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用古老的語言，唱一曲的渴望

那只有長城外才有的景象

誰說出塞曲的調子太悲涼

如果你不愛聽

那是因為

歌中沒有你的渴望

——節選自席慕容《出塞曲》

年輕，是一曲激昂的歌。

這是一段滿是理想的歲月，甚至愛情也要被披上理想的光芒，才更顯得情真意切。年少人的兒郎有著志在遠方的豪壯，年少的姑娘也有著情深意長的守望。這些故事，多多少少都能寫成歌謠傳唱了。傳唱那少年出塞守邊疆，傳唱那姑娘家鄉望情郎。然而，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當理想也開始覺得疲憊的時候，你是否知道他們內心的憂傷？

這世上是沒有一個人不愿意留守溫柔鄉的。在情人的臂彎里睡著，連夢都是香甜的。只是男兒郎，這輩子終歸要騎馬過黃河，守邊疆。只是女兒家，這輩子終歸要寂寞空閨等，化紅妝。若不是家中還有牽掛，哪一個兒郎愿意保衛邊疆。不需要講什么國仇家恨，也不要講什么生死大義，他們只要自己心頭的姑娘能夠在家睡個安穩覺，不必要受塞外大漠風霜的凄厲。也沒有哪一個嬌娘舍得放走新郎。不要講什么男兒志在四方，也不要講什么婦女的三綱五常，她們只要自己心頭的情郎能夠騎馬回家鄉。管他是誰的英雄，那一夜，他只是她的夫君，她只為他寬了衣裳。

只是他們太年輕了。尚沒有來得及明白男女之事，就要為了一腔理想而拋灑熱血和青春。十六歲，不論是在什么年代，這都是花一樣的年紀。人生這一回，十六歲的花季也只能開一次。盛開了，就要用盡全力地綻放，哪怕是要用鮮血染紅花瓣，也不會畏懼絲毫。只要在出征之前，姑娘能為自己唱上一曲《出塞歌》，告訴小伙子她們會在故鄉守候，守候他們尚未開始就有可能要結束的愛情。

如此，在那青春激昂的報國熱情下，竟有人嚶嚶地哭泣起來。

是啊，十六歲的花開，嬌艷欲滴。花開不就是為了讓人欣賞嗎？可現如今懂得欣賞的人都要出征了，這分寂寞又給開給誰的芬芳？青春太過于倉促了，他們還來不及溫存，就荒掉了一整個年少。

我不愿意再說理想是屬于這個年紀的專有品。他們還太年輕了，不應該承受理想的重量。要去實現理想，這究竟需要歷經多少的磨難才得以完成啊。這世間的哪一個父母愿意看著自己的孩子就這樣輕易地上了戰場，輕易地分別了心愛的姑娘，甚至會輕易地，送掉了性命。

但不管如何，年輕人敢于為了胸中的豪壯而有所作為，這是最讓所有自以為是的成年人羞愧的事情。我相信，每一個少年并不是看不清擺在自己面前的這條路到底有多么危險，每一個姑娘并不是不明白就這么等掉一生的光陰到底有多么煎熬，但他們永遠都有勇氣去選擇這條最艱難的路去走。從來不用去想什么可能，因為在他們的心中，所有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唯一一個答案是極其堅定且永恒的，那就是——英雄還鄉，嬌妻依舊還做新嫁娘。

這是屬于十六歲的花季，開得正艷；這是屬于青春的壯歌，唱得嘹亮。縱然花開只有一次，也再無悔。但仍要感謝那相守的人兒，雖隔萬千里，只盼邊關明月照家鄉，思念更比流水長。席慕容給所有的英雄兒女寫了一曲壯歌。她說：“而我們總是要一唱再唱，像那草原千里閃著金光，像那風沙呼嘯過大漠，像那黃河岸，陰山旁，英雄騎馬壯，騎馬榮歸故鄉。”帶著最初的夢想，和愛情，即便是要歷盡無盡的等待和廝殺，也該為了一生的情事而驕傲。在年輕的故事中，必須要涂上一抹瑰麗的色彩，才更值得銘記。那用古老的語言唱出來的歌，是穿越千年而來的渴望。所謂地久天長，也不過只是如此一場。

