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玉娟問:“你想要我怎么配合?”
金一田說:“我已經(jīng)打聽到,馬從軍的單位今晚有一個酒會,中層以上領(lǐng)導干部要帶家屬參加,所以他家里今天晚上不會有人。我想和你一起潛入他家,在案發(fā)第一現(xiàn)場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血跡殘留。”
龐玉娟嚇了一跳,說:“這也太冒險了吧,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金一田笑笑說:“我不是警察,不可能拿到搜查證,所以不可能光明正大地闖進他家里進行搜查,只能用這種不太光明正大的方法搜集證據(jù)。你放心,馬從軍和劉美琪兩個人都出去參加酒會了,只要咱們小心行事,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
龐玉娟只好點頭說:“那好吧,我向老板娘請假,然后去你的偵探社跟你會合。”
晚上8點多的時候,她來到金一田的信息調(diào)查公司。公司門口停著一輛銀灰色的東風標致小轎車,金一田正坐在駕駛座上等著她。龐玉娟上了車,金一田將小車開上了街道。
龐玉娟以前的家,住在市中心的吉祥苑小區(qū)。金一田驅(qū)車來到吉祥苑,小區(qū)保安認得龐玉娟,并沒有多問,就放他們進去了。
金一田把車停在隱蔽處,龐玉娟帶著他來到自己以前住過的那棟別墅門口。門口亮著一盞路燈,四周并不見其他行人。
龐玉娟上前看了一下,說:“所有的鎖都被馬從軍更換過了,我進不去了。”金一田笑了,說:“你放心,這個難不倒我。”他靠近院門,看看左右無人,從口袋里掏出兩根彎彎曲曲的鐵絲,插進鎖孔撥弄幾下,院門“嚓”的一聲,應聲而開。
兩人閃進院內(nèi),金一田回身關(guān)好門。龐玉娟驚奇地問:“你怎么有這里的鑰匙?”
金一田說:“我這個叫萬能鑰匙,有它在手,天底下所有的鎖都難不倒我。”果不其然,別墅的防盜門鎖,也很快被他打開了。金一田把頭伸進屋里,仔細觀察一番,確認屋里沒有人,這才帶著龐玉娟閃身進屋。
盡管進的是自己以前的家,但龐玉娟的一顆心,還是緊張得怦怦直跳。金一田倒是十分淡定,打開電燈,這兒瞧瞧,那兒看看,嘴里嘖嘖有聲:“裝修得這么豪華,有錢人住的房子就是不一樣啊!”
龐玉娟環(huán)顧客廳,說:“這些高檔家具,都是我離開后,他們才添置的。”金一田問:“你丈夫當時倒在什么位置?”龐玉娟用手指了指大門后邊幾塊帶花紋的地板磚說:“當時他就倒在這里,血跡流到了這兩塊地板磚上面。”
金一田點點頭,取下背包,拿出一瓶奇怪的試劑,朝著地板噴了幾下,然后趴在地上,仔細地檢查。看了一會兒,忽然驚喜道:“有了!”
龐玉娟被他嚇了一跳,問:“什么有了?”金一田說:“我找到血跡了。”
龐玉娟說:“不可能啊,我當時明明已經(jīng)用清水沖洗了好幾遍,怎么還能……”
金一田說:“我噴的這個叫魯米諾試劑,也是警方常用來提取血跡的化學試劑,簡單來說,它噴到血液上,能跟血液產(chǎn)生化學反應,并發(fā)出藍色的光。這種檢測方法極為靈敏,能檢測到只有百萬分之一含量的血,即使滴一小滴血到一大缸水中,也能被檢測出來,所以只要這里曾經(jīng)留下過血跡,哪怕你用水清洗過很多遍,或者是間隔了很長時間,只有使用這種化學試劑,也可以很容易地發(fā)現(xiàn)你平時用肉眼看不到的點點血跡。你看,那些發(fā)藍光的地方,都是殘留的血跡。”
龐玉娟湊近看了一下,果然在地板的縫隙里看見有幾點藍光在閃動,她心里暗覺驚奇。
金一田幾乎把臉趴到了地板上,戴上白手套,用一個小鑷子將地板縫隙里幾點發(fā)出藍光的可疑物質(zhì)夾出來,用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裝好。忙完這個,他又問:“馬從軍的剃須刀在哪里?”
