出現了“戎逼諸夏”的局面。至于秦人,在春秋初發展起來后,對戎人的戰爭,以秦穆公執政為時間界限,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前一階段,秦人與戎人展開爭奪關中的激烈戰爭,從文公開始,經德公、宣公、成公不斷在關中發展勢力,至穆公,關中已經很少有戎人活動了。從穆公開始,已經向外擴展,征服關中以西的戎族。穆公時有兩次大規模的征戎活動,一次是五羖大夫百里奚相秦時“八戎來服”。另一次是用由余謀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這兩次征戰,為秦國以后的發展奠定了基礎。穆公以后,經歷共公、惠公、獻公、惠文王、孝文王,秦人伐綿諸,滅翟、鑵,戰義渠,征大荔,并烏氏,到戰國初期,“中國無戎寇,唯余義渠一種”。對付義渠,秦人除征戰外,又利用政治引誘的手段迫使其就范。昭襄王之母宣太后與義渠戎王私通,后來宣太后反目,誘殺義渠戎王于甘泉宮,并乘勢出兵攻滅義渠,秦在被占領的新土地上設立了隴西、北地、上郡。至此,戎民族生活的區域完全納入了秦國的版圖。絕大部分戎人也融合于秦人之中,成為后來西北地區漢族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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