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羮論

張子曰。漢高非負太公負項羽也項羽性直而心慈性直故不能忍人之過而不顧其后心慈故留連不斷而卻不失為直人之肝膽此所以號英雄而不能成帝業(yè)也自湯武而下。其成大功而為帝者不能以機變勝耳況兵兇戰(zhàn)危。豈容如宋襄之不擒二毛。不鼓不成列耶。而項羽之脫沛公于鴻門。赦太公于俎上實近于此然其本質不失為直氣人耳我翁若翁。動其慈心甚于哀懇之也令項烹太公天下方謂沛公忍殺其父而尚討人殺其君之罪乎名不正而大事去矣惟料羽不至此。而為大言以夸之。又嘿為諫言以動之然亦幾于以親嘗試矣獨鴻溝倍約。而烏江之殲羽也勢不得不然然推其本心不無以君子仁人待羽而甘自處于詭詐之不韙者耶嗟乎自逆取順守之一言誤高帝。而誤千萬世者多矣。或曰此張良之智也。假令范增未去。羽亦不至此。嗟乎張良能投高帝也范增其能投羽耶羽不負高帝帝負羽也

殺其父。忍在沛公范增見不至此吁祿位日重。仁義可輕豈直千萬世人君受誤也

諸葛有言。澹泊明志。寧靜致遠只澹泊處便是寧靜非別有明志致遠二項方法也人生只有一點濃艷根蒂。最難斷絕。勿論田廬妻子。服食器用。取多受忌只美名高位攘攘馳騖煢爾一身占盡千古愿奢而力儉志廣而運陿原是定分何增毫厘人之情欲原以流水。凡以聲利名實。招招射人之事。其誰不波。譬如契食飽腹。一餐無余。水陸鼎俎。疉陳方丈僅以供舌于腹何與又如衣者。華綺絢爛止是炫目不關自體若論自體受用只須布粟尋常殉舌忘腹殉腹遺身世之大愚總在濃艷窠臼中過日長此不忌習為故常以濃艷為故常則澹泊二字反駴為皦俗而誚其滋味薄矣似此搖搖馬塵駒影。一日千錯萬變。云何寧靜。云何致遠。故曰甕外者能舉甕此輩皆甕中人也達道之人能于一切。舉無有處。觀其所始。試看嬰孩墮地。以其赤身。故曰赤子此時誰是衣食誰是利名誰指汝愚誰指汝圣衣食利名。賢圣狂愚諸相俱是出世添人赤子何有須知此身。赤身。罷附之物。聽其有無不足。十成認執(zhí)。從此豁然。便有水到渠成。寬閑自在意思。要知功葢天下。名喧宇宙總是赤子身上浮云過影何況世味上。蝸戰(zhàn)角鬬諸物似此拋下便百念俱灰豈不完全淡體又省多少營得患失勞攘豈不是寧靜。中庸末章說個淡而不厭。直至不賞不怒。無聲無臭總是個太玄酒之初。所謂淡自性命之精。正謂此。然潛伏屋漏。無言不顯。總只是淡處乃其靜處不得別有致遠話說也。若曉諭末世。卻說個無欲百事可做有不為而后能有為只是個囗淪話頭。不知致遠正是淡里滋味做百事正是無欲有為正是不為圣賢自嬰兒墮地時以至篤恭平天下終其身一淡而已

