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兒,靜安寺的大師傅們到了,溫夫人忙扶著隱娘的胳膊出去招呼了,萬氏也跟著去了。房里沒了長輩,氣氛仿佛松散了許多,紫穗原本挺直了的脊梁漸漸凹了下去,緩緩呼出一口氣后,低頭問跪在旁邊的兒子:“梁兒,要喝水嗎?娘讓養娘給你端來。”
四歲的溫汝梁好不情愿地靠在她身上打了個哈欠,仰頭嘟嘴問道:“娘,得跪到什么時候去了?我不想跪了。”
“不許這樣說,知道嗎?”紫穗忙低頭小聲地告訴他,“爺爺在里面病著呢!咱們跪在這兒就是為了齊心向佛祖禱告,請佛祖救爺爺的,明白了嗎?再跪一會兒,娘就叫養娘帶你去吃東西。”
“可我不想跪了……”溫汝梁晃著肩頭撒嬌道。
“不行……”
“梁兒啊。”跪在前排的溫庭奉回頭蔑了他們母子一眼道,“你不跪那怎么行?你不但要跪,還得多跪呢!知道為什么嗎?你自己拿眼睛好好把我們這些人瞧瞧,當中有你爹嗎?你爹不來跪,你這做兒子的就應該把他那份兒也一塊兒跪了,知道嗎?”
“大哥,相公出門跟人談買賣去了,娘已經派人去叫他了,他很快就回來,又怎么會不來跪?”紫穗忙替自己丈夫溫庭悅辯解道。
“行了。”跪在溫庭奉身邊的李思嬋輕輕地拽了一下丈夫的衣袖,低聲道,“二叔回來不回來自有二娘管著,與咱們何干?咱們只管做好咱們的分內之事,旁的就不要去管了,你趕緊跪好,別那么多話。”
“他說到底還是我弟弟啊,我怎么能不管?”溫庭奉故意提高了些許音量,不滿道,“哦,他說一聲出去談買賣了,全家人都信他出去談買賣了?就算他是去談買賣了,聽說爹病到這份上了,天大的買賣都該擱在一旁先回來給爹盡孝才是,你說說,打二娘派人出去請他到這會兒有多久了?半個多時辰了吧?半個多時辰跑隆興城一圈都早跑完了,為什么還不回來?”
紫穗又解釋道:“今兒是東京府那邊來的大客商,說要訂一艘海船,相公一早就出去應酬了。興許那客商貪玩兒,非拉著相公去喝個酒什么的,一時半會兒沒找著人也是有的。大哥你放心,相公心疼爹比心疼我們母子還心疼,又怎么會為了一兩項買賣耽誤了給爹盡孝呢?興許已經在路上了。”
“路上了?哼!”溫庭奉滿臉鄙夷,斗肩一笑道,“興許啊,還在那白九兒的被窩里呢!我們家庭悅可真是個風流人物啊!先是養了個賽金珠,后又有個閆三春,如今又跟那白九兒牽扯不清,真是應了那句話呀!那叫什么來著?哦,對了!人不風流枉少年吶!庭善,大哥說錯沒有?”
“呃?”一直在神游蒼穹的庭善忽然回過神來,抬頭看了他大哥一眼,敷衍地點了點頭道,“沒錯,沒錯。”
紫穗的臉瞬間有些難看了,緊了緊牙齦,壓著心火強作淡然道:“大哥多慮了,相公真是去應酬那東京府來的客商了。爹一病下,家里買賣都落在了他肩上,整日忙得跟陀螺似的,哪兒還有功夫去跟姓白的那姐兒糾纏不清呢?再說了,大娘不是有法旨在先嗎?相公豈會那么不孝,頂著大娘的法旨去跟姐兒廝混?大哥,你可別聽外人挑撥幾句就誤會相公了,你們才是親兄弟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