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初，丁母艱解任，尋詔起為并州刺史，入為尚書右仆射。時初給民田，貴勢皆占良美，貧弱咸受瘠薄。隆之啟高祖，悉更反易，乃得均平。又領(lǐng)營構(gòu)大將軍，京邑制造，莫不由之。增筑南城，周回二十五里。以漳水近于帝城，起長堤以防泛溢之患。又鑿渠引漳水周流城郭，造治水碾-，并有利于時。魏自孝昌已后，天下多難，刺史太守皆為當(dāng)部都督，雖無兵事，皆立佐僚，所在頗為煩擾。隆之表請自非實(shí)在邊要，見有兵馬者，悉皆斷之。又朝貴多假常侍以取貂蟬之飾，隆之自表解侍中，并陳諸假侍中服用者，請亦罷之。詔皆如表。自軍國多事，冒名竊官者不可勝數(shù)，隆之奏請檢括，獲五萬余人，而群小喧囂，隆之懼而止。詔監(jiān)起居事，進(jìn)位司徒公。
武定中，為河北括戶大使。追還，授領(lǐng)軍將軍、錄尚書事，尋兼侍中。續(xù)出行青州事。追還，拜太子太師、兼尚書左仆射、吏部尚書，遷太保。時世宗作宰，風(fēng)俗肅清，隆之時有受納，世宗于尚書省大加責(zé)辱。齊受禪，進(jìn)爵為王。尋以本官錄尚書事，領(lǐng)大宗正卿，監(jiān)國史。隆之性小巧，至于公家羽儀、百戲、服制時有改易，不循典故，時論非之。于射堋上立三像人為壯勇之勢。顯祖曾至東山，因射，謂隆之曰：“射堋上可作猛獸，以存古義，何為置人？終日射人，朕所不取。”隆之無以對。
初，世宗委任兼右仆射崔暹、黃門郎崔季舒等，及世宗崩，隆之啟顯祖并欲害之，不許。顯祖以隆之舊齒，委以政事，季舒等仍以前隙，乃譖云：“隆之每見訴訟者，輒加哀矜之意，以示非己能裁。”顯祖以其受任既重，知有冤狀，便宜申滌，何得委過要名，非大臣義。天保五年，禁止尚書省。隆之曾與元昶宴飲，酒酣，語昶曰：“與王交游，當(dāng)生死不相背。”人有密言之者。又帝未登庸之日，隆之意常侮帝。帝將受魏禪，大臣咸言未可，隆之又在其中。帝深銜之。因此，遂大發(fā)怒，令壯士筑百余下。放出，渴將飲水，人止之，隆之曰：“今日何在！”遂飲之。因從駕，死于路中，年六十一。贈冀定瀛滄優(yōu)五州諸軍事、大將軍、太尉、太保、冀州刺史、陽夏王。竟不得謚。
隆之雖不涉學(xué)，而欽尚文雅，縉紳名流，必存禮接。寡姊為尼，事之如母，訓(xùn)督諸子，必先文義。世甚以此稱之。顯祖末年，既多猜害，追忿隆之，誅其子德樞等十余人，并投漳水。又發(fā)隆之冢，出其尸，葬已積年，其貌不改，斬截骸骨，亦棄于漳流，遂絕嗣。乾明中，詔其兄子子遠(yuǎn)為隆之后，襲爵陽夏王，還其財產(chǎn)。初，隆之見信高祖，性多陰毒，睚眥之忿，無不報焉。儀同三司崔孝芬以結(jié)婚姻不果，太府卿任集同知營構(gòu)，頗相乖異，瀛州刺史元晏請托不遂，前后構(gòu)成其罪，并誅害之。終至家門殄滅，論者謂有報應(yīng)焉。
司馬子如，字遵業(yè)，河內(nèi)溫人也。八世祖模，晉司空、南陽王。模世子保，晉亂出奔涼州，因家焉。魏平姑臧，徙居于云中，其自序云爾。父興龍，魏魯陽太守。