第二節 愛是一杯酒，飲了就化作思念

愛原來是一種酒

飲了就化作思念

而在陌生的城市里

我夜夜舉杯

遙向著十六歲的那一年

——節選自席慕容《十六歲的花季》

回憶總是美好，相比起現在來說，回憶中的所有故事都有著泛黃的色調，像極了落日余暉的色彩。人都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我說，夕陽無限好，只因近黃昏。這只是因為明知已經走到盡頭，明知以后還是要分開，卻在此刻還要發誓相守。大概這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吧，才會讓兩個并不懂得愛的人兒沉溺在愛河里，寧死也不愿意自拔。

如果明天就是末日，你現在會怎樣？

我們都有著十六歲的年紀，但十六歲卻是和我們一生中所有平常的日子沒有什么兩樣。一樣的豆漿油條的早餐，一樣的朝陽初升和夕陽斜下，我們遺落在十六歲記憶中的歡笑似乎也沒有什么特別不尋常。只是時間是一個魔術師，一旦你離開，他就會把過去用情感裝點起來，只要你回首，就只能看到色彩的斑斕。

人生啊，你何至于要如此慌張趕路，為什么就不舍得把兩個十六歲的孩子丟在那一年。

席慕容慨嘆地說，十六歲的花季只開一次，在這個青春萌動的季節里，唇語間念著的始終是愛人的名字。哪怕是在陌生的城市醒來，也要在意自己的裙裾是否潔白。那有關于贊美的一切，都像是最美的詩歌，寫在年輕的心靈中，在寵愛和撫慰之間，穿越異域的風霜，寄給遠方思念的人。

但是啊，十六歲只能有一次，青春總是太倉促。喜歡回想的人，都是被時間奪走了青春。其實，青春哪里只是用那唯一的時間段來證明呢？如果你有一顆青春的人，即便是在花甲的年紀，也可以為心上人送上一束玫瑰，也可以把那份暗戀默默藏在心里，只因他的一舉一動而牽動心扉。青春啊，從來都不叫十六歲。每當你懷想起十六歲的青春時，我知道你其實在思念那一年遇到的那個人，想起他和你牽手的那一絲溫柔。只是現如今身邊早已經空空蕩蕩，皺紋也早已經爬滿了肌膚，再沒有人愿意牽起這雙骨瘦如柴的手，許你以天長地久的溫柔。

躺在搖椅上，陽光也以同樣的姿態懶散地躺在你的身上。眼睛微閉，青春就如同一個慌張的孩子一般跳進腦海。我們臉上浮現出久違的微笑，若沒有歷經過一樣的故事，又怎么會明白此時微笑的甜蜜？在那段滿世界都是青春和陽光氣息的歲月中，你的出現是我人生中最意外的一次邂逅。然而，有時候還真得已經分辨不出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懷念那第一次的邂逅，還是在懷念可以讓任何一次邂逅都變得如此多情的青春。

青春這個名詞似乎已經越走越遠了。于是懷念就成了最好的祭奠。可是這又何必呢？如果你懷念是那樣一場羞澀的愛情，那何不在明天就開始去追尋另一場偶遇？人生處處皆是情事，只消多一顆真愛之心。如果你只是懷念那樣一場只為風花雪月而落淚的青春，卻更沒有必要的。在這個世界上，誰沒有過青春，誰又能永遠都活在十六歲的年紀？愛，只是一朵略帶羞澀的蓓蕾，只因為我們那時候處在尚不懂得愛的年紀，才有了所有的因緣際會。

所以，放下那一顆正在回想過去的心吧。過去只是再重提，也改變不了任性不認命的結局。既然如此，那就從現在開始，讓每一刻的自己都從偶陣雨的天氣中走向艷陽天。雖然青春一去不復返，可那只是一張容顏而已，現在你的，卻要比當時擁有得更多。如果你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即便仍沒有愛情，也該是要更好地過活。

第三節 愛若是羞澀的蓓蕾，再不啟口就將枯萎

年輕時如羞澀的蓓蕾

無法啟口

等花滿枝丫

卻又別離

而今夜相見

卻又礙著你我的白發

——節選自席慕容《疑問》

年輕，真不曉得這是一個好還是壞的名詞。

年輕人，哪里懂得承擔，哪里又有資本來承擔。擺在兩個戀人前面的道路始終未卜，縱使有拳拳之心，也不見得能夠盡忠于這份愛情。于是后來分了散了，都該屬于常事，也不必要去責怪誰沒有堅守。有時候緣分就是這樣，你永遠都不知道它會在什么時候開始，更不會知道它會在什么時間結束。我們所能夠做的事情也僅僅只是在它到來的時候，用盡全力去愛上一個人；在它走掉的時候，再用盡全力讓自己抽離。

