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藝文二
- 明倫匯編交誼典請托部
- (清)陳夢雷
- 14166字
- 2015-12-26 15:42:59
與黜陟使柳諫議書 唐權德輿
某月日試秘書省校書郎權德輿上書閣下德輿材
術無聞重以拙訥雖是軺往復皆獲趨拜竟未得粗
承余論少盡下情伏蒙以彌世之舊將獻狀上錄感
戴循環不知所措或有所見敢布愚衷何者今皇帝
馭天下之初將欲拔才俊延幽滯綜核名實覽觀風
俗故分詔近臣省問四方將天之命其旨不細則閣
下舉一士用一賢必當窮驗聲實精究終始一旦以
愚當薦士之目誠眾多所未喻也凡以故舊之私不
能忘情與夫推賢類能其事則異今者澄清省察以
得人為功直道公議天下屬目此時而失則所失多
矣德輿伏膺儒行三十未立拊躬責己知不如人候
他時進修與諸生齒方冀當大君子眷念之至申鄙
夫報效之分今者有以貲用所逼茍進一官則傭書
販舂亦足自給必不敢以區區之身上累名器敢拒
黔敖之食徐受山濤之恩下情所守在此而已是以
竟未獲拜謝者以必所不敢當也伏惟宴閑之余俯
察愚樸文章鄙略不足以煩省覽用此陳露慚畏伏
深不宣德輿再拜
與陳給事書 韓愈
愈再拜愈之獲見于閣下有年矣始者亦嘗辱一言
之譽貧賤也衣食于奔走不得朝夕繼見其后閣下
位益尊伺候于門墻者日益進夫位益尊則賤者日
隔伺候于門墻者日益進則愛博而情不專愈也道
不加修而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修則賢者不與文
日益有名則同進者忌始之以日隔之疏加之以不
專之望以不與者之心而聽忌者之說由是閣下之
庭無愈之跡矣去年春亦嘗一進謁于左右矣溫乎
其容若加其新也屬乎其言若閔其窮也退而喜也
以告于人其后如東京取妻子又不得朝夕繼見及
其還也亦嘗一進謁于左右矣邈乎其容若不察其
愚也悄乎其言若不接其情也退而懼也不敢復進
今則釋然悟翻然悔曰其邈也乃所以怒其來之不
繼也其悄也乃所以示其意也不敏之誅無所逃避
不敢遂進輒自疏其所以并獻近所為復志賦以下
十首為一卷卷有標軸送孟郊序一首生紙寫不加
裝飾皆有楷字注處急于自解而謝不能俟更寫閣
下取其意而略其禮可也愈恐懼再拜
應科目時與人書 前人
月日愈再拜天池之濱大江之濆曰有怪物焉蓋非
常鱗凡介之品匯匹儔也其得水變化風雨上下于
天不難也其不及水蓋尋常尺寸之間耳無高山大
陵曠途絕險為之關隔也然其窮涸不能自致乎水
為囗獺之笑者蓋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窮而運
轉之蓋一舉手一投足之勞也然是物也負其異于
眾也且曰爛死于沙泥吾寧樂之若俯首帖耳搖尾
而乞憐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視之若
無睹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當其
前矣聊試仰首一鳴號焉庸詎知有力者不哀其窮
而忘一舉手一投足之勞而轉之清波乎其哀之命
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鳴號之者亦命也
愈今者實有類于是是以忘其囗愚之罪而有是說
焉閣下其亦憐察之
代張籍與李浙東書 前人
月日前某官某謹東向再拜寓書浙東觀察使中丞
李公閣下籍聞議論者皆云方今居古方伯連帥之
職坐一方得專制于其境內者唯閣下心事犖犖與
俗輩不同籍固以藏之胸中矣近者閣下從事李協
律翱到京師籍于李君友也不見六七年聞其至馳
往省之問無恙外不暇出一言且先賀其得賢主人
李君曰子豈盡知之乎吾將盡言之數日籍益聞所
不聞籍私獨喜常以為自今已后不復有如古人者
于今忽有之退自悲不幸兩目不見物無用于天下
胸中自有知識家無錢財寸步不能自致今去李中
丞五千里何由致其身于其人之側開口一吐出胸
中之奇乎因飲泣不能語既數日復自奪曰無所能
人乃宜以盲廢有所能人雖盲當廢于俗輩不當廢
于行古人之道者浙水東七州戶不下數十萬不盲
者何限李中丞取人固當問其賢不賢不當計其盲
與不盲也當今盲于心者皆是若籍自謂獨盲于目
爾其心則能別是非若賜之坐而問之其口固能言
也幸未死實欲一吐出心中平生所知見閣下能信
而致之于門耶籍又善于古詩使其心不以憂衣食
亂閣下無事時一致之座側使跪進其所有閣下憑
幾而聽之未必不如聽吹竹彈絲敲金擊石也夫盲
者業專于藝必精故樂工皆盲籍倘可與此輩比并
乎使籍誠不以畜妻子憂饑寒亂心有錢財以濟醫
藥其盲未甚庶幾其復見天地日月因得不廢則自
今至死之年皆閣下之賜也閣下濟之以已絕之年
賜之以既盲之視其恩輕重大小籍宜如何報也閣
下裁之度之籍慚靦再拜
上張仆射書 前人
九月一日愈再拜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
院中故事節目十余事來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
月至明年二月之終皆晨入夜歸非有疾病事故輒
不許出當時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
