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擺放的吃食很簡單，一碗撒了蔥花的面條，面條上躺著兩只圓圓的荷包蛋，一碟子點(diǎn)心，柳沁指著那碟子里頭唯一的一個圓圓的似餅非餅似饃非饃的東西，說道：“小五哥哥，你別看這東西模樣不咋地，這可是我專門為你做的生日蛋糕噢，雖然簡陋了點(diǎn)，還有這碗長壽面，這些可都是我親手做的，嘻嘻，雖然面是翠柳和的，也是翠柳搟的，可是我親手下的，這蔥花也是我撒的，小五哥哥，快趁熱吃吧。”

小五機(jī)械的拿起筷子，正要伸進(jìn)面條里，柳沁卻一伸手，將她說的生日蛋糕掐了一塊下來，塞到小五的嘴邊，“等一下，小五哥哥，先吃一塊蛋糕，生日快樂！”

小五又機(jī)械的張開嘴，將嘴邊的食物含進(jìn)口中，他的唇不單是咬著了食物，似乎還碰上了一根軟乎乎的小手指，那一瞬他似乎有種將這根手指也含進(jìn)口中的沖動。

小五自己也不明白，明明那么討厭任何人的靠近，哪怕只是挨上一點(diǎn)點(diǎn)他都無法忍受，可現(xiàn)在他不但吃了她碰過的食物，與她也有近距離接觸，可他卻一點(diǎn)都不反感，不但不反感，反而對這樣的接近還很喜悅。

柳沁見小五吃了那所謂的生日蛋糕，并沒有立馬吐出來，總算松了口氣，這蛋糕給江離吃過一回，以江離那樣的好性子都是皺著眉頭才咽下去的，可見這蛋糕做的真的不咋地，本來她也不想再顯擺自己的臭廚藝了，可總覺著過生日不能唱生日歌，若連蛋糕也沒得吃，太沒意思了嘛，所以不管如何也得擺上意思一下的，她卻不知道小五根本吃不出任何味道。

也不知是不是心神動蕩得太厲害，這一刻小五所有的思維似乎都凝固了，腦袋根本轉(zhuǎn)不過彎來，只知道機(jī)械的聽從柳沁的安排，她讓吃什么就吃什么，雖然沒吃晚飯卻一點(diǎn)都不餓的小五，在柳沁黑亮亮的大眼盯視下，狼吞虎咽的將一大碗面條連帶雞蛋都給吃了下去，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喝完這才望著柳沁，眼中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柳沁見小五都吃完了，覺得自己的一番心意沒白費(fèi)，心里也很高興，見小五的嘴上油汪汪的，忙拿了懷中的帕子給小五仔細(xì)的擦了嘴，她真的沒想那么多，只覺得小五是個自閉不合群的孩子，想多給他點(diǎn)溫暖，讓他能從自閉中走出來，她做的這一切，如同姐姐對弟弟的關(guān)懷。

小五仍是愣愣的望著她，不知是沒反應(yīng)還是忘記了反應(yīng)，柳沁也不計(jì)較，仍是笑嘻嘻的說道：“小五哥哥，其實(shí)阿離哥哥很好的，阿諾也好，長興他們都很好，我也很乖呀，你以后不要跟我們再吵架了，跟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小五望著她，好半天才點(diǎn)點(diǎn)頭，低沉著聲音，說了聲“好”。

“等到了明年，我讓爹爹和娘給我們好好熱鬧一下，你看，海哥兒是二月的生日，阿離哥哥和阿諾都是三月，我是四月，小五哥哥是五月，咱們到時(shí)聚在一起過，好不好？”

“好。”

“看來我得再好好想想，到時(shí)一定做個又大又好吃的生日蛋糕，咱們還要吹蠟燭，唱生日歌，呀，要是能點(diǎn)上一堆篝火，咱們圍著篝火又唱又跳，多開心呀。”

“好。”

“到時(shí)咱們都要表演節(jié)目，我呢，給大家唱首歌，小五哥哥，你會耍劍嗎，要不你耍一套劍法給我開開眼？”

“好。”

“到時(shí)……”

柳沁還在幻想著她的世紀(jì)生日宴會，翠羽在外邊喊上了，“姑娘，天兒晚了，該回去了。”

“小五哥哥，我走了，明天見噢。”柳沁朝小五揮揮手，跳下椅子，向門外走去，小五怔怔的望著她的身影在門簾子后消失，一股失望莫名的涌上心頭，誰知已走的柳沁突然回身，將小腦袋從簾子后探進(jìn)來，笑著說道：“小五哥哥，生日快樂，天天快樂！”

說完這句，她的身影才徹底消失了，然后聽到院子里她與義父和長康告別的聲音，然后是院門開合的聲音，然后一切又歸于寂靜。

可耳邊仍縈繞著她剛剛的話語，經(jīng)久不散，她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溫暖的快樂的魔力。小五的眼睛濕潤了，桌子上還擺著空碗和那碟只吃了一口的蛋糕，忍不住伸手揪下一點(diǎn)塞進(jìn)口中，吃完再揪下一點(diǎn)，不知不覺碟子空了，可他的胃還沒飽，他覺得自己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因?yàn)檫@是她親手做的，親手送給自己的。

這一晚，小五睡得很沉，他不知道他在夢中哭了很久很久，不停的叫爹爹和娘，他的淚水將枕巾都浸透了，而小五卻覺得自己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躺在一只小小的船上，在水上飄蕩，那只船雖然小，卻給他很溫暖的感覺，象娘親的懷抱，也象某個模糊的小小的身影，風(fēng)從前方吹來，就象一只軟乎乎的小手輕輕擦拭著他的眼角……

這晚，穆青一直站在小五的窗外，聽著屋內(nèi)孩子沒有壓抑的哭聲，他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了，他沒有進(jìn)去叫醒小五，也沒有去安撫，如果此時(shí)有人經(jīng)過會聽到他喃喃的聲音，“能哭出來就好，能哭出來就好。”

穆青一直守到第一縷晨曦升起，屋中傳來平穩(wěn)的鼻息聲，聽得出小五終于安穩(wěn)的睡過去了，這才往回走，進(jìn)屋前先去了長康房中在他后頸處輕點(diǎn)了一下，才回屋中打坐。

長康是在太陽快曬到眼皮才醒過來，奇了怪了，平日他從沒睡得這么死的，這一晚竟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怎么回事啊，可他來不及考慮這個問題，因?yàn)闀r(shí)間太晚了，他忙著端水給穆師傅和小五洗漱，又忙著去拿早飯，雖然急慌慌的趕時(shí)間，這一天，他和小五仍然遲到了。

小五和長康到課堂的時(shí)候，周夫子已開始講課了，周夫子倒也沒責(zé)罰他倆，只吩咐兩人去位子上坐好，小五本要走向自己的位子，卻不想他的位子早被人占著，江離坐在他的位子上，平靜的看著他，柳沁在邊上小聲的說道：“小五哥哥，你去那邊坐吧，是我讓阿離哥哥坐這兒的。”

小五看了柳沁一眼，他本要爆發(fā)的怒火奇跡般的被她一句話給澆滅了，什么也沒說，他直接朝著原本江離的位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