總一淡泊。便是脫去勞擾。肩任世囗根源。似此指點真膻場中一貼清涼散。

報恩說

此世但除君父外。平生不受一人恩。每中夜坐誦此語。未嘗不睢然披衣起也。人生于世。君恩父恩。無日不受。受之而報。其報罔極。若他人恩報之易失身不報則負德故斷不宜受也余入中秘時。嘗記周館師寅所先生之訓曰。諸君慎無輕受恩于人異日恐妨自立至今二復終身焉雖然侰父恩政自難報耳。每讀楞嚴偈曰。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人生幸耳目聰明讀古人書。識義理又解為文章。列名郡國之書。濫食大官。名爵侈而望實奢長養(yǎng)樂成誰非君父恩耶膂力力剛經(jīng)營四方凡可前驅何愛頂踵若其息羽靜林戢鱗幽渚丘園為美漁釣同羣無儛車上以駴齊民無飭畝宮而妨豐蔀無昵酒徒食客以叢竊無縱鮮衣怒馬以狐憑尊敬父母。而奉其典刑。憐念百姓而伸其疾苦。每于讀書之暇。進里社子弟而教之。開其所見而使不溺于詞章大其所守而使不亂于功利從文字真實之地指點性命源頭就學問廣大之中透露立身消息至于顓蒙示之矩矱。岐路約以軌涂。獎疇昔以勸方來。揚小瑜而攻全璧使人人具靈通之眼目即處處是活潑之提撕凡吾輩為社稷儲材。在秀士以天下為任斯之追琢豈在文章庶以答于吾父吾君。聊共陳于同心同志。

要知就仕途論高爵重祿俱是君恩拜恩私室猶未識恩之源頭也

過人之生機也圣人所不能無也人無過則物而不靈何也天以極寒極暑而過也土瘠好川安決而地過也然寒寒暑暑而不害天。天于寒暑過之矣瘠好變而滄桑無常。地之過過矣人得天地之氣而安能無過過者過而不留也云過太虛客過逆旅云不點太虛客不礙逆旅若住而留焉則不化不化則點且礙者多矣故曰所過者化。過化之過。過也人生本體清凈一物不加只緣習氣所結遂于本體磨蕩處不能不來渣滓此等摠是習氣無關本體猶空之有云。逆旅之有客然亦是靈性翕張鼓蕩而有之故空不能無云。逆旅不能無客而生人不能無過世惟木偶土梗無知覺運動纔不入于過然天地間亦何用此木偶土梗人之靈于木偶土梗也以其知覺運動也既有知覺覺處亦過矣既有運動動處亦過矣覺而過過而覺也動而過。過而動也不得謂偏覺礙覺妄動礙動覺則無偏動亦無妄矣其有偏妄者留之故也前境不往則舊境不新舊往新生如環(huán)不窮過即無過此生機之妙也今夫鏡日照而醫(yī)生焉水日流而滓生焉然翳與滓無與鏡水也不拭則翳矣不澄則滓矣拂翳得鏡清滓得水易簡直截過還無過之真光景也是以至人虛中而待之獨力而主之不于神明中鬬是非非亦為是不于潔白地別垢凈垢亦為凈浮空碧云仰面青天堂上接客主人內守雖百千過無一留者若久而留住是陰霾累日蔽晴空盜入室而據(jù)其象也雖然霾安能有其空盜安能有其家哉。

不是為有過者開一面直是教人速于改耳

清途篇

今制公卿大夫之嫡子。造之大學則為任子。其舉于鄉(xiāng)。入于成均者。為孝廉。其貢于庠對于廷。而肄業(yè)國學者為明經(jīng)。此三途者皆取士之正也其以郡邑諸生入貲者。廩增附逓減其額。而得入國學焉巳非途之正而猶云升其俊秀也至于今。事例開而污濁濫褻之極矣賈人之子賤隸之兒舞文謫戍之丁男中貴貂珰之蟊賊擁其高貲騁于都中朝輸納而夕衿緌矣襁褓乳哺之未離也而束帶同傀儡拜跪起伏之未閑也而冠裳似沐猴形聲點畫之未習也而遨游類兒戲揖于前則瀆師尊序于列則羞同儕而且監(jiān)規(guī)懶于讀誦寫仿倦于抄謄班行曠于步趨肄業(yè)苦于時日多方營撥總恃錢神之有靈百計偷安但指竿牘為奇貨令坐皋比者朝夕對此亦安能展布毫厘之益哉夫古之時簡。大學之不率教者而移之郊遂今之時囗郊遂之頑囗囗恥者而移之太學未見　朝廷囗囗囗太學也且　國家即以太學為市所得于此輩寧有幾何適足以濁賢路而輕　國典耳若曰今日利其貲而他日即使為郡邑一命之吏是君貸其本而使百倍取償于民是又不惟以太學為市而以民命為市也　朝廷或未之思乎故今日欲造人材。莫如清太學之途。而革事例之濫說者曰此理財權宜法也。予應之曰。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多方以取細民之利而行市道于教化之重地其辭已先不正而財又何理焉故革事例者。不惟清太學之途而亦以正理財之本也

