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雜劇六出 （掃秦、刀會、訪普、女彈、北詐、回回）

[昆曲折子戲劇本集]

—元雜劇六出

（掃秦、刀會、訪普、女彈、北詐、回回）

●掃秦東窗事犯　　　　　　　　（尺調）

（外上）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小僧靈隱寺中住持便是。今有秦丞相到來拈香，只得在此伺候。（眾引凈上干念）：

【出隊子】三公之位，自小登科占大魁。只因前日殺岳飛，使我心中如癡醉。靈隱寺修齋特來懺悔。（外）住持接迎太師爺。住持叩頭。（凈）香金可曾收下。（末）收下了。請太師爺拈香。（吹打介）（凈）第一炷香，愿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第二炷香，愿秦檜夫妻百年偕老。第三炷香，愿，回避。（眾下介）（凈）佛爺嚇，愿岳家父子早登仙界。（吹打拜介）（外）請太師爺隨喜。（凈）這里什么所在。（外）是香積廚。（凈）到也潔凈。（凈）壁上有幾行字，待我看來。縛虎容易縱虎難，無言終日倚欄桿。男兒兩點恓惶淚，流入襟懷透膽寒。嚇。這詩我與夫人在東窗下做的，是何人寫在此。和尙。（外）有。（凈）這詩是誰寫的。（外）是一個遠方和尙寫的。（凈）如今可在。（外）在。（凈）喚過來。（外）啟相爺，此僧瘋顚，恐言語冒犯，求相爺恕他。（凈）我不計較他。（外）是嚇。瘋和尙那里。快來。（丑內）誰喚我。（外）秦丞相喚你。（丑）俺忙哩。（外）什么忙。（末）燒火忙。（外）撇下煙頭子，快些出來。（丑）俺又忙哩。（外）又是什么忙。（丑）念佛忙。（外）念的什么佛。（丑）我念的佛，普天下多不省的哩。（外）念的什么佛，世人多不省得。（丑）南無阿彌陀佛。（外）三歲孩童多會念的。快來。（丑）俺來也。（干念）：

【偈】波羅蜜，波羅蜜，一口沙糖一口蜜。河里洗澡睡寺里，黃牛兒可不撞殺你。你好癡。趲金銀，打首飾，與你妻。自己死后一領席，這便是落得的。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外）看你垢面風癡，何日是了。（丑）咳。（唱）：【北粉蝶兒】休笑俺垢面瘋癡。恁可也參不透我這本來主意。俺笑那世人癡也不解我的禪機。（外界）看你鬢發蓬松。（丑連唱）休笑俺發蓬松，（外界）掛著這織袋兒何用。（丑連唱）俺掛著這破織袋，（外界）袋內什么東西。（丑連唱）這里面到包包藏著天地。（外界）手中拿的什么東西。（丑連唱）我拿著這吹火筒恰離了香積。他那知我是地藏化身。（唱）今日個泄天機污臨來凡世。（外界）你經懺也不看些。（丑連唱）：

【北醉春風】我不會看經懺在伊那法堂中，我這里會打打的勤劬在恁那山寺里。（外）你今日涂，明日涂，涂出事來了。（丑）涂出什么事來。（外）秦丞相喚你。（丑）可是那秦檜。（外）囗。少說。（末）我正要去見他。（外）瘋和尙到。（凈）囗。（丑）囗。（凈）我只道怎么樣一個瘋僧，原來這樣一個瘋僧。（丑）我只道怎么樣一個秦檜，原來這樣一個秦檜。（凈）嚇。怎么擅道我的名字。（丑）你的名字，我不道有誰道哩。（凈）你可知我是何等樣人。（丑）我怎么不知。（凈）我乃當朝宰相。（丑唱）恁是個上瞞天子下欺臣，我單道著你。（凈界）好個腌臜和尙。（丑連唱）你休笑我穢。我這肚皮中到干凈似你。（凈界）我來問你的原由。（丑連唱）恁來問我的原由，我對伊說破，看他怎生將俺來支對。（凈）壁上的詩可是你寫的么。（丑）是你做的，是我寫的。（凈）為何膽字能小。（丑）我膽小出了家，你膽大弄出事來了。（凈）你知我來意么。（丑）我怎不知。（唱）：