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發狂
疾上無以承事于公忘其將所以報德者下無以自
立喪失其所以為心夫如是則安得而不言凡執事
之擇于愈者非為其能晨入夜歸也必將有以取之
茍有以取之雖不晨入而夜歸其所取者猶在也下
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
度才而處之其所不能不強使為是故為下者不獲
罪于上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諸侯
無大相過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
教今之時與孟子之時又加遠矣皆好其聞命而奔
走者不好其直己而行道者聞命而奔走者好利者
也直己而行道者好義者也未有好利而能愛其君
者亦未有好義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執事
可以聞此言惟愈于執事也可以此言進愈蒙幸于
執事其所從舊矣若寬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
足以為名寅而入盡辰而退申而入終酉而退率以
為常亦不廢事天下之人聞執事之于愈如是也必
皆曰執事之好士也如此執事之待士以禮如此執
事之使人不枉其性而能有容如此執事之欲成人
之名如此執事之厚于故舊如此又將曰韓愈之識
其所依歸也如此韓愈之不諂屈于富貴之人如此
韓愈之賢能使其主待之以禮如此茍如此則死于
執事之門無悔也若使隨行而入逐隊而趨言不敢
盡其誠道有所屈于己天下之人聞執事之于愈如
此皆曰執事之用韓愈哀其窮收之而已耳韓愈之
事執事不以道利之而已耳茍如是雖日受千金之
賜一歲九遷其官感恩則有之矣將以稱于天下曰
知己知己則未也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錄其
罪察其辭而垂仁采納焉愈恐懼再拜
與于襄陽書 前人
七月三日將仕郎守國子四門博士韓愈謹奉書尚
書閣下夫士之能享大名顯當世者莫不有先達之
士負天下之望者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后世
者亦莫不有后進之士負天下之望者為之后焉莫
為之前雖美而不彰莫為之后雖盛而不傳是二人
者未始不相須也然而千百載乃一相遇焉豈上之
人無可援下之人無可推歟何其相須之殷而相遇
之囗也其故在下之人負其能不肯諂其上上之人
負其位不肯顧其下故高才多戚戚之窮盛位無赫
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為皆過也未嘗干之不可謂
上無其人未嘗求之不可謂下無其人愈之誦此言
久矣而未嘗敢以聞于人側聞閣下抱不世之才特
立而獨行道方而事實卷舒不隨乎時文武唯其所
用豈愈所謂其人哉抑未聞后進之士有遇知于左
右獲禮于閣下者豈求之而未得耶將志存乎立功
而事專乎報主雖遇其人而未暇禮耶何其宜聞而
久不聞也愈雖不才其自處不敢后于恒人閣下將
求之也而未得歟古人有言曰請自隗始愈今者唯
朝夕芻米仆賃之資是急是不過費閣下一朝之宴
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專乎報主雖遇其
人未暇禮焉則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齷齪者既不
足以語之磊落奇偉之人又不能聽焉則信乎命之
窮也謹獻舊所為文一十八首如賜觀覽亦足以知
其志之所存焉愈恐懼再拜
上宰相書 前人
正月二十七日前鄉貢進士韓愈謹伏光范門下再
拜獻書相公閣下詩之序曰菁菁者莪樂育材也君
子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其詩曰菁菁者莪
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說者曰菁菁者盛也
莪微草也阿大陵也言君子之長育人材若大陵之
長育微草能使之菁菁然盛也既見君子樂且有儀
云者天下美之之辭也其三章曰既見君子錫我百
朋說者曰百朋多之之辭也言君子既長育人材又
當爵命之賜之厚祿以寵貴之云爾其卒章曰泛泛
楊舟載沉載浮既見君子我心則休說者曰載載也
沉浮者物也言君子之于人才無所不取若舟之于
物浮沉皆載之云爾既見君子我心則休云者言若
此則天下之心美之也君子之于人也既長育之又
當爵命寵貴之而于其才無所遺焉孟子曰君子有
三樂王天下不與存焉其一曰樂得天下之英才而
教育之此皆圣人賢士之所極言至論古今之所宜
法者也然則孰能長育天下之人材將非吾君與吾
相乎孰能教育天下之英材將非吾君與吾相乎幸
今天下無事小大之官各守其職錢谷甲兵之問不
至于廟堂論道經邦之暇舍此宜無大者焉今有人
生二十八年矣名不著于農工商賈之版其業則讀
書著文歌頌堯舜之道雞鳴而起孜孜焉亦不為利
其所讀皆圣人之書楊墨釋老之學無所入于其心
其所著皆約六經之旨而成文抑邪與正辨時俗之
所惑居窮守約亦時有感激怨懟奇怪之辭以求知
于天下亦不悖于教化妖淫諛佞诪張之說無所出
