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木第一知己
聲木自取齋名
稱頌周鹓不得體
自比南宋張炎
李鴻章孫家鼐相戲語
約言
王庚論士風語
袁景瀾宮詞
文輝罷官原委
張作霖演說語
孫家鼐等言皇室情形
李鴻章致死之由
生男勿喜女勿悲所本
春秋時晉臣爭田
四川貢院不能添號舍
商城周氏之言
味蓼文稿目錄
季文子三思而行
京師奢華舊制
李鴻章之盛衰情形
以鹽姜佐茶
劉坤一治粵意見
丁日昌師衛嗣君故智
醇親王使德情形
周馥論中日條約
徐郙書畫各節
陸元鼎開缺并雅量
楊乃武案定評
添裁各部遺事
世說碎金稿本
高郵王氏五世傳經名字撰述
趙紹祖撰述
廬江劉聲木十枝撰
聲木第一知己
予少以頑劣,見擯于師友。光緒乙未,年已十八,負笈于江都徐蟄叟廣文師之門。受業月余,以《木蘭從軍》為試帖課題。予中有句云:「風吹金柝冷,月照鐵衣寒。」師疑為前人舊作,徧搜未得,大為稱賞,謂有七家詩風味。未及三月,復以《秋燕已如客》為課題。予中有句云:「翼子情雖切,依人計亦羞。」師謂大有抱負寄托。偶作《新秋納涼》絕句,后二句云:「林下納涼臥,蟲吟滿豆籬。」師見之尤為嗟異,更以「堅忍勤靜」四字許我。嗣后教以讀書為人之道,所以獎勵激勸者十年之久,深沐時雨春風之化。今已年逾五十,窮愁潦倒,落拓無成,愧負吾師期許,然回思往事,真生平第一知己。昔新城王文簡公士禎之于常熟錢牧齋尚書謙益,建寧朱梅崖廣文仕琇之于李廉衣孝廉皆常自稱為生平第一知己。聲木雖蹇劣卑陋,萬不敢望王朱項背,然平生亦略有撰述,已付排印者,為《清芬錄》二卷、《桐城文學淵源考》十三卷、《引用書目》一卷、《名氏目錄》一卷、《桐城文學撰述考》四卷、《續補匯刻書目》三十卷、《續補寰宇訪碑錄》廿五卷、《寰宇訪碑錄校勘記》十一卷、《補寰宇訪碑錄校勘記》二卷、《再續寰宇訪碑錄校勘記》一卷、《萇楚齋隨筆》十卷、《續筆》十卷、《望溪文集再續補遺》四卷,未及寫定者仍有《凊芬續錄》二卷、先文莊公《年譜》四卷、《萇楚齋三筆》十卷、《萇楚齋書目》廿卷、《桐城文學淵源考補遺》四卷、《桐城文學撰述考補遺》一卷、《藏書紀事詩補遺》四卷、《國朝金石學錄》四卷、《再續補匯刻書目》卷、《老瓦盆齋雜鈔》四卷。果使后人以所纂輯不詭于正,可備參考,許其附驥以傳,使微賤名氏,千載下,得掛名于藝林之末,如江陰繆筱珊京卿荃孫所云,則不特予心已大慰,或亦不致有負吾師知人之明耳。
聲木自取齋名
自古文人學士,皆喜取書中一二語,以為別號及齋名。國朝齋名別號最多者,首推吳縣黃蕘圃茂才丕烈,據年譜所載,多至數十。予生平亦頗喜此道,自覺所取者,似皆別有蹊徑,匯錄于此以志之。平生選述,名之曰《劉氏之書》,取《淮南子》「若劉氏之書」之語也。幼時顏讀書室曰「仰視屋樹齋」,取《文子纘義》「仰視屋樹,惜光陰不駐」之義也。先文莊公捐館舍后,顏讀書室曰「敬行堂」,取《淮南子》「父母既歿,敬行其身,無遺父母惡名,可謂能終矣」之義也。又自顏其室曰「直介堂」,因先文莊公飾終上諭,有「任事勇直,持躬廉介」之語,欲以彰先文莊公生平直介大節,以為子孫世守之義也。