龐玉娟說:“放在洗手間里,他每天早上都在那里刮胡子。”金一田又走進洗手間,在馬從軍的剃須刀上找到幾根殘留的胡茬,用證物袋裝好。
龐玉娟有些奇怪,問:“為什么要拿他的胡子?”
金一田說:“用這個跟剛剛搜集到的血跡做DNA 比對,才能知道當天晚上被你殺死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你丈夫啊!”
兩人在客廳里又轉(zhuǎn)了一圈,確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之后,這才鎖好門,快速溜出院子。
鉆進金一田的車里,龐玉娟忽然發(fā)現(xiàn)前面有兩束車燈射過來,正是馬從軍開著他的白色本田回來了。好險,只差一分鐘就險些跟他在院子里撞上了!龐玉娟驚出了一身冷汗。金一田把車開出吉祥苑后,龐玉娟問:“接下來該怎么辦?”
金一田說:“我有一個師姐,是我讀大學時比我高兩屆的校友,她叫文麗,現(xiàn)在在青陽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當刑警,跟我關(guān)系不錯。我把這兩個證物拿給她,請她幫忙拿到法醫(yī)中心鑒定一下,幾天后就會有結(jié)果。”
“你師姐是刑警啊?”龐玉娟一愣。
金一田看出了她的擔憂,說:“你放心,我只是請她幫忙鑒定證物,不會把你涉案的事說出來。”
龐玉娟“嗯”了一聲,這才放下心來。幾天后,金一田打電話告訴龐玉娟,法醫(yī)中心的鑒定結(jié)果出來了,經(jīng)過比對,地板上的血跡與馬從軍胡須的DNA 不相吻合,也就是說,那些血跡不是從馬從軍身體里流出來的。
龐玉娟追問了一句:“也就是說,我那天晚上殺的人,的確不是馬從軍?”金一田說:“如果單從DNA 比對的結(jié)果來看,恐怕是這樣。”龐玉娟不由得一呆,電話就從手里滑落下來。過了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拾起電話,金一田還在電話那頭等著她。“這、這不可能,那天晚上回家的人,明明就是馬從軍,我殺的那個人,也明明是他,現(xiàn)在怎么變成了另一個人,連流在地上的血,都變成了另一個人的?你是不是搞錯了?”
她顯得有點語無倫次,見金一田在電話那頭半天不出聲,她又不由得心急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不,正是因為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所以才覺得這個案子有查下去的必要。你想想,如果我覺得你說的是假話,那你殺的是另一個人,地上流淌著另一個人的血,后院埋著的是另一個人的尸體,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我也就沒有再調(diào)查的必要了。”金一田頓了一下,說,“其實這幾天我也對馬從軍做了一些調(diào)查,還真的發(fā)現(xiàn)了一些疑點。”
龐玉娟忙問:“什么疑點?”“這個……說來話長,”金一田猶豫一下說,“你晚上幾點下班?”“晚上9點。”
“你們服裝店在衣鋪街對吧?那條街上有一家老樹咖啡屋,應該距離你那里不太遠,我在那里等你下班,咱們見面再說。”
“好的。”
6
晚上9點,龐玉娟下了班,匆匆趕到老樹咖啡屋,果然看見金一田在那里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等她。
她坐下后,迫不及待地問:“你有什么發(fā)現(xiàn)?”