于其中四舉于禮部乃一得三選于吏部卒無成九
品之位其可望一畝之宮其可懷遑遑乎四海無所
歸恤恤乎饑不得食寒不得衣濱于死而益固得其
所者爭笑之忽將棄其舊而新是圖求老農老圃而
為師悼本志之變化中夜涕泗交頤雖不足當詩人
孟子之謂抑長育之使成材其亦可矣教育之使成
才其亦可矣抑又聞君子相其君也一夫不獲其所
若己推而內之溝中今有人生七年而學圣人之道
以修其身積二十年不得已一朝而毀之是亦不獲
其所矣伏念今有仁人在上位若不往告之而遂行
是果于自棄而不以古之君子之道待吾相也其可
乎寧往告焉若不得志則命也其亦行矣洪范曰凡
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協于極不罹于
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則錫之福是
皆與善之辭也抑又聞古之人有自進者而君子不
逆之矣予攸好德汝則錫之福之謂也抑又聞上之
設官制祿必求其人而授之者非茍慕其才而富貴
其身也蓋將用其能理不能用其明理不明者耳下
之修己立誠必求其位而居之者非茍沒于利而榮
于名也蓋將推己之有余以濟其不足者耳然則上
之于求人下之于求位交相求而一其致焉耳茍以
是而為心則上之道不必難其下下之道不必難其
上可舉而舉焉不必讓其自舉也可進而進焉不必
廉于自進也抑又聞上之化下得其道則勸賞不必
遍加乎天下而天下從焉因人之所欲為而遂推之
之謂也今天下不由吏部而仕進者幾希矣主上感
傷山林之士有逸遺者屢詔內外之臣旁求于四海
而其至者蓋闕焉豈其無人乎哉亦見國家不以非
常之道禮之而不來耳彼之處隱就閑者亦人耳其
耳目鼻口之所欲其心之所樂其體之所安亦豈有
異于人乎哉今所以惡衣服窮體膚麋鹿之與處囗
狖之與居固自以其身不能與時從順俯仰故甘心
自絕而不悔焉而方聞國家之仕進者必舉于州縣
然后升于禮部吏部試之以繡繪雕琢之文考之以
聲勢之順逆章句之短長中其程式然后得從下士
之列雖有化俗之方安邊之畫不繇是而稍進萬不
有一得焉彼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其影響
昧昧惟恐聞于人也今若聞有以書進宰相而求仕
者而宰相不辱焉而薦之天子而爵命之而布其書
于四方枯槁沉溺魁閎寬通之士必且洋洋焉動其
心峨峨焉纓其冠于于焉而來矣此所謂勸賞不必
遍加乎天下而天下從焉者也因人之所欲為而遂
推之之謂者也伏惟覽詩書孟子之所指念育才錫
福之所以考古之君子相其君之道而忘自進自舉
之罪思設官制祿之故以誘致山林逸遺之士庶天
下之行道者知所歸焉小子不敢自幸其嘗所著文
輒采其可者若干首錄在異卷冀辱賜觀焉干黷尊
嚴伏地待罪愈再拜
后十九日復上宰相書 前人
二月十六日前鄉貢進士韓愈謹再拜言相公閣下
向上書及所著文后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恐懼
不敢逃遁不知所為乃復敢自納于不測之誅以求
畢其說而請命于左右愈聞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
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愛然后呼而望之也將
有介于其側者雖其所憎怨茍不至于欲其死者則
將大其聲疾呼而望其仁之也彼介于其側者聞其
聲而見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愛然后往而全
之也雖有所憎怨茍不至乎欲其死者則將狂奔盡
氣濡手足焦毛發救之而不辭也若是者何哉其勢
誠急而其情誠可悲也愈之強學立行有年矣愚不
惟道之夷險以蹈于窮餓之水火其既危且亟矣大
其聲而疾呼矣閣下其亦聞而見之矣其將往而全
之歟抑將安而不救歟有來言于閣下者曰有觀溺
于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終莫之救也閣下
且以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動心
者也或謂愈子言則然矣宰相則知子矣如時不可
何愈謂之不知言者誠其材能不足以當我賢相之
舉耳若所謂時者固在上位者之為耳非天之所為
也前五六年時宰相薦聞尚有自布衣蒙抽擢者與
今豈異時哉且今節度觀察使及防御營田諸小使
等尚得自舉判官無間于已仕未仕者況在宰相吾
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進人者或取于盜或
舉于管庫今布衣雖賤猶足以方于此情隘辭蹙不
知所裁亦惟少垂憐焉愈再拜
后二十九日復上宰相書 前人
三月十六日前鄉貢進士韓愈謹再拜言相公閣下
愈聞周公之為輔相其急于見賢也方一食三吐其
哺方一沐三握其發當是時天下之賢才皆已舉用
奸邪讒佞欺負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無虞九夷
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賓貢天災時變昆蟲草
木之妖皆已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
