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到酣處，容越不由興起，命人呈了竹塤來。

他道：“今日興致正好，孤便為長公主奏一曲，權當長公主千里迢迢心意之饋。”

鳳未領情，只是不解：“為何管弦樂如此多，靖王偏偏挑了塤？”

她以為，這樣的人物，玉簫長笛更襯他，只消立在那兒，便是無二風華。

容越：“孤懂的樂器不多，便挑了最上手的，還請長公主莫笑。”

鳳未失笑，容越身為君王，能為她奏曲，已是極大的殊榮，要知道，這些個都是宮內樂師擅長，即便有王宮貴胄對此有興趣，又哪會放下身段為他人而奏呢。她不得不承認，靖王容越，實在是個灑脫到了骨子里的人。

容越站起身，背后是大片冬日里的花卉，在黑夜里稱不上姹紫嫣紅，也是一番盛景，頭頂一朗月，皎皎放華，三兩顆星，卻毫不覺得寂寥，只有一種漫無邊際的蒼穹感。

他將竹塤置于唇下，六孔的塤，音色醇厚，他吹起第一個音色時，鳳未便覺得驚艷。

容越立在那月光之下，頎長身姿，竹塤在月下有種別樣的美，樸素烏沉，仿佛歷經了數載歲月，單憑看，都能猜出吹奏之人風骨絕佳。

她忽然就覺得，容越挑了塤，實在是最襯他不過，比玉簫長笛要更襯他，那種醇厚又清潤的音色，與他合在了一起。

一般這樣的夜色下，曲調多婉轉凄凄，仿佛更能襯景，而容越的曲，卻透著磅礴大氣，又覺得蒼涼空闊，鳳未只覺得，能奏出這樣曲調的人，正是胸懷天下之人。

鳳未又將杯中酒飲盡，她覺得暢快得很，許久沒有這樣暢快過，好似積郁許久之氣終被盡數紓解，她看著月下容越的身影，忽然就覺得視野模糊了起來。

容越放下竹塤，他并未立刻回到酒桌旁坐下，而是靜靜立在那兒，同鳳未相視許久。

時間仿若定格在了這一幀，他們相視而笑，好似暖了風雪。

“月下一壺酒，一曲引崢嶸啊。”鳳未隔空朝他敬酒，“這樣的景，能同靖王共飲，聞此等樂聲，實在快哉。”

容越笑，他隨手將竹塤遞與侍從，坐回原位，鳳未替他斟好了酒，他拿起飲盡，道：“能得一知己，實在是人生一件快意事，若此刻同孤在一起的不是長公主，想必孤也不會有此興致。”

言下之意，便是他已經將鳳未視作知己，把酒相交的好人選。

鳳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莞爾，覺得此行不虛。

“本宮亦以為。”

能同靖王容越這樣的人物成為知己，她深感有幸。

夜色泠泠，二人卻一直到了深夜才散了這桌酒，人已各歸他處，只有酒香不散。

后來多年后，當時服侍的侍從們依舊不厭其煩得同剛剛入宮的侍從們說著那夜情形，他們從未見過那樣開懷的靖王，更沒有再遇上比那一雙人還要般配的男女，不止外貌，就連氣度，都是合到了骨子里。

若論天作之合，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