身處在那個年紀中，是體會不到時間流逝的。仿佛一生的時間漫長到足夠浪費，所以也從來沒有人想過要把每一天都珍惜起來，在可以說愛你的時候大聲說出口，在可以好好愛你的時候絕不放開手。然而，我們都是太年輕了，誰都不明白感情究竟怎么是一回事，盡管他們把這樣的牽手稱之為相愛。可我們僅僅只是在這個恰好的年紀愛了，卻并沒有感知到自己和對對方的責任。愛，是一回事；承擔愛，是另一回事。

有人說，這樣的生活太過于繁復了。既然明明知道還存在失敗的可能，當初何必要全情投入呢？這真是一筆糊涂賬。在沒有投入全副身心之前，你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會因為一個，陌生人而掉進愛的泥沼？因為付出，所以才會有真愛；因為真愛，所以才更懂得失去時的痛苦。這些痛苦不是讓你如何痛恨愛情，而是在教給每一個受過情傷的人如何更好地開始一段新感情。

只因年輕，只會面對情愛時只看得多云遮霧繞的朦朧，所以才讓那羞澀的蓓蕾遲遲不愿意開放。若是完全放開了心扉，大概也就不會因此而糾葛了。愛就愛了，不愛就不愛，人活在世上本就赤條條來無牽掛，何苦還非要為那么些難題而心傷！有這樣氣魄的人實在太少了，人們寧愿用一生的時間思考自己當初的過錯，也不愿意用半輩子的時間再去做一場愛情冒險。我們不是被愛情打敗了，而是自己早已經失去了愛的心思。歷經一切后才會發現，原來，愛，只是一場放不下自我的苦修。

花開必定會等來花落，緣聚一定會守候到緣散。待到許多年之后再一次相遇，枝丫還是那根枝丫，但新釀出老的蓓蕾恐怕已經再不是去年落去的殘花了。等到你我皆白首相見的時候，大概也都再不愿意提起當年的那段情事了。有些時間，是該要忘記的，或者假裝自己已經忘記。

因為青春從來都是倉促地奔跑而過，如風一樣來去。我們都不是隨風而去的人，那就站在原地好好地做自己。如果已經過了青春的年紀后再相遇，我始終也會含笑向你道一聲珍重，前路艱辛，照顧好自己。而且我也知道，你或許已不是當年我愛的那個人，而我也已經不是當年愛你的那個我。歲月改變了我們，卻永遠都無法淹沒心底的青春。因為那是一場風，縱然你沒有開口留住它，它也知道曾有兩個人在它的裹挾下暗生了情愫。惟獨略有遺憾的是，那多羞澀的蓓蕾，沒有及時吐露出芳芽。

席慕容說，她用了整整一生如思考有關于青春的問題，然而到頭來卻只發現了自己的可笑。或許還應該有些遺憾，遺憾在含苞待放的時候沒有為了愛而勇敢地綻放一次生命的華彩。可在我們誰都還沒有尋找到答案的時候，青春就已經悄悄溜走，只剩我們在歲月中再無法啟口。

第四節 再美麗的愛，也不該舍棄青春的你

一直在盼望著一段美麗的愛

所以我毫不猶疑地將你舍棄

流浪的途中我不斷尋覓

卻沒料到 回首之時

年輕的你 從未稍離

……

親愛的朋友啊

難道鳥必要自焚才能成為鳳凰

難道青春必要愚昧

愛 必得憂傷

——節選自席慕容《回首》

這是人類最丑陋的頑疾。

我們都以為，那遠在天邊的事情，才是最美好的；那尚沒有遇見的人，才是自己最屬意的。為了自己心中的這一個念想，是要狠下多大的心腸才能舍得了現在，舍地了那一顆依舊在為著你砰砰狂跳的心臟？

這簡直就是一場賭博。在沒有入場之前，沒有人想認為自己是賭場的失敗者。于是在一聲聲吆五喝六之后，在一次次地推杯換盞之間，輸掉了金錢，更輸掉了屬于青春的容顏。可是人們依舊不知道反悔，一次次在燈紅酒綠的迷幻中錯失了選擇的機會。