皆已修理風俗皆已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
沾被者皆已得宜休征嘉瑞麟鳳龜龍之屬皆已備
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憑叔父之親其所輔理承化
之功又盡章章如是其所求進見之士豈復有賢于
周公者哉不惟不賢于周公而已豈復有賢于時百
執事者哉豈復有所計議能補于周公之化者哉然
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聞見思慮
有所未及以負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
如周公之心設使其時輔理承化之功未盡章章如
是而非圣人之才而無叔父之親則將不暇食與沐
矣豈特吐哺握發之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頌
成王之德而稱周公之功不衰今閣下為輔相亦近
耳天下之賢才豈盡舉用奸邪讒佞欺負之徒豈盡
除去四海豈盡無虞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豈
盡賓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豈盡銷息天下之
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豈盡修理風俗豈盡敦厚
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沾被者豈盡得宜休征嘉
瑞麟鳳龜龍之屬豈盡備至其所求進見之士雖不
足以希望盛德至比于百執事豈盡出其下哉其所
稱說豈盡無所補哉今雖不能如周公吐哺握發亦
宜引而進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默默而已也
愈之待命四十余日矣書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
門而閽人辭焉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復有周公之
說焉閣下其亦察之古之士三月不仕則相吊故出
疆必載質然所以重于自進者以其于周不可則去
而之魯于魯不可則去之齊于齊不可則去之宋之
鄭之秦之楚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國舍乎此則去
父母之邦矣故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則山林而已
矣山林者士之所獨善自養而不憂天下者之所能
安也如有憂天下之心則不能矣故愈每自進而不
知愧焉書亟上足數及門而不知止焉寧獨如此而
已惴惴焉惟不得出大賢之門下是懼亦惟少垂憐
焉瀆冒威尊惶恐無已愈再拜
為人求薦書 前人
某聞木在山馬在肆遇之而不顧者雖日累千萬人
未為不材與下乘也及至匠石過之而不睨伯樂遇
之而不顧然后知其非棟梁之材超逸之足也以某
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婭之后是生于匠
石之園長于伯樂之囗者也于是而不得知假有見
知者雖千萬人亦何足云爾今幸賴天子每歲詔公
卿大夫貢士若某等比咸得以薦聞是以冒進其說
以累于執事亦不自量已然執事其知某何如哉昔
人有鬻馬不售于市者知伯樂之善相也從而求之
伯樂一顧焉價增三倍某與其事頗相類是故終始
言之耳某再拜
上考功崔虞部書 前人
愈不肖行能誠無可取行己頗僻與時俗異態抱愚
守迷固不識仕進之門乃與群士爭名競得失行人
之所甚鄙求人之所甚利其為不可雖童昏實知之
如執事者不以是為念援之幽窮之中推之高顯之
上是知其文或可而不知其時之莫可也既以自咎
又嘆執事者所守異于人人之廢耳任目華實不兼
故有所進故有所退且執事始考文之明日浮囂之
徒已相與稱曰某得矣某得矣問其所從來必言其
有自一日之間九變其說凡進士之應此選者三十
二人其所不言者數人而已而愈在焉及執事既上
名之后三人之中其二人者固所傳矣華實兼者也
果竟得之而又升焉其一人者則莫之聞矣實與華
違行與時乖果退之如是則可見時之所與者時之
所不與者之相遠矣然愚之所守竟非偶然故不可
變凡在京師八九年矣足不跡公卿之門名不譽于
大夫士之口始者謬為今相國所第此時惟念以為
得失固有天命不在趨時而偃仰一室嘯歌古人今
則復疑矣未知夫天竟如何命竟如何由人乎不由
人乎哉欲事干謁則患不能小書困于投刺欲學為
佞則患言訥詞直卒事不成徒使其躬儳焉而不終
日是以勞思長懷中夜起坐度時揣己廢然而返雖
欲從之末由也已又常念古之人日以進今之人日
以退夫古之人四十而仕其行道為學既已大成而
又之死不倦故其事業功德老而益明死而益光故
詩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言老成之可尚也又曰
樂只君子德音不已謂死而不忘也今夫今之人務
