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靠住那門,將那壇子中的酒給一飲而盡,然后走到鈐卷臺前,要將那份安薇的鈐卷給收起來。
只是動用靈力的時候,隱約瞥見那鈐卷的最角落仿佛有一個極淡極淡的篆體“上”字。我連忙收了回來,晃了晃腦袋,仔細再看,卻又沒有看到。
眨巴眨巴眼睛,我想,我大約是真的喝多了。
下次絕對不能再喝媚花奴了。
我走在虛世的臨安,這里和現世的臨安倒是很像,都是繁華的煙花之地,最喜歡的還是臨安的那一池西湖,到了陽春三月的時候,柳絮紛飛,然后路邊盡是桃花盛開的景象,還有我最喜歡的梨花。
我喜歡梨花是因為蘇軾的一首詩《東欄梨花》:梨花淡白柳色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那梨花不似梅花清冷,卻多了幾分淡雅的人情味。曾經阿淼還跟我開玩笑,說若是我不做司史,又可能會去做司梨,專門掌管打理梨花,其實我也覺得是又可能的。
我問了一下路,找到了臨安最大的酒樓,那小二見我的穿著用度不凡,甚是有眼色地將我引到二樓的看起來甚是豪華的一張桌子坐下。我實在有那么一點訝異,連桌子都是用了紅木雕花的。果真是臨安最好的酒樓。
“公子,您要點些什么?”店小二的態度實在恭敬,我聽見他喊我“公子”,我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今日我穿的是男裝,他的確應該管我喊公子才是。
我學著那些紈绔子弟的做派,“那挑你們店里面最貴的上三個菜,然后再來一壺好酒就是了。”
果然那店小二立刻便下去置辦去了。
等待的空閑之中,我便隨便聽聽旁邊的桌子在議論些什么。
“欸,你聽說了嗎?凌波街的那一大片田產都要賣了。”
“你說的可是那百十畝的空地?”
那中年的男子點頭,“正是呢!”
坐在他對面的男子看起來要年輕一些,隨后皺眉道,“我聽說那不是仁王名下的嗎?怎么就拿出來賣了?”
我頓時便來了點興趣,正好我看上了臨安的地方,既然常駐d話,就剛好需要一個地方安身。我本來還想要暫時找個客棧寄居一下,然后慢慢尋個房子來。結果就有這么一個地方送上門來了,想來老天對我還真是不錯,又或者是老天大概看我失戀,閉了閉眼睛送了點好運氣給我。畢竟我也不想要成為流落街頭的天朝司職,要是讓天朝那些不懷好意的家伙知道的話一定會笑死我的。
那中年男子說起這個大概也忍不住有些義憤填膺,說話就越發高聲起來,“還說呢!仁王在邊疆才戰死沒有多久,那朝廷便下令剝奪了他的府邸,收了他的房產,原本這塊地是仁王打算往后用來養老的府邸,結果還沒動工,如今朝廷便收了將它充作公物,還公然拿出來賣,真是叫人心寒!仁王尸骨未寒,朝廷就這么迫不及待了!真是人走茶涼!”
那二樓的人都被那聲音給驚動了,于是就有不少的人都加入了話題,我想,這個朝廷雖然有些過分,但是卻還是有一點開明的,至少他不禁人言,否則這個時候就該有人沖出來說“莫論國事”了。要么就是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一個便服的捕快之類的,伸手就要把人給帶走了。
等到我用完了這酒樓里的飯食,那些人還在議論當中,我略略總結了一下這些人的發言,大約有這么幾個要點。
第一,仁王趙忠是個好人,在邊疆保家衛國,甚至當初為了朝廷的穩定,主動放棄了繼承皇位的機會。
第二,仁王戰死之后,他的所有財產都被沒收充公。包括在臨安凌波街的這份田產。
第三,凌波街這份房產的管家不想要把這一份田產送到朝廷的手里,所以如今便放出消息要賣,并且價格并不算太高。
第四,雖然那片田產的價格不是很高,但是對于大多數的有心想要買下來的人卻也是價格不菲,何況這房產到底是朝廷想要的,萬一惹出什么事端來也是難說。所以到現在也沒有出手將那處田產給買下來。
我想,這可真是絕佳的機會。對我來說,價格高不是問題,身為司史工資雖然不多,卻也不會少的,實在不行,紫云堂里普通的珍寶還是不少的,那些珍寶又不像紫云閣里的神器,既沒有特殊功能,又不能還錢,基本在紫云堂里就只有擺設觀賞的作用,拿來換些錢還是不錯的選擇。會惹上朝廷事端就更加不是問題了,好歹堂堂天朝司史搞定那些問題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出了門之后我便立刻去尋凌波街,那街并不是很難找,然后我才發現,那所謂仁王的田產真是在一個好去處。田產的最前面聯通了臨安最繁華的街區,而后面的田地卻包含了一座矮山和一個面積不算大的小湖。雖然田產上還沒有來得及蓋上房子,但是光看這山水位置來說,真不愧是本來要作為一個王侯的府邸地址。
那管家是個中年男子,姓王,名閔,字忠仁,看起來是個十分忠厚儒雅的人。