繼配周淑人即世后,顏其臥室曰「守影閣」,取《莊子》「影之守人也審」,以示孤寂之義也。又自號「花前老人」,取唐張祜《春日行》詩「但愿園里花常好,一生無事花前老」之意也。自宣統辛亥國變后,自更名曰「聲木」,字「十枝」,取漢郭憲《漢武洞冥記》云:「東方朔從西域還,得風聲木十枝,長九尺,出甜波上。此木伍千載一濕,萬歲一枯。」云云。顏書室曰「萇楚齋」,取《詩經·隰有萇楚》詩三章之義也。又夙慕南宋末真山民、鄧牧、汪元量諸人,亦嘗名其室曰「真山堂」、「水云葊道士」。久有黃衣黃冠之志,深悔宣統辛亥十月,奉上諭自由翦發。不然,將追蹤鄧牧、汪元量,放浪山水間,作世外之人,不復與聞人間事矣。
稱頌周鹓不得體
廬陵周扶九觀察鹓由貧苦起家,集貲貳千萬兩,為江西一省首富。大江南北,無不嘖嘖稱羨。壽至八十有八,飲啖如故,步履甚健,洵屬商界異人。當其八十八歲三月間,有人譽以蓋百歲坊者。觀察聞之不懌,告他人曰:「只剩十二年矣。」其家人謂:觀察喜聞二三百歲之祝,百年之祝,素不謂然。夫百年之祝,原不為少,若以之祝五六十歲之人,自無不欣然受之。若以之祝八十八歲之人,自是不能饜其欲壑,話須因人而施,亦何怪觀察聞百歲之祝而不懌。觀察卒以八十八歲五月壽終,距不懌時僅兩月,人多笑之。夫爭者固愚,笑者亦愚也。凡人當耄耋之年,每欲進而益上,以百歲祝之,恐聞者皆不懌,不僅觀察一人,亦事之所必無,理之所或有者也。
自比南宋張炎
南宋張炎字叔夏,號玉田,又號樂笑翁,人,張浚五世孫。宋亡時年三十有三,后潛跡不仕。著《山中白云詞》八卷,往往蒼涼激楚,即景抒情,備寫其身世盛衰之感。論者徒以翦紅刻翠賞之,失之遠矣。予之身世,頗與之相似。先文莊公功績具載國史,更祚之時,年亦三十有 四。雖文采照耀,萬不敢比玉田,而他事均相似,故亦以「樂笑」名齋。幼時偶讀《爾雅》,有「大蒙之人信」之語,當時自號「蒙人」。讀《春秋》昭公七年《左氏傳》,「楚無宇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欲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云云。因以「臺臣」自號,甘為十等以下之人。又嘗顏書室曰「風雪庵」,取《詩經》「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意。生逢光宣之間,目擊時事日非,將亡之兆而憂之也。國變后,又顏其室曰「蘭芝室」,取南宋鄭所南思肖于宋亡之后畫蘭以見意,國朝徐枋俟齋于明亡之后畫芝以見意。予合「蘭芝」二字,以名予室。又自號「天地間人」,因南宋謝翱編有《天地間集》壹卷,《知不足齋叢書》本,皆宋末遺民,不仕他姓者。別號既多,因匯記之于此。
李鴻章孫家鼐相戲語
光緒丁酉春季,安徽會館例演團拜戲,合肥李文忠公鴻章、壽州孫文正公家鼐均在座。演至戲,秦檜出臺,鳴鑼喝道,頗占勢力。李文忠公戲指謂孫文正公云:「燮翁,你看狀元有如此之闊綽。」孫文正公亦戲答曰:「實因位至宰相,始能如此闊綽耳。」時孫文正公尚未入閣,故有是言。后先文莊公聞之云:「孫燮翁素主和平,此語亦太重矣。狀元在京非止一人,議和無第二人,不能以此回敬也。」李文忠公入閣辦事,在京數年。孫文正公偶有相燕之時,恒就李文忠公私寓,以免往來操勞。當時朝野士大夫,無不頌孫文正公之謙德云。