然而人生啊，是最容易讓人上癮的一場賭博。沒有人會覺得自己已經手握幸福了，即便那是在他人看來幾乎遙不可及的美夢。這個世界總是天外有天，人的欲望和好奇也總是會成為最初的驅動力。可是情感這東西所蘊含的巨大能量，也總是被我們忽視。你為了一場邂逅而起身上路，豈知他為了不離不棄也追隨著你而去。你們二人皆是為了愛情，但卻始終有一個人不懂得愛情，否則為什么一直就沒有回轉身時的驚詫？

只因為是在盼望最美麗的愛，所以才舍棄了青春時的你。那追求愛的，永遠都是兩個人，只是方式有所差別而已。可是你哪里又知道，當初舍棄的不是青春時的情人，而是青春時的自己。所以在會在歷盡世事艱辛的如今，驀然回首，才發現身后一直從未遠離的。不論你現在是否已經找到了自認為是最美麗的偶遇，他的這一份執著，要勝過千百份你并不了解的愛情。

所以還有必要去責怪青春時的莽撞嗎？縱然你曾經說過，愛上他也只能算是一場美麗的錯誤。你寧愿及早地從錯誤中抽身回到殘酷的現實中來，也不愿意在那場美麗中沉淪。可他卻一直癡迷在這場美錯里，希望把每一個錯誤的細節都糾正過來，讓這場美麗真正名副其實。青春是人人都必須要走的一條路，年少無知的我們犯下一些年少無知的錯誤本就不是新奇事件，可能從懵懂中一直堅守過來的行動，是足以感動所有已經被世事麻木的心靈。

在詩人席慕容中的心中，雖然也曾一度責怪自己對于年輕的舍棄。但因為有了更執著的追尋，所以才會把一些故事留在風中翻飛。我們只消記得深埋在土中已經變作琥珀的歲月，以及在歲月中悵然回顧的你。

所以再不用去計較春夏秋冬的更迭，最應該感謝的，不是命運的垂青，而是愛情的堅持。你或許已經知道，眼淚從來都起不到實質的作用，甚至在生活的磨礪下早已經忘記了究竟如何該去流眼淚。可就在驀然回首的時候，遙望燈火闌珊處熟悉的身影，他早已不似當初那般矯健，軀干被風吹得佝僂起來，可雙眸也絲毫沒有減少看到你時的光亮。這時候，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明白，或許在歷經一場輪回之后，你所謂的美麗的邂逅大概就是如今這般光景，是屬于兩個頭發斑白的人在夜深人靜時牽手回憶往事時的溫馨。

原來，美麗只消等待著時間。時間對了，就能夠結出碩果。我們曾經親手丟失的東西，再去一步步撿回來時，便是浪子回頭。生活在情愛的每一個人也都因此而知曉，最美的愛情其實不在追求，而在于相守。守得花開守得月落，哪怕是滄海桑田，也都化作了默默相對時的須臾。一切動人的故事，由此才剛剛開始。

第五節 如云影掠過的愛情，總會蒼老了青春的容顏

無論我如何去追索

年輕的你只如云影掠過

而你微笑的面容極淺極淺

逐漸隱沒在日落后的群嵐

遂翻開那發黃的扉頁

命運將它裝訂得極為拙劣

含著淚

我一讀再讀

卻不得不承認

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節選自席慕容《青春之一》

我們都太過于懷念年少時的日子了，以至于一次次深陷在其中無法自拔。那果真是一個美好的年代，在你我的心中從來沒有多一絲的憂愁。那時候的我，只是淡淡地想著是該愛上你的時候了，然后尋找一個可以和你邂逅的機會，主動搭訕，微笑，牽手。

然而，事情的最后還是讓我遺憾。我沒有等來從你口說出來的滿意答案，即便我心中早已經猜測到了，卻始終不愿意承認這樣的結果。你始終像是云煙一般，飄渺在我的身邊，讓我心動卻又抓摸不到。于是在一個古老的夏日里，那朵繚繞的青煙終于散了，就像是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這一切，在今天看到竟然都是那么幼稚，幼稚到讓自己都覺得有幾分可笑。但這樣的幼稚始終讓我歡喜。我歡喜的是在我恰好的年紀愛上了你。我說過，我可以追隨著你到天涯海角的任何一個地方。你只是笑笑，不置可否。我也知道，在你看來，那只不過是一個小姑娘天真的想法，她甚至連這學期的考試都還沒有準備，又怎么有資格去談生死相守的事情。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一旦決定了要去做的事情，至死都不會后悔。

