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年正月,倭仍連艘環(huán)泊梅花、定海等處,戕殺男女,備極慘毒。所掠富家兒,揭名于路,令以數(shù)百金行贖則放還。沿海廬舍,焚燎一空,春燕歸,巢于林木。
三月,詔錦衣衛(wèi)官校逮系巡撫福建右副都御史阮鶚赴京,以言官劾其刮民間金帛賂賊故也。阮自浙參政超拜其地巡撫,尋移鎮(zhèn)閩,實意不在兵,未一年所費閩庫銀六十余萬。
夏四月,閩各縣李樹上生桃,福清縣有豬蛻彀色如丹。
四月,倭蹂連江,逾北嶺,復(fù)逼會城,轉(zhuǎn)攻福清縣,陷之。執(zhí)知縣葉宗文,劫庫獄,殺虜男女無算,焚官民廨舍一空,訓(xùn)導(dǎo)郭中涵、舉人陳見死焉。
三十八年,倭由福寧寇福州,城門晝閉,遂掠近郊,陷永福而遁,義士謝介夫戰(zhàn)死。介夫,長樂人,故吏也,好勇喜俠,前歲倭屯城南門外,日暮酒酣,皆投戈熟寢。介夫結(jié)死士欲夜襲其營,阮巡撫意在和倭,乃痛箠之。介夫既挫,村野居民雖得賊首級,無敢報矣。阮巡撫逮去,有司復(fù)遣介夫追賊,竟為所殺。時有福清夏叔慎亦戰(zhàn)死。
五月,倭攻福清,巡按御史樊獻科劾巡撫都御史王詢、參將黎鵬舉失律,奪俸抵罪有差。
三十九年,倭舟尚屯沿海,劉巡撫燾下令大開城門,往來不禁,親率兵追賊于閩安鎮(zhèn)。劉精騎射,家蓄健兒數(shù)十輩,俱習(xí)戰(zhàn)。賊素懾其威名,遁去。
四十年,倭寇泉州,分其黨圍福清。廣兵王鳳等作亂,自江西渡關(guān),欲乘虛窺福州,至茶洋,聞有備,不敢下,劉巡撫單騎諭之,還所虜男女七百余人。
四十一年正月朔,地震有聲。三月,三衛(wèi)軍郭天養(yǎng)等作亂。先時,巡撫囗震得遣兵往古田山寇,通判彭登瀛與指揮王毫爭禮不相得,師旋無功。彭通判委罪于指揮,巡撫怒,斬隊長四人。三衛(wèi)軍因閱校場,大嘩,侮辱監(jiān)軍副使汪道昆,圍之,自旦至暮。馬侍郎森、陳參政元珂出諭乃定。
八月,倭攻福清,圍未解,游巡撫告急于浙江,總督胡宗憲遣戚參將繼光率戴都司沖霄、把總胡守仁等兵萬人,由間道趨閩。戚御兵有律,所過秋毫無犯。福清民大悅,家具簟食餉兵,人屯于城,夜半出擊賊,斬首千余級。賊退屯牛田,泥涂數(shù)里,以官軍不能至。繼光忽下命人負草一束,將領(lǐng)不知所為,明晨疾馳賊營,以草填地。賊愕,奔遁,赴逕江,死者萬計。
十月,衛(wèi)軍郭天養(yǎng)等再作亂。以藩司勾算月糧,眾噪聚鼓樓前,公署皆閉。天養(yǎng)等益驕,突入龔祭酒用卿家,斧其柱。莆田黃侍郎太用新構(gòu)將軍山居,毀之。馬侍郎森復(fù)出諭,乃散。