【北迎仙客】你主意。我先知。則你那夢境惡故來到故來到俺這山寺里。（凈界）我來拜當陽，求懺悔。（丑連唱）你來這里拜俺的當陽，求懺悔。恁則待要滅罪消釋。（凈界）南無觀世音菩薩。（丑連唱）那里是念彼觀音力。

【北石榴花】太師恁著俺說個因依。俺與你便仔細話兒說個眞實。（凈界）我不計較你，有話說來。（丑連唱）恁可也悔當初錯聽恁那不賢妻。她也曾屢屢的便誘你。卻也便依隨。恁在那東窗下不解我這西來意。只見他葫蘆提無語將我支對。讒言譖語恁便將心昧。恁可也立起一統兒價正直碑。

【北斗鵪鶉】恁待要結構金邦哩，也只是肥家那里肯為國。恁如今事要前思，免勞免勞恁那后悔。秦檜，你下階來。（凈）下階來做什么。（丑）看上面什么東西。（凈）是天。（丑）我只道是地。（唱）卻不道湛湛青天不可欺。如今人多理會得。恁在這里諕鬼得這瞞神，恁做的事事做的來藏頭噯露尾。（凈）你手中拿的什么東西。（丑）是火筒。（凈）要他何干。（丑）要他私通外國。（凈）何不放下來。（丑）放下來，他就要弄權哩。（凈）我是君子人。（丑唱）：

【北紅繡鞋】君子人切莫要當權倚勢。俺待說著呵害的他一家兒恰便似煙滅灰飛。恁待要節外生枝可便落什么便宜。我為甚不在恁那廚房中的放，常則在我這手中持。哎呀火筒兒嗄這其間引狼煙傾了他的社稷。（凈）你平日作何功課。（丑）有功的多被殺了。（凈）功課嚇。（丑）有，有，有。（凈）在那里。（丑）在這袋內。（凈）和尙，取來。（末）嚇。（丑）拿去。（凈）為何能縐。（丑）在蠟丸中拿出來的，怎么不縐。（凈看介）久聞丞相理乾坤，占斷朝綱第一人。都為羣臣朝北闕，堂中埋沒老元勛。閉門殺死忠良將，塞上欺君虐萬民。賢相一心歸正道，路上行人口。囗。這詩怎么不全。（丑）若遇施全，就該死了。（凈）左右，若見施全，與我拿下。（內應介）（丑）還有。（凈）在那里。（丑）橫看去。（凈）詩怎么橫看。（丑）你的事怎么橫做呢。（凈看介）久占都堂，閉塞賢路。囗。你敢侮弄我朝中宰職么。（丑）嚇。秦檜。（唱）：

【北十二月】賣弄恁那朝中得這宰職。賣弄恁那朝中得這宰職。恁可也懊惱我這阇黎。我這里明明得這取出。你那里暗暗得這觀覷。休笑俺瘋魔和尙會嘴。落可也干請了這堂食。 （凈）講了半日，元來他肚中饑了。和尙，賞他一分齋。（末應介）是。瘋和尙，相爺賞你一分齋。（丑）我不吃。（末）他不吃，傾掉了。（凈）再賞他一分齋。（末）是。相爺又賞你一分齋。（丑）我又不吃。（末）又傾掉了。（凈）囗。你不吃也罷了，怎么連壞我兩分齋。（丑）秦檜，我壞了你兩個，你就發惱，虧你壞了他三個哩。（唱）：