利而遺道其學其問以之取名致官而已得一名獲
一位則棄其業而役役于持權者之門故其事業功
德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而遂亡愈今二十有
六矣距古人始仕之年尚十四年豈為晚哉行之以
不息要之以至死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
于身必有得于后用此自遣且以為知己者之報執
事以為何如哉其信然否也今所病者在于窮約無
僦屋賃仆之資無缊袍糲食之給驅馬出門不知所
之斯道未喪天命不欺豈遂殆哉豈遂困哉竊惟執
事之于愈也無師友之交無久故之事無顏色言語
之情卒然振而發之者必有以見知爾故盡暴其所
志不敢以默又懼執事多在省非公事不敢以至是
則拜見之不可期獲侍之無時也是以進其說如此
庶執事察之也
與兵部李侍郎書 前人
十二月九日將仕郎守江陵府法曹參軍韓愈謹上
書侍郎閣下愈少鄙鈍于時事都不通曉家貧不足
以自活應舉覓官凡二十年矣薄命不幸動遭讒謗
進寸退尺卒無所成性本好文學因困厄悲愁無所
告語遂得窮究于經傳史記百家之說沉潛乎訓義
反復乎句讀礱磨乎事業而奮發乎文章凡自唐虞
以來編簡所存大之為河海高之為泰山明之為日
月幽之為鬼神纖之為珠璣華實變之為雷霆風雨
奇辭奧旨靡不通達惟是鄙鈍不通曉于時事也學
成而道益窮年老而身益困私自憐悼悔其初心發
禿齒豁不見知己夫牛角之歌辭鄙而義拙堂下之
言不書于傳記齊桓舉以相國叔向攜手以上然則
非言之難為聽而識之者難遇也伏以閣下內仁外
義行高而德巨尚賢而與能哀窮而悼屈自江而西
既化而行矣今者入守內職為朝廷大臣當天子新
即位汲汲于理化之日出言舉事宜必施設既有聽
之之明又有振之之力囗戚之歌鬷明之言不發于
左右則后而失其時矣謹獻舊文一卷扶樹教道有
所明白南行詩一卷舒憂娛悲雜以怪之言時俗
之好所以諷于口而聽于耳也如賜覽觀亦有可采
干瀆尊嚴伏增惶恐愈再拜
與京西節度使書 前人
愈再拜布衣之士身居窮約不借勢于王公大人則
無以成其志王公大人功業顯著不借譽于布衣之
士則無以廣其名是故布衣之士雖甚賤而不諂王
公大人雖甚貴而不驕其事勢相須而先后相資也
今閣下為王爪牙為國藩垣威行如秋仁行如春戎
狄棄甲而遠遁朝廷高枕而不虞是豈負大丈夫平
生之志愿哉是豈負明天子非常之顧遇哉赫赫乎
洸洸乎功業逐日以新名聲隨風而流宜乎歡呼海
隅高談之士奔走天下慕義之人使或愿馳一傳或
愿操一戈納君于唐虞收地于河隍然而未至乎是
者蓋亦有其說云豈非待士之道未甚厚遇士之禮
未甚優請粗言其事閣下試詳而聽之夫士之來也
必有求于閣下夫以貧賤而求于富貴正其宜也閣
下之財不可以遍施于天下在擇其人之賢愚而厚
薄等級之可也假如賢者至閣下乃一見之愚者至
不得見焉則賢者莫不至而愚者日遠矣假如愚者
至閣下以千金與之賢者至亦以千金與之則愚者
莫不至而賢者日遠矣欲求待士之道盡于此而已
矣欲求待士之賢愚在于精鑒博采之而已矣精鑒
于己固已得其十七八矣又博采于人而百無一二
遺者焉若果行是道愈見天下之竹帛不足書閣下
之功德矣天下之金石不足頌閣下之形容矣愈也
布衣之士也生七歲能讀書十三而能文二十五而
擢第于春官以文名于四方前古之興亡未嘗不經
于心也當世之得失未嘗不留于意也嘗以天下之
安危在邊故六月于邁來觀其師及此都徘徊不能
去者誠說閣下之義愿少立于階墀之下望見君子
之威儀也居十日而不敢進者誠恐閣下以眾人視
之則殺身不足以滅恥徒悔恨于無窮故先陳此書
序其所以來之意閣下其無為狂而以禮進退之幸
甚幸甚愈再拜
上鄭相公書 歐陽詹
將仕郎守國子監四門助教歐陽詹謹齋沐緘書再
拜遣隸子弟獻于相公中衢之車下庶及乎閣下當
今主上圣明幸輔賢明可行已行可止已止其或未
行未止非不知也非不念也未可行而未可止也詹
愚蒙欲陳所知則在知之之后念之之內矣不敢復
言今斯有言自言而已人有百行修萬事精內叩潛
鳴外聽無聲非不愿用而人不用非不愿旌而人不
旌雖和平之代至老至死者相公以為有之乎詹將
十有十百有百千有千也何以若知自近之耳詹嘗
讀論語得孔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傷
時之學者不由所學矜所學也詹雖不敏傷竊如之
況稟羔羊鴻雁之性未資訓導而敬順和合乎教者
十或四五潔身畏人直拙自守始亦以孝悌忠信約
禮從義人生合爾博文游藝行義修詞人生同然殊
不以有為而為也幸屬昭代以此官人敬趨條目遂
希銓擇五試于禮部方售鄉貢進士四舉于吏部始
授四門助教夫人百行庶幾萬事留心不仕則已仕
則冀就高衢遠途展其素蓄垂名于后代播美于當
時匪徒利斗粟希片帛救寒暑給朝夕也所以利斗
粟希片帛者不能無之其將百行庶幾萬事留心之
流別行也詹非斯人之徒歟其慕彼人之徒歟企夫
高衢遠途也噫四門助教限以四考格以五選十年
方易一官也自茲循資歷級然得太學助教其考選
年數又如太學若如之則三十年矣三十年間未離
助教之官人壽百歲七十者稀詹今四十年有加矣
更三十年于此是一生不睹高衢遠途矣況先于三
十年孰知存亡哉其或素蓄當在重泉之下矣忖己
方人所以知百行修萬事精內叩潛鳴外聽無聲非
不愿用而人不用非不愿旌而人不旌雖和平之代
至老至死者十有十百有百千有千也嗚呼今之高
懸爵祿廣設名位實待乎德行與乎能事也德行也
者孝悌也忠信也不可于公堂斯須得試也須漸乎