子如少機(jī)警，有口辯。好交游豪杰，與高祖相結(jié)托，分義甚深。孝昌中，北州淪陷，子如攜家口南奔肆州，為爾朱榮所禮遇，假以中軍。榮之向洛也，以子如為司馬、持節(jié)、假平南將軍，監(jiān)前軍。次高都，榮以建興險阻，往來沖要，有后顧之憂，以子如行建興太守、當(dāng)郡都督。永安初，封平遙縣子，邑三百戶，仍為大行臺郎中。榮以子如明辯，能說時事，數(shù)遣奉使詣闕，多稱旨，孝莊亦接待焉。葛榮之亂，相州孤危，榮遣子如間行入鄴，助加防守。葛榮平，進(jìn)爵為侯。元顥入洛，人情離阻，以子如曾守鄴城，頗有恩信，乃令行相州事。顥平，征為金紫光祿大夫。
爾朱榮之誅，子如知有變，自宮內(nèi)突出，至榮宅，棄家隨榮妻子與爾朱世隆等走出京城。世隆便欲還北，子如曰：“事貴應(yīng)機(jī)，兵不厭詐，天下——，唯強(qiáng)是視，于此際會，不可以弱示人。若必走北，即恐變故隨起，不如分兵守河橋，回軍向京，出其不意，或可離潰。假不如心，猶足示有余力，使天下觀聽，懼我威強(qiáng)。”于是世隆還逼京城。魏長廣王立，兼尚書右仆射。前廢帝以為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進(jìn)爵陽平郡公，邑一千七百戶。固讓儀同不受。高祖起義信都，世隆等知子如與高祖有舊，疑慮，出為南岐州刺史。子如憤恨，泣涕自陳，而不獲免。高祖入洛，子如遣使啟賀，仍敘平生舊恩。尋追赴京，以為大行臺尚書，朝夕左右，參知軍國。天平初，除左仆射，與侍中高岳、侍中孫騰、右仆射高隆之等共知朝政，甚見信重。高祖鎮(zhèn)晉陽，子如時往謁見，待之甚厚，并坐同食，從旦達(dá)暮，及其當(dāng)還，高祖及武明后俱有賚遺，率以為常。
子如性既豪爽，兼恃舊恩，簿領(lǐng)之務(wù)，與奪任情，公然受納，無所顧憚。興和中，以為北道行臺，巡檢諸州，守令已下，委其黜陟。子如至定州，斬深澤縣令；至冀州，斬東光縣令。皆稽留時漏，致之極刑。若言有進(jìn)退，少不合意，便令武士頓曳，白刃臨項(xiàng)。士庶惶懼，不知所為。轉(zhuǎn)尚書令。子如義旗之始，身不參預(yù)，直以高祖故舊，遂當(dāng)委重，意氣甚高，聚斂不息。時世宗入輔朝政，內(nèi)稍嫌之，尋以贓賄為御史中尉崔暹所劾，禁止于尚書省。詔免其大罪，削官爵。未幾，起行冀州事。子如能自厲改，甚有聲譽(yù)，發(fā)摘堅偽，僚吏畏伏之。轉(zhuǎn)行并州事。詔復(fù)官爵，別封野王縣男，邑二百戶。
齊受禪，以有翼贊之功，別封須昌縣公，尋除司空。子如性滑稽，不治檢裁，言戲穢褻，識者非之。而事姊有禮，撫諸兄子慈篤，當(dāng)時名士并加欽愛，世以此稱之。然素?zé)o鯁正，不能平心處物。世宗時，中尉崔暹、黃門郎崔季舒俱被任用。世宗崩，暹等赴晉陽。子如乃啟顯祖，言其罪惡，仍勸誅之。其后子如以馬度關(guān)，為有司所奏。顯祖引子如數(shù)讓之曰：“崔暹、季舒事朕先世，有何大罪，卿令我殺之？”因此免官。久之，猶以先帝之舊，拜太尉。尋以疾薨，時年六十四。贈使持節(jié)、都督冀定瀛滄懷五州諸軍事、太師、太尉、懷州刺史，贈物一千段，謚曰文明。
子消難嗣。尚高祖女，以主婿、貴公子，頻歷中書、黃門郎、光祿少卿。出為北豫州刺史，鎮(zhèn)武牢。消難博涉史傳，有風(fēng)神，然不能廉潔，在州為御史所劾。又于公主情好不睦，公主譖訴之，懼罪，遂招延鄰敵，走關(guān)西。