【北堯民歌】呀恰便似坐兒不覺立而得饑。兩頭白面做來得的。壞了你兩個有誰得知。屈殺了他三人待推誰知。癡也不癡。其中造化的。這的是岳家父子一肚皮的腌臜氣。（凈）這里不是講話的所在，你隨我到那冷泉亭上來。（丑）冷泉亭上不好，到是風波亭上好了事。（凈）囗。和尙，我看你伶牙利齒，有什么本事。（丑）我會呼風喚雨。（凈）風雨在天上，如何呼得下來。（丑）呼得下，還可以退得去。（凈）我不信。我如今要一陣大風。（丑）有，有，有。嚇。如來佛，助俺奸臣秦檜一陣大風嚇。（內作起風介）（凈）好大風。收了，收了。（丑）收，收，收。（凈）我如今還要一陣大雨。（丑）有，有，有。嚇。東海龍王，助俺奸臣秦檜一陣大雨。（內作雨聲介）（凈）好大雨。收了，收了。（丑）收，收，收。（凈）風雨在天上，為何來得能快。（丑）連發十二道金牌召來的，怎么不快。（唱）：

【北快活三】風來時雨便隨。云過處電光輝。把他拿住風握住雨不淋漓。（凈）好大風嚇。（丑）這不是風。（凈）是什么。（丑）這是朱仙鎭上黎民的怨氣。（凈）好大雨。（丑）這不是雨。（凈）是什么。（丑唱）這的是屈殺了岳家父子天垂淚。俺有話說。（凈）有話容你講。（丑唱）：

【北朝天子】太師。俺與恁便說知。說著恁那就里。不說了。（凈）為何不說。（丑唱）我只索要忍辱我這波羅蜜。（凈界）有話講上來。（丑連唱）恁可也悔當初，屈殺了他三人。可也無回無對。到如今悔后遲。他在陰司下便等你。在閻王跟前吿你。（凈界）吿我什么。（丑連唱）這的是恁自造下落得這旁州例。吿你造下十座牢房之罪。（凈）那十座。（丑）雷霆施號令，星斗換文章。（凈）他在那一號內。（丑）他在章字號等你哩。（凈）阿彌陀佛。和尙，我如今要免六道輪回之苦。（丑）你要免輪回之苦不難，隨我出了家就免了。（凈）要我出家，怕沒有高僧剃度。況且這靈隱寺小，藏不下我。（丑）靈隱寺雖小，那佛力最大哩。方纔那八句詩呵。（唱）：

【北煞尾】做一個啞謎與你猜，橫頭上那八個字，（唱）做一張悶弓兒在你心上射。有一日東窗事犯纔知我的西來意。那時節搥著胸跌著腳，阿呀。老太師嚇。恁自去慢慢的悔。（丑打滾下）（凈）阿呀呀。到被這瘋和尙一番言語，說得我毛骨竦然。回去說與夫人知道。正是。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吩咐打導。（內應介）嚇。（凈）氣，氣殺我也。氣殺我也。（下介）

●刀會單刀會　　　　　　　　　　（小工調）

（丑扮周倉執大刀上）浩氣凌云貫九霄，周倉今日顯英豪。父王獨赴單刀會，全仗青龍偃月刀。某周倉是也。今日魯大夫請俺父王赴宴，為此駕舟而往。道言未了，父王出艙來也。（凈上）波濤滾滾渡江東，獨赴單刀孰與同。片帆瞬息西風力，魯肅今日認關公。周倉。（丑）有。（凈）船行至那里了。（丑）大江了。（凈）分丑梢水，風帆不要扯滿，把船緩緩而行，待某家好觀江景也。（丑）嚇。呔。梢水聽者。（內應介）父王爺有令，風帆不要扯滿，把船緩緩而行，父王爺要觀江景哩。（內應）嚇。（內吹打鳴金介）（凈作觀看江景介）嚇，果然好一派江景也。 （唱）：

