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已經辭職了(5)
- 綠色戀歌
- 文城城
- 2564字
- 2015-12-24 10:48:21
“走的急,氣喘的慌,沒有哪不得勁,這手機不知道是不是買的有甚問題哩,撥了號也接不通,沒反應,你在哪買哩來?等送走你我拿上去問問。”
梅淑貼著父親的胳膊,父女倆并行來到候車廳找了空椅子坐下。
梅淑掏出手機來,又指指父親的手機說:“爸,你給我打電話來試試?我給你手機里存了三個手機號碼,我的,我姐的,和顏鴿飛的。”
梅父拿出手機,交給梅淑,茫然地道:“這我知道,二小都告訴我了,是這手機接不通話,沒動靜。”說著,又示范著按了一遍梅淑的手機號,放在耳朵上聽。
梅淑驚訝地看著父親:“爸,我的號你已經記下來了?你瞧,這號光摁了不行,還得摁一下撥號鍵,那,就是這個紅色的鍵,才能打出去,像這樣,你看。”
梅淑用父親手機示范了一下,撥了自己的號撥通。
手機鈴一響,梅淑又說:“你看,要是有人把電話打給你,你也摁這個鍵就能接通說話了。你來試一下,爸,說完再摁這個綠色的鍵就掛了。”
梅父照著又用手機演練了一遍,撥號,接通,掛斷,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
梅淑又說:“爸,如果你有時候給我打電話,一時沒接通,你千萬不要著急擔心,也許是手機沒電了,也許是碰上信號不好,也許是手機欠費了,對了,二小教你怎么充電了嗎?”
梅父點點頭道:“教了教了,這個會了,打電話也教了,就是急急忙忙的給忘了。”
梅淑說:“爸,我每月會給你交手機費,你睡覺的時候,手機放遠一點,它有輻射,對身體不好。”
梅父點頭慈笑道:“有這玩意兒,感覺你去的那地方也不是很遠了嚒。”
梅淑低下頭,頭發垂在眼皮上。
梅父從襖口袋掏出家里戶口薄:“去了先跟小顏去把結婚證領了,用完了給我郵回來,萬一家用,缺什么證明了給我打手機,我給你們郵過去,領了結婚證,有的儀式以后有機會了再補辦,記得對公公婆婆孝順,顏鴿飛那樣的職業,要多理解他,自己出門在外,保重好自己。”
梅淑雙手捧過戶口薄,低頭凝著棕棗紅簿子,搓著折縫上貼補著的一條透明膠布,輕喚道:“爸……”禁不住哽起來。
梅父又從另一面的口袋掏出一布包干艾葉:“把艾葉縫在新枕頭里,驅病驅災,又香,對睡眠有好處,你挪騰了地方頭兩天肯定睡不實。”
梅淑接過去聞了聞,母親五月端午縫的小繡球和七彩元寶荷包里就是這個味道。
梅父從口袋里掏出兩只巧奪天工的手制的袖珍紅布老虎,白長須,金黃尾巴拖著,紅耳朵立在頭頂,鼓鼓的黃肚皮,圓鏡子眼睛,呲著一嘴的白尖牙,在桃紅的嘴里笑著。
這些,父親是從母親扣蓋箱子里偷偷拿的,母親怎么能夠一點都不知道?
