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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存心(1)

  • 呻吟語
  • 呂坤
  • 4410字
  • 2015-12-26 21:28:35

心要如天平,稱物時,物忙而衡不忙;物去時,即懸空在此。只恁靜虛中正,何等自在!

收放心,休要如追放豚,既入笠了,便要使他從容閑暢,無拘迫懊憹之狀。若恨他難收,一向束縛在此,與放失同,何者?同歸于無得也。故再放便奔逸不可收拾。君子之心,如習鷹馴雉,搏擊飛騰,主人略不防閑,及上臂歸庭,卻恁忘機自得,略不驚畏。

學者只事事留心,一毫不肯茍且,德業之進也,如流水矣。

不動氣,事事好。

心放不放,要在邪正上說,不在出入上說。且如高臥山林,游心廊廟;身處衰世,夢想唐虞。游子思親,貞婦懷夫,這是個放心否?若不論邪正,只較出入,卻是禪定之學。

或問:“放心如何收?”余曰:“只君此問,便是收了。這放收甚容易,才昏昏便出去,才惺惺便在此。”

常使精神在心目間,便有主而不眩;于客感之交,只一昏昏,便是胡亂應酬。豈無偶合?終非心上經歷過,竟無長進,譬之夢食,豈能飽哉?

防欲如挽逆水之舟,才歇力便下流;力善如緣無枝之樹,才住腳便下墜。是以君子之心,無時而不敬畏也。

一善念發,未說到擴充,且先執持住,此萬善之囤也。若隨來隨去,更不操存此心,如驛傳然,終身無主人住矣。

千日集義,禁不得一刻不慊于心,是以君子瞬存息養,無一刻不在道義上。其防不義也,如千金之子之防盜,懼餒之,故也。

無屋漏工夫,做不得宇宙事業。

君子口中無慣語,存心故也。故曰:“修辭立其誠。”不誠,何以修辭?

一念收斂,則萬善來同;一念放恣,則百邪乘釁。

得罪于法,尚可逃避;得罪于理,更沒處存身。只我的心便放不過我。是故君子畏理甚于畏法。

或問:“雞鳴而起,若未接物,如何為善?”程子曰:“只主于敬便是善。”愚謂:惟圣人未接物時何思何慮?賢人以下,睡覺時,合下便動個念頭,或昨日已行事,或今日當行事,便來心上。只看這念頭如何,如一念向好處想,便是舜邊人;若一念向不好處想,便是跖邊人。若念中是善,而本意卻有所為,這又是舜中跖,漸來漸去,還向跖邊去矣。此是務頭工夫。此時克己更覺容易,點檢更覺精明,所謂“去惡在纖微,持善在根本”也。

目中有花,則視萬物皆妄見也;耳中有聲,則聽萬物皆妄聞也;心中有物,則處萬物皆妄意也。是故此心貴虛。

忘是無心之病,助長是有心之病。心要從容自在,活潑于有無之間。

靜之一字,十二時離不了,一刻才離便亂了。門盡日開闔,樞常靜;妍蚩盡日往來,鏡常靜;人盡日應酬,心常靜。惟靜也,故能張主得動,若逐動而去,應事定不分曉。便是睡時此念不靜,作個夢兒也胡亂。

把意念沉潛得下,何理不可得?把志氣奮發得起,何事不可做?今之學者,將個浮躁心觀理,將個委靡心臨事,只模糊過了一生。

心平氣和,此四字非涵養不能做,工夫只在個定火。火定則百物兼照,萬事得理。水明而火昏。靜屬水,動屬火,故病人火動則躁擾狂越,及其蘇定,渾不能記。蘇定者,水澄清而火熄也。故人非火不生,非火不死;事非火不濟,非火不敗。惟君子善處火,故身安而德滋。

當可怨、可怒、可辯、可訴、可喜、可愕之際,其氣甚平,這是多大涵養。

天地間真滋味,惟靜者能嘗得出;天地間真機括,惟靜者能看得透;天地間真情景,惟靜者能題得破。作熱鬧人,說孟浪語,豈無一得?皆偶合也。

未有甘心快意而不殃身者。惟理義之悅我心,卻步步是安樂境。

問:“慎獨如何解?”曰:“先要認住獨字。獨字就是意字。稠人廣坐、千軍萬馬中,都有個獨。只這意念發出來是大中至正底,這不勞慎,就將這獨字做去,便是天德王道。這意念發出來,九分九厘是,只有一厘茍且為人之意,便要點檢克治,這便是慎獨了。”

