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那仙將靦腆地扯出一抹生硬的笑臉來，面帶悻悻，總算將我倆安然引入南極宮。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之盡頭乃為四海四極，“極”字謂之無窮無盡，九重天上以此字命名的宮殿籠統有三座；一為天帝的太極宮，二為紫薇帝君的北極宮，三為長生帝君的南極宮。

凡界常言北斗七星主死，南斗六星主生。

紫薇帝君掌四極星宿，麾下為首的七位星君稟天地之氣，司凡人生死。

而這長生帝君掌天地萬靈生息，是個最慈悲憐憫的神祇。

南極宮內除了住著長生帝君、梓潼神君等，另辟有六座神殿以供麾下六位星君居住。分為天府、天相、天梁、天同、天樞、天機六星殿。本帝姬此遭要找的，便是天府殿里頭的正主，司命星君。

司命主凡界君主壽命，亦主高官爵祿。

再有，九重天的列位同僚們免不得需要入凡轉世那么幾遭，歷歷劫修修功德之類，其命格坎不坎坷悲不悲催，皆在司命的一把掌控內，總之是個任誰都得巴結一腳的肥差，我阿哥和老君聯手杜撰的野史小冊，居多是問他或月老取的材。

司命星君正窩在書閣里批公文，屋里并無其他仙童隨侍，入門便聞到一股子紙墨氣味，兩側書架壘著層層卷軸文書。

司命一聽人來也不見起身迎接，老神在在地倚在太師椅上，揚聲道：“是誰找本星君啊？”

我將著大門一關，廣袖一掃靈光竇顯，化出白光將我與持清包裹，光華消失之時二人已變回原形。

皮笑肉不笑地闊步上前，語氣慈和，“是你帝姬大娘娘找得。”

司命就著搖晃的二郎腿僵住，猛然起身看我。

快步熱切過來相迎，“哎呦！青女娘娘，您老人家親臨鄙舍，怎么不提前通報……”

我伸出一掌截住他貼過來，“打住！”

司命停在半空，尷尬地搓搓手，望了我身后的持清，又狐疑地看看我，“帝姬……您這，忽然造訪，可是有事吩咐？”

我干咳道：“持清，你來說。”

“是。”持清挺直腰桿兩步上前，“便就是你亂導我家帝君的命格？！”

司命一臉茫然，“哪位帝君？閣下又是哪位？”

“小仙持清，乃為青丘宮抵掌事，我們梵色帝君入凡投胎，便是你！害得他癡傻啞口，受人凌霸。”

司命小心翼翼地看著我，“這、是我寫的，但這入凡歷劫哪有不受苦難的……”

持清高聲道：“但也不能受這般屈辱，帝姬您得管管啊，帝君雖不知何故惹您不快，但事后誠心悔過，在他下凡前親自還回了青丘庫房打點送您的禮品，每一樣細細挑選，定好時間，要我這么不間斷地送往東彝族……”

我干咳一聲打斷，“唔，你寬心。”

轉而對司命道：“先前梵色同我說，因那咸山的守山靈一事難辨黑白，不得已要下凡過過場子，既然是過場子，你怎么害他受那么深的苦楚，若說吃苦便罷了，你還讓他受奸人之辱？”

“唔，我家那狐貍最是個寧折不彎的，本帝姬最是鐘意這點，一看他受辱便要心疼，這一心疼嘛心情自然就不暢快，嘖！司命星官兒，誠心跟本娘娘過不去呢！”

“帝姬、娘娘！小仙哪敢跟您過不去啊。您要護短，不喜歡小仙定的命格也不早提點一聲，如今青丘帝君在凡界的命格已定，我這……”

我慢慢晃動團扇，握扇柄的手迸出雷電之光，“喔，你是說本帝姬此刻才提——晚了是吧？”

司命擦著額頭的汗珠，當機立斷道：“不晚！不晚。這命格中途也是可以改的，帝姬您拿主意，意欲青丘帝君的命格如何，都成。”

本帝姬勉勵地拍了拍司命的肩膀，笑意和藹，“嗯，本帝姬最欣賞你這樣上道的神仙了，去把梵色的命格簡書拿來我看看。”

司命踩著木梯在書架上一陣翻找，我隨口問道：“梵色轉世后叫的什么名啊？”

“白梵。”

我眼皮一眨，不由自主道：“喔。”

“這名字是岑柩帝君定的，小仙當初還說怕沖撞了，怎么，您也覺得不妥？”

“無事。”

倒忘了岑柩也有份參與白梵渡無量劫一事，好家伙連寧兮都瞞，哼，不才在下暗自決定要秋后算賬。

司命稍許后掏出一卷竹簡，放在桌案上攤開。

“帝姬請看，梵色投生凡界中容國，為護國將軍之遺孤，三歲襲承生父爵位，成為中容國獨一無二的異姓王爺，這出生既是大富大貴。”

我踱步過去邊看卷軸邊涼涼道：“得了，如今也不用你說好話。”

捧得多高便跌得多慘。

白梵在凡界的生父是護國將軍，母親是巾幗英雄，兩人都是戰場征伐的好手，中容國三分之一的疆土都是夫妻倆打下來的。榮耀加身同時妨礙到朝堂上不少人的利益，最后竟被血親手足暗中盜取了軍機獻于敵方將領，護國將軍于戰場上中計被困，殉國了。

常年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兵將們悲憤交加，其妻于重創之下挑起軍中大任，全軍上下團結一心反撲血戰，不過半年便逼得敵國繳械獻了降書，然后這女將軍在戰捷之日，殉情了。

一身素衣，白綾懸梁，腰上還掛著一刀一劍，留下一紙遺書與剛滿周歲的幼子。

至此，邊界再無憂患，中容國中止了征伐，整頓軍機朝綱，國民休養生息。

也就這樣，沒有人知道護國大將軍那終日讀圣賢書的親弟弟手上也有份沾著大哥的血，白梵落入了他所謂的叔嬸之手，由這對惡毒夫婦撫養。

明明家族上下跟著沾將軍的光享盡榮耀富貴，但人心不足蛇吞象。

夫婦二人鳩占鵲巢入主王府，覬覦白梵的爵位，一心想弄死大哥的遺孤以便讓自己的親子當王爺，在白梵懵懂稚幼之年便藥傷了其神智，喉嚨也毒啞了。對外又擺出親厚仁善的嘴臉，推說幼子思念雙親重疾難愈留下病根，才導致癡傻，喉嚨也是因病常年喝藥而損壞，滴水不漏做足了功夫，瞞過外人與將軍的親信兵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