子如兄纂，先卒，子如貴，贈岳州刺史。纂長子世云，輕險無行，累遷衛(wèi)將軍、潁州刺史。世云本無勛業(yè)，直以子如故，頻歷州郡。恃叔之勢，所在聚斂，仍肆堅穢。將見推治，內(nèi)懷驚懼，侯景反，遂舉州從之。時世云母弟在鄴，便傾心附景，無復(fù)顧望。諸將圍景于潁川，世云臨城遙對諸將，言甚不遜。世宗猶以子如恩舊，免其諸弟死罪，徙于北邊。侯景于渦陽敗后，世云復(fù)有異志，為景所殺。
世云弟膺之，字仲慶。少好學(xué)，美風(fēng)儀。天平中，子如貴盛，膺之自尚書郎歷中書、黃門郎。子如別封須昌縣公，回授膺之。膺之家富于財，厚自封殖。王元景、邢子才之流以夙素重之。以其疏簡傲物，竟天保世，淪滯不齒。乾明中，王-白肅宗，除衛(wèi)尉少卿。河清末，光祿大夫。患泄利，積年不起，至武平中，猶不堪朝謁，就家拜儀同三司。好讀《太玄經(jīng)》，注揚(yáng)雄《蜀都賦》。每云：“我欲與揚(yáng)子云周旋。”齊亡歲，以利疾終，時年七十一。
膺之弟子瑞，天保中為定州長史，遷吏部郎中。舉清勤平約。遷司徒左長史，兼廷尉卿，以平直稱。乾明初，領(lǐng)御史中丞，正色舉察，為朝廷所許。以疾去職，就拜祠部尚書。卒，贈瀛州刺史，謚曰文節(jié)。
子瑞弟幼之，清貞有素行，少歷顯位。隋開皇中，卒于眉州刺史。子瑞妻，令萱之妹，及令萱得寵于后主，重贈子瑞懷州剌史，諸子亦并居顯職。同游，武平末給事黃門侍郎。同回，太府卿。同憲，通直常侍。然同游終為嘉吏，隋開皇中尚書民部侍郎，卒于遂州刺史。
史臣曰：高祖以晉陽戎馬之地，霸圖攸屬，治兵訓(xùn)旅，遙制朝權(quán)，京臺機(jī)務(wù)，委寄深遠(yuǎn)。孫騰等俱不能清貞守道，以治亂為懷，厚斂貨財，填彼溪壑。昔蕭何之鎮(zhèn)關(guān)中，荀-之居許下，不亦異于是乎！賴世宗入輔，責(zé)以驕縱，厚遇崔暹，奮其霜簡，不然則君子屬厭，豈易間焉。孫騰牽裾之誠，有足稱美。隆之勞其志力，經(jīng)始鄴京，又并是潛德僚-，早申任遇，崇其名器，未失朝序。子如徒以少相親重，情深昵狎，義非草昧，恩結(jié)寵私，勛德莫聞，坐致臺輔。猶子之愛，訓(xùn)以義方，膺之風(fēng)素可重，幼之清簡自立，有足稱也。
贊曰：閎、散胥附，蕭、曹扶翼。齊運(yùn)勃興，孫、高陳力。黷貨無厭，多慚袞職。司馬滑稽，巧言令色。
第十一
○賀拔允蔡俊韓賢尉長命王懷劉貴任延敬莫多婁貸文高市貴厙狄回洛厙狄盛薛孤延張保洛侯莫陳相
賀拔允，字可泥，神武尖山人也。祖爾頭，父度拔，俱見魏史。允便弓馬，頗有膽略，與弟岳殺賊帥衛(wèi)可肱，仍奔魏。廣陽王元深上允為積射將軍，持節(jié)防滏口。深敗，歸爾朱榮。允父子兄弟并以武藝知名，榮素聞之。見允，待之甚厚。建義初，除征東將軍、光祿大夫，封壽陽縣侯，邑七百戶。永安中，除征北將軍、蔚州刺史，進(jìn)爵為公。魏長廣王立，改封燕郡公，兼侍中。使茹茹，還至?xí)x陽，值高祖將出山東，允素知高祖非常人，早自結(jié)托。高祖以其北士之望，尤親禮之。遂與允出信都，參定大策。魏中興初，轉(zhuǎn)司徒，領(lǐng)尚書令。高祖入洛，進(jìn)爵為王，轉(zhuǎn)太尉，加侍中。魏武帝之猜忌高祖也，以允弟岳深相委托，潛使來往。當(dāng)時咸慮允為變。及岳死，武帝又委岳弟勝心腹之寄。高祖重其舊，久全護(hù)之。天平元年乃賜死，時年四十八，高祖親臨哭。贈定州刺史、五州軍事。
允有三子，長子世文，次世樂，次難陀。興和末，高祖并召與諸子同學(xué)。武定中，敕居定州，賜其田宅。