用三十年心力除一個偽字不得。或曰:“君盡尚實矣。”余曰:“所謂偽者,豈必在言行間哉?實心為民,雜一念德我之心便是偽;實心為善,雜一念求知之心便是偽;道理上該做十分,只爭一毫未滿足便是偽;汲汲于向義,才有二三心便是偽;白晝所為皆善,而夢寐有非僻之干便是偽;心中有九分,外面做得恰象十分便是偽。此獨覺之偽也,余皆不能去,恐漸漬防閑,延惡于言行間耳。”

自家好處掩藏幾分,這是涵蓄以養深;別人不好處要掩藏幾分,這是渾厚以養大。

寧耐,是思事第一法。安詳,是處事第一法。謙退,是保身第一法。涵容,是處人第一法。置富貴、貧賤、死生、常變于度外,是養心第一法。

胸中情景,要看得春不是繁華、夏不是發暢、秋不是寥落、冬不是枯槁,方為我境。

大丈夫不怕人,只是怕理;不恃人,只是恃道。

靜里看物欲,如業鏡照妖。

躁心、浮氣、淺衷、狹量,此八字,進德者之大忌也。去此八字,只用得一字,曰:“主靜。”靜則凝重。靜中境自是寬闊。

士君子要養心氣,心氣一衰,天下萬事,分毫做不得。冉有只是個心氣不足。

主靜之力,大于千牛,勇于十虎。

君子洗得此心凈,則兩間不見一塵;充得此心盡,則兩間不見一礙;養得此心定,則兩間不見一怖;持得此心堅,則兩間不見一難。

人只是心不放肆,便無過差;只是心不怠忽,便無遺忘。

胸中只擺脫一“戀”字,便十分爽凈,十分自在。人生最苦處,只是此心沾泥帶水,明是知得,不能斷割耳。

盜只是欺人。此心有一毫欺人、一事欺人、一語欺人,人雖不知,即未發覺之盜也。言如是而行欺之,是行者言之盜也;心如是而口欺之,是口者心之盜也;才發一個真實心,驟發一個偽妄心,是心者心之盜也。諺云:“瞞心昧己。”有味哉其言之矣。欺世盜名,其過大;瞞心昧己,其過深。

此心果有不可昧之真知,不可強之定見,雖斷舌可也,決不可從人然諾。

才要說睡,便睡不著;才說要忘,便忘不得。

舉世都是我心。去了這我心,便是四通八達,六合內無一些界限。要去我心,須要時時省察:這念頭是為天地萬物?是為我?

目不容一塵,齒不容一芥,非我固有也。如何靈臺內許多荊榛卻自容得?

手有手之道,足有足之道,耳目鼻口有耳目鼻口之道。但此輩皆是奴婢,都聽天君使令。使之以正也,順從,使之以邪也,順從。渠自沒罪過,若有罪過,都是天君承當。

心一松散,萬事不可收拾;心一疏忽,萬事不入耳目;心一執著,萬事不得自然。

當尊嚴之地、大眾之前、震怖之景,而心動氣懾,只是涵養不定。

久視則熟字不識,注視則靜物若動。乃知蓄疑者,亂真知;過思者,迷正應。

常使天君為主,萬感為客,便好。只與他平交,已自褻其居尊之體。若跟他走去走來,被他愚弄綴哄,這是小兒童,這是真奴婢,有甚面目來靈臺上坐?役使四肢百骸,可羞可笑!(示兒)

不存心,看不出自家不是。只于動靜、語默、接物、應事時,件件想一想,便見渾身都是過失。須動合天則,然后為是。日用間,如何疏忽得一時?學者思之。

人生在天地間,無日不動念,就有個動念底道理;無日不說話,就有個說話底道理;無日不處事,就有個處事底道理;無日不接人,就有個接人底道理;無日不理物,就有個理物底道理;以至怨怒笑歌、傷悲感嘆、顧盼指示、咳唾涕洟、隱微委曲、造次顛沛、疾病危亡,莫不各有道理。只是時時體認,件件講求。細行小物,尚求合則,彝倫大節,豈可逾閑?故始自垂髫,終于屬纊,持一個自強不息之心通乎晝夜,要之于純一不已之地忘乎死生。此還本歸全之道,戴天履地之宜。不然,恣情縱意而各求遂其所欲,凡有知覺運動者皆然,無取于萬物之靈矣。或曰:“有要乎?”曰:“有。其要只在存心。”“心何以存?”曰:“只在主靜。只靜了,千酬萬應都在道理上,事事不錯。”

迷人之迷,其覺也易;明人之迷,其覺也難。

心相信,則跡者土苴也,何煩語言?相疑,則跡者媒孽也,益生猜貳。放有誓心不足自明,避嫌反成自誣者,相疑之故也。是故心一而跡萬,故君子治心不修跡。中孚治心之至也,豚魚且信,何疑之有?