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這樣的結局面前哭泣不已。我是強忍住眼淚的。也是從那一刻，青春便已經離我遠去。它甚至還沒有完全開始，就已經被我拋棄。席慕容說，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以至于讓人都不忍卒讀。所以才會有很多人在依舊能夠抓住青春尾巴的那一刻，瘋狂地愛著，然后分手，或者是繼續在一起。我知道我已經沒有他們那邊幸運了，青春遠走，我也該收拾起行囊繼續自己生命的征程。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為了你一個人停下行走的腳步。即便他會愿意為你分擔一段路程的艱辛，但他依舊是有自己的路要走的。曾經，我以為只要用眼淚就能夠換來一顆真心相待。但那只是一個十六歲孩子的物語。若真要留眼淚，也該是為自己的無知而落淚。因為不懂得，所以才更容易放手。當你用盡全力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發現一旦失敗，自己便會陷入了身心俱傷的地步，傾盡一生的氣力也難以爬將起來。

這世界上的任何故事都不是流言，所以也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去猜測他人的內心。他走的那一刻，既沒有任何留言，也沒有任何留言，就像是把身邊的一切都當時他所看到的風兒。重點在于，他根本就不想去留住人生路上的風塵，所以即便你極盡妖嬈之態，也總是容易把自己駕到高處下不了臺。你越憤懣，也就會越懷疑愛情是不是只是年少人才玩得起的話題。

席慕容想要告訴我們的人生故事中，都已經寫好了所有故事的開始和結局。記憶中的夏日再也回不來了，為何還要糾結那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開始？

這是傷心欲絕后的悲傷了。可是又總是難以下得了了斷的決心，依舊會在夜半無人的時候翻起回憶的篇章，一讀再讀，一傷再傷。青春，也就在這些想起來總會斷了肝腸的故事中散場。他走了，你卻還留在原地，遲遲不懂謝幕。

這又是何苦！

第六節 多年以后再想起，青春也只是一場局

在四十五歲的夜里

忽然想起她年輕的眼睛

想起她十六歲時的那個夏日

從山坡上朝他緩緩走來

林外陽光眩目

而她衣裙如此潔白

——節選自席慕容《青春之二》

歲月是一杯不濃不淡的清茶，細細品味才知道真滋味。然而，這茶確實越泡越出味道的。年輕時候的我們，就是那剛剛冒出來的嫩芽，總是青春勃發，卻也只是一片水做的心思。及至年長一些的時候，多少也看透了一些世事，卻是最恰好的采摘時節。

泡一杯茶，在一個清夏的午后，或者還要翻一本書，讓回憶靜靜地躺在過往中，漫延。常常在記憶中出現的，是他那雙略帶狡黠的眼睛。睫毛不很長，眼皮也很單調，但我就是無法忘記同這樣一雙并不起眼的眼睛對視的時刻。仿佛你可以直接看進我的內心，不用絲毫言語，就能夠有著超出尋常的默契。

夏日總是聒噪。即便是在種滿了茶樹的丘陵上，伸手可以觸及到低處的浮云，蟬聲從來沒有停歇過，也越讓這片深林顯得遼遠許多。不是初相遇，但依舊有著難以企口的羞澀；不是偶邂逅，但依舊有著不知所措的緋紅。那真是一個好天氣，甚至在我的記憶中，整整一個十六歲的年華中都是這樣的好天氣。想不起我們曾經在一起做過什么，印象最深刻的也僅僅只是這樣默默無言地相望，那雙目光中的熾烈比太陽光都耀眼幾分。

刻在歲月中的故就匆匆地散了。

似乎誰也沒有極力挽留過，我們的感情就像是當初突然產生一樣，突然地散了。你我都知道，在漫漫人生路上，我們終將要去到各自不同的方向。此時若是不放手，恐怕會是更大的拖累。但放手，又該如何攪亂心腸呢？

我們都假裝著大人的模樣，微微笑著，說，假如日后相見，一定還要坐在山坡上，再喝一杯清茶。說話時的語氣，就像是兩個相好的朋友只是短暫分別一樣，誰能想到這是一對戀人的分離呢？但現在看來，不覺對當時彼此的表現暗暗地豎起了拇指。感嘆的是那個年歲的自己就已經有著和年齡不相符的成熟，那是的你也已經有著和容顏不協調的內心。

