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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龍女一·饕餮(1)

  • 歡蹦亂跳龍十三
  • 青語
  • 4928字
  • 2015-11-20 16:35:38

一、彼岸花

我覺得我挺倒霉的。

據我娘說,我出生時候就挺倒霉的。那時我老爹剛定了東海龍王的儲位,正躊躇滿志準備大展身手,龜丞相就打起飛毛腿跑來告訴他我娘懷孕了,于是我東海英明神武的龍太子立刻變成二十四孝老媽子,跟在我娘身前身后忙個不止,生怕一不小心就出了點啥問題。

多年以后我到西海,二叔敖欽提及往事,以無限景仰的語氣強調:“當時你娘忽然想要吃閻王老兒地盤上的彼岸花,你老爹就屁顛屁顛地跑了去,閻王老兒出損招,叫你爹化女妝冒充孟婆在奈何橋上守了三個月,不知道折了多少修行,最后把彼岸花拿回來,你娘登時大怒,說:‘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吃這種古怪的東西!’一腳就把你爹好不容易求來的東西踢到人間去了。”

說到這里,又一臉唏噓:“你老爹再晚回來半個月,東海的王位就是我的了,你說,我是不是比你老爹更加倒霉?”

我悻悻白了他一眼:“我覺得還是我比較倒霉。”

話說當初我娘懷上我之后,胃口變得極為古怪,天上飛的除了神仙、地上走的除了惡鬼、海里游的除了我龍之一族以外,什么希奇古怪的東西都想到了,把我爹愁得那叫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好容易我娘想吃彼岸花——比起其他古怪的食物來,好歹彼岸花出處可查,我爹自然頭也不回地奔地獄而去,沒想到一去就是三個月,害我娘茶飯不思,餓了足足三個月。

足足三個月啊!

可憐我,身為東海大公主,在還是一枚沒成形的卵的時候就餓了足足三個月,這就是我為啥一出殼就睜大眼睛四處張望、然后一張口咬在我爹的爪子上的原因——呃,你知道我爹為啥不待見我了吧?一個餓到連龍爪子都不放過的公主,我爹每每看到我,都想起自個兒鮮血淋漓的慘狀,自然避之惟恐不及。

可是可是……這能怪我嗎?

我我我……我餓啊。

于是我在以后的一千年里變成了東海最寂寞的龍女,成日里東游西蕩如孤魂野鬼,見什么吃什么,碰啥吞啥。到我那九個弟弟、兩個妹子出生以后,老爹和老娘就更加懶得管我了,只吩咐東海所有活物:看見大公主,要跑得快一點,萬一跑不快,就在下次投胎時候把眼睛放亮一點,珍惜生命,遠離大公主。

我咬著指甲想:其實我就是餓點,沒別的意思,我不餓的時候壓根就不愛吃,只不過……我也不知道我啥時候不餓。

其實在我東海,我那九個弟弟和兩個妹子毛病也并不比我少,為啥老爹老娘就是分外不喜歡我呢?我冥思苦想了很多年,得出的結論是:我吃得太多啦,爹娘一定我怕我把東海吃光了。

剛開始我對我的這個結論還半信半疑,可是老爹很快證實了我的這個推測。

老爹很少來找我,所以當龜丞相戰戰兢兢同我說“大……大公主,王上召見”的時候我覺得十分詫異,忍不住齜了一下牙,龜丞相嗖地一下把腦袋給縮了進去,我忙敲他的殼喊:“丞相,你躲啥?你還沒告訴我我老爹在哪等我呢!放心,我才吃飽,現在沒胃口。”

特意打了十幾個飽嗝才把龜丞相給哄出來,看我的神情還是怯怯的,領路的時候跑到我前面一里多,一回頭就一哆嗦——天地良心,我真的一點吃他的意思都沒有,我一看他那斑駁得不象話的龜殼就沒啥食欲,幾萬年的老貨了,肉酸。

一面想,已經到了爹的寢宮凌波殿。

幾百年沒來,凌波殿翻新了,但還是和以前一樣金碧輝煌,俗氣得一點創意都沒有。照我的想法,應該用嫩嫩的小龜做地板,長的水蛇挑橫梁,再飾以味道鮮美的小魚,啥時候想吃了,一伸手就有得吃——可惜老爹和老娘從來都不考慮我的意見,連我自己的寢宮都是貝殼和水藻做的,貝殼太硬,水藻又沒什么味道,說來也是很郁悶的一件事。

老爹堆了滿面笑容來見我。自我出生以來,還沒有見過老爹這么高興呢,一時受寵若驚,收了爪牙規規矩矩地向老爹請好問安。老爹伸手扶起我,當然眼風落到我的牙齒的時候爪子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很能夠明白老爹的心情。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何況是被一條龍咬,問題可比被蛇咬嚴重個千百倍,據說當時我爹是躺在龍床上哎喲了三五個月,最后被我娘一爪子轟出去。

又想遠了,不過你得原諒我,我多少年沒見過我爹了啊,一下子適應不過來也是有的。老爹可能也想到這一點,頗為內疚地撫摩我的頭發,十分慈祥地說:“孩子,這些年可苦到你啦。”

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龍公主,我自然會很體貼地搖頭,說:“也沒啥,咱東海地大物博,一時半會也吃不完,老爹你別心疼啦。”

話一出口我就覺得風向不對,老爹的爪子僵了一下,笑容越發和藹可親:“你在東海吃了這么多年,不覺膩味么?”

