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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末日機器的引擎(1)

  • 大空頭
  • (美)劉易斯
  • 4933字
  • 2015-11-12 17:40:34

天才型人物

艾斯曼進入金融界的時間剛好是我離開的時間。他在紐約市長大,上的是猶太人的中學,先后以優異的成績從賓夕法尼亞大學和哈佛法學院畢業。1991年,他30歲,是一名企業律師,一直困惑于自己為什么選擇了律師這個職業。“我恨這個職業,”他說,“我討厭當一名律師。我的父母在奧本海默公司證券部門做經紀人,他們想辦法在那里給我找了一份工作。這很不光彩,但事實就是這樣。”

奧本海默公司是華爾街碩果僅存的幾家沿用傳統合伙人制的公司之一,靠高盛和摩根士丹利的殘羹冷炙茍延殘喘。與其說它是一家公司,不如說它是一個家族式企業。從20世紀60年代初開始,莉蓮·艾斯曼(Lillian Eisman)和艾略特·艾斯曼(Elliot Eisman)就一直代表奧本海默公司為個人投資者提供金融咨詢服務。(莉蓮在奧本海默公司內部開創了經紀業務。艾略特原本是一名刑事律師,由于經常遭到來自客戶中的黑手黨中層人士的恐嚇,就轉行跟她一起干了。)由于得到了同事和客戶一致的喜愛和尊敬,他們可以雇用任何他們喜歡的人。在把他們的兒子從他的法律事業中拯救出來之前,他們已經把兒子的保姆安置在了奧本海默公司的交易大廳里。在艾斯曼去向他的父母做匯報的途中,他要從這位曾經給他換過尿布的女人面前經過。

然而,對于裙帶關系,奧本海默公司有一條規定:如果莉蓮和艾略特要雇用他們的兒子,那他第一年的薪酬必須由他們自己支付,在此期間,其他人可以評定他是否有資格領取薪酬。

艾斯曼的父母是傳統的價值投資者,他們總是告訴他,要想學到華爾街的精髓,最好的方式是當一名股票分析師。他從股票分析入手,開始了自己的金融生涯,為那些左右著關于上市公司輿論的人士服務。奧本海默公司雇用了大約25名分析師,他們所做的分析絕大部分并沒有引起華爾街上其他人的注意。“在奧本海默公司當分析師,要想賺到錢,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事情做對,并且制造出足夠大的噪聲,讓人們注意到它。”愛麗絲·施羅德(Alice Schroeder)如是說。她曾經在奧本海默公司負責保險公司的咨詢業務,后來跳槽到了摩根士丹利,最后以沃倫·巴菲特的傳記作家的身份結束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她補充說:“在奧本海默公司有一種反主流文化的因素。坐在大公司里面的那些人獲得酬勞,就是為了達成一致意見。”

艾斯曼在制造噪聲以及打破一致意見方面恰好擁有一種特殊的才能。他開始的時候只是初級股票分析員,替別人打打下手,沒有人想問他的意見。這種情況在1991年12月改變了,當時他做這份新工作還不到一年。一家叫作阿艾梅斯金融公司(Aames Financial)的次級抵押貸款公司上市,對于這個事件,奧本海默公司沒有人特別關注,也沒有人想發表看法。奧本海默公司的一位銀行經理一直希望拓展與阿艾梅斯公司的業務,此時他在研究部里急得直跺腳,迫切希望找到一個對抵押貸款業務知道哪怕一點兒皮毛的人。“我是一名初級分析員,而且我還沒有決定我的研究方向,”艾斯曼說,“但是我告訴他,在當律師的時候,我曾經負責過資金商店公司(Money Store)的一個項目。”他隨即被任命為負責阿艾梅斯金融公司業務的首席分析師。“我沒有告訴他的是,當時我的工作只是審讀文件,而我對那些狗屁問題一竅不通。”

阿艾梅斯金融公司與資金商店公司一樣,屬于一種新類型的企業,專門為缺乏現金的美國人提供貸款,這種類型被委婉地叫作“特別金融業”。這種類型的企業不包括高盛集團和J·P·摩根,但是包括了很多在20世紀90年代初經濟繁榮期間卷入次級抵押貸款業務的名不見經傳的企業。阿艾梅斯是首家上市的次級抵押貸款公司。