約言
《禮記》「故君子約言」,《公羊傳》「若夫約言為信」,孔穎達《春秋正義序》「約言示制,推以知例」,《疏》「約少其言,以示法制」。聲木謹案:予素不謹于言,幼時曾以「約言」名齋,今雖年老,仍書于此,以自警惕。
王庚論士風語
甲子十二月廿四日,《東南晚報》第壹百拾壹號內,載王揖唐致王鐵珊訊,中有云:「近頃士風不靖,名家子弟易入歧途。有嚴師保以教督之,先入為主,慎植初基,涉世以后,或不為邪說诐行所轉移。社會多一規矩人,國家即收一分寧謐之效。其機至捷,其用至廣,而要旨皆自閭左塾序中來也。」云云。聲木謹案:不意當此時勢,猶有知是非邪正,教子弟從嚴,須慎植初基之理,真眾鳥啁啁中,難得一鳳之鳴矣。
袁景瀾宮詞
袁景瀾亦名學瀾,字文漪,元和人,諸生。其詩沈博絕麗,瓣香于三李,為道咸間一作家。撰《適園詩集》五十二卷,鈔本,中或稱《杏花春雨樓[集]》,亦稱《聽香樓集》。中有《十國宮詞》、《春秋樂府》,俱百首,《姑蘇竹枝詞》,前后貳百首,俱可析出單行,云云。見董康《書舶庸談》。聲木謹案:予素喜搜羅宮詞,擬編《續十家宮詞》、《廣十家宮詞》。如能多收,不妨《再續》《三續》,《再廣》《三廣》也。
文輝罷官原委
文友石方伯輝,滿洲正藍旗人,官至江西布政使。其胞侄女為恭忠親王福晉。其任贛藩時,適湘鄉曾文正公國藩任江督,新寧劉忠誠公坤一任贛撫。劉忠誠于同治年間及光緒初年在官時,頗有厲精圖治之稱,于方伯心弗善也,又知其有奧援,乃于年終密考時劾之。時恭忠親王方綰樞府,寢其事不下。劉忠誠公三年密考皆如此,仍不得去位,又轉懇曾文正公加考言之,復不能去。適其時各省大計,乃填入「疲軟不能任事」,露劾于外。恭忠親王仍主樞府,見之曰:「如是,不能不去矣。想文某亦太難也。」方伯后任,即先文莊公交卸時大發毷氉,謂中丞不當以大計令之去位。劉忠誠公亦告先文莊公云:「我三次考,江督一考,皆考不去文某,可以知其奧援之大矣。」
張作霖演說語
甲子月日,上海《申報》載張作霖對京直紳商之演說,中有云:「我的學堂,根本要講道德,讀孔子的書,從倫常上做起。象共產非孝這種學說,到我東三省,是要鎗斃的。我平日對于家庭,純是專制,惟我獨尊。若家庭不能統一,還能治一省么。我的兒子,現在已當了旅長,見了我,氣都不敢出。他對我說話,要先看我的顏色,若我顏色不對,他就不敢開口。什么平等自由,還早著咧。」云云。聲木謹案:此數語,真當今學堂之藥石,家庭之龜鑒也。不謂生茲亂世,綠林魁首,猶懂得正經道理,所言無悖于圣賢若此。其言行若有與此相反者,真犬豕之不若,盜賊所不屑為者矣。
孫家鼐等言皇室情形
壽州孫文正公家鼐,在毓慶宮行走十余年,告先文莊公云:「帝王讀書,讀一時,即休息一時。其休息另在一室,有太監伺候。」宗室歧子惠將軍元,亦告先文莊公云:「皇子吃乳,照例每人雇乳媼八人,由太監監視,每媼只吃數口。」云云。所言皆確鑿可信,異于齊東野語。
李鴻章致死之由