入粟上馬。穢不自今日。然為工為遼何盡天下而穢之甚且錢神之靈復抗顏人之上。曰父母公祖嘻穢之及人。何時已哉。痛快之極不數(shù)長沙。

對

韓魏公不欲分別白黑意指如何對

天下之患。莫大乎太分別太分別則不肖者無所容而賢者亦局于所見而不化此亂之道也夫令不肖者有所容則君子之路寬而小人得以供國家之用令賢者不局于所見則門戶不立我心不生洞洞闊闊順物之來而變化皆有余地君子所為用天下以治天下其道如此夫天下原無分別。君子亦何必分別之君子不分別而分別天下之主在君子故君子能用天下賢不肖而適于治若其一分別則天下賢不肖將有不勝分之患不勝分且有不勝混之患是以大亂今夫人身盡血肉元氣也結而為瘠為癰亦身也內消之而不使?jié)t癰瘠化而皆血肉元氣矣夫一身則何分別之與有治天下者無視其為癰瘠而必欲潰之則天下之血肉充而元氣固也今夫操丹者。一柁在手不必安流是而風波非也秦越人相陰陽虛實而治人之病不必參木良而烏喙毒也夫主在我必有所以用之者矣凡太分別者皆其不能用者也不能用則謂之無主甕內之身不能挈甕。堂下之人不能斷也。身在黑白之外者。乃能別黑白爾能別黑白故能不分別黑白是以君子之用大昔者韓魏公嘗言。才氣須周足四面粗入細。乃是輕綸好手。論近世宰相獨許裴晉公。至其它則曰木偏規(guī)模小。是以三十年相業(yè)。擁護幼君。提挈母后。弄任守忠輩如掌土囗而歐范諸公皆得盡其用。經(jīng)綸規(guī)模大畧具矣。原其得力處正以不分別黑白一念為之故夫用天下。治天下者。若韓魏公可也。

不分別何以用人太分別又何以用人識高而宇弘。當是賢不肖之治。

廱瘠皆血肉。烏堇者良藥。不可不知。

閑閑子性鈍喜讀書材拙喜著述善病而臞喜接引賓客談文章性命之事弟子愛閑閑子者進而規(guī)曰盍枯坐而冥心絕軌跡而塞兌以護其氣乎閑閑子佩其言。扁其室日閑。而報以閑之說也人之生也。輪輸轂轉殆未有停機焉天道之生而藏也地道之潮而汐也人道之動而靜也往而新運而不積新故生不積故閑矣流水之涓涓汨汨而常清也潴而蓄之有不終日腐者幾希人自生而即涉于動矣動而靜故靜不可見而動也善所謂人生而靜。天之性也。今人但知枯坐之為靜冥心之為安。絕軌跡而塞其兌之為暇也夫安知不枯坐之靜不冥心之安不絕軌跡塞兌之暇乎且人之靈心。必有所寄。不寄。之千詩書文章談論。則必轉而他寄焉夫他寄者膻逐之場而濁淖之府也酒食醉飽之余而博奕籌算之事也愛其生而生殘厚其身而身殃吾安知挾冊者之不猶賢于博塞以游者乎今夫心王種也王種無為亦必寄其權于公孤宰執(zhí)而無為之體安若其無所寄而宦官宮妾必有乘其間而竊之者矣故王種之寄于臣種也臣種亦王種也心官之寄于詩書文章談論也詩書文章談論皆閑心也無勞爾形而不能不用形無搖爾精而不能不用精不用其形不用其精則其為人也同于枯魚夫形色者有盡之物也而天性者不蝕之根也天性閑則形色泰矣天性不勞且疲即形色不妨日運動矣故曰制而不著放而不動處喧無惡涉事無惱夫無事者讀書之訣也明諸心者著述之妙道也眼前無一不善人者賓客友朋皆足生我也此其為閑也不既多乎鏡隨物現(xiàn)形而鏡不勞鏡閑而形自忙也晴空無塵。而游云之往來無礙晴空閑故能為游云受也吾是以稱閑閑子。嗟乎。大鵬飛以六月息而閑。易曰君子以自強不息而閑夫知不息了義者可以言六月之息矣然則閑閑子即讀書著述。談道論文其亦真閑人也已可以養(yǎng)生可以盡年作閑閑子解。