父母昆弟之言洽乎州閭鄉曲之譽詹遠人也父母
昆弟居萬里之外州閭鄉曲在三江之南孝悌之言
無由漸朝廷之耳忠信之譽莫得洽闕下之聞也能
事也者秉持也應奉也不可虛處無任而得呈也須
形乎政令裁制之庸著乎伎藝使才之致詹冗官也
政令裁制一月兩衙之謂伎藝使才二奠陪行音吭
而已秉持之庸不可形考課之目應奉之致是亦絕
著選能之見也縱有顏閔之德游夏之學宰我之政
事夫子之文章其何裨也但父母昆弟自相知州閭
自相許于海隅嶺僥其察拳拳之身何夫大田斯獲
而有遺秉則滯穗也萬秉稀一萬穗稀一詹豈遂當
其一乎是天地也命之翅必與之羽翮副其巨細使
得飛也命之足必與之蹄跖稱其短長使得行也若
命之翅而不與之羽翮與之而巨細不相副飛則墜
若命之足而不與之蹄跖與之而短長不相稱行則
顛命適遺之墜與適適之顛則如無命無與也其庸
愚不知造物之旨者視之則不足怪其賢明深探理
源者其謂天地何且邦國也勸人以德行用錫之爵
祿必契其分量使得行道也聳人以能事用錫之名
位必權其輕重使得榮身也若勸以德行不錫爵祿
錫之而分量不相契道則屈若聳以能事而不錫之
名位錫之而輕重不相權身則辱勸適遺之屈聳適
遺之辱則如無勸無聳也其庸愚不知政化之旨者
視之則不足怪其賢明深探理源者其謂邦國何詹
代居閩越自閩至于吳則絕同鄉之人矣自吳至于
楚則絕同方之人矣過宋由鄭逾周到秦朝無一命
之親路無四眸之舊猶孤根寄不食之田也人人耕
耨所不及家家溉灌所不沾其擢乃條枝成乃華實
者上天至仁之膏澤厚地無私之陽春乎相公為上
天之霖雨佐厚地之發生也何以處詹焉夫舉善不
遺于微陋用能必盡其材器真宰相之任也自唐及
虞有其人自夏及商有其人自周及秦有其人自漢
而降無代無有洎國朝歷歷可數也相公能以詹為
手下濫觴乎似善斯升真善以至似能斯拔真能以
來古人行此天下歸仁也相公行之哉今則猶古算
度途遠蒼黃造次詹惶恐再拜
與湖南李中丞啟 柳宗元
宗元啟某嘗讀列子書有言于鄭子陽者曰列御寇
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地而窮若不好士使之然乎
子陽于是以君命輸粟于列子列子不受固常高其
志又讀孟子書言諸侯之于士曰使之窮于吾地則
赒之赒之亦可受也又怪孟子以希圣之才命代而
出不卓然自異以潔白其德取食于諸侯不以為非
斷而言之則列子獨往之士唯己一毛之為愛故遁
以自免孟子兼濟之士唯利萬物之為謀故當而不
辭今某處則無列子之道出則無孟子之謀窮則去
讓而自求至則捧受而無慚斯固為貪陵茍冒人矣
董生曰明明求財利唯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是皆
詬恥之大者而無所避之何也以為士則黜辱為農
則斥遠無伎不可以為工無貲不可以為商抱大罪
處窮僥以當惡歲而無廩食又不自列于閣下則非
所以待君子之意也伏惟覽子陽孟子之說以垂德
惠無使惶惶然控于他邦重為董生所笑則縲囚之
幸大矣謹啟
上大理崔大卿應制舉不敏啟 前人
宗元啟伏聞古之知己者不待來求而后施德舉能
而已其受德者不待成身而后拜賜感知而已故不
扣而響不介而合則其舉必至而其感亦甚斯道遁
去遼闊千祀何為乎今之世哉若某者智不能經大
務斷大事非恢杰之才學不能探奧義窮章句為腐
爛之儒雖或置力于文學勤勤懇懇于歲時然而未
能極圣人之規矩恢作者之聞見勞費翰墨徒爾拖
縫掖曳大帶游于朋齒且有愧色豈有能乎哉閣下
何見待之厚也始者自謂抱無用之文戴不肖之容
雖振身泥涂仰睎云霄何由而能哉遂用收視內顧
俯首絕望甘以沒沒也今者果不自意他日瑣瑣之
著述幸得流于衽席接在視聽閣下乃謂可以陷遠
大之途及制作之門決然而不疑介然而獨聽是何
收采之特達而顧念之勤備乎且閣下知其為人何
如哉其貌之美陋質之細大心之賢不肖閣下固未
知也而一遇文字志在濟拔斯蓋古之知己者已故
曰古之知己者不待來求而后施德者也然則亟來
而求者誠不料也某向以應博學宏詞之舉會閣下
辱臨考第司其升降當此之時意謂運合事并適丁
厥時其私日以自負也無何閣下以鯤鱗之勢不容
尺澤悠爾而自放廓然而高邁其不我知者遂排退
而委之委之誠當也使古之知己猶在豈若是求多
乎哉夫仕進之路昔者竊聞于師矣太上有專達之
能乘時得君不由乎表著之列而取將相行其政焉
其次有文行之美積能累榮不由乎舉甲乙歷科第
登乎表著之列顯其名焉又其次則曰吾未嘗舉甲
乙也未嘗歷科第也彼朝廷之位吾何修而可以登
之乎必求舉是科也然后得而登之其下不能知其
利又不能務其往則曰舉天下而好之吾何為獨不
然由是觀之有愛錐刀者以舉是科為悅者也有爭
尋常者以登乎朝廷為悅者也有慕權貴之位者以
將相為悅者也有樂行其政者以理天下為悅者也
然則舉甲乙歷科第固為末而已矣得之不加榮喪
之不加憂茍成其名于遠大者何補焉然而至于感
知之道則細大一矣成敗亦一矣故曰其受德者不
待成身而后拜賜然則幸成其身者固末節也蓋不
知求之下者不足以收特達之士而不知成身之末
者不足以承賢達之遇審矣伏以閣下德足以儀世
才足以輔圣文足以當宗師之位學足以冠儒術之
首誠為賢達之表也顧視下位豈容易而收哉而某
樸野昧劣進不知退不可以言乎德不能植志于義
而必以文字求直不可以言乎才秉翰執簡敗北而
歸不可以言乎文登場應對刺謬經旨不可以言乎
學固非特達之器也附省陋質豈容易而承之哉叨
冒大遇穢累高鑒喜懼交爭不克寧居竊感荀罃如