四十二年,大將戚繼光大破賊于興化。既解其圍,遂分別將趨福州,合擊長樂賊,破之,斬首二百余級。倭屯海上者盡遁,殘寇五百,由北嶺窺會城,千總胡世兵驅(qū)之,多赴海死。先時,倭為閩患累年,華亭徐相公憂之,薦劉巡撫,又不合于嚴(yán)相,病免,閩亂益滋。山寇起,衛(wèi)兵驕,人情洶洶,莫保其生。至是徐相得專政柄,適倭陷莆,乃與兵部楊尚書博,謀超拜譚參政綸為御史大夫,又以巡按福建御史李邦珍屢薦戚繼光戰(zhàn)功,用為總兵,發(fā)南京庫帑二十二萬兩助餉。譚巡撫至,以戚麾下千人自衛(wèi),始申法令。時糧儲為戚囗囗召亂軍郭天養(yǎng)囗之,三衛(wèi)股栗。山海諸寇,遣諸將以次討平。由是流亡復(fù)業(yè),閩人始甘食其土矣。故議者謂勘定禍亂,雖諸將戮力,若非仰賴世皇帝之知人善任,其成功未必若是之速也。蓋真所謂:“其備不在邊疆,而在囗朝廷”云。
四十五年正月朔日,地震。
隆慶元年,詔蠲福州府逋稅。
萬歷二年八月,晝暝,空中有聲如雷,地大震,方山巨石墜于田。
五年,巡撫龐尚鵬奏蠲福州府軍餉未輸者數(shù)萬兩。
六年五月,大水,侯官、懷安稼損十之八。是秋大旱。
七年正月,丈量官民田畝。先是升平日久,田畝沖崩及里胥飛灑,各縣浮糧難以數(shù)計。巡撫劉思問奏請丈量,報可,乃沿丘履畝,逐一清丈。然奸猾舞文,其害尤甚。不過取足原額而已,閻閭之病未廖也。
三月,裁懷安縣,并入侯官縣。
六月,新作貢院成。六年,給事中蕭崇業(yè)冊封琉球,暫為使館,家人弗戒,毀于火。至是重建東西號舍,始改砌以磚。
十八年正月,不雨至八月。
十九年夏,大旱。
二十年三月二十五日,有星隕于閩縣東南者三。
二十一年,閩縣知縣王仰為家奴毒死,仰子廷試手殺家奴三人于城隍廟。
二十二年二月,不雨至夏五月,谷涌貴,饑民大噪,掠劫城中,越三月乃定。先是歲比不登,至三四月間,斗米百錢。倉有備賑谷數(shù)萬石,知府何繼高執(zhí)以先經(jīng)報部,不肯發(fā),而巡撫許孚遠又下令抑民短價和糴。東門李章以賣米為活,有陳七者向李求糴,勒從短價,李與爭,遂至相毆,觀者塞道。李家素饒,饑民乘機盡掠之。巡撫遣坐營古應(yīng)科往諭,不聽。是夜,無賴嘯聚群集,首攻仙塔許家,去軍門僅數(shù)武,喧聲如雷。巡撫驚縮,莫敢問也。一夕遂連掠十?dāng)?shù)家。明日,布政使管大勛、兵備僉事張喬松出道上,見眾洶洶,相顧倉皇,力求撫院寬其討。于是眾益肆,而鄧三、吳和尚等跳梁無忌,通國之戶晝閉矣。越三日,亂未已,始部浙江巡城中,縛行劫者馘以徇,仍發(fā)倉廩,眾乃安戢。后巡撫金學(xué)曾至,奉旨斬鄧三等于市。
二十七年,督礦稅太監(jiān)高宷至。
二十九年八月,九仙山新臺毀。初,內(nèi)使建臺于九仙山之巔及烏石山之麓,形家以為非宜,后諸生以關(guān)路毀其亭,尋復(fù)建。三十九年,撫院丁囗言之內(nèi)使,遂撤去。
三十年七月,颶風(fēng)作,長樂渡舟覆,溺死三十余人。
八月二十五日夜,長星亙天,頭大紅色,尾尖白色。
三十二年十一月初九日,地大震,有聲。時方夜,動搖不止,屋若將傾,人爭驚避,墻垣多頹塌,江浙之震皆然。
