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家的小幺女打小就愛闖禍，洪荒流年戰亂，雖說頭上冠著個上古第一帝姬的虛名，然而做壞事都是偷偷來的，真遇到甚緊要危機，那名頭也頂不上多大用處。

久而久之，青瑤的警惕心反而練成了，譬如她首次正經會面青丘白梵之時，口直心快調笑了心上人一句……

唔，起碼白梵認為那是大不敬。

話音尚未消全，青瑤便見到白梵原先就不怎么愜意的臉面，黑了個徹底。

青瑤頓時暗叫。

糟糕！

……

兩個月之后，青丘宮袛的一處小庭院回廊里，青瑤亦步亦趨跟在一位年長的女宮人后面。

前方屋舍里傳來鐘鳴聲，那名宮人正絮絮叨叨，“阿玄啊，君上閉關前將你交給我學規矩，約莫這幾日便要出關了，屆時你可得卯足勁兒讓君上滿意，莫要給我下面兒嘍。”

青瑤比她還要積極，“毗嬤嬤，您都念了幾天啦，您且安心，我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咱們先吃飯！”

毗嬤嬤回頭拿食指點了青瑤額頭，“宮里上下就你最嘴饞。”

青丘的伺候宮人比之其他地方的要少許多，然宮抵占地廣，單單專事掃灑的仆役人數加起來也不是個小數量了。

膳房里，宮人奴仆熙熙攘攘擠滿一屋，隨處可聞見菜香。

青瑤因是寧兮專門送過來的，待遇較之他人不同，由毗嬤嬤親自帶，連吃飯也跟毗嬤嬤等同一桌。

大長方桌上除了青瑤一個白面少年，其他都是有閱歷的掌事宮人，青瑤打扮乖巧嘴又甜，沒什么曲繞心思，十分討長輩喜愛。

旁邊一位兩鬢花白的阿婆滿眼慈愛地打量青瑤，不確定道，“哎喲，阿玄啊，你是男娃子還是女娃子，這星星眼小瓊鼻，皮膚跟個奶娃娃似的？”

“阿玄當然是男娃子啦，我看你眼睛不好使嘍。”毗嬤嬤搶白，“阿玄自打跟我做事以來，上躥下跳精力十足，誰家姑娘力氣能如他一般大的，你說是不是？”

青瑤由他們調侃慣了，只捧著碗邊夾菜，眼觀鼻，鼻觀口。

那阿婆又問：“小伙子生得俊，相對象了嗎？婆婆認識的人多，尋思著給你介紹介紹？”

青瑤連連搖頭，“我有心上人了。”

這回毗嬤嬤和那阿婆面面相覷。

“喲，這是哪家的姑娘？”

青瑤想了想白梵的臉，心馳神往，吃吃笑道，“這個要保密，先不能說的！”

兩人忍俊不禁，正想再打趣兩句，忽而有一灰衣小廝快步奔來。

“嬤嬤、毗嬤嬤！君上出關，嬤嬤緊著趕去殿內打點。”

毗嬤嬤照例賞了對方一記響額，“說了多少次行事莫要莽撞，怎地總不聽教訓。”

那小廝討饒，“君上一出關就要沐浴，我這不是替嬤嬤著急么。”

“就你嘴貧，去，吩咐膳房備下食膳，半個時辰后送來殿中，叫殿里伺候的人手腳都給我輕點，剛用完膳的記得凈手漱口，君上不喜油膩之物。”

白梵閉關期間，整座鴉青殿都不許閑雜人進入，且白梵出來后首要一件便是焚香沐浴，毗嬤嬤為鴉青殿掌事，白梵一出關便得緊著上下打點。

吩咐完瑣事，青瑤一處跟其小跑至鴉青殿。

這會子殿內仆役已在有條不紊整頓，青瑤左顧右盼，倒未見白梵身影。

鴉青殿后庭有一處溫泉池，就地修筑了浴房，青瑤單獨被毗嬤嬤差去浴房。

“就我一個人？”青瑤疑惑，“帝君沐浴不是應該得要有心靈手巧的美人姐姐來伺候，少說也要三五個啊？”

“哎喲，美人姐姐？我瞧著是你想要吧？”

“這個，也沒有很想要啦。”青瑤被反問，慣性心虛，摸摸下唇委婉道，“你想啊，萬一君上中途要找人按肩推拿甚的，我不會豈不要被責罰？”

其實問這話純粹是常規思路。

青瑤以為，有白梵在一般的小美人還真入不了眼，唔，更何況還是心上人要沐浴更衣。

“君上沐浴不喜他人在旁，以往就只一位隨身小童留在浴房侍候。”

“那位小哥這回去哪了？”

“你來了之后，他就被兮娘娘調到別處去了。”

毗嬤嬤邊說邊將一路拉著青瑤快步走到后庭浴房，打開門往里推搡。

“君上快要過來了，嬤嬤這會子忙，你且小心伺候啊。”

青瑤只得點頭，剛想說點什么，嬤嬤轉身利索將門一關，走遠了。

青瑤悻悻放下手，轉身往里探索，房里豎著屏風木架，桌案上整齊置著衣帛、熏香等，浴房分有兩室，青瑤往里間走去。

迎面一排六扇梨花木雕屏風，上面描著兇猛異獸，有些幾只青瑤卻沒見過。

唔，看這質地年代久遠，這些妖獸許是上古混沌時期的了。

屏風面洇出水霧，青瑤繞到后面，見一池泉水熱氣蒸騰，竹管滴水聲絡繹不絕，將室外的溫泉水引入內，肉眼可見池內水位漸升，霧澤彌漫。

室內擺設雖簡易，然面面俱到且十分清雅，然無一不是上品。

話說青瑤尤央養在伏羲女媧膝下，那兩尊神祇心懷蒼生，憐憫慈悲，樸素慣了，因此對一雙子女教養苛刻，日常起居未見有半分奢靡。

“嘖嘖！”青瑤眼紅，“簡直驕奢淫逸。”

“咯吱——”

門口驟傳出開門聲，青瑤連忙轉頭，腳剛邁到外室，迎面差點撞上一人影，又急急頓住，后退兩步。

來者是白梵，此刻一身團云刺繡銀白常服，頭束玉冠，領口規整，凜然正氣，已不見先前的半妖模樣，儼然一如青瑤在戰場初遇之時，清冷禁欲卻叫她一眼沉淪。

青瑤看得呆了。

白梵蹙眉，開口訓斥，“冒失。”

音色低靡，卻猶如玉石落地直擊三寸靈臺，青瑤怎么聽怎么中意，絲毫沒有被罵的受挫感，喜笑顏開地行揖禮。

“君上萬安。”

狐貍耳尖，白梵剛剛才聽青瑤在啐罵自個兒驕奢淫逸，這會兒見面卻是一副歡喜可掬的模樣，沒見過哪家少女似她這般會變臉。

白梵又蹙眉，“在這里做什么？”

“阿玄是兮娘娘親點給君上的隨身侍童，此番自然是伺候君上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