蔡俊，字景彥，廣寧石門人也。父普，北方擾亂，奔走五原，守戰(zhàn)有功。拜寧朔將軍，封安上縣男，邑二百戶。尋卒，贈輔國將軍、燕州剌史。
俊豪爽有膽氣，高祖微時，深相親附。與遼西段長、太原龐蒼鷹俱有先知之鑒。長為魏懷朔鎮(zhèn)將，嘗見高祖，甚異之，謂高祖云：“君有康世之才，終不徒然也，請以子孫為托。”興和中，啟贈司空公。子寧，相府從事中郎，天保初，兼南中郎將。蒼鷹交游豪俠，厚待賓旅，居于州城。高祖客其舍，初居處于蝸牛廬中，蒼鷹母數(shù)見廬上赤氣屬天。蒼鷹亦知高祖有霸王之量，每私加敬，割其宅半以奉高祖，由此遂蒙親識。高祖之牧?xí)x州，引為兼治中從事史，行義寧郡事。及義旗建，蒼鷹乃棄家間行歸高祖，高祖以為兼行臺倉部郎中。卒于安州刺史。
俊初為杜洛周所虜，時高祖亦在洛周軍中，高祖謀誅洛周，俊預(yù)其計。事泄，走奔葛榮，仍背葛歸爾朱榮。榮入洛，為平遠(yuǎn)將軍、帳內(nèi)別將。從破葛榮，除諫議大夫。又從平元顥，封烏洛縣男。隨高祖舉義，為都督。高祖平鄴，及破四胡于韓陵，俊并有戰(zhàn)功。太昌中，出為濟(jì)州剌史，為治嚴(yán)暴，又多受納，然亦明解有部分，吏民畏服之。性好賓客，頗稱施與。后胡遷等據(jù)兗州作逆，俊與齊州刺史尉景討平之。
魏武帝貳于高祖，以濟(jì)州要重，欲令腹心據(jù)之。陰詔御史構(gòu)俊罪狀，欲以汝陽王代俊，由是轉(zhuǎn)行兗州事。高祖以俊非罪，啟復(fù)其任。武帝不許，除賈顯智為刺史，率眾赴州。俊以防守嚴(yán)備，顯智憚之，至東郡，不敢前。
天平中，為都督，隨領(lǐng)軍婁昭攻樊子鵠于兗州，又與行臺元子思討元慶和，俱平之。侯深反，復(fù)以俊為大都督，率眾討之，深敗走。又轉(zhuǎn)揚(yáng)州刺史。天平三年秋，卒于州，時年四十二。贈持節(jié)、侍中、都督、冀州刺史、尚書令、司空公，謚曰威武。齊受禪，詔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高祖廟庭。
韓賢，字普賢，廣寧石門人也。壯健有武用。初隨葛榮作逆，榮破，隨例至并州，爾朱榮擢充左右。榮妻子北走，世隆等立魏長廣王曄為主，除賢鎮(zhèn)遠(yuǎn)將軍、屯騎校尉。先是，世隆等攻建州及石城，賢并有戰(zhàn)功。爾朱度律用為帳內(nèi)都督，封汾陽縣伯，邑四百戶。普泰初，除前將軍、廣州刺史。屬高祖起義，度律以賢素為高祖所知，恐其有變，遣使征之。賢不愿應(yīng)召，乃密遣群蠻，多舉烽火，有如寇難將至。使者遂為啟，得停。賢仍潛遣使人通誠于高祖。高祖入洛，爾朱官爵例皆削除，以賢遠(yuǎn)送誠款，令其復(fù)舊。太昌初，累遷中軍將軍、光祿大夫，出為建州刺史。武帝西入，轉(zhuǎn)行荊州事。
天平初，為洛州刺史。民韓木蘭等率土民作逆，賢擊破之，親自按檢，欲收甲仗。有一賊窘迫，藏于死尸之間，見賢將至，忽起斫之，斷其脛而卒。賢雖武將，性和直，不甚貪暴，所歷雖無善政，不為吏民所苦。昔漢明帝時，西域以白馬負(fù)佛經(jīng)送洛，因立白馬寺，其經(jīng)函傳在此寺，形制淳樸，世以為古物，歷代藏寶。賢無故斫破之，未幾而死，論者或謂賢因此致禍。贈侍中、持節(jié)、定營安平四州軍事、大將軍、尚書令、司空公、定州刺史。子裔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