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后,溫暖和煦的風消失了,原野的碧綠也漸漸消失了,而隨同這一起消失的,還有,“波克”這個人。
那次見面后,沈桐再也沒有收到過他的信,而她,也再沒有去過阿爾卑斯山腳下。
看了眼馬背上有些心不在焉的沈桐,海倫妮遠眺著山脈上的盈白,迎著日光,泛著流光,像是多瑙河的清流。
“索菲姨媽要來了,沈桐,我真覺得緊張。”
沈桐捋了捋馬背上的鬃毛,轉過頭,微微笑看著海倫妮:“放心吧,奈奈,相信我,皇太后最終會同意的。”
她篤定,索菲皇太后一定會答應,即便這個沒來由的篤定有些莫名其妙,可她就是相信。
公爵府不遠處有一條清澈的小河,據說是多瑙河的分支,里面的馬面魚有很多。因為海倫妮要繼續跟著家庭教師上課,沈桐索然無事,便跟著馬科斯公爵去了河邊釣魚。
“會釣魚嗎?”馬科斯公爵正在調整魚竿。
“嗯。。算會吧。。”
上大學的時候,每年放假,沈桐都會抽空去外公家,外公喜歡釣魚,所以,時常會帶著她一起去,有時,她會跟著外公一起釣,但每次釣到一半就沒什么耐心,外公總是笑著搖頭,說年輕人心氣浮躁,釣釣魚,也能陶冶情操,磨練心性。
那時,她總是找借口,說下次再好好的,認認真真的釣,可是,自己卻再也沒有了機會,時空的那頭,不知外公是否還安好。
馬科斯公爵支好了魚竿,悄聲笑說:“你可以在一邊看,不過,可別嚇跑我的魚。”
釣魚確實是個功夫事,在一邊看尤其容易犯迷糊,沈桐努力的盯著湖面,眼睛卻還是止不住的想要閉上。
忽然,魚線上下動了動,像是咬了竿。
沈桐激動的連忙起身,馬科斯公爵朝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后猛的提起釣竿,果真,一條馬面魚自己咬上了鉤。
沈桐擼高羊蹄袖,拎著裝著河水的桶跑到馬科斯公爵身旁。
后來,她實在不想坐在河邊打瞌睡,于是,就知會了公爵,自己跑到附近的半山上踩野果去了。
夕陽斜沉的時候,沈桐和馬科斯公爵滿載而歸,剛一進庭院,沈桐發現院子里多了不少的生人,他們面無表情,穿著謹慎,整齊的站在入廳門口的兩邊。
這時,克里耶從旁急切的跑過來,“公爵先生,皇太后駕臨了。”
一聽是皇太后,沈桐的心忽的懸了起來。
馬科斯公爵把漁具和釣滿魚的桶交給克里耶,沈桐也連忙把踩的那些山果交給了一旁的仆人,跟著公爵進了廳。
只是剛進了門口而已,沈桐就已經聽到一個嚴肅,而隱隱含怒的中年女人的聲音:“盧朵維卡,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會做出這么荒唐可笑的決定!”
“索菲,這并不可笑,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像你一樣,去膜拜那令人著魔的權利!”
盧朵維卡夫人的聲音并不大,卻鏗鏘有力,令自己的姐姐,索菲皇太后十分不快。
當兩人爭執不下的時候,索菲皇太后才注意到已經站在門口的馬科斯公爵和沈桐。
索菲皇太后不再出聲,而是趾高氣昂,略微抬起下巴,看著門口的人。
馬科斯公爵這才笑著走了過去,單膝下跪,恭敬的在索菲皇太后抬起的右手上親吻了一下。
“皇太后,歡迎您光臨巴伐利亞,霍芬曼茨堡,馬克西米利安·約瑟夫的公爵府!”
“馬科斯,你真是悠閑,如果匈牙利和意大利那些國家的親貴也像你一樣,奧地利也就不用如此費事了。
句句挖苦,綿里藏針,皇太后對這個妹夫顯然是非常的不滿意。
馬科斯公爵站起身,不卑不亢,在聽到皇太后對他的挖苦后,禮貌謙和的笑著:“如果那些親貴也像我一樣,怎么體現出皇太后您的威懾力?”
皇太后冷哼一聲,這個讓她頭疼,半點都不像貴族的妹夫,真是讓她極為討厭!
“盧朵維卡,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中國女孩?”
皇太后滿是審視的看著馬科斯公爵旁邊,不遠處站著的沈桐,末了,譏諷的笑到:“一個鄉野丫頭,也能讓你做出這種決定?”
沈桐下意識的看看自己,一條經過改良的直筒褲,上身的白色羊蹄袖襯衫外套一件馬夾,頭發也只是簡單到只扎了個馬尾,和站在盧卡維多夫人身邊的海倫妮比起來,這身打扮,確實像個鄉下丫頭,尤其是半挽著的衣袖,和沾了些塵土的地方,讓索菲皇太后更是皺眉。
這身打扮,是沈桐特意改良的,她嫌這個時代的衣裙太過繁雜,又不易勞作,所以才按著現代裝做了些改良。
話,是在問盧朵維卡夫人,眼睛卻一直打量著沈桐,而那種蔑視,嘲諷的目光,讓沈桐渾身都不舒服。
沈桐快步走上前,屈膝躬身,虛做了一個提著裙擺的動作,像索菲皇太后行了一禮:“親愛的皇太后,很榮幸見到您!”
“居然還知道點禮數,不過,對于你的身份,我非常好奇,中國和巴伐利亞遠隔萬里,你是怎么來到這,并且讓我的妹妹一家收留了你?”
沈桐看著面前的奧地利皇太后,和盧朵維卡夫人有幾分相像,卻更顯的消瘦,一身寬大繁復的深紫色尼龍衣裙,襯著她本就有些發白的膚色看起來更為蒼白,不茍言笑,甚至過于緊繃的神情,使她的周身都帶有一股震懾力。
面對這樣的一個皇太后,她需要小心的回答。
“我是跟著我的兄長一起來到巴伐利亞,我兄長是我們大清國的一個官員,因為受到皇上的旨意,負責押運杭州織錦到德意志,結果半路遇上了強盜,我兄長為了保護我,死在了那些強盜的刀下。。”沈桐越說越悲傷,她深吸口氣,壓制著自己想要抽噎的情緒,繼續道:“后來,我一路逃一路躲,就來到了一個小鎮,在那里,我意外結識了海倫妮公主,是她好心,將我帶了回來。”
沈桐說完,眼眶里浸滿了淚水,心卻猛烈的跳著,這些話,是在得知索菲皇太后要來公爵府后,想好的,她想到,即使盧朵維卡夫人從沒有問過自己的來歷,可這個皇太后一定會問,而這個答案絕不能是實話,就算是實話,她也不會相信,反倒所有人都會拿她當怪物看,所以,她只能把自己和久洛·安德拉希的經歷改了改。
再加上,這個時候的中國還是大清國的末期,正處混亂,她相信,這個皇太后是不會派人去打聽的。
沈桐的這些話,當然也是公爵一家第一次聽到,海倫妮和盧朵維卡夫人都暮然瞪大了眼睛,這經歷聽起來,對她們太過兇險。
“沈桐,原來,你也是貴族,中國的貴族!”海倫妮有些扼腕,好好的一個中國貴族,卻流落他國,真是可憐。
索菲皇太后沒有說話,似是在判斷,雖然沒有人能證明她說的是真話,可也沒有人能證明她在撒謊。
“就算,你說的這些是真的,我也不會同意讓一個落魄的貴族小姐成為奧地利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