第二家由艾斯曼負責的公司叫作洛瑪斯金融公司(Lomas Financial Corp.),該公司當時剛從破產的陰影中走出來。“我做出了賣出的評級,因為這個公司就是一堆狗屎。我知道你們并不主張對公司給予賣出的評級。我認為有三個選項——買入、持有、賣出,而你有權選擇你認為自己應該選的選項。”他受到了來自公司的壓力,要求他多一些樂觀的精神,但是對于史蒂夫·艾斯曼來說,樂觀是不會自然而然產生的。他可以假裝樂觀,而且有時候他也這樣做了,但是如果能夠不受干擾,他會更高興。“我可以聽到他在大廳里對著電話大吼大叫,”他過去的一名同事說,“激情四溢地對他所負責的那些公司的股票進行著猛烈的抨擊。無論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都會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艾斯曼堅持他對洛瑪斯金融公司的賣出評級,甚至在洛瑪斯金融公司公告中稱,投資者不需要擔心公司的財務狀況,因為公司已經對沖了它的市場風險。“我作為一名分析師所寫過的最有意義的分析報告,”艾斯曼說,“就是在洛瑪斯金融公司說他們進行了對沖之后。”

他憑著記憶復述了這句話:“‘洛瑪斯金融公司是一家很完美地進行了風險對沖的金融機構,它在每一種可以想到的利率環境下都在虧損。’我非常享受寫下這句話時的感覺,我所寫過的其他任何句子帶給我的愉悅都無法與這句話相比。”在他發表這一分析報告幾個月后,洛瑪斯金融公司再次回到了破產保護的狀態。

艾斯曼很快成為奧本海默公司為數不多的幾個能夠影響市場的分析師之一。“對我來說,好像重新回到了學校,”他說,“我要學習了解一個行業,還要去寫有關這個行業的文章。”華爾街的人們開始把他看作一個天才型的人物。他的穿著有點兒奇怪,就好像某個人特意給他買了漂亮的新衣裳,卻沒有詳細地告訴他應該怎么穿。他那頭金色的短發,看上去就像他自己剪的一樣。他那柔和、表情豐富、友善的臉上最引人注意的部位是他的嘴,因為他的嘴總是張開的,至少是半開的,甚至在吃飯的時候也這樣。他似乎在擔心無法把腦子里一閃而過的想法在下一個想法出現之前迅速說出來,因而要一直保持通道暢通。他的其他面部特征全都中規中矩,堪稱忠厚。這張臉完全是“撲克牌臉”(面無表情)的反面。

天生的導師

在他與外部世界的交往中,一種模式逐漸形成了。在為史蒂夫·艾斯曼工作的人中,愛他或者至少覺得他有趣的人不斷增加,他在對財富和學識的認識上,時刻保持著清醒的頭腦,這種能力讓他們深感敬佩。“他天生就是一位導師,”一名曾經為他工作過的女士這樣說,“而且他對女士有一種強烈的保護意愿。”他同情小人物和失敗者,雖然自己從來沒有真正體會過失敗的感覺。那些希望看到艾斯曼流露出順從和尊敬表情的大人物的如意算盤總是落空,反而常常在與他的交鋒中收獲打擊和震怒。“很多人都不了解艾斯曼,”邁瑞迪斯·惠特尼曾經這樣告訴我,“但是了解他的人都很喜愛他。”

在不了解他的人中有一位是一家大型經紀公司的頭兒,在一次午餐會上他親耳聽到艾斯曼面對著幾十名投資者解釋為什么他——這位經紀公司的領導人——對自己的業務一無所知,隨后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揚長而去,再也沒有回來。(“我必須去趟衛生間,”艾斯曼說,“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再也沒有回去。”)午餐結束之后,這家伙宣布,他永遠不會再與史蒂夫·艾斯曼出現在同一個房間。一家大型日本房地產企業的首席執行官是另外一個倒霉蛋,他把自己公司的財務報表交給艾斯曼,隨后帶著翻譯去爭取艾斯曼的投資。“你甚至沒有持有你自己公司的股票。”艾斯曼聽了這位日本商人的詳細介紹之后說。翻譯與首席執行官進行了商議。

“在日本,管理層通常不擁有股份。”這位首席執行官最后說。

艾斯曼注意到,這個家伙的財務報表沒有披露有關他的公司的任何真正重要的細節。但是,艾斯曼沒有直接這樣說,而是把這份報表拎起來,就像捏著一堆不干凈的東西。“這……這就是廁紙,”他說,“把這翻譯給他聽。”

“那個日本佬摘下了眼鏡,”當時在場的一位旁觀者回憶道,“他的嘴唇顫抖著,第三次世界大戰一觸即發。‘廁紙?廁紙?’”