【北新水令】大江東去浪千迭。趁西風駕著這小舟一葉。纔離了九重龍鳳闕。早來探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烈。大丈夫心烈，覷著那單刀會賽村社。你看，這壁廂，天連著水。那壁廂，水連著山。俺想二十年前隔江斗智，曹兵八十三萬人馬屯于赤壁之間，其時但見兵馬之聲，不見山水之形。到今日里呵；。（唱）：

【北駐馬聽】依舊的水涌山迭。依舊的水涌山迭。好一個年少的周郞恁在那何處也。不覺的灰飛煙滅。可憐黃蓋暗傷嗟。破曹檣櫓恰又早一時絕。只這鏖兵江水猶然熱。好敎俺心慘切。（內作水響介）（丑）好大水嚇。（凈）周倉，這不是水。（丑）嚇。（凈唱）這是二十年，流不盡英雄血。（內吹打介）（末上，外，丑扮二家將隨上）（末，凈，過舡下艙介）（末，凈，行禮各坐）（末）早知君侯光降，魯肅只合遠迎。接待不周，萬勿見罪。（凈）豈敢。想某家有何德能，敢勞大夫治酒張筵。（末）酒非洞府之長春，肴乃人間之菲儀。敢勞君侯屈高就下，降尊臨卑，實乃魯肅之萬幸也。（凈）豈敢。賤足踹貴地。（末）貴足踹賤地。（凈）豈敢。（末）路江風寒冷，請君侯先飮三杯。（凈）使得。（末）看酒。（外，丑，遞酒，內吹打）（末遞酒介）君侯請。（凈）住了，大夫可知主不飮。（末）客不寧。（凈）請。（內吹打，末飮酒介）（丑喝）照杯。（末）干。（外，丑，又遞酒介）君侯，請。（凈）酒不飮單。（末）色不寢二。（凈）請。（內吹打，末又飮介）（副）照杯。（末）干。（外，丑，又遞酒介）君侯，請。（凈）大夫可知某家的刀也會飮酒。（末）名將必有寶刀。（凈）周倉。（丑）有。（凈）看刀。（丑）囗囗呔。（凈）刀嚇刀。想你在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級，猶如探囊取物。今日多承魯大夫請某家飮酒，倘席上有不平之處，可也勞你只么一勞。你也飮一杯。（內吹打，末定席介）（凈回定末席介）（外，丑）上酒。請周將軍用飯。（丑）呔。（外丑驚下）（丑看兩邊介，隨定身立介）（末）君侯，那里一別直至如今。（凈）在當陽一別，直至如今。（末）是嚇，在當陽一別，直至如今。我想光陰似駿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去得好疾也。（凈）果然去得好疾也。（唱）：

【北胡十八】想古今立勛業。（末界）舜有五人，漢有三杰。（凈連唱）那里有舜五人漢三杰。兩朝相隔又早數年別。不復能夠會也。恰又早這般老也。（末）君侯不老。魯肅到蒼了。（凈）皆然。（末）請君侯開懷暢飮一杯。（凈）請。（唱）開懷來飮數杯。（末）君侯，（唱）請開懷飮數杯。（凈唱）大夫，某只待要盡心兒可便醉也。（笑介）哈，哈，哈。（末）請。（凈）請。（內吹打，凈飮酒介）（末）想君侯昔日辭曹歸漢，掛印封金，五關斬將，千里獨行。這一場事業，魯肅但曾耳聞，未曾目覩，請君侯試說一遍。魯肅洗耳恭聽。（凈）大夫，想某家這節事，只可耳聞，不可目覩聞者到也尋常，見者卻也驚人。大夫若不嫌絮煩，待某家出席卸袍，手舞足蹈，試說這么一遍。（末）愿聞。（凈）周倉。（丑）有。（凈）卸袍者。（丑）嚇。（內吹打介）（凈更衣介）大夫。（末）君侯。（凈）想某家辭曹歸漢，掛印封金，那日出得城來，日色剛剛這么乍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