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掰著指頭數給他聽:“據我東海海志記載,至少還有百八十樣是我沒吃過的,怎么會膩味呢?”

老爹嘴角笑痕更深:“其實為父有一個建議——”

我睜大了無辜的眼睛看他。

也許是我的眼神太過無辜了,老爹稍稍有點心虛,但還是打足了精神同我商量:“你二叔有意請你過西海小住一番,你意下如何?”

西海么?我抬頭看一眼碧波蕩漾的頭頂:“也不是我不想去,只是老爹,我這一去,你和娘啥時候接我回來呢?”

——看清楚了吧,別把我當啥都不知道的白癡公主,反正這許多年里我已經看得清清楚楚,爹娘想把我踢出去的念頭從來都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所以我不問啥時候走,先問啥時候回——我可不能就這么不清不楚地被老爹賣了。

老爹做沉思狀,在凌波殿里轉悠了幾圈,最后一拍板給了我答案:“啥時候龜丞相死了,你就回東海吧。”

所謂千年王八萬年龜,指的就是我家龜丞相。

龜丞相雖然法力靈通不濟,可是活得比誰都長,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在位的時候他就是丞相,只怕到了我孫子的孫子的孫子死掉之后他還是丞相,但是——我瞥著瑟瑟發抖的龜丞相冷笑一聲:只要我愿意,啥時候不能吃了他呀,于是大義凜然地和老爹一擊爪:成交!

我在多年以后才知道,我還是上了當,因我前腳跟老爹訂約,后腳老爹就問菩薩要了千年凝膠,把龜丞相定成一塊大石頭,很明顯,無論我怎么勉強自己,石頭的滋味都不是那么好。

所以說,再壞的小兔子也壞不過老兔子,再奸詐的小龍也奸詐不過老龍。

二、小白

回頭說到西海,我得更正我爹的一個說法,不是我二叔請我去西海小住,而是上面的意思,老爹打算把我丟去西海做人質。

說起來我爹他們幾兄弟都不是省心的主,為著爭地盤、爭王位、有時候只為爭得神仙姐姐多看一眼,不知道打過多少架。一群人打架,天上的神仙還有幾分體恤,一群龍打架,看熱鬧的可就多了,玉帝的麻煩也就大了,他忍無可忍,就借鑒了人類的法子,頒旨命四海龍王交換人質,彼此不得隨意開打。

那一日老爹送我出東海,半路上忽聽得哭聲震天,我頓時十分感動,不想我還有這等人緣,當下就要回頭說聲“多謝”、“別掛念”、“我過不得三五天就會溜回來”,卻被老爹拉住:“哭聲好象是西邊的?”

側耳一聽,果然是西邊的,東海里正歌舞升平呢。

不由有幾分不高興,我雖然是個禍害,也沒禍害過你們西海吧,哭啥哭啥?

彎透了的蝦將軍抽泣著回答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族人甚多,大公主這一來,豈不是泰半都保不住,焉得不悲?”

這家伙腰彎得像個老夫子,說話也酸得像個老夫子,我不屑地冷笑一聲:“如此,換我家二妹來如何?”

蝦將軍露出充滿希望的笑容,剛要說一個“好”字,邊上閃出儀表堂堂的蟹護衛:“咳、咳,這個……還是不要吧,二公主雖然生得那個天生麗質美貌無雙風華絕代……”還要羅嗦著一路念下去,我爹的臉已經掛不住了,怒吼一聲:“住口!”

果然很聽話地住了口。

各位看官也多少明白了一點我家老二的本質——沒錯,我家老二別的本事沒有,對自己那一張臉那叫信心十足,成天逮著誰誰就得夸她,還得夸得別致、與眾不同、次次不帶重樣,否則么——老二是火龍,西海能有多少水,惹得起我家老二?

“那么……三公主呢?”到底是烏賊,說話比其他家伙老成多啦,開口就說到了點子上,我笑得嘴都歪了,扭頭就要回東海,老頭子也笑了,只有二叔臉抽了筋,一把拉住我:“丫頭別走啊,二叔可不歡迎別個。”

那是自然。我家三兒賭遍四海無敵手,二叔還有好幾座宮殿花園在三兒名下記著呢,他敢請我家三兒過來么?

于是乎,我就這么留在西海了。

作人質是非常無聊的一件事,雖然不比做公主更無聊,但是你要知道,西海的物產比我東海要蕭條得多,而且西海各大水族也久仰我的名聲,一見我就躲得遠遠的。

雖然我法力不錯,但是在西海到底有不適應,所以有時候我會餓著肚子在西海新建的公主府花園里長吁短嘆,新開的海花不能吃,水藻幸災樂禍地纏著我的小臂——一點營養都沒有的家伙,我把它們從胸前趕開,那碧翠的枝葉又掃過我的臉,把我的眼睛蒙住啦,我登時大怒,“呼”地一爪拍出去,只聽得“哎喲”一聲就在耳邊。

——誰這么大膽子敢靠我這么近?