實出己之德敢希豫讓國士遇我之報伏候門屏敢
俟招納謹奉啟以代投刺之禮伏惟以知己之道終
撫薦焉不宣謹啟
上權德輿補闕溫卷啟 前人
補闕執事宗元聞之重遠輕邇賤視貴聽所由古矣
切以宗元幼不知恥少又躁進拜揖長者自于幼年
是以簉俊造之末跡囗牒計之下列賈藝求售囗無
善價載文筆而都儒林者匪親乃舊率皆攜撫相示
談笑見昵喔咿逡巡為達者無乃睹其樸者鄙其
成狎其幼者薄其長耶將行不拔異操不砥礪學不
該廣文不炳耀實可鄙而薄耶今鴛鷺充朝而獨干
執事者特以顧下念舊收接儒素異乎他人耳敢問
厥由庶幾告之俾識去就幸甚幸甚今將慷慨激昂
奮攘布衣縱談作者之筵曳裾名卿之門抵掌峨弁
厚自潤澤進越無恧污達者之視聽猖狂愚妄固不
可為也復欲俯然惕息迭足塌翼拜祈公侯之閽跪
邀賢達之車竦魂栗股兢恪危懼榮者倦之彌忿厥
心又不可為也若慎守其常確執厥中固其所矣則
又色平氣柔言訥性魯無特達之節無推擇之行瑣
瑣碌碌一孺子耳孰謂其可進孰謂其可退抑又聞
之不鼓踴無以超泥涂不曲促無以由艱險不守常
無以處明分不執中無以趨夷軌今則鼓踴乎曲促
乎守其常而執厥中乎浩不知其宜矣進退無倚宵
不遑寐乃訪于故人而咨度之其人曰補闕權君著
名逾紀行為人高言為人信力學掞文朋儕稱雄子
亟拜之足以發揚對曰衷燕石而履元圃帶魚目而
游漲海祇取誚耳曷予補乎其人曰跡之勤者情必
生焉心之恭者理必報焉況子之文不甚鄙薄者乎
茍或勤以奉之恭以下之則必勖勵爾行輝耀爾能
言為建瓴晨發夕被聲馳而響溢風振而草靡可使
尺澤之鯢奮鱗而縱海密網之鳥舉羽而翔霄子之
一名何足就矣庶為終身之遇乎曷不舉馳聲之資
挈成名之基授之權君然后退行守常執中之道斯
可也愚不敏以為信然是以有前日之拜又以為色
取象恭大賢所飫朝造夕謁大賢所倦性頗疏野竊
又不能是以有今茲之問仰惟鑒其鄙心而去就之
潔誠齋慮不勝至愿
上李夷相公書 前人
月日使持節柳州諸軍事守柳州刺史柳宗元謹獻
書于相公閣下宗元聞有行三涂之艱而墜千仞之
下者仰望于道號以求出過之者日千百人皆去而
不顧就令哀而顧之者不過攀木俯首深矉太息良
欠而去耳其卒無可奈何然其人猶望而不止也俄
而有若烏獲者持長綆千尋徐而過焉其力足為也
其器足施也號之而不顧顧而曰不能力則其人知
必死于大壑矣何也是時不可遇而幸遇焉而又不
逮乎己然后知命之窮勢之極其卒呼憤自斃不復
望于上矣宗元曩者齒少心銳徑行高步不知道之
艱以陷乎大厄窮躓殞墜廢為孤囚日號而望者十
四年矣其不顧而去與顧而深矉者俱不乏焉然猶
仰首伸吭張目而視曰庶幾乎其有異俗之心非常
之力當路而垂仁者耶今閣下以仁義正直入居相
位宗元實竊拊心自慶以為獲其所望故敢致其詞
以聲其哀若又舍而不顧則知沉埋踣斃無復振矣
伏惟動心焉宗元得罪之繇致謗之自以閣下之明
其知之久矣繁言蔓詞祇益為黷伏惟念墜者之至
窮錫烏獲之余力舒千尋之綆垂千仞之艱致其不
可遇之遇以卒成其幸庶號而望者得畢其誠無使
呼憤自斃沒有余恨則士之死于門下者宜無先焉
生之通塞決在此舉無任戰汗隕越之至
上杜司徒啟 劉禹錫
某啟一自謫居七悲秋氣越聲長苦聽者誰哀湯網
雖囗久而猶詿失意多病衰不待年心如寒灰頭有
白發惕厲之日利于退藏是以彌年不敢奏記近本
州徐使君至奉手筆一函稱謂不移問訊加劇重復
點竄一無容言忽疑此身猶在門下收紙長想歆然
感生尋省遭罹萬里不幸方寸之地自不能言求人
見諒豈復容易伏蒙遠示且曰浮謗漸消況承慶宥
期以振刷方今圣賢合德朝野多歡澤柔異類仁及
行葦萬族咸悅獨為窮人四時平分未變寒谷自同
類牽復又已三年側聞眾情或以哀嘆某材略無取
廢錮是宜若非舊恩孰肯留念六翮方鍛思重托于
扶搖孤桐半焦冀見收于煨燼伏紙流涕不知所言
謹啟
上門下武相公啟 前人
某啟去年本州吏人自蜀還伏奉示問兼賜衣服繒
彩等云水路遙緘縢貺厚恭承惠下之旨重以念舊
之懷熙如陽和列在緗簡苦心多感危涕自零驚神
驛思若待穎杖伏以圣上注意理本銳求國楨念外
臺報政之功追宣室前席之事重下丹詔再升黃樞
群情合符和氣來應況八柄所在三人同心囗臺座
之精膺俊杰之數談笑于規隨之際從容于陶冶之
間物皆由儀人識所措某久罹憲網兀若枯株當萬
類咸悅之辰抱窮途終慟之苦清朝無絳灌之列至
理絕椒蘭之嫌此時不遇可以言命嗟乎一身主祀
萬里望枌榆之鄉高堂有親九年居蠻貊之地從坐
之典固有等差同類之中又尋牽復頃在臺日獲奉
準繩指吏途于按讞遵文律于章奏藻鑒之下難逃
陋容炎涼載移足見真態自違間左右沉淪遐荒歲
月滋深艱貞彌厲緬思受譴之始他人不知屬山園
事繁犬馬力竭本使有內嬖之吏供司有恃寵之臣
言涉猜嫌動礙關束城社之勢亟矢紛然彌縫其間
崎嶇備盡始慮罪因事闕寧虞謗逐跡生智乏周身
又誰咎也伏以趙國公頃承顧遇之重高邑公夙荷
見知之深雖提挈不忘而顯白無自蓋以永貞之際
皆在外方雖得傳聞莫詳本末特哀黨錮亟形話言
自前歲振淹命行中止或聞輿論亦愍重傷伏遇相
公秉鈞輒已自賀儻重言一發清議攸同使圣朝無
錮人大冶無廢物自新之路既廣好生之德遠彰群
蟄應南山之雷窮鱗得西江之水指顧之內生成可
期伏惟發膚寸之陰成彌天之澤回一瞬之念致再
造之恩誠無補于多士之時庶有助于陰施之德無
任懇悃之至謹啟
上李相公啟 前人
某啟去年國子主簿楊歸厚致書相慶伏承相公言
及廢錮愍色甚深哀仲翔之久謫恕元直之方寸思
振淹之道廣錫類之仁遠聆一言如受華袞自不窺
墻仞九年于茲高卑邈殊禮數懸絕雖身居廢地而
心恃至公伏以相公久以訐謀參于宥密材既為時
