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宛小學畢業了，自從外婆死后，方玉也跟著秦天一起下地干活，家里還養了三頭牛，全靠小宛割草去喂它們。每天蒙蒙亮時，方玉就把小宛叫醒，這孩子把鐮刀扔在籃子里，一只手提著，一只手搓著眼睛跌跌沖沖走出屋門去割草，那樣子怪可憐的，孩子在這個年紀是最睡不醒的，可有什么辦法呢？到了小宛提著一籃草回來，上學也快遲到了，急忙往嘴里塞一碗飯，邊嚼邊往學校跑。中午跑回家又得割草，喂了牛再自己吃飯，上學自然又來不及了。有時候隔壁婆婆家的子俊也會幫小宛割草，倆孩子一個班級，幫起忙來倒也方便。

田里的活已經把方玉累得說話都沒力氣了。家里的三頭牛全靠小宛喂它們，這孩子在家干這么重的活，耽誤了上學時間總是跑著去，中午放學想早點回來割草，又跑著回來。

方玉把飯菜往桌上一放，就出門去喊小宛。小宛小宛的喊上一陣子，才看見他提著滿滿一籃草在田埂上橫著跑過去。

這孩子是給三頭牛送草去。小宛一去就會圍上來。

小宛把草倒在地上，一直侍候自己的牛吃完，上學也快遲到了，這孩子跟喝水似的把飯吃下去，抓起書包就跑。

這些年，秦天心想：方玉自從嫁給我以后，就沒過上好日子，現在年紀大了，也該讓她歇一歇了。誰知過了一年，方玉的病一下子重了，晚上我們一家守著篝火，方玉病倒了，秦天才嚇一跳，才想到要送方玉去城里醫院看看。

秦天走到牛棚前，看到小宛正把草倒在地上，小宛提著籃子問子俊

“他們會宰我的牛嗎？”

子俊說:“不會?！?

子俊看到我走進去，對小宛說:

“你爸來了。”

小宛轉過身來，秦天伸手拍拍小宛的腦袋，這孩子剛才問子俊時的可憐腔調，讓秦天有火發不出。

秦天看到方玉滿臉是汗，她彎腰放下樹枝時都跪在了地上。秦天對她說:

“你好像是病了。”

方玉說:“我沒病，只是覺得身體軟?！?

方玉的腦袋往秦天肩膀上一靠，秦天的瞌睡也來了，腦袋老往下掉，秦天使勁挺一會，不知不覺又掉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方玉怎么也叫不醒，秦天背起方玉往醫院走，小宛走在一旁，方玉在秦天背上說:“我沒病，秦天，我沒病?！?

秦天知道她是舍不得花錢治病，秦天擔心地說:

“有沒有病，到醫院一看就知道了?！?

醫生說方玉得了軟骨病，說這種病誰也治不了，讓秦天把方玉帶回家，給她吃得好一點就吃得好一點，方玉的病可能會越來越重，也可能就這樣了?；貋淼穆飞鲜乔靥毂持接?，小宛走在邊上心里是七上八下，方玉得了誰也治不了的病，秦天是越想越怕，這輩子這么快就到了這里，看著方玉瘦得都沒肉的臉，秦天想她嫁給自己后沒過上一天好日子。

秦天把牛宰了，小宛傷心了好幾天，這孩子每天早晨起來后，用不著跑著去學校了。秦天看著她在屋前游來蕩去，不知道該干什么，往常這個時候她都是提著個籃子去割草了。方玉叫她吃飯，叫一聲她就進來坐到桌前，吃完飯背起書包繞到牛棚那里看看，然后無精打采地往學校去了。

方玉總是偷偷拿著把鐮刀下到稻田里，剛開始割得還真快，秦天看著心想是不是醫生弄錯了?？筛盍艘坏溃眢w就有些搖晃了，割第二道時慢了許多，秦天走過去對她說:

“別干了。”

她滿臉是汗，直起腰來還埋怨他:“你干你的，過來干什么？”

秦天說:“你自己留意著身體。”

她急了，說:“你快走開?！?

秦天搖搖頭，一邊擔心，一邊只好走開。秦天走開后沒過多久，聽到那邊撲通一聲，秦天心想不好，抬頭一看方玉摔在地上了。他跑到跟前，方玉雖說站了起來，可兩條腿直哆嗦，她摔下去時頭碰著了鐮刀，額頭都破了，血在那里流出來。她苦笑著看秦天，秦天一句話不說，背起她就往家里去，方玉也不反抗，走了一段，方玉哭了，她說:“這病是不是好不了了?！?

秦天說：“能?！?

那天晚上，方玉的眼淚流個不停，她幾次囑咐秦天:“我死后不要把我放進棺材里，骨灰就撒進海里，別忘了把我洗干凈。

她又說:“小宛還小，有些事她不懂，你不要常去說她，嚇唬嚇唬就行了?！?

她是在交待后事，秦天聽了心里酸一陣苦一陣，對她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你就舍得扔下我們？”

第二天早晨秦天醒來時，看到方云正在看著他，她輕聲說:“秦天，我不想死，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們。”

方玉在床上躺了幾天，什么都不干，慢慢地又有點力氣了，她能撐著坐起來，她覺得自己好多了，心里高興，想試著下地，秦天不讓，說:“往后不能再累著了，你得留著點力氣，日子還長著呢?！?

秦天說：“自從你嫁給我以后，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如果我們不來鄉下，或許你就不會病倒了，我本以為鄉下空氣好，咱們一家三口過幾天舒坦日子，沒有汽車的鳴笛，沒有世間的紛爭，沒有公司上上下下的勾心斗角，是我錯了?！?

方玉笑著對他說：“這個事不是我們一起決定的嗎？你怎么又怪到自己身上了，從我見你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壞人，我不會看錯人的，你一直都在努力做一個好父親，好丈夫，我知道的。”

聽著方玉的話，秦天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一把抱住了方玉，方玉一邊安撫著一邊說：“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也要試著對我放心啊。”

秦天用力地點了點頭。

陽光從窗外跑進來照射到兩個人的身上，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從窗戶縫里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