母親只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一只怨憤一只愛,她和梅瑰倔強著矛盾著不肯原諒梅淑。
最后,梅父從襖里子口袋里掏出一個鐵的空刮胡刀盒子,雙手摩挲了一遍,交給梅淑:“這里面是你的嬰兒頭發,你滿月的時候,你媽跟我給你剃的,你保管著吧,你的頭發又黑又稠又軟,跟你媽年輕的時候一樣,不像我這么稀,你媽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已經生了你姐了,做了母親了,你怎么也是該結婚的人了,該有個家了,這是好事情,好事情。”
梅淑雙手捧過去,眼望著它說:“爸,對不起,我……”
梅父摩挲著自己的兩只蒼紋縱橫的手笑著說:“不說這,不說這,這是好事,遲早的事嚒,女大不中留,到了年紀就該嫁人,別怨我跟你娘你姐啊,等你有了小孩,當了媽,你就能真正體會到當父母的對兒女的那種操心和自私了,別怨家里人啊,好好過日子,有什么難事了給我打電話,雖然你爸是農民,不是官也不是大老板,沒甚本事,也沒甚能力,有什么操心的事也跟爸說說,別自己一個人硬扛著,小顏那孩子人不錯,夫妻在一起就是過日子,踏踏實實的。”
梅淑埋著頭只頻頻點著,點著,滴下淚珠兒來。
停了停,她才又低著頭說:“爸,你跟我媽你們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好好的,好好的照顧好身體,少種點地,你打了一輩子工,累了就別出去給別人打工了,回家跟我媽打閑賬兒,伙種上一點地,夠吃就行了,還有,你能盡量少抽點煙,半夜總是咳嗽,我給你的那張銀行卡,卡里就有兩萬塊錢,以后我每個月還會打錢進去的,爸,千萬不要不舍得花。”
梅父把從煙盒里磕出的一根煙,又退回去,笑道:“好,爸知道了,你去了那邊,自己約摸著去找個工作做,工作環境正規點,要努力在經濟上自力,要是那邊有什么考試,自己也再拾起書本去試試,考一個正式的公務員最好。”
梅淑點點頭。
梅父頓了頓,沉默了片刻又說:“你媽跟你姐,我們一家人到甚時候都是一家人,等她們好好冷靜冷靜你們再瞅時間回家來探親,不要太記掛我們,我跟你媽身體還可以,你姐也有自己的營生,小顏在部隊肯定有時候顧不上照顧家里,部隊有這規定那紀律,也不自由,你一人要學會打理自己的生活。”
梅淑握住父親的手,淚竟止不住了。心里的潮水烏泱泱的涌上心畔,一陣一陣撞擊著心口。
梅父把梅淑送上車,趙安蓮坐在梅淑的座位上,旁邊是馬四海,手搭著趙安蓮的座。
趙安蓮不解的神色屏息地看著梅淑父女,瞧了一眼梅淑,大致明了梅父的來由。
不知為何,趙安蓮反而難過心酸起來。
她想著,如果父母還活著該多好,即便再勢利一些,見錢眼開一些,他們曾那么辛勞的供自己念出了大學,父母還是活著的好,到底是為子女著想的。
趙安蓮自己先濕了眼,背過臉去,伏在馬四海肩上,仿佛那是一個父親的肩,那是扛著四歲的安蓮去正街看走馬燈追趕著文藝隊時的肩。
司機發動了車,跟車的年輕人在車門口沖著車廂大喊:“車走了啊,不坐車的趕緊下車了。”
梅父笑著望了望梅淑和她的行李一遍,轉身向車下踉蹌地走去。
梅淑對趙安蓮說:“安蓮,你們也下車吧。”
馬四海伸長腦袋掃了一下車窗外,他其實每回跟趙安蓮出來極害怕碰見熟面孔的,實在是碰見躲不過的,也是以干女兒的借口掩過去,又哪掩得過去,掩耳盜鈴罷了。
趙安蓮掃了一眼馬四海,對梅淑說:“好吧,二梅,那我們下車了,你一路上拿好東西,注意安全,到了給我信息。”
馬四海把手里提吊著的一大包吃的交給梅淑:“路上餓了吃。”
梅淑看看他倆,湊近馬四海低聲說:“別耽誤她一輩子呀。”
又對趙安蓮說:“保重自己,會再見面的,也許再見面會是新人新氣象也說不定。”
趙安蓮笑著抱了抱梅淑,字字頓頓說:“好好活著,也許再見面的時候,我的終極理想就實現了也說不定。”
梅淑想起來那夜,姐們二人躺在被窩里私語,趙安蓮雙手合掌撐在臉底下篤定地說:“我的終極理想就是考上公務員。”
趙安蓮一對人走到車門口,馬四海回頭看了一眼梅淑,深邃莫測的眼睛里盡是難以琢磨的坎坷的煤老板闖蕩江湖的歷程,披荊斬棘的一匹驍勇的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