如今，歲月已經緩緩走過了三十個念頭。三十年，幾近于兩個十六歲的花季了。如果時光可以切割，我大概也是應該會和你再多相戀兩次，并且還多了兩次分離。我不在乎多和你有過一次分離，只要能再一次和你相遇，我愿意用一生的時光去倒敘整個故事，從結局回去重新開始。

歲月留給你我的可不僅僅只是臉上的褶皺，它在我們心底劃下的疤痕是永遠都無法消去的。我們因為時間而學會了如何去選擇更適合自己的另一個人，卻從來沒有因為時間而忘記你曾經在我心底住過的痕跡。這不是我對感情的念念不忘，而是我珍惜曾經走過的每一寸光陰，尤其是那個十六歲的夏日，有一個白衣訣訣的女孩和她心中的愛戀相遇。

就像是席慕容在詩歌中寫道的一樣的，回憶中總是要不斷出現曾經邂逅的那片山林，在寂靜的相對中滿耳朵都是蟬鳴。愛情就這樣有意無意地發生，就像他最后若即若離地消失。

回憶總是要醒的。

剛剛泡在杯中的茶水還沒有涼，夏日的燥熱也還沒有褪去幾分，蟬還在不知疲倦地嘶叫著，像是說這同許多年前發生的一模一樣的故事。每一年，我都聽著一樣的蟬鳴，本希望自己能夠從不同的生活中感知到不同的變化，可我從來沒有聽出蟬鳴中的差異，一如十六歲種滿茶樹的丘陵上的蟬鳴一樣單調，但卻念念難忘。

第七節 記憶中的年華和你，是我最不可碰觸的傷

是我的 最最溫柔

最易疼痛的那一部份

是我的 圣潔遙遠

最不可碰觸的年華

——節選自席慕容《夏日午后》

那個夏日午后的你，出現在我最好的年華中，從而讓我的整個生命都有了意義。我知道，如果你從沒有出現，我還是一樣會平凡地走過生命中的每一天，依舊努力著讓自己愛上某一個足夠優秀的靈魂。愛情這回事，實在太過于神奇。盡管曾經給自己設立過關于在愛情中如何做選擇的條條框框，可那些都不過只是說給其他人聽的假象罷了。你甚至連自己都不清楚心中的愛情該是何種模樣。

很多時候，我們并不是懷念某一年的日子，而只是在一個恰好的午后，想起了哪一個瞬間。人類的大腦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偏偏越是短暫的事情它記憶得越牢靠。并且，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會被那些片段感動，直至在某個時候不經意地翻起碰觸，才明白那些過往，都是一輩子舍不得抹掉的回憶。

直到他的出現，在陽光晃過眼睛的一瞬間，你仿佛是穿越了時空，那眼前的深林也變得多彩起來。他并不英俊，當然和你曾經和別人提到過的選擇標準也相差甚遠，但你卻抑制不住多看他兩眼的沖動。或許，你并不承認這是愛情的開始，但這的確是個開始，縱然我們都不知道故事最后的結局究竟是喜是悲。

多年以后想起那一年的故事，大概也會滿是暖暖陽光的味道。

席慕容把愛情喻做了輝煌一時最后卻毀于大火的龐貝古城。那些為了情愛而燃起熾熱欲望的男女，都只顧著去享受一時的歡娛，卻看不清楚以后的命運。或許會如同流星一般，越是短暫，才越會刻骨銘心。但在心中無數次重復的，該是最后的悲傷，還是最初的欣喜？

很多年之后再回憶起來，初相遇還是最難忘的時候。人世間的美麗，大概就在于剛剛見面但尚沒有打招呼的那一刻。早了，你連他的容貌都辨不清楚；晚了，你的言談舉止很可能就會把你引導去另一個方向。只有這初見的時候，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你在心中永遠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答案。你也知道，這樣的答案并不一定是正確的，但被愛情的魔爪抓住的人都寧愿相信自己的正確性，也不會想到要睜開眼睛看清楚這個世界。這就像是霧里看花一樣，往往越是朦朧，就越有著美感。若真是真真切切地看得明白了，那就像是顯微鏡下細菌的蠕動一下，很有可能會引起一陣反胃。