金一田說:“我相信你沒有說謊,更相信案發(fā)當晚,你沒有看錯人,你用水果刀刺死的,確實是馬從軍,一個女人,絕不可能連跟自己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丈夫都認錯。當然,我們也得承認另外兩個事實,地板上流著另一個人的血,被你埋葬在后院的也是另一個人。”
“可是……”“咱們現(xiàn)在要做的,不是爭論這幾個已經(jīng)被確定的事實。”金一田擺手打斷她的話說,“現(xiàn)在咱們要做的,是怎樣用最合理的解釋,把這三個事實,即你殺的人是馬從軍、地上淌著另一個人的血、被你埋葬的尸體不是馬從軍,串聯(lián)起來。”
8月17日晚上,龐玉娟用水果刀刺殺的,確實是自己的丈夫馬從軍,只不過馬從軍并未真正中刀,更沒有死去。他使用了某種障眼法,讓妻子確信自己已經(jīng)被殺身亡,而當時從他身體里流出的鮮血,也是他早已準備好的別人的血。
龐玉娟將丈夫的尸體裝進裹尸袋后,就拿著鐵鍬去后面院子里挖坑,因此裹尸袋在客廳里放置了較長時間。馬從軍就在這個時間段里,偷偷打開裹尸袋的拉鏈,從里面鉆出,然后再把早就準備好的另一具尸體裝進了裹尸袋。他料定龐玉娟回來后,肯定不會再打開裹尸袋檢查。
果不其然,龐玉娟在后院挖好坑后,直接把裹尸袋拖到坑里,用泥土掩埋掉了。
經(jīng)過馬從軍將計就計,如此這般一番暗中謀劃,于是那個被龐玉娟親手埋葬的人,就變成了別人,而她以為已經(jīng)被自己殺死的丈夫,卻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突然從天而降,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金一田說出自己的推理之后,接著說:“你丈夫經(jīng)常到他單位附近的那家劉記洗車行洗車,對吧?”看到龐玉娟點頭之后,他又說,“我已經(jīng)去劉記洗車行調(diào)查過,8月22日,也就是你丈夫聲稱自己從海南出差回來上班的當天上午11點多,他把自己的車開到這里洗車,并且特意叮囑洗車工,要用高壓水槍沖洗后備廂,后來他嫌工人洗得不干凈,又自己動手把后備廂清洗了一遍。我問過洗車工,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你丈夫從來沒有自己動手洗車的習慣。”
龐玉娟漸漸明白過來:“所以你才懷疑他曾經(jīng)用車裝過什么不該裝的東西?”
金一田點頭說:“是的,要不然他絕不會如此仔細地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甚至不惜自己親自動手。”
“好吧,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為什么要讓我把另一具尸體埋在后院里呢?”
“他的目的很簡單啊,就是要抓住你殺人的把柄,逼你離婚,并且逼得你凈身出戶,一分錢家產(chǎn)也得不到。”
龐玉娟說:“這個解釋聽上去合情合理,但是現(xiàn)在有一個最大的問題。”金一田說:“我知道,那就是,馬從軍是怎么知道你的殺人計劃的?他是怎么知道你會在那天晚上,用那種方法謀殺他?如果他不是事先知道你詳細的殺人計劃,就不可能針對你的計劃,設(shè)計和實施他殺人嫁禍逼你離婚的計劃,對吧?”
龐玉娟說:“是的。”金一田盯著她道:“所以下面的問題,你一定要認真地回答我。”平常時候,他臉上總帶著一種淡定的笑意,這時忽然露出一臉嚴肅的表情。龐玉娟不由一怔,用手握了一下面前的咖啡杯,點點頭說:“當然。”“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馬從軍起殺心的?”