三十四年八月初七日,大風(fēng),陽岐江五舟并覆,溺死千余人。是時,興、泉、漳三郡生儒就試,不得入,急欲發(fā)舟,舟人止之,不從,中流起風(fēng),五舟俱覆,乃訛以為峽江,誤也。
三十六年夏五月,大饑。時連年荒旱,巡撫徐公學(xué)聚給引招商,聽其興販。于是商賈轉(zhuǎn)運,鱗集江干。谷價雖騰,民鮮饑色。故江淮蘇松之米浮海入閩,自徐公始也。民受其賜大矣。
秋九月,閩縣鼓山石崩,有聲如雷。
冬十一月二十二日,東門守門軍蘇九郎妻鄭氏一產(chǎn)二男二女。
十二月十七日已時,布政司火藥庫火。庫四旁皆隙地,鎖扃甚嚴(yán),中有佛狼機大銃數(shù)門,忽火自內(nèi)出,奔突沖擊,人皆驚仆,滿城屋瓦盡震。
三十七年五月二十六日,大水入城。本年五月二十四日,建寧蛟水發(fā),沖壞城郭,漂流廬舍,壓溺男女以數(shù)萬計。是日,延平之將樂、順昌等縣蛟水亦發(fā),所蕩村落悉為丘墟。二十六日,澎湃而下,勢若奔馬,倏忽間,會城中平地水深數(shù)尺,郭外則丈余矣。一望氵彌漫,浮尸敗椽,蔽江塞野,五晝夜不絕。故老相傳以為二百年來未睹也。水皆鹵濁色,人不敢飲于江者浹月。當(dāng)事以異災(zāi)聞奏,請囗蠲賑。然是時水旱遍宇內(nèi),朝廷亦不能每人濟矣。
八月,大雨。初六日,烏石山崩。山南有新立阮公祠近仁王寺,是日雨暴山崩,祠盡毀,壓死者數(shù)人。
是月,風(fēng)雨彌旬。初六日,貢院內(nèi)水深數(shù)尺,文場垣舍傾壞,巡按御史陸夢祖改初場試期,至初十日始入試。
三十九年,改大田驛官路由扈嶼至仙岐渡江抵陽岐入省。尋又改從吳航過江。
四十年二月十一日,大風(fēng),馬江渡覆,死者百余人。
論曰:《春秋》,魯國史耳。然上下二百四十年間,災(zāi)異必書,垂鑒戒也。其所謂礻幾祥而大有年而已,非若后世之芝房興歌,寶鼎紀(jì)瑞也。余記閩事,竊以前車戒焉。夫禹湯水旱,郅治之世不能免也。顧早圖豫計,即九年水七年旱,不為憂矣。閩省僻在南服,地狹民稠,水耨火耕,僅足糊口,一逢旱澇,將朝夕之不給是虞,安所望卒歲哉?曩在甲午,饑饉相仍,士大夫有廑桑梓憂者,告于大中丞敬庵許公,曰:“救荒無奇,其備在豫。”中丞公以為迂也,笑而不答。居無何,而民變告矣。余言父老言“甲午之饑,不甚于嘉靖甲辰也”。甲辰之按閩者,為東粵古林何公,高價招商,興販云集,糶漸以平,是歲饑而不害民,至今德之。若甲午,則官靳于發(fā),棠民抑其減糴,是所令非所好,直教之亂耳。昔宋范文正公浙西救荒,價聽其翔涌,俾四方商賈逐利競趨,谷漸增則價漸短矣。若減價以救荒,猶抱石而拯溺也,亡其何日之有?蓋中丞公夙以道學(xué)鳴,迨建節(jié)也,日談性命,民務(wù)鮮關(guān)其衷,故一遇變生,莫知所應(yīng)。嗚呼!時值臥鼓息烽,尚可哆口高論,假令戎馬生郊,其去佛門誦經(jīng)有幾哉?今故不諱言之,愿后之秉詮者,勿以唇吻性命之倫,輕莞海國封疆之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