愛情同樣也不例外。男女之間的故事，林林總總也逃不出那幾個模式，誰要真把紅塵看得透徹了，還不如干脆出家去做苦行僧。紅塵之戀，正在于欲近又遠的感覺，把我們每一個人都圈套在里面，舍不得出來。

你我都是各自的牢籠。你永遠都囚禁在我記憶深處的那個夏日，而我卻一直關押在你心房的最里面。你我都是不可觸摸的旋律，否則琴弦一響，必定要寸斷肝腸。也許，我們都明知這樣相愛就等于一場飛蛾撲火，可人活著不就是為了能夠有一次真正的愛情嗎，有一個真正的愛情讓自己終生都不留下遺憾。青春太短暫，愛情太晚，所以我寧愿永遠都被你囚禁，也不要離開你心底的溫暖。因為那一年夏日午后的你，是我心底最不可碰觸的年華。一想起就痛，一惦念就蒼老了青春的傳說。

只因我們年華都已經老去，所以更舍不得那一場最美的初見。若是連這份初見都忘卻了，我的腦海就將只剩下空白，我也就只能再期待于下次輪回中與你再相遇了。

第八節 不舍重逢，只因你心中仍深藏我的青春

我如何舍得和你重逢

當只有在你心中仍深藏著我的青春

還正如水般澄澈

山般蔥蘢

——節選自席慕容《短詩》

席慕容細數的是一個女人的悲傷。她說：“當所有的親人都感到，我逐日的蒼老，當所有的朋友都看到，我發上的風霜。”這是永遠都無法避免的宿命。我知道，即便我窮盡一生氣力，也無法抵抗歲月的摧殘。對于女子來說，時間是殘酷的，尤其是對于為了愛情而癡瘋的女子。

女子最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蒼老。不知是從何時起，女人的容貌成為她們去爭搶男人寵幸的資本。這大概是父系社會的荼毒，在千年的社會發展中，似乎有著越演越盛的情形。但一個女子若是沒有了悅己者，那對鏡描紅妝的故事又該和誰講呢？

最可怕的事情是從別人口中聽到“老”這個字。人都是，男人是最花心的動物，他們只喜愛年輕貌美的女孩。所以每個女子都希望能夠青春常駐，都希望在情郎的心中，自己永遠都只有十六歲的年紀。然而，在大自然面前，這一切都變成了癡妄。

這是社會給予女子最不公平的待遇，偏偏歲月還要如此狠毒地奪走她的容顏。蒼老，永遠都是無法躲避的難題。當青絲漸漸落滿了白霜，還有幾個人有勇氣每天都對著鏡子去仔細梳理自己的容顏？別說是為了心中的情郎，甚至連自己不敢去觀賞那幅尊榮了。

人世間多少悲歡離合，就是因此而起。或許心上人遠走他鄉數載，今日終于得到回還的時機了。她拂去了銅鏡上的灰塵，從最深處找到發髻，一點點地整理著不再烏黑的頭發。人家說，都已經老夫老妻了，只不過是一場別離后的重逢，怎么卻還要比新嫁娘還要仔細？他們那里明白這個女子的心事？任憑他人在周邊七嘴八舌地講著口角，她看著鏡子的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六歲那最美的歲月。

那必定是二人第一次相見。他英俊瀟灑，她正如花朵般綻放。郎有情妾有意，美好姻緣就此開始。他自然應該是很愛她的，愛她嬌媚的容顏，愛她大家的典范。她也應該是很愛她的，否則也就不會每一日都盛裝打扮，只為了能讓他在回家的第一眼就看到自己最精心的妝容。

光陰就在這樣尋常的日子中過去了。她卻把每一個尋常的分別和相遇都當作是第一次的相見，所以她自始至終都是要精心梳妝，只為了讓他刻意忽略歲月在顏面上留下的痕跡。

直到這一天，再重的妝粉也遮不住皺紋的時候，她才嘆著起收起用了一生的梳妝匣。她或許回想，他還會不會如同從前那樣在看到第一眼的時候便露出微笑，只消一個最簡單的笑容就能安定她此刻內心的慌張。事實證明，她的胡思亂想完全沒有起到作用。他依舊很香地吃著她做的飯菜，任由她親昵地為自己拍去身上的塵土。甚至她自己都有些納悶，難道相處了一輩子的丈夫根本就沒有發現自己容顏的改變嗎？