光緒庚辛之間,合肥李文忠公鴻章以議和居京,氣體已衰,而飲啖甚豪。其家中慮其食多,恒量為裁制,文忠轉不悅,常因食多致疾。西醫屬其不必多食,不聽,屬其不必食某物,亦不聽。又屬其萬不可食糯米物,本日即飽食,次日仍自告西醫。時合肥鄭魁士總戎國俊亦在京,時至賢良寺行館,文忠常屬其私購食物,藏于袖管帶來。每總戎來見,文忠必盡逐諸客,幕客多戲謂之袖筒相會。有言其喜吃而不能多,為胃強脾弱之證。文忠聞之,大為不悅,曰「或者如是」。病故之前十日,因食多,致疾甚厲。西醫因屢進忠言不聽,直告之曰:「中堂再如是亂吃,必須死矣。」文忠不聽而去語人曰:「西醫之言何戇也。」又逾七日,西醫已謂萬不能治。文忠之如夫人莫氏,即季皋侍郎經邁之生母,猶日求單方服之,未二日即病故。西醫有見文忠之足指者,謂其足之二指,駕于大指三指之上,為五洲所未有云。
生男勿喜女勿悲所本
漢武帝寵衛子夫,天下為之歌曰:「生男勿喜,生女勿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即唐玄宗寵楊貴妃時民間為之歌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門楣」之所本。世人知有唐玄宗事,不知其語本于漢武帝,豈以漢武帝知人善任,雖有寵姬,天下尚未致大亂歟。
春秋時晉臣爭田
春秋時,晉郄至與周爭鄇田,郄犨與長魚矯爭田,邢侯與雍子爭鄐田,韓起與爭州田,是晉臣之貪,異乎他國。實晉以地大物博,兵強車盛,欺凌弱國,悉率弊賦,以應誅求,上行下效,其所由來者漸矣。
四川貢院不能添號舍
光緒十四年,歲在戊子,適逢鄉試正科。四川學政朱詠裳學使善祥意欲見好于諸生,科考及錄遺所取,多至壹萬叁肆千人。四川鄉試中式額數,照例只有陸拾名,副榜拾名,貢院號數,例來不滿壹萬號。時先文莊公任川督,例充監臨。學使行文來院,請多備號舍。先文莊公謂不特時促號多,趕辦不及,且貢院內狹小,內無余地,亦無處可辦。深恐應試士子因此滋事,大張告示,曉諭以原委,并言學使非是見好,乃是欺騙。乃至八月初八日點名之際,未與試士子貳叁千人麇聚至貢院,意欲滋事,各官諭之皆不去。先文莊公不得已,自下至公堂諭之。諸生稟謂:若無題旨帶回,教館亦無人來請。先文莊公諭以若為此事,題旨可命科房多刷數千份,于初十日午后放排完后,仍可自己來取。另派委員,專司其事,決不食言,不誤爾等教館之事。諸生遂遵諭而退。到初十日,諸生果皆來取。我朝舊制:一省文武大員,每年年終密考,例由本省督撫秘密加考,奏進內廷,學使亦例由督撫加考。學使因此事未洽輿論,未孚眾望,深恐先文莊公于年終密考中參劾,托人致意。先文莊公謂:「幸未滋事,所幸多矣。」聲木謹案:江南鄉試貢院,地方寬廣,臨時有搭蘆席棚為號舍者。矮屋中本已備極艱苦,若蘆席棚號,艱苦又加倍焉。聞徐次舟觀察賡升言,浙江貢院號舍如欲增多,則租用碼頭上用竹制成小轎,抬入,羅列空處,每人一乘,作文及食宿即在于是,考畢仍將空轎抬出。皆欲取嘉惠士林之美名,于實際上仍無用處。
商城周氏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