我心生疑竇,一把把海藻扯下來。睜眼看去,站在我面前的是個高個的年輕男子,白衣,衣上錦繡,長得還挺好看。我估摸著,能變成這樣好看的人形,應該不是蝦兵蟹將或者龜老頭,應該是一條龍,而且修為應該比我還高才對,為啥我就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他笑而拱手,道:“見過大公主。”

“你是誰?”我警惕地看著他,而肚子又很不爭氣地尖叫了一聲,催促我繼續覓食。

“我是——”

“有啥吃的沒?”我打斷他,眼巴巴地問。

他一愣,繼而放聲大笑,笑得公主府都抖了好幾抖。我不知道這有啥好笑的,龍餓了難道不要吃東西?

正尋思,轉眼看見墻角一條鯨哆嗦地探了半個頭,頓時喜笑顏開,嗖地一聲沖了過去……酒足飯飽回來,看見花園里還呆著一個人,我小小吃了一驚,伸爪子在他面前一晃:“呆子?”

呆子眼珠一轉,換了十分哀怨的表情:“你怎么不等我回答就跑了呢?”

“回答?”我一愣:“我問過你什么嗎?”

“你問我是誰。”

“那你是誰呀?”我再一次上下打量:這樣好的一副皮囊,吃了也怪可惜的,可不能怪我,他自己巴巴湊上來的。

呆子長嘆一聲:“我就知道,你一早就把我忘了。”話音才落,這廝忽然就不見了,身手之快,便是我,也瞠目結舌,自忖不如。正浮想聯翩時候,忽聽得一聲大叫:“公主救我!”

我左看沒人,右看沒人,最后發現叫聲是從底下傳來的,珊瑚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破了個大黑窟窿,一眼過去看不到底——是個新生的海洞——真奇怪,他怎么就掉到地底下去了呢,而且以他的修為,難道會掉下去上不來?

陰謀!一定有陰謀,我扯著頭發下了結論。

底下又傳來一聲哭嚎:“我怕黑啊!”

呀!

雖然我一直都是一條嚴肅有余、活潑不足的小龍,但是這一刻,也忍不住放聲大笑——我知道他是誰了。

我扯了水藻,在一頭系上夜明珠,放到海洞里去,海洞里頓時亮了好些,那頭一陣手忙腳亂,好不容易爬了上來,仍然衣物如新,纖塵不染——和我家二丫頭很有一拼的功力啊。我感嘆一聲,問:“小白,你啥時候成的人形,怎么沒消息給我?”

照規矩,四海龍族修成人形,就算是成年了,都會邀關系好的水族一起慶祝一番。

我在東海是個爹不喜娘不愛的家伙,成人的時候想不起可以請誰,于是跑得遠遠的,遠到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鬼地方,那個地方十分古怪,特別特別的冷,特別特別的荒涼,什么活物也沒有,我倒覺得甚好,沒有活物,就不會有人看到我難過,也就沒有人會看到我哭。

我一哭,天上就有雷鳴陣陣,天黑如墨,閃電如霹靂,繼而大雨傾盆,淹得滿天滿地都是,我正哭得痛快,忽然聽得腳下極細小的一個聲音道:“好黑啊……我怕!”

然后便有無數的須爪緊緊纏住我的腳,直勒到皮肉里去了,我低頭一看,是一條小小的白龍,太小了,就我一根須子那么大,我本來想將他一腳踢開,這會兒倒不好意思恃強凌弱,只好收了眼淚,蹲下去摸摸他的腦袋問:“你是誰啊?”

小龍搖頭晃腦,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父王叫我小白,姐姐你是誰啊?”他口稱父王,莫非是母后新生的九弟?我這樣想,也終于不能確定。

于是只回答道:“我是東海大公主。”

“哦,”小白龍恍然大悟:“原來是饕餮姐姐。”

饕餮?我驚!我因為出生的時候狠狠咬了我爹一口,我爹神思恍惚之下就忘記給我取名字啦,大伙兒都叫我大公主,什么時候又多了饕餮這樣古怪的一個名字?

小白龍瑟縮了一下:“饕餮,龍子之一,性貪——姐姐別生氣,父王說的,不是我……”

我喃喃念了一下“性貪”兩個字,只覺得十分貼切,也生氣不得,但臉色必然十分之不好看,一時就只聽見大雨嘩啦嘩啦,靜得有些恐慌。

忽然遠遠傳來叫喚的聲音,小白皺一皺眉道:“父王在找我,我得走啦。”

我揮揮手說:“快走、快走!”

小白聽話地游開了,忽又回轉,在我腳邊怯怯地道:“饕餮姐姐,你比傳說中長得好看多啦!”

哧溜一下就跑了。

我還來不及告訴他,我不叫饕餮這么古怪的名字——但是……是有一個古怪的名字好,還是沒名字好呢?我有點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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