直到夜深人靜，他才說過心里話。不是他眼拙，他心愛的人，即便已經佝僂起了身軀，也永遠都占據著不可替代的地位。歲月雖然可以讓容顏變老，卻只能把這份愛釀得更加香醇。

你不舍重逢，是因為我心中一直深藏著著你的青春。而我卻不舍別離，是因為在你的心中一直深藏著我的歲月。你用一世青春溫柔了我的歲月，我理應用自己的歲月裝點你失去的青春。這才是相知且相愛，何懼年老容顏改！

第九節 十六歲時的青春中，記載的都是憂傷

一定有些什么 是我所無能為力的

不然 日與夜怎么交替得那樣快

所有的時刻都已錯過

憂傷蝕我心懷

一定有些什么

在葉落之后是我所必須放棄的

是十六歲時的那本日記還是

我藏了一生的

那些美麗的如山百合般的秘密

——節選自席慕容《如歌的行板》

詩云：桑之未落，其葉沃若。

如果回憶真的存在，就像是科幻電影中的情節一樣，能夠用某些我所不知道的手段提取出來，讓人能借助科技的力量重新過一次過去的生活。這并不是代表我對現在的生活不滿意，而是每一個人都有回到過去的心思。你難道就甘心接受命運的安排就這樣一直無所事事地蒼老下去嗎？有多少否定的答案正在空中飄揚，也就有多少無能為力的心在望著落日興嘆。

有些時候，真的是感覺到自己的無力，明明知道再蒼老下去，一定會把這一塵世的故事都忘得一干二凈，但偏偏無論怎樣也都留不住青春的腳步，用盡了權利也追趕不上年華的速度。這樣的故事多少有些悲涼，悲涼到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去講。

所幸我們還有文字，那是比影響還具有震撼力的一種表達。在文字的世界中，每讀起一段，都會體味到當時的羞澀。人越活越老，這心反倒是越來越像是孩童一般，在面對同床多年的老伴時也會露出嬌羞的容顏。當然了，這寫于十六歲的日子，是屬于我自己的私密，是我一聲珍藏的財富。

其實，哪里是想要回到過去的青春歲月啊。人活這么大年紀，難道還不懂得青春不再來的道理？只是在我的心中，始終久久難以忘記發生在那一年那一日的相遇，那是你在夏日午后落在我心弦的旋律。這一生，為了愛情這場游戲也算是瘋狂一把。我們從來沒有請求過誰的允許，只是默默地遵守著只有你和我才懂得的規則，不與日落花開爭吵，不與春風秋月和歌，因為我的旋律只是為你譜寫，其他人全都聽不懂這字字句句中的私語。

我知道，每個人都是需要有一個歸宿的。就像是飛鳥一定會飛回巢窠，就像是落日一定會落回山下，就像是流水一定會流回大海，就像是我們的愛情一定會愛上生存，或者是死亡。世間是有多少人不愿意提起這個詞啊！這完全是一種小心理在作祟，往往越是放在桌面上去談論的事情，也就越再不值得擔憂。

就像是蒼老這件事情一樣，既然再抵不過，不如就順其自然吧。我們都沒有可以留住時間的容器，那就愛日記中記錄下每一個相愛的瞬間。歲月改變的只是容顏，但歲月留給我們的，卻是越積越厚的記憶。我們憑著記憶活著，憑著記憶一直愛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連記憶都消失的話，那么請你一定要原諒我，不是我不想愛，只是我忘卻該如何去愛。

我在十六歲的日記中寫上每一個值得我繼續愛著的人的名字。我知道，這些人終會在我的身邊來了又去，從來沒有預約好一定的時間。但請容許我，當你在我身邊的時候，讓我再一次忘記了自己，用盡全身力氣愛上一次個忘乎所以的你。或許，在詩人席慕容十六歲的日記本上記載的，是自己想說卻從來沒有說出口的愛情，所以才會一遍遍地責備著晝夜更迭的速度，責備自己只能把憂傷寫進不肯給人看到的日記中。當回憶塵封多年后，那時節的憂傷，恐怕也早已經釀出了如同窖藏的女兒紅一般的甘香。

這，是我早就應該謝謝你時的說辭。只恐怕，以后的我果真記不起這些事情了，那就讓遺憾也變成我華年中遺落的珍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