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谷事母至孝,洎貶黔南,不能將母。其《贈王郎》詩曰:“留我左右手,奉承白發親?!薄吨邻M食蓮子有感》云:“蓮實大如指,分甘念母慈。”贈官于京師久不歸養者曰:“慈母每占烏鵲喜,家人應賦《з歌》?!弊用浪屠钪墼娫唬骸爸垡惨虏室?,告我欲遠。倚門固有望,斂衽就行役。南登吟《白華》,已見楚山碧。何時太夫人,堂上會親戚?”譏舟遠游無方也?!度倨妨x于此求之。山谷古詩,若盡如《子瞻》二篇,將以漢人待之,其他只是唐人之殘山剩水耳。留意鍛煉,與不留意直出不同也。
山谷《猩猩毛筆》云:“愛酒醉魂在,能言機事疏。平生幾兩屐?身後五車書。物色看《王會》,勛勞在石渠。拔毛能濟世,端為謝楊朱?!惫挼锰迫朔??!肮艹亲訜o食肉相,孔方兄有絕交書”,乃其戲筆,而學宋詩者多仿之。
《隱居詩話》云:“山谷好取南朝人語之未經用奇字,綴輯成詩,故句雖新而不渾厚?!?
呂居仁作《江西宗派圖》,自山谷以降,列陳師道、潘大臨、謝逸、洪芻、饒節、僧祖可、徐俯、洪朋、林敏修、洪炎、汪革、李钅享、韓駒、李彭、晁沖之、江端本、楊符、謝、夏倪、林敏功、潘大觀、何、王直方、僧善權、高荷,合二十五人為法嗣。其中知名之士,詩句傳世,為人所稱道者數人。
子瞻之文,方可與子美之詩作匹,皆是匠心操筆,無所不可者也。子瞻作詩,亦用其作文之意,匠心縱筆而出之,卻去子美遠矣。
子瞻《煎茶》詩“活水還須活火烹”,可謂之茶經,非詩也。
詩須矜貴,“春宵一刻值千金”,豈可哉!
蘇、黃以詩為戲,壞事不小。
讀子瞻長篇文,惟恐其盡;讀子瞻長篇詩,惟恐其不盡。
介甫云:“扶輿度陽焰,窈窕一川花。”唐人貴秀之句也。又有“水而北去,山靡靡以旁圍。欲窮源而不得,竟悵望以空歸”。又有云:“積李兮縞夜,崇桃兮炫晝?!苯苑撬稳四茉熘?。
李光忤秦檜,安置藤州,贈伴送使臣云:“馬蹄慣踏關山路,他日重來又送誰?”左經臣送許少尹至白沙不及,作詩云:“短棹無尋處,嚴城欲閉門。水邊人獨立,沙上月黃昏?!苯蕴迫嗽娨?。
宋僧道潛《臨平道中》詩云:“風蒲獵獵弄輕柔,欲立蜻蜓不自由。五月臨平山下路,藕花無數滿汀洲?!鼻宸f極矣,尚非唐詩,景中無意故也。其“數聲柔櫓蒼茫外,何處江村人夜歸“,”隔林仿佛聞機杼,知有人家住翠微”,皆佳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