一名把艾斯曼當作朋友的基金經理準備向我介紹他的情況,但是說了不到一分鐘就停下來了——在他描述艾斯曼揭穿各種不同的大人物不是謊話連篇就是信口雌黃之后,并且開始狂笑不止。“從某個角度說,他鋒芒畢露,但是他很聰明也很誠實,而且無所畏懼。”

“即便在華爾街,人們也認為他粗俗、令人討厭,而且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艾斯曼的妻子瓦萊麗·費根(Valerie Feigen)說。

她曾經在J·P·摩根供職,后來辭職開了一家女裝店并照顧他們的孩子。“他對打理自己的儀容儀表沒有任何興趣。相信我,我已經嘗試過很多次了,都沒有任何結果。”在她第一次把他帶回家之后,她的母親就說過:“嗯,我們無法命令他,但是我們肯定可以在猶太人聯合募捐會上把他拍賣了。”艾斯曼天生具有一種得罪人的能力。“他的粗野并不是一種刻意為之的策略,”他的妻子解釋說,“他的粗野帶著率性而為的坦誠。他知道大家都把他當成大人物,但他自己不這樣看。艾斯曼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當被問到有何苦惱時,艾斯曼看上去很困惑,甚至有一點兒受傷。

“我有時候會把自己給忘了。”他聳聳肩膀說。

下面是有關艾斯曼的眾多說法中的第一條:他對自己頭腦中那些不安分的想法的興趣,遠遠超過對眼前任何事物的興趣。這個理論對于那些了解艾斯曼的人來說是不完整的。他的母親莉蓮為我們提供了第二個說法。“艾斯曼確實具有雙重人格。”她很小心地說。艾斯曼小時候,他的母親送給他一輛他夢寐以求的嶄新的自行車,他把這輛車騎到中央公園,借給了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孩子,然后看著它在自己的視線里消失。第三個說法是,他立志研究《塔木德》(Talmud),不是因為他對上帝有什么興趣,而是因為他對書中的自相矛盾之處感到好奇。他的母親曾經被任命為紐約市猶太人教育理事會的理事長,而艾斯曼卻在認真梳理《塔木德》中前后矛盾的地方。“有誰會為了發現書里的錯誤而去研究《塔木德》?”他的母親問道。后來,在艾斯曼變得非常富有之后,他不得不考慮怎樣處理這些錢,他找到了一個名為“腳步”的組織,致力于幫助哈西德派猶太人脫離他們的信仰。

他甚至在處理自己的金錢的時候,都會引發一場戰爭。

將負債變成產品銷售

幾乎在每個人的眼里,艾斯曼都是一個怪人。他是在一個奇特階段開始之初進入華爾街的。10年之前抵押債券市場的創立,使華爾街擴展為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方,在此能集中處理普通美國人的債務。

開始時,新的債券市場只關注美國人口中有償債能力的那一半。現在,隨著抵押債券市場又擴展到了信用較差的美國人,它在償債能力較差的那一半美國人中也找到了動力。

抵押貸款債券與過去的企業債券和政府債券在很多方面具有非常顯著的差異。抵押貸款債券不是單一的有明確固定條款的巨額貸款。

抵押貸款債券是一種對來自一個由數千筆單獨的住房抵押貸款組成的池子里的現金流的追索權。這些現金流很容易出問題,因為借款人有權在任何時候清償債務。這也是債券投資者開始時不愿意投資住房抵押貸款的主要原因:抵押貸款借款人通常只在利率下跌的時候才會清償他們的貸款,從而以更低的價格重新融資,這讓抵押貸款債券持有者擁有了大量的現金,并以較低的利率進行投資。住房抵押貸款投資者不知道他的投資將持續多久,因為只有在他最不想要的時候,他才會收回他的投資。為了控制這種不確定性,我在所羅門兄弟公司工作時的那些同事創立了抵押債券市場,找到了一個聰明的解決方案。他們利用巨大的住房貸款池,將住房所有人的還款分割成幾塊,稱之為“部分”。第一個部分的買家就像泡在洪水中的底樓的所有者,面臨著抵押貸款提前還款的第一波沖擊。作為交換,他們得到了最高的利率。第二個部分的買家——處在摩天大樓的第二層——接受提前還款的下一波巨浪的沖擊,作為交換,他們獲得了次高的利率,依此類推。處于大樓頂層的投資者得到的是最低的利率,但是擁有最高的保障,他們的投資在其想收回之前不會終止。

20世紀80年代的抵押債券投資者最大的擔心是他可能會過早收回款項,而不是可能拿不回錢來。支撐抵押債券的貸款池在它們的規模以及借款人的信用級別方面都符合由幾個政府機構——房地美、房利美和吉利美所制定的標準。事實上,貸款所承諾的是政府的保證:如果住房所有者違約,政府將負責償付他們的債務。當史蒂夫·艾斯曼跌跌撞撞闖入這個新興的快速成長的特別金融業時,抵押債券正準備投入新的用途:發放達不到政府擔保要求的貸款。這樣做的目的是將信貸延伸到信用度非常低的住房所有者那里,不是為了讓他們買得起住房,而是為了讓他們將自己在已經擁有的住房上的全部利益都變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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