君子畏天,不畏人;畏名教,不畏刑罰;畏不義,不畏不利;畏徒生,不畏舍生。

“忍激”二字是禍福關。

殃咎之來,未有不始于快心者,故君子得意而憂,逢喜而懼。

一念孳孳,惟善是圖,曰正思;一念孳孳,惟欲是愿,曰邪思;非分之福,期望太高,曰越思;先事徘徊,后事懊恨,曰縈思;游心千里,岐慮百端,曰浮思;事無可疑,當斷不斷,曰惑思;事不涉己,為他人憂,曰狂思;無可奈何,當罷不罷,曰徒思;日用職業,本分工夫,朝惟暮圖,期無曠廢,曰本思。此九思者,日用之間,不在此則在彼。善攝心者,其惟本思乎?身有定業,日有定務,暮則省白晝之所行,朝則計今日之所事,念茲在茲,不肯一事茍且,不肯一時放過,庶心有著落,不得他適,而德業日有長進矣。

學者只多忻喜心,便不是凝道之器。

小人亦有坦蕩蕩處,無忌憚是已;君子亦有常戚戚處,終身之憂是已。

只脫盡輕薄心,便可達天德。漢唐以下儒者,脫盡此二字,不多人。

斯道這個擔子,海內必有人負荷。有能概然自任者,愿以綿弱筋骨助一肩之力,雖走僵死不恨。

耳目之玩,偶當于心,得之則喜,失之則悲,此兒女子常態也。世間甚物與我相關,而以得喜、以失悲耶?圣人看得此身,亦不關悲喜,是吾道之一囊橐耳。愛囊橐之所受者,不以囊橐易所受,如之何以囊橐棄所受也?而況耳目之玩,又囊橐之外物乎?

寐是情生景,無情而景者,兆也;寤后景生情,無景而情者,妄也。

人情有當然之愿,有過分之欲。圣王者,足其當然之愿,而裁其過分之欲,非以相苦也。天地間欲愿只有此數,此有余而彼不足,圣王調劑而均厘之,裁其過分者以益其當然。夫是之謂至平,而人無淫情、無觖望。

惡惡太嚴,便是一惡;樂善甚亟,便是一善。

“投佳果于便溺,濯而獻之,食乎?”曰:“不食。”“不見而食之,病乎?”曰:“不病。”“隔山而指罵之,聞乎?”曰:“不聞。”“對面而指罵之,怒乎?”曰:“怒。”曰:“此見聞障也。”夫能使見而食,聞而不怒,雖入黑海、蹈白刃,可也!此煉心者之所當知也。

只有一毫麄疏處,便認理不真,所以說惟精,不然眾論淆之而必疑;只有一毫二三心,便守理不定,所以說惟一,不然利害臨之而必變。

種豆,其苗必豆;種瓜,其苗必瓜,未有所存如是,而所發不如是者。心本人欲,而事欲天理;心本邪曲,而言欲正直,其將能乎?是以君子慎其所存。所存是,種種皆是;所存非,種種皆非,未有分毫爽者。

屬纊之時,般般都帶不得,惟是帶得此心,卻教壞了,是空身歸去矣。可為萬古一恨。

吾輩所欠,只是涵養不純不定。故言則矢口所發,不當事,不循物,不宜人;事則恣意所行,或太過,或不及,或悖理。若涵養得定,如熟視正鵠而后開弓,矢矢中的;細量分寸而后投針,處處中穴,此是真正體驗實用工夫,總來只是個沉靜。沉靜了,發出來,件件都是天則。

定靜中境界與六合一般大,里面空空寂寂,無一個事物,才問他索時,般般足,樣樣有。

暮夜無知,此四字,百惡之總根也。人之罪莫大于欺,欺者,利其無知也。大奸大盜,皆自無知之心充之。天下大惡只有二種:欺無知、不畏有知。欺無知,還是有所忌憚心,此是誠偽關。不畏有知,是個無所忌憚心,此是死生關。猶知有畏,良心尚未死也。

天地萬物之理,出于靜,入于靜;人心之理,發于靜,歸于靜。靜者,萬理之橐鑰,萬化之樞紐也。動中發出來,與天則便不相似。故雖暴肆之人,平旦皆有良心,發于靜也;過后皆有悔心,歸于靜也。

動時只見發揮不盡,那里覺錯?故君子主靜而慎動。主靜,則動者靜之枝葉也;慎動,則動者靜之約束也。又何過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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