閑不在枯寂。枯寂為閑一值事便手忙腳亂唯得閑于讀書著述談道論文可以閑其心于居平更可閑其心于應卒

竊念某讀書有限諧世無緣遭時休明賦命蹇薄積戾巳浮于擢發(fā)。負疵何待乎吹毛。亟宜抽身。以謝公論。是以匍匐拜疏。涕泗求歸。而遽荷　溫留。尚塵就列在鄉(xiāng)國皆曰不可豈　君相猶識其才辜恩難報于再生度義不容以終日恭惟　老師相公閣下安　社稷以為悅與　圣人同其憂昔輔神皇。排大難。決大事措泰山而聲色不動今保明辟。收羣策。合羣力回狂瀾而風浪自平留一日而　朝廷樂一日之清寧壽百年而四海享百年之美利至于因材而造與物為春進君子不求備于小知退不賢亦曲全其大體如某躍治尚賜溫吹自省孤危夢斷長安之日月獨憐衰病情迷故國之煙云再疏吁　天懇祈票放所望收身末路得為圣世之全人沒齒窮山安享太平之余日雖靡報德長孤桃李之光誓不辱知未矢松筠之節(jié)

高音朗節(jié)。無懟氣。亦無瑣詞。

昔年養(yǎng)奇招提。今日避喧沙上。田園既蕪。妻兒澗疏筆墨久荒賓從稀絕嘆吾生之不辰嗟世路之荊棘似此景況年復一年稅駕未期時光易老古人乘血氣而思自見今且奈之何哉足下三旬九餐。尚能馳辨春華。賈于知己。不以似仆五石瓠。濩落終身也。古人云素貧賤行乎貧賤。仆山林人耳源無奢好山齋數(shù)椽曠地半畆前種修竹后鑿深池果樹萬株列于墻下草花千本植問庭際每皓月當空春風拂戶則囗囗散步命酒放歌架上古書信手拈得開徑迎客欣賞相對樂我終日可以忘饑此時又何須襲危冠于鹓鷺爛金紫于五云哉然而此福亦難消受則似先天有吝嗇者然何可強也便欲褰衣長逝負擔束書吊五岳之煙云訪空同之靈秘冀得名僧指點。參究五宗。仙侶提撕。開授玄路。而凡胎未脫。俗累相纏。離家未旬。回首迷變想亦性分上帶來有此一番沾滯難灑也即欲破蠹食之萬卷。盜神仙之只字。上取國朝之典要。遠稽往古之精微求為可用通其條貫勒成一書以待來者。而精氣衰止。心目勞疲神索于覃思筆窮于揮酒每構一篇展轉竟夜不成一字嘻壯年不學老時悔今尚何言哉嗟呼。仆今真無用人矣。迷陽迷陽。無傷吾行。吾行屈曲。無傷吾足。當今之世僅免刑焉敢復夜行不知止哉茲且就醫(yī)海曲。依甥舍而居世態(tài)鄉(xiāng)情久置不問若得徼草澤之功。藉秦越之力。起其跚。錫之欵段。且將問六橋之花柳。探靈山之巔際。與兄把酒衘杯。一傾倒郁積。或有期乎各尋樂無攖身世之患而已

先生既精理解。復饒經(jīng)濟。乃竟不得效一割之用。非直先生不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