而出道以得君而專令發于流水之源化行猶偃草
之易習強伉者自納于軌物困杼軸者咸躋于仁壽
六轡在手平衡居心運思于陶冶之間宣猷于魚水
之際然能軫念廢物遠哀窮途嗟哉小生有足悲者
內無手足之助外乏強近之親為學苦心本求榮養
得罪由己翻乃貽憂捫躬自劾愧入肌骨禍起飛語
刑極淪胥心因病怯氣以愁耗近者否運將泰仁人
持衡伏惟推曾閔之懷憐烏鳥之志處夔龍之位傷
屈賈之心沛然垂光昭振幽蟄言出口吻澤濡寰區
昔者行葦勿傷枯胳猶掩哀老以出幣愍窮而開懷
無情異類尚或嬰慮顧惟江干逐客曾是相府故人
言念材能誠無所取譬諸飛走庸或知恩嗚呼以不
駐之光陰抱無涯之憂悔當可封之至理為永廢之
窮人聞弦尚驚危心不定垂耳斯久長鳴恐悲囗回
淚盡言不宣意謹啟
上江西李大夫書 皇甫湜
居蓬衣白之士所以勤身苦心矻矻遑遑出其家辭
其親甘窮饑而樂離別者豈有貳事哉篤守道而求
知也有位之人所以休聲茂功鑠光保大不絕勛而
窮名者亦無異術焉樂育材而得人也人無所知雖
賢如仲尼窮死而道屯況其下者乎未得其人雖圣
如唐堯水不抑而兇未去況其下者乎故上之于人
下之求知相須若此之急而相得若此之難者何也
蓋以在位者居高而聽深在下者行卑而跡賤其事
勢不同出處相懸故也況乎上之人負其位不肯求
下之人負其才不肯屈此其所以相須若此之急相
得若此之難也湜自學圣人之道誦之于口銘之于
心徒恨今之人待士之分以虛華而已今之士望人
之分以毫末而已上下相鼓波流相翻包特行者渾
眾人抱奇才者乏卓識智與愚相渾古之道不行是
以役役棲棲獨郁郁而無語竊以閣下以周召之才
居周召之職獨智杰出孜孜以下問收接而博觀自
江而西沈潛液澤傳之天下汪洋宣囗是以發憤而
來非有他也欲以望閣下之輝光窺閣下之深高下
靡豪杰之風以快平生之心耳伏惟降其尊嚴而省
覽之裁其可否而去就之無以其淺微察其辭觀其
志而不錄其罪幸甚幸甚謹獻舊文十首以先面贄
干犯左右惶懼于旌門之前
上裴度相公書 元稹
通州司馬元稹謹再拜獻書相公閣下日者相公之
掾洛也稹獲陪侍道途不以庸妄諮及章啟則竊聞
閣下以文皇敕起居郎書居安思危四字于笏為至
戒今陛下當晉武平吳之后閣下即東征而還安孰
甚焉思豈可廢況今四邸并開掃門之賓競至碣石
余沴束身之款未堅則推食握發之意可遽移于高
枕擊鐘之逸矣且得人則理之談實老生之常語至
于切近猶饑者欲食不可惡熟俗而不言也若稹末
學淺見又安敢引喻古昔于閣下獨憶得近日故裴
兵部之納人也甄辨精凈號為名流及其為相也構
置群材使梁棟榱桷咸適其用人頗隘之至于激濁
揚清亦無所愛囗是以秉政不累月閣下自外寮為
起居郎韋相自巴州知制誥張河南自邕幕為御史
李西川自饒州為雜端密勿津梁之地半得其人如
故韋纁如稹等拔于疑礙置于朝行者又十數然后
排異己之巨敵引腹心之至交當時一二年間幾至
于奸無蹊隧而正有根本矣及山東沴作上以兵事
諮之則對以禁暴息人之外不能有以佐震耀是以
樽俎之謀不專于廊廟蓋廉善精微之士素熟于心
胸而泛駕乘桴之材未嘗量校于左右也比于閣下
今日之雄材大略為短矣然而即世之后雖無李嚴
廖立之思而十年之內備將相號名卿者多其引拔
嗚呼子皮叔牙之功斯不細矣日者閣下方事淮蔡
獨當爐錘內蘊深謀外排群議始以追韓信拔呂蒙
為急務固非叔孫通薦儒之日也今殊勛既建至化
方行亦當念魏鄭公守成之難而三復文皇帝思危
之詔乎以愚揆之欲人不怨莫若遷授之有常欲人
竭誠莫若救拯于焚溺何謂有常而不怨以省言之
由后行為前行以臺言之自察院轉殿院茍不如是
則怨矣茍能如是何怨哉何謂救拯而竭誠稹又不
敢移之他人借如小生之庸且昧也固不及班行之
中輩又敢自讓于郎吏之末者邪向使元和中一年
為拾遺二年為補闕不三四年為員外又三四年為
正郎則宰物者雖朝許之以綸誥暮許之以專席厚
則厚矣遽責有隳肝瀝膽同囗養之用力亦難哉及
夫為計不良困于溝瀆者十年矣茍有舒其胼攣置
之趨走者又不敢愛氣力囗心髓于和扁也是猶龜
鼉之有水鳥獸之有林何嘗愧于水木茍或縶而籠
之鎖而檻之其或放之投之者則必啁囗顧慕以報
人報其免于難也今天下病溝瀆困籠檻思閣下藥
之養之投之放之者豈特小生而已哉且曩時之窒
閣下及小生者豈不以閣下疏有居安思危之字為
抵忌對上以河南掾尉非貶官為說乎向非裴兵部
一一明之則稹終老于貧賤固其宜也儻閣下猶二
三年遲回于外任則少陽邀望之際固未得奉煌煌
之命以周知其巢穴當元濟討除之始又安能定已
成之冊于上前排未立之疑于眾口哉今天下能不
有萬一于閣下之才略而猶局足怗囗私自憐其有
志力哉況當今陛下在宥四海與人更始特降含垢
棄瑕之書且授隨材任能之柄于閣下閣下若不能
蕩滌痕累洞開嫌疑棄仇如振塵愛士如救餒使恃
才薄行者自贖于煩辱以能見忌者騁力于通衢上
以副圣君咸與惟新之德次以廣閣下賞善救人之
道使千百年外謂閣下與裴兵部為交相短長亦足
為賢相矣未盡善也且夫當陛下肇臨宇宙之初與
得天久照之后愈光明矣安有裴兵部拔群材于前
則盡行閣下拔群材于后則盡廢以閣下沐浴恩波
之始與徽猷克壯之秋愈汪洋矣又安有救裴寰之
罪換禹錫之官則盡易振天下之窮滯行渙污之條
目則為難稹雖至愚未敢然也稹自十年遭罹多故
每欲發書故舊尚不敢盡陳其情豈不知干宰相有
不測之罪邪熟自忖之與其瘴死蠻夷自題不遇之
榜比夫塵穢尊重伏俟危言之刑無異也聊因所善
緘獻鄙誠翹企刑書不敢逃讓不宣稹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