“大概在8月上旬吧。以前他用種種卑劣的流氓手段,逼我跟他離婚,我都忍了,但我受不了他當著我的面跟那個狐貍精在電話里打情罵俏,簡直當我不存在一樣。那時我就想,我一定要殺了這個負心漢,他們讓我沒有好日子過,我也絕不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那你的殺人計劃,是什么時候形成的呢?”“我對他心生殺機,大概兩三天后,就想出了這個殺人計劃,然后又立即從網(wǎng)上購買了裹尸袋等工具,為這事做準備。”“你做這些的時候,你丈夫知道嗎?”“當然不能讓他知道。”龐玉娟說,“這些都是我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做的,他絕不可能知道。”
金一田問:“那你把自己的殺人計劃,對別人說過嗎?”
龐玉娟搖頭說:“沒有。這樣的事,能對別人說嗎?就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說啊!”
金一田點點頭,表示贊同。又問:“你有沒有寫日記的習慣?會不會是你無意中把自己的殺人計劃寫在了某個地方,恰巧被你丈夫看見,所以他將計就計……”
龐玉娟說:“沒有,我沒有寫過這樣的東西。”金一田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說:“這倒是怪事了。既然你從來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你的殺人計劃,那馬從軍又是怎么知道你要在那天晚上,用那種方法刺殺他的呢?難道他會讀心術(shù)?”
“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奇怪呢,我的計劃,真的從來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龐玉娟猶豫著說,“除了……”
“除了什么?”“除了拉拉。”“拉拉是誰?”
“是我養(yǎng)的狗狗。在家里,它是我唯一的知心朋友,我有什么心事都會向它傾訴,狗通人性,它完全能聽懂我的話,有時還會來安慰我呢。”
“你的意思是說,你曾經(jīng)把自己的殺夫計劃,原原本本地向拉拉說起過?”“對呀。”龐玉娟見他皺起了眉頭,說,“你該不會懷疑是拉拉向我丈夫透露了我的計劃吧?”
金一田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不答反問:“拉拉平時跟馬從軍的關(guān)系親近嗎?”
龐玉娟說:“不親近,馬從軍不喜歡我養(yǎng)狗。在他逼我離婚的時候,有一次還差點把拉拉掐死了,幸虧被我發(fā)現(xiàn)了。”
“拉拉現(xiàn)在在哪里?”
龐玉娟說:“離婚的時候,它是我從那個家里唯一帶出來的東西,現(xiàn)在跟我一起生活在出租屋里。”
金一田起身說:“可以帶我去見見你這條狗嗎?”龐玉娟說:“當然可以。”
離開咖啡屋后,她坐上金一田的小車,二十來分鐘后,回到了位于青龍嘴菜市場附近的出租屋。一打開門,被關(guān)了一整天的小狗拉拉就歡快地撲進了女主人的懷抱。
龐玉娟高興地說:“拉拉,今天有客人來看你了。”拉拉仿佛聽懂了她的話,朝金一田看了看,搖了搖尾巴。金一田拍拍手說:
“拉拉好乖,讓我抱抱你。”他抱起小狗,一邊撫摸著它的頭,一邊在它身上仔細檢查,最后在其一條后腿內(nèi)側(cè)發(fā)現(xiàn)了一枚黃豆大小的青紫色印記。他問:“這個是你弄的嗎?”
龐玉娟搖頭說:“不是,我一般只給它梳理身上的狗毛,這個位置很少注意,這個印記應該不是我弄上去的。”
金一田把拉拉抱到燈光下,仔細觀察那枚印記,發(fā)現(xiàn)有印記的地方,似乎有一些黏黏的強力膠水。他放開拉拉,想了一下,說:“問題還真出在這只狗身上。”
龐玉娟問:“怎么了?”
金一田說:“你丈夫應該知道你有什么心里話,都會跟拉拉說,所以上一次,你丈夫并不是要掐死拉拉,而是在它身上的隱秘處粘上了一枚微型竊聽器。你對著拉拉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被他竊聽到了,你的殺人計劃,自然也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等他的目的達到之后,又悄悄從拉拉身上取走了竊聽器,所以這里只留下了一個黏黏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