當然,當他看到我的時候也有幾分驚訝,然后開口就稱呼我為姑娘。沖著這個好眼力,我自然就將他和那田產一起留了下來。
我可不會打理這么大的府邸,既然他是這府邸的老管家了,自然讓他留下來打理是最好的選擇。但后來,他也給我帶來了不小的驚喜,至于是什么驚喜,我想往后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第二天,我拿到地契的同時,我給了王管家一筆錢,讓他先解決他自己的住宿生活問題,然后我就返回了天朝,去找共工。
共工是天朝的司冶,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冶煉和打造,但是除了我以外,可能也就只有阿淼知道其實共工最擅長的還不是冶煉,而是建造房子。
像我的紫云宮身為天朝最精致的宮殿,就是共工親手動工建造的,當然那曾經是遠古時候的以為司上為他的妹妹,也就是最早的司史所打造的宮殿。
我將世間的選址大略圖畫了出來交給共工,“這就是了。我大概算了算,應該有百三畝地。”
共工的臉色看起來有些古怪,“颯颯,你真的打算好了,要離開天朝?”
從前我去世間暫住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動手買房子,多半都是住在客棧或者找戶人家寄居一段時間,就像是出去游玩一陣似的。我先前說我要在世間常住,他大約是覺得我最多是一時興起,卻沒有想到這一次我是認真了。
“颯颯,你是當真的嗎?”
我很肯定地點頭,“我請你給我造房子,當然不是免費的,我會給你報酬的,你不是很早就看上了我紫云閣里的那把裂鬼錘嗎?等你建好了,我就將那裂鬼錘雙手奉上,行不?”
共工一直都很惦記我紫云閣里的那把裂鬼錘,但是他又不好意思開口跟我要。如今我開出這個條件來,他自然沒有什么理由不答應的。
但是我忘記了一件事情。
沒錯,那就是酒淼。
“不行!”我回過神去,看到了一臉鐵青的阿淼站在我的身后。從我在世間游玩之后,大約我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見到他了。他的臉色看起來還是有些慘白,唇色全無昭示了他此時身子的虛弱。
我有些懊惱地看著共工,共工連連擺手,意思是說,他并沒有告訴阿淼。
我不相信,共工不說,阿淼又怎么可能知道。
“你怎么貪玩都好,怎么能這樣任性,跑到世間去常住!難道這天朝的各處還不夠你玩的嗎?”
阿淼的神色有些嚴肅,那說話的語氣好像是在訓誡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我想他其實應該一直都把我當做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來看待,甚至我的每一個行為在他的解讀里都只是一個小孩子在任性,而他的無限的寬容和保護更像是一個大人不愿意和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見識罷了。
我忽然很想問問,那么多年,到底我在他的心里算什么。可是這話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何況我也不會問的。
于是話到了嘴邊,卻變了味,“為什么不可以?你說不可以我就要聽你的,阿淼,你憑什么管我!不要以為你曾經是我的師傅就可以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
此話一出,室內的氣氛便立刻變了樣。
阿淼的臉色便越發有些不大好看起來。共工一見勢頭不對,便打算起身告退,我伸手按住他在位置上坐著,“不許走,你先說,要不要幫我建房子?”
阿淼也微微皺眉,看著共工,沉聲道,“不許你幫她胡鬧!”
共工看看我再看看阿淼,他很怕我生氣,但是他更害怕阿淼,阿淼在他心里的地位其實比我還要高。
我上前一步,盯住他,微微瞇起眼睛,眼神里射出威脅的精光,“嗯?你到底答不答應?”
阿淼的眉頭便皺得更深。
共工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那個……颯颯,要不你和阿淼商量好了再來跟我說,你們這樣,我會很為難的。”
說吧,立刻腳底抹了油似的,一眨眼便溜走了。
我簡直氣結,這個沒義氣的家伙!
我這才發覺阿淼的眼神在我的身上,我說不清那眼神里蘊含的是什么情緒,不禁有幾分心虛,我方才那話到底是有些傷人。阿淼管我都是為了我好,但是我又不愿意這樣跟他低頭,于是高高揚起頭,直直迎上他的目光,以此來表示我并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